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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竹子吃熊貓 -【天才勇者殘廢以後】《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7 10:30 PM     標題: 竹子吃熊貓 -【天才勇者殘廢以後】《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1-11-29 11:25 AM 編輯

【書名】:天才勇者殘廢以後

【作者】:竹子吃熊貓

【內容簡介】:

  我一直暗戀著鎮上的天才勇者少年,儘管在他十八歲之前,我與他都不曾單獨聊天過。

  他喜歡吃甜食,喜歡花店老闆家的女兒,他十五歲入宮成為勇者去討伐魔王。十八歲回來時,他殘疾了。

  花店家的女兒還是嫁給了他,但不到三個月就離婚了。直到此刻,我才覺得我的機會來了。

  一句話簡介:我愛你勝過一切

  立意:在困難中不放棄,勇往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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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7 10:38 PM

第一章 少年人

  我叫阿蘭‧庫爾貝,我覺得我很幸運,我是被神所眷顧的。在這個世上除了家人朋友,還能遇見此生摯愛,儘管他不愛我,甚至不知道我這樣一個人,一個默默無聞地愛慕著他的普通人。

  科林‧艾德里安,綠茵鎮上最年輕的勇者,無父無母,在鎮上的福利院長大,性格堅韌而開朗,擁有著一切美好的品質。

  第一次遇見這個少年,他才十二歲,那時我十五歲。雖是情竇初開的年紀,我卻很懵懂。那天清晨,我幫著媽媽去送做好的衣服,為了節省時間我走了小路。

  小路會繞進一片林子,不過裡面都是些小動物,沒有特別大的凶獸,是鎮上比較安全的地方。我拎著皮箱,遇見了追逐兔子的科林。

  朦朧的晨光中,我被響動聲嚇到,後退幾步躲去了大樹下,茂密的灌木叢被撥開,灰色的兔子嗖的一下躥出來奔逃。發現是小兔子,我鬆了口氣,正要走出樹後之際,他就像一道疾風刮來。

  靈巧地跨過半人高的樹叢,金色的髮好似染上一層淺薄的光芒,他有著充滿生命力的綠色眼眸,像是美洛姆森林清澈又幽靜的潭水,在陽光下顯得清透且乾淨。

  小少年瞧準時機,右手迅猛一抄,就將兔子的耳朵給擒住。一擊命中,他發出爽朗的笑聲,我半藏在樹後偷偷望著這個比我還矮一點點的小少年。說不清是一種什麼樣的微醺感覺,忽然覺得視野中只有他是彩色的,週遭的一切自動褪色。他是如此鮮活,如此快樂,那隻被他捕捉的兔子亦如我被他勾走的心臟。

  他捉到兔子就興高采烈地原路返回了,我想追過去,卻沒有他速度快,很快就跟丟了人。盡管很失落,可想著還要幫媽媽去送衣服,不能丟了生意,我調整好心情,有些不捨地離開了這條小路。

  可能這只是一次意外的緣分,但他無疑在我心中留下了重重一筆。以至於後來我有意無意地去注意鎮上金髮碧眼的男孩子,可誰也不是他,他似乎很少出現在鎮上。

  我詢問哥哥和妹妹,他倆也並不清楚,但會幫我留意這種外形的少年。哥哥以為別人欺負我,而妹妹認為我可能是戀愛了,我還不是太清楚,但就是想再見對方一面。

  半年後,我意外見到了他。

  當時我趕著去給出海捕魚的爸爸和哥哥送東西。天未亮,很多店面還沒開啟,畢竟五點多的光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我見到了從街頭捧著一個花環跑來的少年。

  他背著晨曦的淺光,臉上有著期待的燦爛笑容,像是懷抱珍寶一樣捧著這個花環。

  我又驚又喜,嘴唇張合著想要打個招呼,他卻已經像清晨的冷風從我身邊跑過去了。花環上的露水我都能看清,這是剛剛採摘下來的山花吧。

  短暫的擦身而過讓我心口悸動,他似乎和我一樣高了,我又一次想要追逐他的身影,可懷裡抱著的東西提醒著我應該給家人送了物品再返回,這很重要。

  如果能見到兩次,那他一定是這附近的人吧。我朝著與他相反的方向跑走,給家人送去了受到女神祝福的結界石,當我再次回到街道,早已不見了少年的身影。

  週遭的店鋪開始營業,早餐店、布店、雜貨鋪、服飾店、蛋糕小屋、五金店……熱鬧悄悄地蔓延開,那個有著明朗笑容的金髮少年再一次消失了。

  我時常會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每一次都只是我單獨遇見他,他是只屬於我的幽靈嗎?哥哥蒙多是個大大咧咧的男子漢,他看我這樣煩惱,說我也許是到了思春的年紀,多看看別的男人就行,我覺得在這一點上,還是妹妹希里亞比較瞭解我。

  第二次的遇見讓我開始了行動,我會去主動尋找,不再是被動的,我留意每一個金髮碧眼的男孩,去尋找那相似的笑聲與笑容。我像是中了蠱一樣,如果不這樣,我可能會產生一種懷疑,這是我虛構出來的幻影。

  媽媽看我偶爾會心不在焉地在店子裡幫忙,因為開的是裁縫店,縫紉剪裁打版時出了錯,她一眼就能瞧出來。我對媽媽講述了自己的困擾,並開始正面這樣的感情。

  「媽媽,我想我是喜歡他的,可我害怕再也見不到他,他不會是我的夢吧?」

  「我們阿蘭有喜歡的人了,媽媽真高興,要相信自己,他不是虛假的,那個孩子一定還在某處,等著與你再次相遇。」

  媽媽溫柔地撫摸我的頭髮,笑得很慈祥。

  這像是一顆定心丸,我不再那樣慌亂,就這樣又過了一年。我終於再一次看到那個少年了,他已經比我高了,他不是我幻想出來的,而是真實存在的。

  我滿懷欣喜地望著夕陽下朝我小跑而來的少年,一顆心逐漸升起來,手足無措又膽怯激動。我不知道這樣的自己是否有資格與他搭話,會不會顯得唐突又不懷好意,我應該今天出門穿一件媽媽做的連衣裙,而不是粗麻布的褲子和草帽,我還應該化妝打扮。

  少年穿著軟布盔甲,像是雇傭兵一樣的打扮,張揚的金髮被風吹開,露出好看的眉眼,他耀眼得像夏天的太陽,讓我不敢直視,又渴望被他照拂。

  當時的我青澀、懵懂、羞怯、期待以及自卑,少年的目光從我臉上越過,我甚至驚喜地以為他注意到了我。

  直到他再一次地從我身旁跑過,想要出口的話被我死死咬住,僵硬地側頭望過去。這一次我追逐他的背影而去,他拐了一條街,我嗅到了濃鬱的花香,撲鼻的香氣軟化了人的防備心。

  一家漂亮精緻的花店坐落在前方,石板路的交叉路口確實有一家花店,我們一家都去光顧過。那家人有一個比我小幾歲的女兒,生得很漂亮,白皮膚藍眼睛,纖細如洋娃娃,一頭藍色的捲髮如海水。妹妹希里亞說花店家的女兒是鎮上公認最漂亮的。

  我看到少年急不可待地跑去見了少女,碧綠的眼眸中全是她的身影,彷彿再也容不下多餘的東西。他倆有說有笑地在花店一起幫忙,少年幫她搬運盆栽,她用手帕給他擦汗。

  這一刻我忽然懵了,不知道要做什麼,可第一反應是躲起來藏住自己。我連連後退,心虛地躲在了牆角,像個見不得光的影子,卻又捨不得離開,便暗自窺探著,甚至見證他倆像蘋果一樣甘甜的親吻。

  在我意識到我喜歡這個男孩時,我同樣發現我喜歡的人早已與別的漂亮女孩兩情相悅了。

  我沒有任何插足的餘地,我沒有那個女孩皮膚光滑,沒有她纖瘦,會讓人產生憐惜。我生得結實,黑頭髮棕眼睛,皮膚也一般,不長不短的頭髮總是硬硬的很難打理,看著顯粗糙,我不夠小巧,面容平庸,臉上還有雀斑。那個少女像是玻璃櫥窗中的洋娃娃,我則像一旁的小熊布偶。

  我意識到了這樣的差距,直到少年與少女手拉手走進了花店裡面再也看不見,我才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

  我還沒品嘗到戀愛的滋味,卻已經開始咀嚼失戀的苦果。我以為我會嫉妒,會難受,會發瘋,可我很神奇的,沒有這些過於負面的情緒,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心口有點澀有點酸。

  媽媽見狀將我摟進懷裡。

  「你做得很好,媽媽為你感到驕傲。」

  「可是我也很想他拉我的手,擁抱我,那樣溫柔的笑容只給我看。我是不是病了,我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性格也不清楚,我只是見過他三次而已。」

  「你沒有任何錯,愛就是這樣突然又莫名的。」

  「可是他不屬於我。」

  「想去搶奪嗎?盡管這樣為人不齒,兩敗俱傷。」

  「……不,我不想傷害他。」

  我埋在媽媽的懷裡,我當然想成為他喜歡的人,但如果代價是讓他悲傷、失去所愛,我想我永遠也不會去做。

  我不知道我為何就這樣愛上了一個不清不楚的男孩子,可我並沒有後悔,我願意接納他帶給我的所有情緒。我想真誠地祝福他,希望他過得幸福。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7 10:45 PM

第二章 我的愛

  我得知了少年的事情,他是鎮上偏遠福利院的孤兒,他從小就與眾不同,力大無比且視力絕佳,能看清楚百米遠的地方。更讓人驚嘆的是,他身體素質超絕,對黑魔法免疫,這樣的體質堪比宮廷裡的皇家騎士團。

  他叫科林‧艾德里安,還喜歡吃甜食。個子躥得很快,比同齡人都高出半個腦袋,體力好,身手是鎮上數一數二的,幫助過警長抓劫匪,也擊退過侵犯村鎮的凶獸,他今年才十四歲,卻已經比很多人都優秀。

  喜歡他,因為樣貌、因為能力、因為無法言說的莫名情愫。愛慕他的女性很多,可他的眼裡從來只有花店老闆家的女兒——伊芙琳,她是鎮上最漂亮的姑娘,就如花兒一樣。

  科林身上這樣專情的品質很優秀,但我的哥哥蒙多卻嗤之以鼻,他認為男人都喜歡最美的,不管是十幾歲還是五六十歲。

  蒙多作為大哥很護著我,認為科林是膚淺的,有眼無珠的。蒙多甚至搞不懂我為什麼就這麼簡單地喜歡了一個比自己還小的臭小鬼,我也沒辦法條條框框地說出來,畢竟我都不夠瞭解對方。妹妹希里亞說是一見鐘情,這很浪漫,只可惜是我一個人的浪漫。

  我沒法用言語解釋,可能一切剛剛好,所以我就怦然心動了。家裡人都知道我愛上了一個愛著別人的優秀男孩,有讚同也有不滿,但他們現在並不干涉我的感情。

  蒙多攛掇我說,我應該好好收拾一下,穿著媽媽做的漂亮裙子去大方地結識科林,然後做朋友。希里亞卻說這樣帶著心機去接近,擺明就是第三者的做法,她並不支持,還是讓我擦亮眼睛,趕緊去喜歡別人家清清白白的小哥哥。

  不管兄妹怎麼爭執,我還是沒有去主動認識科林‧艾德里安,我沉默又卑微地暗戀了他三年,但我是心滿意足的,偶爾的小失落在巨大的幸福中不值一提。因為心裡充滿了愛,我覺得自己的脾氣變得更加好,性格更加陽光了。

  我不會去打擾他的生活,有時候有心或者無心的偶遇就能讓我開心一整天了,只要他高興,不管是誰讓他高興,我都會由衷地感到喜悅。

  他甚至不需要知道有這樣一個人默默地注視著他,也不用在意是否會傷害我。不,他從未傷害過我,他的存在就足以讓我歡呼雀躍。

  在他十五歲入宮成為正式勇者這天,我鼓起勇氣,做了櫻桃派送了過去,還有一把皮革製的刀鞘,上面鑲嵌了我存了幾年錢才購買到的光明寶石,這有防護的作用。

  幾百年來綠茵鎮上第一位草根勇者,不是來自王公貴族,也並非傳統勇者血脈,但他憑借著努力贏得了國王的青睞。

  鎮上轟動一時,在他出發那天都跑來送別,我擠在人堆裡,艱難地將禮物送出去。在他接過我手裡的刀鞘與竹籃時,我的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他的目光極為短暫地從我臉上瞥過,在簇擁的人群中,他可能根本就不記得有這樣一個我。我還想說一路順風,可話沒來得及說,就被熱鬧的人群擠開了。

  等在鎮門石碑前最終送別的人不是我,而是哭得眼眶紅紅的伊芙琳,大家都知道他們是般配的戀人,是青梅竹馬,他們從七八歲時就認識了。

  我看著他倆在人群的歡呼中擁抱親吻,許下回來就結婚的誓言,我模糊的淚眼讓我看不清更多,可這一刻我是滿足的。

  我的愛意戰勝了我的妒忌。

  蒙多跑來找我,揉著我的腦袋說,「勇者去打魔王,起碼好幾年,而且說不定路上遇見別國的公主就變心了,總之伊芙琳不一定是笑到最後的!」

  希里亞唱著反調,「就算和別的人在一起了,那也不是姐姐啊!外面的世界那麼精彩,他又當了勇者,打敗了魔王還有很多公主小姐供他挑選呢!」

  我吸了吸鼻子,用紙巾擤鼻涕,甕聲甕氣地說:「他會回來娶伊芙琳的,他愛她。只要科林幸福就夠了,那個人不是我也沒關係。」

  蒙多和希里亞面面相覷,似乎不知道該罵我蠢還是稱讚我偉大。

  「回去吧,今天媽媽做了大餐!好好吃一頓,不要在一棵樹上吊死了,萬一他出去打魔王回不來……」

  「哥……」我無奈地看了他一眼,接收到我眼神的蒙多撇撇嘴,一旁的希里亞也掐他胳膊。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就算要轉移注意力,你也不能詛咒為國出征的勇者啊,而且還是咱們鎮上幾百年來第一個勇者。雖然喜歡的不是阿蘭姐,我們享受不到勇者家屬待遇,但是呢!大好男兒千千萬,不知道人家去多少年,我們安排更好看的小哥哥!」

  比起蒙多直白的方式,希里亞讓我移情的方式就溫柔很多,我只是笑著拉起他倆的手,踏著朝陽往家的方向走去。

  科林踏上征途後,伊芙琳家的生意似乎變得更好了,不少人出於好奇或者好意去她家購買鮮花,當然也有別的因素存在。如果科林順利地擊敗魔王回城,他可以成為皇家十二星辰的騎士團大統領,也能選擇回到小鎮,得到一生都享用不盡的財富,非富即貴的未來,前途一片光明。

  我有一次情不自禁地走到了花店前,在鮮花與淺香的圍繞中,靜靜修理花枝的少女像是夜晚照入窗戶裡的月色,讓我感到沁人心脾的舒適。

  「姐姐是來買花的嗎?」伊芙琳後知後覺發現我,她撩起額前垂落的一絲藍色長髮,對我露出甜美的笑容。

  我心口一柔,問道:「我想要一束百合花,請幫我包裝起來。」

  「好的,請稍等哦。」

  伊芙琳將手頭的花束放下,她起身從我身旁走過,我能嗅到她和科林相近的氣息。互相喜歡的人之間,就連氣味也會相同嗎?那種淡淡的花香。

  我看著她纖瘦的背影,莫名有種衝動想要問她,這一個月來科林有沒有聯繫她,送書信還是用通訊工具。

  你有沒有,想他。

  好幾次話都到我嘴邊了,我又吞了回來。我有點苦惱,這樣的詢問算什麼,顯得我很陰暗。

  「姐姐,你看這一束怎麼樣?」

  「可以。」

  「這就幫你包裝,喜歡什麼樣的包裝紙呢?這邊可以挑選。」

  伊芙琳將我引進花店內,我隨著她走入,然後看到了掛在收銀台後牆上的相框。並不大,一個圓形的框,裡面是科林和她的合照,看著像是孩童時拍的。

  幹活很麻利的少女很快將我指定的包裝紙給抽出來打理,從她手裡接過漂亮的一捧百合花,在我嘴裡百轉千回的話還是落了出來。

  「艾德里安,他還好嗎。」

  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緩了幾秒,伊芙琳露出笑容,「姐姐說得是科林吧,他很好哦,昨天還聯絡了,說是遇見了比魔獸還可惡的山賊呢。可能要半年才能走出我們國家也說不定,哈哈。」

  「那你,有想他嗎?」

  「當然很想啦,不過他一定會回來的,我等他。科林說好了和我一起回來開花店呢!」

  我看到伊芙琳臉上幸福與期待的笑容,她很堅定,沒有一絲的憂鬱與徬徨,似乎從未想過前線的科林會出事,或者回來以後會不要她。在她構建美好的未來時,他一直都在。

  從花店出來,說不出是什麼心情,但絕不是難過。些微的苦澀不足以說明什麼,我真誠地祝願科林與伊芙琳。

  此後我也會經過花店,偶爾買花,但並未主動與伊芙琳交談什麼了,花店是她和家裡人共同打理。她在鎮上一直不缺人追求,只是大家知道她與科林兩情相悅,血氣方剛的少年們自知比不過出征的勇者,也就按下了心思。

  歲月荏苒,不知不覺間就過去了三年,我二十一歲了。這一年二十六歲的哥哥蒙多結婚,他娶了一位隨和溫吞的女人。成了家,蒙多就與妻子搬出去,自己在另一塊小地皮上修建了房子。

  大哥結婚了,爸媽可能就想著催我找對象,但他們深知我的情況,雖然頗有怨言,也沒多說什麼。最小的妹妹希里亞今年十八歲,追求她的人很多,她特別清楚自己需要什麼,所以家裡人都不擔心她,反而對我比較愁,爸爸認為我在感情這件事上像頭驢,媽媽總是會護著我。

  這天才剛起來,我準備走去3號街開店,我繼承了家裡的裁縫店,因為我是兄妹當中最擅長裁縫這一塊的。

  才把鋪面打開,就聽到賣報的報童大街小巷地跑,廣播也適時地響起,說是勇者科林‧艾德里安凱旋。

  這三年一直斷斷續續地聽到前線傳來的消息,但凱旋是第一次,他帶領隊伍打贏了魔王!我當即打開了店裡的小電視,還叫住報童買了兩份報紙。

  我一邊激動地守著新聞播報,一邊顫抖著雙手去翻閱關於他的報導。

  消息上面只有他打了勝仗,並且拒絕了迎娶公主的事情,一番嘉獎與讚美,然後描寫他已經返鄉了。鎮長應該會清楚這件事,可鎮上似乎還沒什麼動靜。

  希里亞拿著通訊器跑來,說是她的朋友都在討論勇者要回來的事情,「姐!我們去花店問問伊芙琳不就知道了!」

  「可是我去問……」

  「我問就行了!」

  拉著我的手急匆匆地跑去花店,原來不僅僅是我們有這樣的想法,許多看熱鬧的人都來了,想從伊芙琳這裡得到最新的消息。

  伊芙琳的父母出來主持局面,我看到了站在後方垂手淺笑的少女,她眼角似乎還有淚痕與擦過的紅印,可能哭過了。

  就這一瞥,我沒來由的感到心慌,一定是科林出了什麼事,她知道了,所以才會是這副模樣。明明他回來了,卻流露出這樣的神色,這一定不對勁。

  一週後,綠茵鎮舉行了熱烈的歡迎儀式,國王的皇家騎兵隊親自護送勇者回來。打敗了魔王的勇者並沒有騎在駿馬上,而是坐在了花團錦簇的馬車中遊街,身上搭著金紅色塊搭配的騎士團披風。

  科林的右邊臉上戴著豎切的半截面具,冷峻的左臉不苟言笑,綠瑩瑩的瞳孔略顯空洞,彷彿周圍人的歡呼都與他無關。

  十八歲的勇者少年本該是意氣風發的模樣,我墊著腳隨著人群跟車,滿心滿眼只注意到他的沉默與冷冽。三年前出發時的燦爛笑容完全尋找不出蹤影,隔著幾米的人海,我竟是能體會到在他身上發生的劇變。

  他消瘦了,盡管穿著光鮮,氣質卻有了些許的改變。披風遮蓋住他全身,我看不太真切。

  直到騎兵隊將他送到了花店門前,鎮上的居民開始起鬨,我看到盛裝打扮的伊芙琳捧著鮮花走了出來,少女輕淺笑著,藍色的眼裡有著滿滿的情意。

  看見了伊芙琳,馬車上的科林才有了反應,他像是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光,顫巍巍地站起來了。他一起身,搭在身上的披風掉落,看清楚他的人們先是一陣喧鬧,然後靜默了下來,又過幾秒便有竊竊私語傳出。

  科林充耳不聞,他只注視著前方,拄著枴杖,費力地朝著伊芙琳走去。他將來攙扶他的騎士給推開,頑強地,專注地向著心中所愛而去。

  少年來到少女面前,顫抖地解開了右臉上的面具,兩個人互相望著,然後含淚擁吻。

  我愛的勇者少年殘廢了。他失去了右眼,右臉毀容,失去了左胳膊,截斷了左小腿,左邊膝蓋以下是空蕩蕩的褲管。

  他光榮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務,也履行了承諾,回來了。

  半個月後,科林與伊芙琳舉行了鎮上幾百年來最隆重的婚禮,全鎮的人都出席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7 10:53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1-11-27 10:53 PM 編輯

第三章 卑劣的我

  我愛的少年殘廢了。

  當我看到他以殘破的身姿,倔強又孤傲地走下馬車時,那一刻我居然有過一絲竊喜。多麼卑劣的心思,多麼可恥的情緒,我竟然會產生這種低劣又自私扭曲的心態。可這種心情也是必然的,因為我想著,也許這樣,伊芙琳就看不上他了。

  我是否就有機會了,哪怕他沒了手臂和小腿,瞎了眼又毀了半張臉……

  他為國家與人民成為勇者去討伐魔王,帶著榮譽與傷殘的身體歸來,在盛大祝福與歡迎中,還有人們隱藏在心底裡的小小的嘆息,怎麼就殘廢了呢?他可能無法再舉起寶劍,不能展現驍勇善戰的姿態,他還那麼年輕,後半輩子都得依靠枴杖輪椅度日,縱使有數不清的財富也無法換來健全的身體。

  也許這個時候,有些年輕人將不再妒忌他,只會表情微妙地看著,注視著他的往後,將他的生平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

  就連自詡愛著他的我,也生出過竊喜的念頭,我也算不得什麼一個好人,至少對於他來說。

  我以為會看到伊芙琳臉上的退卻與難堪,或者是強撐的偽裝,畢竟勇者再風光,那也即將成為過去。要與少年共度一生,支撐他一生的人是她,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再大的榮耀也換不回健全的科林,往後的柴米油鹽才是最大的難關。

  我抱著這種心態注視著他們,但我沒有看到任何負面的情緒,我只見證了兩個互相思念的情人擁抱在一起,在眾人的祝福下擁吻。

  我所有的邪惡心思都落幕,在這一刻,用酸澀苦楚又滿足的心去祝福。

  半個月後舉辦了婚禮,我在最遠的位置看完了全程。我們一家人都坐在這桌,蒙多一直都不太待見科林,有出於男性的比較與妒忌,也有對自家妹妹沒有得到對方賞識而產生的不服氣,當然,他最終是敬佩這位比自己小很多的少年勇者的。

  婚禮上蒙多什麼抱怨都沒說,相反我聽到了周圍一些人的討論,這樣難聽的聲音不多,但確實存在,並且代表了一小部分人的觀點。

  「艾德里安以後殘疾了,風光不了多久啦。」

  「伊芙琳還這麼年輕貌美,他們都才十八歲啊,以後的婚姻有的看了,也不知道這樣子要不要得孩子。」

  「哎,以前這兩人鎮上多少人羨慕啊。」

  「要我說就不該去當什麼勇者,現在殘疾了,幸好我沒暗戀他了。」

  「我敢打賭,伊芙琳一定會出軌,你看艾德里安那個瘸腿斷手瞎眼又半張爛臉的樣子,我要是個女人我都親不下去,還和他同房,簡直是噩夢。」

  「我看伊芙琳這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也堅持不了多久,肯定有心計,想要霸佔艾德里安的財產,然後一腳把他踹走。反正他現在都這樣了!」

  我聽到這樣的對話時會站起來,準備走過去理論,但被蒙多摁住了肩膀,嫂子示意我讓哥哥去處理,我便沒動了。

  蒙多牛高馬大的,常年海上捕魚的勞作讓他身子板很結實,他走過去對方就會閉嘴。

  「人家怎麼殘疾的,你們自己想想,那是為國捐軀,和我們這種村裡種地賣菜捕魚的不一樣。怎麼也輪不到你們來操心後半生,一個個又酸又傻的。」

  那些人被說得鴉雀無聲,但眼裡還藏著不服氣的勁兒,蒙多也不與他們一般見識了,他也不是為科林說好話,就是見不得小人嘴臉。

  我的家人對科林談不上多熱切,但對於他是勇者一事是相當尊敬的。

  教堂裡,拄著枴杖的科林將婚戒小心翼翼地套上伊芙琳的手指,兩個人眼裡彷彿都容不下任何人了。後來新娘扔捧花,我就站在後面靜靜地看著,單身的年輕人都嬉鬧著在草坪上歡呼,想要接到這一份好運。

  我站在後方看著,希里亞提起裙子也去擠,她大喊著說:「姐!我一會兒搶到了就塞你手裡!我覺得你可以重新找下一春啦!」

  我親愛的妹妹還是這樣為我的終身大事著想,我忍不住微笑,點了點頭。

  站在台階上的伊芙琳看來看去,一身潔白婚紗的她特別耀眼,像是一顆明珠。忽的,她與我的目光對上,因為買過幾次鮮花的原因,她可能還記得我。

  「我要拋啦,你們注意哦!」

  高聲提醒了一下,她用力將捧花往我這邊丟過來,因為力氣小了點,花束在半空中掉落。驀地,希里亞摁著小夥伴的肩膀從人群中跳起來,她將手臂掄直了一拍。捧花借力飛起,這一次精準地向我飛來。

  在眾人的目光中,我情不自禁地往前跑了幾步,雙手一張,捧花落入了我懷裡。人群中爆發出掌聲,台階上的伊芙琳也對我眨了眨眼,我有些感動又有些羞愧。視線偏移,我竟第一次與科林的目光對上了,因為伊芙琳,他才對我露出了一個淺淡的笑容。

  我捧著鮮花的雙手都在顫抖,你們一定要幸福啊。

  這束花我帶回去做成了乾花標本,裝裱起來放在了書桌上。沒多久,蒙多的妻子,我的嫂子懷孕了,積攢了不少錢的蒙多打算在鎮上開個小飯館,出海捕魚還是太危險了,嫂子一直挺擔心的。

  兩夫妻一合計,就決定開飯館,爸媽也讚同了,將家裡的船給租了出去。我則是繼續在裁縫店裡做事,希里亞說自己要當藥劑師,她比我們都有出息,明年春天就要去王都的學校進修,回來以後就能在鎮上開起唯一一個藥劑店鋪。

  兄弟姐妹都過得越來越好,爸媽很是欣慰,老大結了婚又快有孩子了,他們開始將重心放在我身上。

  爸爸找來了鎮上的教師與我相親,還有巡邏隊的士兵,以及商鋪家的兒子……每一場相親我都是認真對待的,我卻沒辦法進入關係。

  爸爸氣得鬍子起飛,他將我叫到壁爐前談話,我捧著熱茶,看著爐子裡燃燒的柴火,一言不發。

  「這都兩個月了!你到底要找一個什麼樣的!這個你看不上,那個你不喜歡,國家的勇者只有一個,還想等下一個?幾百年才有啦!」

  「我知道,爸爸。」

  「……哎,你就是太知道了。是不是勇者都不重要,你就是看上艾德里安那個小子了!爸爸也喜歡他!」

  當爸爸氣憤地說出這話時,我都點懵地看向他,自知言語有點奇怪,他連忙補上下一句,「勇者女婿也不想要!只有傻蛋才覺得殘疾了就嫌棄!我們家都充分尊重的!但是人家勇者已經結婚了!爸爸不能看你一輩子這樣孤寡下去!我和你媽都是要死的,你哥你嫂有自己的家庭,甚至希里亞,她太有主意了,根本不需要我們操心!就是你!你怎麼就一棵樹上吊死了!」

  「我沒問題的,我也可以過得很好,我不是不結婚,我只是沒有遇到再讓我這樣心動的人。」

  「感情都要相處的啊!像你哥你嫂子!」

  「所以他倆是幸運的。」

  「你可真是倔驢!不知道像誰!」

  我覺得可能是像你,你當年為了娶媽媽也是煞費苦心,當然現在我可不敢說出來,畢竟他有一籮筐的話術來反駁我。

  爸爸氣呼呼地深呼吸幾下,又緩和了態度,「算了,也許等你到三十歲又看上別人了。我就不懂,你甚至從來沒有與艾德里安那小子交流過,你就暗戀了這麼多年,這苦哈哈的,演苦情劇呢。」

  「我覺得挺高興挺滿足的。」

  「咳,爸爸前幾天可是聽花店老頭說自家女兒懷孕了。」

  我點點頭,並未有什麼太大的情緒波動,低聲道:「我知道的,來裁縫店做衣服的人都有說。」

  她們甚至還在悄悄討論為什麼科林總是閉門不出,很少陪著伊芙琳一起出門,其實鎮上大部分人都是尊敬擁戴他的,不會用有色眼鏡去看他。

  但事實就是,科林在大婚以後很少出門,人多的場合幾乎不露面。而很多事情是伊芙琳出來主持的,家裡的花店她已經沒有去幫忙了,和科林住在鎮上最邊緣的城堡裡,雖然富足卻略顯孤僻,伊芙琳成為了科林連接外界的橋樑。

  「伊芙琳也來家裡的店鋪做過衣服,她有了身孕,以後出來一趟不太方便,我會去送衣服。」

  爸爸對於我的話簡直驚呆了,「你這是上趕著找虐啊,我怎麼生了個你這麼個驢。」

  「好了好了,再驢也是你自己的驢,你一天天得閒著沒事兒念叨女兒,別耽誤她掙錢啦。和我去海邊走走唄。」

  在爸爸又要情緒激動的時候,媽媽適時地出來打圓場了,她慣用這些招數替我解圍。我感激地對她吐了吐舌頭,然後從這場硝煙彌漫父慈女孝的場景中解脫。

  家裡的裁縫店基本上是我在打理了,今天耽誤了些時間,九點多才去開門,遠遠地我看見一纖細苗條的人影,走進了看發現是伊芙琳。

  她的打扮低調樸素,素顏出門的,可看著竟是有些滄桑,明明才十八歲的姑娘家,就算嫁了人也不該是這樣。婚後她來過我店鋪幾回,每一次都讓我覺得她狀態不太好。化了妝的時候氣色好些,但看著像是在強撐。

  我連忙走過去開鎖開門,然後拉著她的手帶她進門,握住手的那一刻,我掌心很熱,而她是涼的。

  我去壁爐那邊點燃柴火,又去隔間拿了新作的手套遞給她,她好像很喜歡這雙手套,笑著說,「好舒服,我要買這雙。」

  「謝謝惠顧,你要注意保暖,過來歇一會兒吧。」

  「阿蘭,我看起來還好嗎?」

  「老實說,你看起來像是很累,沒休息好嗎?還是懷孕了才這樣?」

  伊芙琳藍色的眼眸裡也沒了光彩,顯得落寞,她動了動嘴皮子,最終茫然道:「我不知道。」

  手套她拿在了手裡,卻沒有戴上,我走過去蹲在她身前,先是給她掌心呼氣,然後雙手揉搓她的掌心,直到有些暖和了,我才仔細地給她戴上手套。

  「一會兒喝點熱牛奶,我在隔間去熱了。」

  「你別走,我、我是說我不需要牛奶。」

  我正想起身,她卻拉住我的裙角,我回身看著她,瞧出一絲無助和慌亂。她的領口居然都扣錯位了,衣袖露出來的手腕上有淤青,我盯著那一塊一直看,發現這竟像手掌印。發現我在看自己的手,她連忙將袖子拉長,對我掩飾地一笑。

  「呵呵,我不小心弄到的。」

  「對了,這些是要拜託你縫補的衣服,因為破裂的太多了,我手藝沒你好,所以帶過來了。啊,我的箱子呢,我……」她說著說著發現自己的東西不見了,臉上一恍惚,就要站起來。

  我連忙摁住她的肩頭,說道:「也許是忘記在門外了,我去看看。」

  走到門口找了找,一口樸素的皮箱立在邊上,我拎了進來,在她的示意下打開,裡面是她和科林的衣服,破得很有藝術感。怎麼說呢,從這些不同的破口裡,我揣測有些是不小心弄壞的,而有的是人為用剪刀或者匕首劃拉的,甚至暴力撕扯。

  我有點擔憂地看向伊芙琳,「你還好嗎?」

  「當然,我看起來不好嗎。」

  「……呃。」

  「那麼衣服我就放在這裡了,下週一你能幫我送到城堡門口嗎,放在那裡就好。」

  「當然,我很願意。」

  「好的,謝謝。」

  她起身要走,我攔住她,伊芙琳顯得很小心翼翼的,她不明白地望著我。我則是將她錯位的衣領扣給整理好,然後拍掉她肩頭的髮絲,說道:「有什麼困難可以和家裡人說,如果不方便也可以去告訴鎮長,不介意的話,我也可以傾聽,我覺得你最近要好好休息,去醫院的話,艾德里安不方便,我可以陪你。」

  伊芙琳藍眸閃了閃,她明媚一笑,輕輕抱住我,然後匆忙離開了。

  ……

  一週後我拎著皮箱裡縫補好的衣物去了城堡,摁了門鈴無人應答,放下皮箱我準備離開,想著回去用通訊工具再聯絡。我走出了幾步,突然聽到樓上傳來尖銳的破裂聲,像是花瓶砸碎的聲響。

  我馬上跑去找附近的巡邏隊過來,等到我再回來時,伊芙琳已經開門出現了。她穿著漂亮的衣服,畫著有些粗糙的妝容,口紅都沒抹均勻。

  她笑著說她沒事,剛剛打掃不小心弄破了花瓶,讓我們擔心了。

  這場誤會解開,我一步三回頭地離開,是我多心了嗎?

  又過了大半月,鎮上傳開了驚天消息,伊芙琳流產,是科林將她推下了樓梯。家人將她送去醫院檢查,發現伊芙琳的身上還有一些淤青和傷痕,不重,但卻實實在在地表明她受到了傷害。

  花店家的叔叔阿姨去城堡鬧事,去辱罵,在大街小巷宣揚勇者缺德,心理變態,已經不配做一個勇者,甚至連男人都不算。過往的豐功偉績也不能抵消他是個爛人的事實,他根本不是一個好丈夫,或許在與魔王的戰鬥中,他的靈魂已經死了。

  這場風波持續了一週,從始至終科林都沒有出面辯解過,伊芙琳虛弱住院觀察,而兩人的婚姻僅僅維持了三個月就結束了,才一個秋天啊。

  我以為的愛情,就這樣消耗在了柴米油鹽與流言蜚語中。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7 10:59 PM

第四章 勇者的第二次婚姻

  勇者的愛情最終以一地雞毛落幕,本該是兩個人的事情在鎮上傳得沸沸揚揚,一度成為別人的談資。每個人都在竊竊私語,有人同情有人落井下石有人竊喜……

  我不標榜自己是一個聖人,看見他倆的婚姻以慘淡收場,我的情緒是難過的,是悲哀的,但我同樣無法否認,在這些情緒中夾在了一絲竊喜。

  我妄想著我可以填補伊芙琳的位置,她做不到的我可以做到,當然,我不奢求自己能替代她。我只是覺得能守在他身旁也好。

  鎮上關於勇者婚變傳言越演越烈,當事人沒有一個出來澄清,而伊芙琳的父母將這場婚姻的過錯全部推到了科林的身上。看客們圖個熱鬧與新鮮,也有從眾與妒忌的人們開始去謾罵科林,或許這些人根本不關心事實是怎樣,他們只是想要一個宣洩情緒的倒黴鬼而已,而這個人是誰並不重要,如果是一位優秀的人,他們只會更高興。

  伊芙琳流產後再也沒有露過面,一切事物都由家裡人在操持。我去看望過她,但並沒有來得及交流什麼,看望她的人太多了,我只是其中一個,並且還企圖填補她在科林身邊的位置。我也許只是打著關心伊芙琳的幌子,而想要去從她口中探聽到什麼。我其實和別的人沒什麼區別。

  不管如何,流了產,她一定非常難過,在身體與心靈上都不是我們能體會到的,我不該再這樣煩憂她。

  口舌風波過了半月後鎮長出面平息了這場混亂,甚至於王宮派了皇家騎士十二星辰第三隊的隊長前來調查這場婚姻的真相。因為宮廷來了人,無人再敢造次,一時間綠茵鎮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爸爸的消息比我們都靈通,自從不出海捕魚了,他就會去酒館喝點酒,在那裡和別人扯淡。夜裡他回來了,我還在織圍巾,他帶著一點酒氣坐在了我對面的沙發上。

  「阿蘭,你知道皇家下來調查的隊長叫什麼嗎!」

  聽到他提高聲調的詢問,我搖頭,「並不清楚,或許爸爸你可以告訴我,今天又聽到了什麼。」

  「我知道你很關心艾德里安,你甚至還不相信他會動手毆打伊芙琳對吧!」

  「……」我無法堅定地回應是,科林也許不是無辜的,但也絕非大家說得那樣大奸大惡。他眼裡對伊芙琳的愛意,旁人看不出,我無論如何也不會看錯。我曾經多麼希望他會用那樣的眼光注視我,哪怕他多看我一眼,我的心也會為他瘋狂跳動。

  「那位下來調查的隊長叫菲爾斯‧皮克,他是個優秀的年輕人,年紀輕輕就當上了皇家十二星辰之一的騎士隊的隊長,而且還未婚,目前沒有交往對象!」

  「……爸爸,你去調查戶口了嗎。」

  「我只是在說這世界上還有很多優秀的男人!」

  「是的,你說得沒錯,很多優秀男子。」

  「但你就是要吊在這個混小子身上是不是!我不否認這個孩子非常優秀,但他不屬於你!而且他現在殘疾了,還把懷孕的老婆推下樓梯!他有再多的榮譽和財產都是個爛人!」

  「……你可以有你的看法。」

  「皮克隊長已經調查完這件事了,這可是小道消息,也許過陣子會公開。但是我得趁早和你說!艾德里安這小子還是太年輕,他已經承認了將伊芙琳推下樓梯,並且毆打她的事實了!你還要替他洗白嗎!如果是,那你就是腦子被牛糞糊了!」

  越說越激動的爸爸甚至對著我指指點點,媽媽來得很及時,她將男人有點肥厚的手掌給包裹在掌心裡,眨了眨眼,「瞧,我一會兒不注意,你倆父女就要跳起舞來。有什麼不能慢慢說,阿蘭的倔脾氣像你。」

  爸爸:「……」

  因為媽媽維持了平衡,這場談話才得以平緩地繼續,我停下了鉤針的手,過了片刻,才發出聲音,「對不起,他是錯了,傷害了最愛的人,我應該覺得自己看走了眼。他或許改變了,已經不純粹不善良不陽光了,他殘疾了,他還性情大變,甚至能折磨伊芙琳。可我還是……無藥可救地認為他有苦衷,他或許還有愛,更糟糕的是,我依舊是思念他的。」

  爸爸發出重重地嘆氣聲,他煩躁地抓了一把自己稀疏的頭髮,「這是拳頭不落在你身上,痛得不是你對吧!怎麼就倔驢一樣!」

  「爸爸,我……」

  「別和我說話!這幾天都不想見到你!」

  爸爸踹了桌角,然後帶著滿身酒氣和脾氣上樓洗澡去了,媽媽過來揉了揉我的腦袋,吻了吻我的臉頰,「他可能更年期了,不用慣著爸爸的脾氣,因為這是媽媽的任務,你可以不用去聽他的長篇大論,但你得理解一下,這是因為愛你,才會這樣說。」

  「我知道的。」

  「好了,保持愉快好心情,我的寶貝,最近你嫂子懷孕有點不舒服,我都在忙她的事情,有些疏忽你。」

  「媽媽不用擔心的,我能顧好自己。」

  等到父母都上樓去以後,我將剩下的圍巾織完了,這是要送給希里亞的,進入冬季以後,她總說脖子好冷。

  兩天後,鎮長在噴泉廣場召集了大家,將勇者婚姻的調查情況說了出來。伊芙琳在家人的陪同下出現在大眾視野中,不過她用兜帽擋住了自己,全程沒有發表過一句話,而另一位當事人科林並沒有出現,是由騎士隊長菲爾斯作為代理出現。

  這樣也是在變相地警告鎮民,科林‧艾德里安是受到國王庇佑的,他是勇者,是功臣,不允許詆毀。打他的臉就是在向王室挑釁。

  調查結果也並沒有偏袒科林,將他毆打伊芙琳的事情也闡述了,公證客觀地講述了這段為期三個月的婚姻。我彷彿察覺不到一絲愛,只剩下冷冰冰的陳述。

  菲爾斯是一位紅髮紅眼的俊秀男人,說話斯文,舉止得體,處事很有風度,看著不像個騎士長,而像一位能說會道的演講家。

  面對台下的質疑,他一一駁回,最終將這件本不該放在檯面上來講的勇者私事解決。因為在最後,國王的要求是再給勇者尋一門親事,而菲爾斯認為,坦白了優劣以後,應該會篩選到合適的女孩。作為男性來說,動手毆打懷孕的伴侶令人不齒,但不能因為這一點而全盤否認這個人。

  誰人是無過錯的,一身清白禁得住考驗的,何況這位勇者是真的情況特殊。反正菲爾斯自己就做不到,他曾經讓前女友打過胎,事後用錢分手,但依然不妨礙別人認為他是一名優秀的騎士。

  並且菲爾斯認為這婚姻當中,局外人很難弄懂,他只能盡量客觀。至少,他不允許為國爭光的勇者再被流言蜚語消遣了,盡管勇者本人都已經無所謂了。

  「科林‧艾德里安的上一段婚姻已經和平結束,並且賠償了一萬金幣與十箱珠寶還有一塊土地,或許在感情上已經無法再彌補,但在錢財上他從未虧待過伊芙琳一家。你們可以有自己的看法,我充分尊重。」

  菲爾斯剛說完這番話,下面就有人譏諷出聲。

  「看吶,這是一個財富名望兼得的少年勇者,他前途無限,榮華富貴享用不盡,盡管他把孕期的妻子推下了樓梯導致她流產,盡管在她雪白的肌膚上留下淤青,造成傷害。國王就是包庇這樣的男人!」

  這道聲音是誰發出來的已經不重要了,但代表了一部分的觀點。菲爾斯望著台下烏壓壓的人群,他提高了聲音,面容肅穆地回應。

  「勇者是為國家獻出了自己的身體,他不該受到如此對待,他仍然希望有一段好的婚姻,與能相濡以沫走下去的愛人。我遵照國王的囑托,再次宣召,願意與科林‧艾德里安攜手餘生的女士,你們在想清楚以後,可以去鎮長的宣傳處登記報名。週五上午八點,由我來面試你們。」

  當菲爾斯說出這番話時,全場嘩然,可沒人敢笑,因為這不是開玩笑,是認真地。一些人躲在角落裡,嘗試著發出不滿的聲音。

  「我反對!這是在物化女性!難道有錢有權就可以嗎!」

  菲爾斯:「如果你為國爭光出力,我想你不會反對。我也說了,出於女士自願,我們從不強迫。」

  「太過分了!這是找妻子嗎!這根本就是找受虐的保姆!」

  菲爾斯:「如果保姆能夠與科林相親相愛,我並不介意她來報名。與勇者成婚,是榮耀也是枷鎖,還請想清楚。」

  「他都殘廢了!要什麼老婆!不要浪費資源了!」

  菲爾斯:「躲在人群中才敢宣洩的你又有什麼資格質疑我們的勇士,就算他現在是殘破之軀,我也敢用人格擔保,你打不過他,並且在出事的時候,你只會躲在人群後,而他將以這副軀體鬥爭到最後一刻,請你尊重他。」

  噴泉廣場的群眾召集會議結束了,人們帶著滿腹心事離開,而我終於反應過來,為什麼爸爸那晚會那樣生氣。他的消息比較靈通,可能早就知道會有公開招親的事情,而我一定會去報名。

  他知道攔不住我,所以才會那樣懊惱。

  我將圍巾送給希里亞時,她握著我的手,只說道:「雖然我覺得好危險,但對你來說這真是太好了不是嗎!你有機會了!不過在金錢的驅使下,應該有不少人報名,能得到萬貫家財,就算被勇者打斷幾根骨頭又怎樣?有些男人嘴上覺得女人市儈,要是勇者願意要男人,他們一定屁顛顛地去報名了!總之,下午的時候就會在公告欄張貼報名要求,我倆一起去看吧!」

  不得不說希里亞真是看得很通透。

  我看著妹妹紅撲撲又可人的臉蛋,她是我們家最漂亮的,完全繼承了媽媽的美貌,我更像爸爸一些。我笑著看她,「希里亞,你真的不反對嗎?」

  「我的姐姐,這麼多年我是看著你過來的。如果這已經是你的願望,我為什麼要反對!你就大膽上吧,如果被欺負了,我們一家都會去揍他,管他是勇者還是什麼。」

  「我會努力的。」

  果不其然,在菲爾斯隊長宣佈了這件事以後,家裡人都回來了,就連嫂子也挺著肚子坐在了客廳裡。他們就這樣恨鐵不成鋼地望著我,認為我是在自尋死路。

  如果我真的只是為了錢而去,恐怕還會好過得多。就怕我捧著滿腔的愛,結果被對方掏了心。

  面對家人或多或少的質疑與擔憂,我平靜又堅定地表示:我要去他的身邊,哪怕那是地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7 11:06 PM

第五章 選妻面試

  勇者的第二次婚姻似乎要嚴格把關,這不僅僅關乎勇者的幸福,還與國王的臉面有關了。

  報名只是第一步,將書面資料呈遞上去後,負責此事的臨時小隊會完成初步的篩選。雖說是歡迎想清楚的女性來報名,但一些要求也還是有的。外形條件沒多少,畢竟也沒人比伊芙琳更漂亮了,特別強調要身心健康,能扛的。

  蒙多諷刺地說這是要選女兵還是選老婆。總之,感謝父母將我生得身體健康,容貌正常,起碼不會連名都報不上。

  一週後,公佈欄張貼了進入面試的名單,報名一共三百人,入選的只有一百人,初選就篩掉了一多半。我忽然感受到了嚴格,這怕是背景都做了調查。

  晚飯一家人坐在一塊,嫂子因為還不太有胃口,單獨在樓上。因為我入選的事情,大家的話題幾乎都在我身上,最近我可真是成為了他們的話柄。

  「姐,還是要恭喜你!我們一起乾杯慶祝一下呀!」希里亞努力地緩和氣氛,舉起了手旁的葡萄酒。

  蒙多鼻孔裡噴氣,不屑道:「明明之前那麼多人說艾德里安的不好,結果還有很多人把自家女兒和妹妹送出去報名。難道不怕家人被虐待嗎!」

  爸爸也冷笑一聲:「還不是圖他的財產和名望,畢竟是勇者,嫁過去好處多多。算啦,反正別人看咱們家也是一樣的,誰知道阿蘭圖的是那個人而不是身外物。」說到最後,還很是氣不過。

  我知道他們都是為我好,緩和一下氣氛,我說了些寬心話,媽媽雖然也很擔憂,可始終是尊重我的選擇,她只讓我努力去做,如果真的選上了,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希里亞:「好了!開心點!姐姐這是希望就在眼前!又不是吃斷頭飯!」

  爸爸:「就你嘴巴會說!」

  面試定在了這週三上午八點,我穿上了媽媽手作的長裙,這是她最得意的作品,我在梳妝台前仔細打扮。好幾次想著要不要將雀斑遮住,最終我放棄了,淡妝就足夠了,我想要盡可能的真實。

  家人將我送到面試大樓前就離開了,家屬規定只能留下一個在外面等候,最終是希里亞留下了。

  我跟著工作人員走入考場一樣的大廳,陸陸續續來了入選者,我感覺以往在趕集的時候都見不到這麼多的女性。人多顯得有些嘈雜,在準點以後,一百名女性都到齊了,竟是沒有一個人缺席。

  當然,並不是所有人都是自願的。我看到有年紀稍小一些的女孩在低聲啜泣,看樣子是被強行送來的。恐怕來這裡的很多人都有各自的原因吧。

  首先是鎮長走出來了,他帶著警長和巡邏隊長,說了一些官方的話以後,他收斂了神色。

  鎮長擦了擦額頭的汗,有些尷尬地說道:「我希望來到這裡的你們,是真正地思考過了,畢竟這一次與勇者大人的婚姻是不允許背叛與離開的,而且他控制不住情緒的時候,可能會對你們的人身造成一定的傷害。」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

  這話說得像是送我們上斷頭台一樣。

  有一位幹練的女性馬上舉手問道:「被家暴我忍了,結婚以後我能隨便用他的錢吧!」

  鎮長:「……呃,勇者大人很大方的。」

  又一位女士舉手:「我曾經挺仰慕他的,但如果發現相處真的不合適,我也不能提出離婚?」

  「所以我才再三叮囑你們,一定要想清楚,因為這就是對你們不公平的婚姻。但如果想要什麼,就應該努力爭取並付出代價的,好好去做,不是麼。」

  比起鎮長的尷尬,清潤柔和的男聲從台前的側門傳來,身姿筆挺的菲爾斯走出來,他顯然很會應對這種場面,一點都不覺得哪裡不對。看著台下的眾人,再一次說道:「你們現在還有反悔的機會,在面試按照順序開始前,允許你們從這裡離開。我可以負責的告訴你們,這段婚姻不會輕鬆。」

  春風一樣的男人,但說出來的話是絕對的不容置疑,沒有人敢與他對峙。不過在這種高壓氛圍下,後排的一個女人哭訴著跑了出去,她的逃離似乎給了一些舉棋不定的女孩子一點安慰與勇氣,一時間好幾個人跑走。

  十分鐘後,一百人還剩下七十八人。

  「我再次確認一遍,還有女士要離開嗎?」

  菲爾斯耐心地等了片刻,見無人回應,他滿意地笑起來,「很好,那麼現在面試正式開始。面試官有兩人,我負責提問,而最終決定權在側門裡的科林手上。」

  當他提到科林,我的心跳加快,按捺不住地想要伸長脖子去觀望側門裡的人。可惜從我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半開的房門,原來科林也過來了嗎,他從始至終都不反對這樣的安排嗎?

  所謂的面試不會再單獨將人隔離開詢問,而是按照順序,敞開地讓人上台來回答問題。這種感覺對於內向的人還挺不友好的,我開始感到緊張,倒不是因為我不敢,而是我知道科林就在幾米之外的地方,雖然我看不見他。

  菲爾斯的問題過於隨性,或許他準備了一百個問題來隨機抽查。

  「你為什麼來報名?」

  「你瞭解科林‧艾德里安多少?」

  「你做好了被他傷害到也沒有怨言,甚至不能離婚的準備了嗎?」

  「他身體不便,或許在生活中給不了你更多的常人幸福,你願意嗎?」

  「如果他辱罵你,或者行為舉止很古怪,你會怎麼做。」

  「你能不能全心全意為他,不再有多餘想法。」

  「你為什麼來到了這裡,家裡欠了巨款,所以想著走這條路是吧。」

  「你們的家世我們都做過了調查,說謊沒有用。」

  「如果你以欺騙的心而來,那麼我希望你能欺騙他一輩子。」

  菲爾斯總是不急不緩地說話,用著淺淡的和煦的模樣和嗓音,然後把一眾女士嚇退,把年紀小點的嚇哭。這樣的綿裡藏針讓更多人扛不住這壓力,而始終沒有露面的科林一句話都沒有說出過。

  我看著周圍的入選者越來越少,排在我前面的人數已經到了兩隻手能數過來的程度。

  我不禁思考,這是選妻,還是審問,過於赤裸裸了。

  「有請阿蘭‧庫爾貝上台,久等了。」

  終於,我的名字被菲爾斯念出,我緊張地雙手握成拳頭又鬆開,反復了幾次,然後將掌心的汗水貼在裙角擦掉。我想讓自己顯得落落大方一些,而不是唯唯諾諾的。

  「你很緊張麼。」

  「是有一點,皮克隊長。」

  「喝點茶麼,這裡有。」

  「不,不用,謝謝您,我可以回答問題了。」

  菲爾斯對我與對別人沒有任何不同,他的目光將我從頭罩到腳,隨即收回,平和道:「請問庫爾貝小姐為什麼來。」

  我張了張嘴,愛字卡在了喉嚨中,氣音發出,卻沒有完整的字。看我有些躊躇的樣子,他好像誤會了,用一種看不出喜怒的語調誘導著。

  「因為家裡欠了錢,想要擠入上層圈子,單純的慕殘?亦或者,喜歡勇者。」

  在他雲淡風輕的敘述中,我彷彿找到了底氣,鎮定了心神,我吐字清晰道:「我喜歡他,我愛他。」

  我不是回答者裡唯一一個承認愛的,五花八門的答案足夠讓人耳朵都起繭子,菲爾斯嗯哼了一聲,不否認,「那麼告訴我,如果你倆結婚了,你會怎麼做。」

  「我會一直在他身邊,在他需要的範圍。」

  「這一點或許保姆也能做到。」

  「他可以把我當成任何他想認為的人,我確信我會找到一個讓彼此都認可的方式組建婚姻。」

  「聽起來很自信,庫爾貝一家在鎮上算中上階層,畢竟你的父母夠努力。」

  「是的,我們一家擁有包容的心與堅定的信念。」

  「但這也說明,你們家人都是有骨氣的,不會為了勇者而卑躬屈膝。」

  「如果是平等的關係,我想一家人之間不需要那樣生疏。畢竟結了婚就是一家人了。」

  「呃,你暫且留下,先去左邊的席位休息。」

  我覺得我還有很多話沒有傳達,不該是這樣不痛不癢的面試,我想要門後的科林注意到我,哪怕卑劣地利用伊芙琳的名字。

  「我知道伊芙琳和科林是相愛的!他們離婚一定還有別的原因,一定是有苦衷的。我接受這樣愛著伊芙琳的他,我不會對上一段婚姻有任何意見,也接受身體有所改變的他,我只要能留在他身邊就足夠。我不奢求名望地位與錢財,我只是想要在他身旁,在可以看見他的地方!」

  突然爆發出來的話語讓我平靜的面龐顯得有些激動,面前的菲爾斯略微詫異地抬頭看向我,這是他真正地開始對我這個人有考量。

  就在他要說些什麼的時候,一道冷漠的聲音從側門後面響起,隨著枴杖一下一下叩擊地板的響聲,戴著半截面具的科林走了出來。

  我忽然感到呼吸急促,一雙眼睛不知道該往哪裡看,我想去看他,卻又怕被捕捉到視線,我是那樣激動與害怕。這樣近,我從未這樣與他接近過。

  一米的距離,殘疾的少年來到我面前,他微微低頭,曾經溫柔的綠色眼睛變得冷冽,眼底聚起了難以融化的堅冰,透出涼意,似乎還有一些怒氣。

  因為我提了伊芙琳的名字。

  我輕易地讀懂了他的神情,哪怕他右邊毀容的臉隱藏在了面具下,左邊的臉僵硬又冷酷。

  「抬起頭。」

  在他的命令中,我有些顫抖地抬起眼眸。菲爾斯表情微變,但他選擇了退居一側,將舞台留給了我倆。台下還剩餘的候選者都在竊竊私語,目光全部投注了過來。

  很陌生的目光,他完全不記得我。

  科林崩緊的面皮忽然鬆緩,他勾起譏諷的笑,「你以為我和伊芙琳是怎樣的,你認為我和她相愛麼。」

  「是的,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

  「你的眼睛該挖掉了。」

  「就算挖掉我的眼,我也能用耳朵用鼻子用各種感覺知道,你們存在愛。」

  「那也是過去,是曾經,愛情是最容易消耗的。」

  「或許是這樣,但在我這裡,愛情是永遠是唯一是全心全意。」

  科林幽幽地盯著我,很不滿意我的答案,冷笑道,「婚姻不需要愛情。」

  「需要的。」

  「我可以娶你,你看,不需要。」

  「我願意嫁給你,這是我的無上榮幸。」

  「……」

  就像腦子裡過電一樣,我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一旁的菲爾斯摀住嘴輕咳一聲,差點笑出來,聽起來像是我在套路科林。但似乎,也的確是這樣。

  科林眼裡的怒火聚了又散,瞳孔緊縮一圈,他壓下身軀,朝我傾斜過來,我還以為以他現在的脾氣會舉起枴杖打我。

  等一下,他靠我越來越近,我的心跳要亂掉了。陰鷙少年的氣息不可控地鑽入我的鼻腔,我簡直要被這股獨屬於他的味道包裹住,梔子的香氣,有點點微甜。

  這一刻我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生怕這樣會讓他不舒服。然而事實是,在我說出伊芙琳的名字後,他就已經不舒服了。

  我是故意的,我知道說什麼會引起他的反應。他還愛著伊芙琳,所以才會有反應。

  在科林即將觸碰到我時,他的嘴唇在我耳畔停留,我甚至害怕他站不穩而摔倒,雙手虛扶在他身側,卻不敢貿然觸碰,我崩成了一根弦,一點風吹草動就能抖個不停。

  「那麼,就你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7 11:14 PM

第六章 淤青

  「聽著希里亞,我成功了!而且我見到他了,他的眼睛裡有我,這是第一次!我現在想一想都還覺得血液在沸騰。」

  「你是燒水壺嗎,姐,我都不知道是要祝福你,還是勸你連夜收拾東西跑路算了。」

  「你要祝福我。」

  我十分嚴肅認真地望向我親愛的妹妹,我到現在都還悸動著,感覺他的氣息還停留在鼻腔裡,聲音還圍繞在耳畔中。他的一切都從遙遠模糊變得清晰透徹,甚至唾手可得。

  不,我不能得意忘形。

  我成功地成為了科林‧艾德里安第二任的妻子,雖然這一次婚禮不舉辦,只是低調地領了結婚證,而且連照片都是兩個人的寸照貼在一塊。因為科林拒絕和我去合照,我什麼都沒說,也不覺得委屈,我簡直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任何冷言冷語都攻擊不到我,誰也不能阻止我走向他。

  家庭聚餐時,我壓抑著喜悅與家人宣佈這件事。飯桌上的氣氛略顯沉悶,蒙多將沒什麼胃口的嫂子送上樓以後,他才甩出做大哥的不爽樣子。

  「你真是腦子不清醒,我們家並不稀罕勇者什麼,這是不能離婚的!這他媽就是個火坑!那小子從小喜歡伊芙琳,都還能將懷孕的妻子推下樓梯,他根本不是個正常人!我懷疑他的腦子早就在打敗魔王的路上壞掉了!」

  爸爸和蒙多是一條戰線的,希里亞中立略微偏向我,只有媽媽是全程尊重我的選擇。

  我深吸一口氣,看著他們擔憂又隱忍怒火的臉,低聲寬慰著,「事實上,在今天我被選上時,我就已經簽訂了契約,並且和他低調辦理了結婚證,現在我已經是他的合法妻子,你們也是勇者的家屬了哦!很氣派的吧,哈哈,當然,我還可以自由出入,甚至開裁縫店。這不是奴隸契約,是婚前協議。」

  「那這還挺好的啊,我還以為你嫁過去了就會徹底被隔離!嚇死我了!」希里亞拍拍胸口。

  「我明天就會收拾東西搬去城堡住,你們也可以來做客哦。」

  爸爸沉吟許久,最終咬牙切齒地說:「就這樣吧,明天我們都去送你,雇一輛馬車把你的東西搬過去,起碼也要和女婿打個招呼。」

  我頓了頓,提醒道:「但是我要給你們打一下預防針,他可能不會見你們,不,是一定不會見你們的。這不是對你們有什麼意見,而是他不願意見很多人。」

  蒙多不滿地嗤了聲,「好大的勇者架子,他以前不是這德行!」

  希里亞嘆氣:「哥,他現在殘疾了啊,而且還和青梅竹馬的戀人離婚了,性格什麼的肯定早就和以前不一樣了。聽說這種很多變態的,我懷疑他折磨伊芙琳,雖說咱們家姐姐比較結實吧,到底只是女孩子啊。」

  看來我真是讓家裡人操碎了心,我笑著鼓舞道:「放心吧!我會做一個合格的好妻子的!也會保護好自己!」

  顯然,他們都不太相信,甚至是媽媽的笑容都有那麼一絲勉強,她尊重我的決定,卻也心裡沒底。

  我的通訊器裡存下了科林的聯絡號,我能看著這串號碼傻笑很久。我給了一條留言過去,說我明天早上與家人搬東西去城堡。那邊沒有任何回應,我滿懷期待地等啊等,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雇了馬車搬運東西。

  他沒給我回復,我看著通訊器,並沒有氣餒。

  稀奇的是在勇者的城堡門口,菲爾斯和他的人馬等在了鐵門前,收起馬鞭,爸爸和蒙多過去接洽。對比起老丈人已經來到門口,卻沒有一點禮節意識的科林,菲爾斯更像是那位新婚丈夫。

  以至於我爸爸回頭還和我抱怨,如果我能改改自己的死腦筋對著這位王都過來的騎士隊長努努力,說不定我就能離開這鄉下了。

  「皮克隊長,早上好。」我微微欠身。

  「首先要祝賀你,阿蘭小姐,以後我們會定時與你聯絡,勇者還需你多多費心。當然,如果有需要幫助的對方,你可以與鎮長聯絡,也能與我商量。」

  得體地說完,他將自己的通訊器拿了出來,與我進行了聯絡號交換。在離開之前,他勾著唇角拍了拍我的肩頭。

  「祝你好運,記得將女神的恩澤戴在手上。」

  我從他的話語中覺察到一絲如釋重負,看來國王他們是很重視勇者的個人情況了。這麼個燙手的山芋終於安定好,接下來只要從我這裡得到每月匯報就行。

  女神的恩澤是一支翡翠手鐲,昨天他於私底下贈送給我的秘寶,是國庫裡才有的稀罕物,戴上去能夠抵擋邪靈詛咒的侵襲與污染,保持心智,更有防護黑魔法的效用。

  當我知道給我這個是為了防備科林時,我出於一種抗拒,沒有戴。

  城堡有三層,包括前院與後面靠山的土地,這是非常廣闊的地域,全都屬於科林,簡直能再承辦一個小型游樂場。家人們震驚於上層人士的奢豪,但也努力地維持住了冷靜。

  「我的房間在二樓最裡面。」我帶著他們走過去,懷裡抱著一個裝滿個人雜物的紙箱。

  希里亞好奇地看著牆壁上價值不菲的壁畫,三兩步跟上來,她問道:「你倆的臥室在這裡嗎?」

  「不,這只是我的房間,科林的臥房在頂層。」

  希里亞:「哎?夫妻都不睡在一個房間!當真是女僕哦!」

  蒙多冷笑:「哼,他就是把阿蘭當奴隸來看的。」

  爸爸緊跟著譏諷:「連個像樣的婚禮也不舉行,偷偷摸摸的好像見不得人似的。和伊芙琳結婚那時多隆重啊!」

  我知道他們是覺得我受到了輕賤,但這確實是我自找的,怨不得誰。

  「好啦,搬東西辛苦了!這裡廚房的設備特別齊全,給你們泡茶做個蛋餅嘗嘗。」

  安撫地將家人安置在一樓的大廳,當我準備去廚房時,我看到了從旋轉樓梯那拄著枴杖走過的科林。走廊沒有開燈,他穿著深色的睡袍,右臉戴著半截面具,陰冷地像個幽靈。

  我站在光明處,情不自禁地向著他小跑過去,就在我快要踏入陰影中追上他時,少年的背影晃動,他踩在樓梯上,居高臨下地俯視過來。

  一種壓迫感油然而生,見到他的欣喜被凍結,在這只沒有感情的綠眸中,我後退出了一個安全的範圍,沖他露出燦爛的笑容。

  「我和我的家人搬了東西過來,我決定今天開始住下來。」

  「你要去見見我的家人嘛?」

  「不見也沒關係,以後會有時間的。我現在要去泡茶做點小吃,你想吃什麼?」

  他像是在看我,又像是透過我在看別人,停駐在身上短暫的目光冷得像寒冬裡凝結的冰。他一句話都沒說,漠然轉身,看著他一步步地上樓梯,不知道從哪裡生來一股勇氣,我跨過那道橫亙在面前的明暗交界線,扶在了他的左手邊。

  像是被冒犯一般,他的瞳孔一厲,勃然大怒地抬掌推在了我肩膀上。因為他的舉動,枴杖也被扔飛,他有些身形不穩地怒視著我。我頭腦一熱近了他的身,雖然也做好了被排斥的準備,卻沒想到他的反應如此強烈。

  我被這一推差點失足摔下樓梯,好在我比起嬌小的伊芙琳,還是身子骨結實點。右手在驚慌中扶穩了樓梯扶手,我才沒有滾下去,要真的摔了,傷筋動骨是輕的,運氣不好磕到了腦袋,可能他就要三婚了。

  我心有餘悸地扶穩站好,瞥眼間看到他皺眉審視著自己的手,似乎有些懊悔為什麼出手。但對上我的視線,他繃緊了臉,沒有表情地拽起我的衣領,將我拉向他面前。

  「你很愛表現?」

  「我只是,怕你走不穩。」

  聽到我回答,他壓抑在喉間的笑聲古怪又憋悶,這樣的科林與我曾經見過的他完全不一樣,像是另一個陌生人。

  「謝謝你多餘的關心,利用她的名字引起我注意的陰險女人。」

  他的話仿若敲擊在我胸口上的巨錘,一字一句砸得我無地自容,渾身的血液都因為他的羞辱而變得凝固,我難過得喉嚨裡發不出聲音,眼睛濕潤了起來。是我天真了,以為只要留在他身邊,不管他做什麼都會接受。

  爸爸當初說拳頭不是落在自己身上,所以大言不慚,好像是這樣。

  我感到恐懼,感到不解,但我沒想過要退縮。我還是感到羞愧的,原來已經被他察覺了,我故意在面試場說出伊芙琳的名字,還高聲闊論地說著他倆之間的愛情。

  好像被剝光了衣服站在審判席上接受眾人的指責,我羞愧得紅了臉,哽咽著卻沒辦法為自己辯駁什麼,因為事實如此。

  「噁心。」他鬆開了手。

  我看著他空蕩蕩的左邊袖管,心底裡滋生出的恐懼與委屈又被憐愛與疼惜給壓倒。忽略了他帶給我的糟糕感受,我嘗試著去觸碰他的袖管,他眸光閃爍,厭惡地側身避過。

  「別碰我。」

  像是厭煩了在這陰暗的樓梯間與我糾纏,他說出這話,然後自己用右手撐著牆壁艱難地繼續上樓。我連忙去將扔飛的枴杖撿起來遞送過去,我說道:「就算我不能碰你,也請你保重自己。」

  他固執地離開了,不曾理會我,也沒有將這支枴杖帶走。我則是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我擦了擦濕潤的眼眶,直到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門前。

  無聲的對峙中,他忽然煩躁地捏起拳頭砸在了門上,拳風從我臉側擦過,我被嚇得瑟縮一下。

  「滾。」

  我將枴杖立在門前,然後低下頭跑去了廚房。直到我打開冰箱,手都還是哆嗦的,我挽起長袖查看,左手臂上有一片淤青,是剛剛差點摔下樓梯時撞到的。

  這一塊淤痕像是一隻展翅欲飛的小鳥。我用指尖描摹著青紫的邊緣,回憶著他那一刻的神色,是驚懼的,懊惱的,受傷的。

  傷痕不重,我快速擦了些藥酒,然後放下袖子泡茶做點心。我若無其事地將東西端去客廳,希里亞開著玩笑說我為什麼去了那麼久,難道是在丈夫偌大的宮殿迷路了嗎。

  我笑了笑,點頭。

  中午,我將他們送走,一直送到小路的盡頭才依依惜別。我與爸爸、媽媽、哥哥、妹妹擁抱,在他們的不捨中微笑,並保證我會過得很好,一定不讓他們擔心。

  當我再次回到城堡的鐵門前時,我意外看到了自己房間的陽台上,科林站在那裡,他像太陽底下無處遁形的鬼影。

  他將我沒來得及打開整理的行李箱從陽台上丟了下來,我愕然地看著這一舉動,這是要趕我走?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7 11:26 PM

第七章 自尊

  大片的烏雲蔓延過來,空氣裡多了幾分濕意,冷風吹得長髮往臉前撲。我用頭繩將長髮繫好,然後一眨不眨地看著持續將我的物品往下丟的科林。

  一開始我想著去撿東西,可又怕被他砸中,也許他是在撒脾氣。我便就這樣等著他將無名的怒火傾瀉完畢,丟完最後一個熊抱枕,他像是觸碰了什麼髒東西一樣擦了擦手。

  「離婚,滾吧。」

  我驚愣當場,眼睛瞪大地望著陽台上的少年。昨天才領了結婚證,今天就離婚?這已經不能用任性來形容了。

  「科林!」

  「不準叫我的名字。」

  「好的,艾德里安。」

  「……」

  再也不想施捨我過多的注意力,他轉身從陽台離開。捲起的冷風終於帶來了雨水,很快就雨勢變大,庭院裡生起雨霧。太多的用品被丟出來,我只來得及護住行李箱躲在了屋簷下。城堡很大,就算我藏在哪裡,不愛出門的科林大概也發覺不了。

  我當然不會離婚。繞著城堡邊看邊摸索,我找到了一處暗門,這處半米長寬的暗門像是留給寵物回家的狗洞。我試探地推開窗戶,將身體探進去打量,這裡似乎是通往地下室或者儲藏室的通道。我從箱子裡找出電筒往裡面照,確定沒有問題後,我打定了主意。

  我把可以帶進去的東西都一點點地轉移了,東西有些打濕了,我撐開晾曬。這處空置的房間放著些雜物,也沒什麼貴重物品,我想科林平時根本不會來這裡檢查。

  我不能就這樣回家去,我得留下來。

  抱著這種堅定的想法,我像是寄居在豪華城堡裡的老鼠一般可惡,謹慎又狡猾。勉強在這裡鋪了一個地鋪,每次都是觀察著才會出去找食物。空曠巨大的城堡,容下我這樣的老鼠很容易。

  第二天藏身的晚上,我接到了菲爾斯的通訊,我有些慌張地接起了這通電訊。

  [打擾了,你和科林還好嗎,阿蘭小姐。]

  「感謝皮克隊長的掛心,我和科林很好!」

  [不用這樣逞強也沒關係,據我所知,在婚後第二天,科林就給鎮長打去了電話,說要離婚,只要你過去登記一下就可以,婚姻作廢,並且還不會在你的婚史上留下痕跡。鎮長想勸,但現在科林拒絕溝通。]

  原來科林比我想像中還要厭惡我,但也更加溫柔,早就安排好了讓我離婚。也許,他從心底裡,不想傷害我。

  [阿蘭小姐,我希望你能堅持下去,這樣短暫的結束第二次婚姻,對科林的名譽不好。他現在只是情緒激動了些,等到冷靜以後,他會接受你的。]

  我能聽出來菲爾斯的言外之意,也明白他擔憂的點,這絕不是關心我,而是不想著影響到科林。

  「皮克隊長,請放心,我會好好愛他,給他幸福的。」

  通訊器那邊似乎有鬆懈的氣音,隨即他的聲音再度傳來。

  [好的,每個月都要與我們保持聯絡,我們這邊也會給你援助的,希望你一切順利。]

  結束了通訊,我從這間廢棄的地室走出去,我在這裡藏了兩天,我天真地以為我能神不知鬼不覺。可當我打開木門後,屋外拎著燭燈的科林赫然出現在眼前,心臟彷彿要跳出口腔。

  「我啊……」

  「哐噹——」

  解釋的話還未說出口,他已扔了手裡的燈,枴杖也因為失去胳膊的支撐摔在地上。少年的右臂斜上抬起,精準地掐住我的咽喉,沒有太用力,卻鎖住了我的行動。

  燭燈翻到在地,光芒微弱地閃爍一剎,竟是沒有熄滅。幽幽燈芒讓我得以在昏暗的室內看清他的面龐,是隱忍的,扭曲的,完好的左眼盛滿怒意。

  「太不聽話了。」

  「就算搖尾乞憐裝成老鼠也想要勇者妻子這樣的頭銜嗎,為名還是為利。」

  不受控的張開嘴想要辯解,可是除了徒勞地說愛你,我說不出一句話來。

  等不到我的回應,他甩手將我丟在了牆角,背部撞到牆壁有些鈍痛,不等我重新站好,他已彎腰拾起枴杖,緩步來到我面前,用枴杖的尾端挑起我的下巴,強迫我抬起臉。

  燈火映照下,他的臉半明半暗,我卻分明看到了他眼裡的掙扎。

  「為什麼留下。」

  他似平緩了怒意,冷靜克制地問出了話。迎著他幽深的綠眸,我聲音不穩地回,「我想留在你身邊。」

  「因為你那可笑的愛情?」

  「是,但我對你的愛並不可笑,就算是你也不能詆毀。」

  他把這句我鼓起勇氣說出口的話當做了笑話,甚至沒有追問的興致。他根本不在意我是否愛他,我是誰,對他來說都不重要。

  科林忽然將枴杖立在了牆邊,他將左腿往前伸了伸,命令著:「把褲腿挽起來,你該知道我有多醜陋不堪。」

  我有些恍惚,但對上他不耐煩的神色,我便馬上抬起手去觸碰他的腿。

  他的左腿從膝蓋以下被截掉了,不知道為什麼並沒有用義肢。他沒辦法再像曾經那樣肆無忌憚地奔跑了,在叢林中像風一樣。

  心臟微微抽痛,我小心翼翼地沿著褲口一圈圈地往上翻捲,布料柔軟而順滑,我必須用手扶著,才不至於讓捲起的褲腳又掉落下來。當我一路往上,終於探尋到他的膝頭時,我看到了癒合的像碗口一樣的疤痕,傷勢已經閉合,像是一團朝內回縮的肉團。

  我想去觸碰他的左腿,可不等我將手指放上去,他便踉蹌著往後靠在了牆壁上,略顯狼狽地厲聲道。

  「不准碰!我沒讓你碰!」

  「對不起,我只是……」

  「只是什麼!好奇是嗎!在和平的鄉下村子裡還沒見過這麼可怖的傷口是嗎!」

  「不,我只是覺得你會疼。」

  就像沒有聽見我微弱的回應,他冷笑兩聲,目光帶著癲狂,用右手將自己的衣衫扯爛,精壯的胸膛顯露出來,他近乎暴力地對待著自己的身體。閃爍的燭光裡,我看到他暴露出自己斷裂左臂的傷口,從左邊肩頭齊根沒了的傷口也像左腿那樣成為了一個向內的肉球。那裡再也不會生長出一條胳膊,他也沒辦法再用雙手去為伊芙琳做花環。

  而他的胸膛與腰腹間還有著不同的傷疤,有的像箭傷有的像刀傷,還有的像是被火焰給炙烤過,一條條一處處都在告訴我,他曾經多麼努力地守護這個國家。這些舊傷已經足夠令人膽寒,但還有新的傷痕,看著像是最近的,最新鮮的一條甚至揭開疤還能流出血來。

  「你在傷害自己嗎?」我顫抖著問他。

  科林煩躁地呵斥:「擦乾你沒用的眼淚!我不需要你的憐憫!我怎麼做都與你無關!」

  最後,他將右臉上的半截面具揭開了。

  右眼的位置成了黑窟窿一樣的存在,右臉整個毀掉,像是被施已過酷刑,剝開過面皮,皺巴巴且凹凸不平的皮膚表面像無數條爬蟲隆起,橫亙在臉上。與他左邊的臉形成了鮮明對比。

  「你想和這樣的怪物共度餘生,甚至合葬麼。這也只是一部分的我,更扭曲的還在後面。伊芙琳都做不到的,你如何能做到。」

  「我已對你足夠寬容,想好好活著就從我的城堡裡滾出去。」

  「……」

  「說不出話了嗎,不要用自己開口閉口膚淺愚昧的愛來蠱惑我,哈哈哈,這是最無用的東西。」

  他看著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挖苦我,靜默了片刻,然後我不讚同地反駁了。

  「你可以不相信愛,但我會一直相信,並篤定我的感情。就算是你,也不能扭轉我的意志。」

  「只是殘疾了沒什麼大不了,你還活著,只要你還在,我們就還有很多很多的以後。我不介意你的殘缺,扭曲也好,還有別的毛病也好,我也不介意你心裡一直愛著伊芙琳,我不求回報,不為你的錢財名利,只要能夠留在你的身邊就足夠了。我愛你,要我說無數次都可以,我會比以往更加堅定。」

  面對那隻陰鷙的綠色眼睛,尋不回曾經的燦爛與朝氣,但我依然愛他。陽光也好,陰沉也好,只要是他就足夠了,我接受他的每一面。

  不是我包容他,而是他給了我愛的堅韌與勇氣,讓我體會到這世間最美好的感情之一。

  「我不要離婚,艾德里安。」

  他咬緊了牙關,像是被我給氣到了,壓迫感迎面罩來,我忍受著這強大又刺骨的敵意,臉上卻不斷冒出冷汗。

  揚起的手掌在我臉前停住,這一巴掌最終落在了他自己的臉上。他竟是抽了自己一耳光,彷彿自己是個小丑。

  我看得心口微疼,他卻不在意地轉過了身,好似冷靜了下來那樣,平靜地將衣服拉上,面具也再次扣上自己的右臉。在情緒控制方面他似乎做到了收放自如,而此刻他看起來像是想要從我身邊逃離。

  「既然你喜歡地獄,我歡迎你的入駐。」

  「如果你不要自尊也想要留下。」

  「無知的女人。」

  他一句一句地說著冷冰冰又讓人害怕的話,然後拄著枴杖轉身離開,我連忙將地上的燭燈扶起為他照明。科林繃著臉,一個眼神也不施捨,當我們從地下室迂迴的走廊來到大廳時,他讓我將整個城堡都打掃乾淨。

  我欣喜地露出笑容,「我知道了!你先休息吧!」

  「站住。」

  「怎麼了?」

  「把那該死的鐲子給我戴上。」

  我馬上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女神的恩澤,因為那是用來防備他的,所以我沒有戴。就算他殘廢了,可他仍舊是打敗魔王的勇者,真要殺我,我抵抗不了的。

  「如果你不想死的話。」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7 11:32 PM

第八章 他的氣息

  我看著手鐲,這是用來防備他的吧,一種固執的,別扭的情緒,讓我還是沒有戴。

  我花了三個小時將城堡的主屋給打掃乾淨,中途休息的二十分鐘裡我去三樓的臥房詢問科林需要下午茶嗎,他沒有回應我。自討沒趣以後我又投入了打掃的工作中,而我發現,在這個地方,沒有任何伊芙琳留下的痕跡,就好像上一任的女主人不是她那般。

  直到下午四點多我才停歇下來,身上出了些汗,我用手帕擦了擦臉。我料想我是不用離婚了,可以在這裡住下。我便去之前藏身的地下室裡將自己的物品又搬回二樓的房間,這一次我順利地佈置好了。

  抖開床單鋪平,用手掌熨整齊,將被子被套裝好,做完這一切時已近黃昏。地板上篩落下的光亮隨著落日的收斂而褪去,如退潮的沙灘。

  我本想著先去洗漱一下,可又擔心來不及做晚飯而讓科林餓著。我抬手嗅了嗅自己的氣味,雖然有些汗,但不至於太難聞。我輕手輕腳地來到三樓的臥房門前,敲門三下。

  「艾德里安,晚飯想吃什麼?我廚藝還可以哦,你要是喜歡甜點,我明天給你烤一些小餅乾,做櫻桃派好不好?」

  「你今天中午也沒吃,下午茶也不用,這樣會餓的。」

  也許他睡著了?我在門口得不到回應,就背靠著門暫緩休息,我出神地想著事情,沒有留意到枴杖拄地的聲響,對開的雕花門被打開一扇,正好是我靠著的這邊,我嚇著了,沒站穩地直接摔進了他的房間。

  仰面摔倒,我看到了少年有些鬍渣的下巴,右半張臉被面具覆蓋,我無法觀察他的全貌。寒涼的左眼垂下掃向我,他用枴杖厭惡地敲打我的肩頭。

  「滾出去。」

  我連忙從地上爬起來,甚至不敢去觀望他的臥室便聽話地退出了門外。他對晚飯沒有任何要求,讓我做好了端到這裡來,一個小時後再來回收餐盤。

  「知道了,你願意吃飯就好,稍等哦,家裡沒什麼菜了,大概需要四十多分鐘吧,我會盡快……」

  「砰——」

  不等我說完,他就無情地甩上了門。兇猛的風颳起我垂落鬢邊的髮絲,我將頭髮重新梳理紮好,趕忙跑去房間換衣服。我去了鎮上的菜市場,這裡早市的時候菜會新鮮些,到了傍晚很多都是剩下來的菜品了。

  心想著趕緊給他做飯,我挑挑練練後馬上付賬,都沒空殺價。因為城堡距離鎮上還是有些遠的,我不得已搭乘了馬車,這會讓我節省很多時間。二十分鐘的來回後,我匆忙進了廚房開始料理。

  我一點也不覺得辛苦,反而有種奇異的滿足感,胸腔裡的心跳有力鮮活,我被一種莫大的幸福給包容。

  瞧,我在給愛的少年做晚餐。

  用托盤將食物盛好,我步伐輕快地去了樓上,敲門等待,科林冷著一張臉打開半扇門。考慮到他獨臂的情況,我盡量委婉地說,「請讓我把晚餐端進去吧,你不太方便。」

  科林表現出了一副被冒犯的惱怒神色,我看到他露在面具外的左臉,面皮抽動著,嘴唇抿成線縫。

  毫無預兆的,他揮起右手中的枴杖,掀翻了我手裡的餐盤。飯菜混合著湯水以及餐具打翻成一團,我被熱湯燙得大腿刺痛,萬幸的是餐具沒打碎,銀製品讓我免受被劃破皮膚的風險。

  「你沒燙到吧?」不顧身上的疼痛,我著急抬頭看向他。

  居高臨下凝視著我的少年好似更生氣了,胸口起伏著,我甚至做好了被他毆打的準備,但我可能需要護著腦袋。

  我抱著頭靜靜地等待著他洩憤,他咒罵了一聲,從唇縫裡擠出話。他讓我重新端來一份食物,我驚慌地收拾好地上的狼藉,這才退下去。

  當我再一次將食物端上來時,他讓我進房間了。巨大的窗簾閉合著,屋外一絲光線也投不進來,頭頂的燈陰森森的照亮全景。

  很大很亂的臥房,連同著衣帽間、陽台以及洗浴室,這裡衣服亂堆,桌椅隨意擺放,梳妝台翻倒,生活用品與止痛藥散落著,簡直像是垃圾填埋場。而在這裡,我看到了所有屬於伊芙琳的殘留物品,那個梳妝台一定是她的,床腳的珍珠項鏈是她的,牆上的結婚照,還有一些小物件也是她的,她的氣息無處不在。

  這些是伊芙琳沒有帶走的,我將雜物推開一些,讓出空位將托盤放上書桌。或許,科林也是她帶不走的。

  在窗檯上擺放著一瓶梔子花,綠葉白花黃蕊,迎著初冬的風而開。

  那是這混亂糟糕的房間裡唯一的柔軟風景,透過這裝飾,我好似能想像出伊芙琳還在時,她是如何呵護它們的。可能,陰沉冷厲的科林也會展現出曾經的燦爛笑容,在她還在的時候。

  花朵上被施以了穩固的魔法,這是能讓花常開不敗的秘訣,所以他的身上才會總有這清甜的氣息,魔法是科林給的吧,或許他是將花當做了伊芙琳。

  我這樣踏進來,就好像一個闖入者。

  「需要打掃一下臥室嗎?」我輕輕地開口。

  科林望著花瓶裡的花,他似乎不想再給我臉色,只低低地說著離開這。我低眉斂目地退出去了,在他用餐的時間裡,我快速地吃了飯,並洗了澡換衣服。

  腿上燙得不嚴重,手臂上的淤青還未退,又添新傷。我嘆口氣,但我還是擦了些藥,早些好起來才是,我怕不小心被家裡人注意到這些傷痕。

  當我閒下來後,我將大廳裡壁爐的火燃起來了,我坐在沙發上看著溫暖明亮的火焰。我有三天沒有去裁縫店了,這是我該繼承的家業,在嫁給科林時,就明確了我還能繼續保留這份家業去工作。

  在這一點上,他並不限制我,也許他並不想無時無刻地在家裡看到我,最好我天天出去不回來吧。我可能太礙眼了,意識到自己被他討厭,我難受地在椅子上屈膝抱成一團,被火烤著也覺得心涼颼颼的。

  原來被他厭惡是這麼難過的事情,這些比身上的傷更讓我難以忍受。

  告訴自己這樣的頹廢情緒不能太久,一點點的挫折並不能擊退我。和科林的痛苦比起來,我這點難受又算得了什麼。

  振作精神後,我想著該去樓上收取餐盤了。我上樓端起空了的餐盤,內心忽的塌陷,感到欣慰。

  他把飯菜吃光了,這說明胃口還可以吧,應該沒有哪裡不舒服。我正想下樓,門打開一條縫,裡面丟出來一套衣服,是先前他在地下室扯破的那一套。

  「丟了。」

  科林說完這話,又把門關上。

  我拿起衣物小跑去了廚房,像是懷揣著什麼珍寶一般。心急地將餐盤放入洗碗池,我抱著這衣服,羞澀又激動地將臉埋進了這柔軟的布料中,金屬紐扣摩挲在臉頰上,冰涼的觸感有點刺激皮膚,但我很喜歡。

  內心升騰起見不得光的小思緒,我飛快打掃了廚房,抱著衣服回了房間,將門給鎖上,我將腦袋埋進這衣服中,顫抖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是他的氣息,就好像我被他擁抱了一樣,我甚至不願意去洗。但這樣實在令人不齒,像個病態的人。

  難以想像,我就這樣虔誠地抱著他的衣服睡了一夜,早晨起來就好像在他懷中甦醒,我甚至能紅了臉。

  阿蘭,你也太不顧廉恥了。我心裡唾棄著這種行為,卻又對著衣服愛不釋手,內心經過天人交戰後,我還是將它仔細洗乾淨,然後烘乾再燙平整。我將衣服收藏在了自己的衣櫃中,夜深人靜時就會拿出來。

  早晨去給科林送了早餐,然後收拾他吃完的餐盤,我回屋拿出針線,挑出來一個色系的線,然後將那件破掉的衣服好好地縫補起來。

  很快,我在這裡安穩地度過了半個月,期間我與菲爾斯隊長匯報過一次。一日三餐我會給科林做好,除此之外他幾乎不出房門,偶爾像幽靈一樣在城堡裡徘徊,他把我當空氣,默許我的存在,卻不會與我搭話,除非必要的時候。

  我每天都能出門,甚至一天都在裁縫店工作,我和科林的二婚很低調,鎮上也沒有什麼流言蜚語跑出來。可能是因為鎮長和菲爾斯隊長告誡過民眾,沒有人敢直白地去議論勇者的婚姻情況。

  一開始有些好事者會跑來裁縫店打聽消息,詢問我婚後生活怎麼樣,後來被蒙多知道了,他就會凶神惡煞地替我轟走那些看戲的傢伙。

  到了十二月,嫂子就有六個多月的身孕了,這個小傢伙或許會在冬末春初之際誕生,到時候家裡一定會更熱鬧。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我打算多做幾套衣服給孩子。

  希里亞決定等春天以後就去王都的學校學習藥劑學,是三年制的學年,分為上下兩個學期,學費雖然有些貴,但對於我們家來說尚且負擔得起。

  雖然我嫁給了勇者,理應擁有了很多金錢,但家人們都沒有讓我去拿科林的錢來補貼家裡,我很感謝他們的體貼與溫柔。所以我不能閒著,要將時間利用起來,開著裁縫店繼續賺錢。

  不過因為我嫁人了,所以在下午四點時,媽媽不來幫忙,我就會關閉店鋪,畢竟我要回來給科林做飯。

  辛勤忙碌了一天,我回到自己的房間,將科林的衣服拿出來抱在懷裡發呆。腰背坐久了會有點酸澀,今天縫補了好些客人的訂單,眼睛也變得脹痛,我摟著衣服往床上倒去,伸了個懶腰,就這樣閉眼睡著。

  咚——咚——咚——

  有什麼聲音循環往復,我睡得有些迷糊,當我意識到這聲音出自何人時,我像被電擊了一般睜開了眼。映入眼簾的是床邊的科林,我還未開口,他就劈手奪過了我懷裡的衣物。

  他擰緊眉頭,剩餘的左眼從服飾上移開,凝視在我臉上,我竟是感到無地自容,羞愧地在床鋪上跪坐起來。

  「這是什麼。」他明知故問。

  「你、你的衣服。」

  「我讓你丟了,你就是這樣做的。」

  這件事確實是我理虧,他的私人物品如何處置我都該聽話的,可我私自收藏了起來,還不知足地去貪戀上面的氣息,以滿足自己的私欲。

  「我把它補好了。」

  「我不穿。」

  「……那就請留給我吧。」

  他的眼神像是在看溝渠裡的死老鼠,能凍到我骨頭裡,讓我的血液都凝固。哎,他還是打我一頓出出氣吧。我確認自己沒有受虐的傾向,是一個正常健康的人,可一旦遇到科林的問題,我就變得有些奇怪。

  科林拽著衣服,支撐著枴杖走了出去,我愣了片刻,這才匆匆跳下床赤著腳跟上去。他下了樓梯,筆直地來到了燃著火的壁爐前。

  「請不要燒掉,這件衣服我真的已經縫補好了,它還可以穿!」

  看穿他意圖的我呼喊出聲,可他依舊我行我素地將衣服丟了進去,柔軟的純棉布料撲進了火堆,不一會兒火焰暴漲,將這件衣服燒得滋滋作響。

  這件慰藉了我大半月的衣服被燒毀,而始作俑者轉向我,他左邊的唇角牽起一絲戲謔的笑。

  我愣怔地看著火堆,彷彿被燒的不僅僅是衣物,還是過去的科林。

  現在的他將曾經的他丟進了火海。

  胸口鈍痛,我凝望著身前的人,像是很累,又很無力,我始終沒法與他爭吵,只是壓低了嗓音,像是在安慰自己那般說著。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7 11:36 PM

第九章 爆發

  他以前是善良的、熱心的、淳樸的、開朗的,現在呢?偏執的、陰冷的、反復無常的,似乎曾經與現在成為了反義詞。

  我脫口而出的話並沒有什麼多餘的含義,也是我用來安慰自己的,我知道他與以前不太一樣了,我是因為那個陽光燦爛的笑容而愛上他的,可現在的他,我依然能夠接受。

  我想要再見到以前那樣的他,可這終究是我自己的私心,我既然愛著他,就該尊重他,愛護他,而不是按照自己的回憶來塑造自己理想中的愛人。

  但我這句話,無疑刺激到科林了。

  被他摁倒在地時,我的後腦勺磕在了地板上,這鈍痛使得我眼冒金星,我下意識地想要爬起來。

  後背一沉,科林用膝蓋壓在我的背上,讓我動彈不得。右手拽起我的頭髮用力一拽,我受力繃直了身體,高高地後仰起脖子,像隻待宰的牲口。

  「你把剛剛的話再說一遍。」

  「我變了對不對?」

  「我現在面目可憎,讓你感到陌生,讓你害怕。」

  「你想逃離我的身邊!」

  「我以前是什麼樣的?你瞭解我什麼?擺出一副下賤的嘴臉到底要噁心我到什麼時候。」

  「我說過吧,我這裡是地獄,就算你被我囚禁被我虐待,只要我不出聲,沒有任何人可以幫助你。」

  他像是在對我說話,又像是在對別人。激動又粗鄙的言行讓我承受了巨大的傷害,就像被鐵鉗給夾住,被鎖鏈給困住,拖曳著我墜入泥潭。

  我被撕扯著,喉嚨裡不自覺地發出破碎的聲息,冷汗滲透了衣服,緊貼在身上。我感受到了他貼附過來的軀體,是燙的。這樣親密的相觸,卻是為了方便暴力的施加。

  因為那句話,是我踩到了他的禁忌。

  「對、對不起。」

  「對不起,讓你難受了,我不該那樣說,你可以發洩,我沒有任何怨言。」

  我吸著氣將歉意傳達出來,言語如刀,有時候不知道說出的哪句話就變成切割別人神經的利刃。我沒想過傷害他,我沒想過讓他有一點的難受。

  「你為什麼道歉,有問題的是我才對!剛剛那才是你的真心話是不是!你不要偽裝了!你只是害怕被我毆打,被我虐待,所以才會這樣低聲下氣。」

  「利用她的名字來引起我的注意,你做得可真好。你以為你懂得什麼。」

  「讓你失望了吧,我變成現在這副模樣,只是連簡單的走路都困難,我如何去擁抱自己的愛人,我甚至會害死她。」

  「曾經的科林‧艾德里安已經和魔王一起死了,現在拖著這副殘破身體苟延殘喘的勇者只是連心愛的人也會殘忍傷害的畜生,連自己的孩子也保不住!」

  「我永遠,永遠沒有辦法再去守護你!我只會傷害你,讓你難過,讓你痛苦,我不再是曾經的自己!」

  「回不去的!我們都回不去了!」

  抓著我頭髮的手漸漸鬆開了力道,隨之而來的是他的負面情緒釋放,他嗚咽著將頭埋在了我的肩膀中,我感覺到了冰涼的濕意。渾身震顫,我難過到無法開口說話。

  「你說好的要愛我,要和我過完這一生的……」

  語不成聲的破碎聲調讓他的脆弱一覽無遺,他又開始瘋了一樣撕扯自己的衣服,然後將結痂的傷口又抓得鮮血淋漓。這一刻的他又危險又可憐。

  這樣難受嗎,因為無法再與伊芙琳廝守。不想傷害她,卻又深深愛著她,最終只能放手。我不願看到他如此脆弱崩潰的一面,他甚至不是在與我爭吵,也不是在對我發脾氣。

  僅僅是那句話,他的悲哀、難過、痛苦全都是針對伊芙琳的,甚至對我的也是。

  科林頹唐地坐在地板上傷害著自己,衣衫已經有點點血跡,我跪在他面前用雙手狠狠地摁住他的右手。在這種爭執中,我根本沒有他的力氣大,推搡中,我努力去擁抱他,企圖安撫這動蕩的靈魂。

  「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我一遍遍地重復這樣的話,小聲的,肯定的,直到他傷害自己的行為停下來。我真的是用盡了渾身的力氣去阻止他,心臟跳得好似要蹦出來,上氣不接下氣的。

  待到他安靜了片刻,我想要去擦他的眼角,他竟然准許了我的觸碰,我有一瞬的喜悅,雖然他的反應像個傀儡,冷冰冰的。

  我心疼萬分地將他繼續摟入懷中,這麼多年,我終於能將他擁入懷抱。可沒想到竟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我高興卻也悲傷。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或許任何一句話都不該說,我只得努力地用懷抱貼著他,將自己的體溫傳遞過去,支撐著他,溫暖著他,盡管這不是他需要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發覺懷裡的他動了一下。我柔聲問道:「怎麼了?」

  科林的身上忽然冒出絲絲縷縷的黑色氣息,我驚訝地望著,懷中的他倏地抬起臉,我看到他左臉上顯現出來的妖冶紋路,宛如某種古老的咒語刻印在了面皮上。

  他臉色巨變,擰緊了眉頭,表情古怪而猙獰,臉上的面具滑脫,殘破的右邊臉也布滿了字跡。

  「快滾——」

  他從嗓子裡艱難地擠出了話語,血絲爬上他的眼球,那股狂暴之氣從他身上傾瀉。我沒有爬著躲開,而是更用力地擁抱住他。

  對於我這舉動,科林愣住了,隨即怒不可遏。

  「滾啊——」

  很快,有更多的黑暗氣息從他身上升騰而起,他像是壓抑不住了那般,用力推開我,他倉皇地爬起來跑走。我著急地想要跟過去,發覺我的意圖,他驚慌地回身抬手。

  掌心中聚集的魔法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不借助法杖便能完成的高階法術,他果然還是很厲害的,不僅僅只是會拿劍。

  只是我沒想到這道光箭會貫穿我的肩膀,強大的衝擊力讓我倒飛出去撞翻了茶几,我痛到口吐鮮血,竟是一連撞碎好幾樣家具,濺起的碎片割破身體皮膚,甚至沒入血肉中。

  最終我滾落到破碎的落地窗外的草坪上,喉嚨裡湧現出大量的血塊,我咳嗽著將其噴出來。我被打得無法起身,好像什麼都想不到了,思緒都被打空,渾身疼得痙攣,倒映在眼裡的藍天和浮雲變得悠遠,視野開始模糊。

  血流在身下匯集,我這樣躺在血泊中實在不像樣。盡管這裡位置偏避,但如果被有心人看見了,一定又會有風言風語去攻擊科林。

  他剛剛不是想對我這樣的,他好像控制不住,又或許只是應激反應,我注意到他避開了我的頭部位置。

  我看著跪倒在我身旁的科林,他恢復了原樣,又驚又怒地將我扶起來。而他因為獨臂瘸腿的關係,將我扶起來這種簡單的動作都做得分外艱難,他繃緊了臉,不住地低聲咒罵。

  從這慌亂的行為裡,我察覺到一絲擔憂。

  啊,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觸碰我。欣喜若狂地同時又咳出血液,我虛弱地靠在他懷裡,想傻笑。血跡斑斑的我將他也染了色,像是兩個血人。少年似乎並不在意,其實他沒有潔癖的吧,只是不太願意讓人觸碰。

  他右手扶著我,已經沒辦法去擦我嘴上的血,只得視線緊緊地盯著。這是在看我,而不是透過我在看誰,冷厲地呵斥也是沖著我來的。

  「該死的,你為什麼不戴手鐲!你為什麼總是不聽話!」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7 11:42 PM

第十章 放你走

  好像是這樣的,我確實不怎麼聽他話,打著愛他的名義,然後做自己的。我好氣人,我的愛真自私,我從來都是為自己的想法出發。

  比如這一刻,看到他過來了,那股從他身上散發的不詳氣息消失了,我高興地動了動手指,勾住了他胸前的衣服,竟是想親吻他。如果不是滿嘴血笑起來太驚悚,我可能還會給他一個微笑。

  一點都不痛哦,我現在還挺高興的,我看出來了,你擔心我。就算這份關懷就像隨意施捨給路邊的流浪貓狗一樣,我也不介意,我貪圖你的一切,就算是傷痕。

  他罵得很凶,聲音卻顫抖著,被射穿的肩膀和斷掉的骨頭讓我感到疼痛不已,身體沉甸甸的還覺得冷,但意識特別清醒,怎麼也暈不了,看來我的身體是真的挺結實的。

  看到我在他懷裡慢慢微弱的呼吸,科林收聲了,他將我小心地放平在草地上,右手掃開周圍的玻璃碎渣,然後從兜裡拿出通訊器,他先是通知救護人員趕來這裡接我。交代清楚以後,他望向我,像是掙扎了一會兒,他伸手將我嘴角的血給抹開,動作不太穩,但很輕柔。

  「醫護人員馬上能趕到,我不會使用治療的魔法,在這之前先忍著。」

  這麼說著,他用枴杖撐起自己的身體,別扭又快速地去了大廳。很快他又返回了,右手在撐著枴杖時還勉強地拎著醫藥箱。

  狼狽地跪在我面前,他打開藥箱從裡面拿出包裝完好的藥瓶和一袋藥棉。單手操作起來有點為難人,我眼珠子轉動著,看他始終皺著眉去做這些事。

  我努力地動動手指頭,想去幫幫他,察覺到我的意圖,他急躁地告誡道:「躺好!」

  我的手指頭老實了,就這麼看著他,忍不住想要在內心給他喊加油。

  最終科林用牙撕開了包裝袋,右手胡亂地掏出藥棉,他看著我還在滲血的肩頭。衣服太厚了,他只得又放下手裡的東西去翻手術剪刀,一通瞎摸索把自己的手劃破了也不管。結果是沒發現剪刀,便退而求其次地握起了手術刀。

  鋒銳的刀面貼著頸側破開層層衣物,在拿起刀時,他一直微微顫抖的手停止了抖動,我一點也不害怕地望著他。似乎沒辦法回應我的視線,他始終不與我對上目光。

  拿起清洗傷口的藥水,他用牙齒咬開瓶蓋吐掉,然後沾濕了藥棉一點點地擦掉髒污的地方,一些嵌入皮肉裡的玻璃屑和石子木屑被他用鑷子拔出。因為出征討伐過魔王,受傷應該是家常便飯的事情,這些處理他做得很好。最後他撒上止血藥粉,繃直了手臂將藥棉摁在了出血口來止血。

  「你家人的聯絡方式。」滿頭汗地迅速處理完,他冷聲問。

  我張了張嘴,表示出自己的通訊器在衣服內袋中。一隻手的科林停頓了片刻,他先是壓著藥棉給我止血,緩了緩才去我的口袋裡搜尋通訊器,然後冷靜地開了口。

  「我把你女兒弄傷了,一會兒就送去鎮上醫院,請去那邊等著。」

  根本不給我爸爸反應的時間,他就把通訊器掛掉了。我能想像那邊爸爸暴跳如雷的樣子。

  我想提醒科林,他的手被劃傷了還在流血,他根本不在意。但是我很在意,我嘗試著去勾他的手掌,科林被我煩得不行。

  「老實點。」

  「你、你的傷……」

  「閉嘴。」

  「傷……」

  「你再盯著這傷,我就把傷口紮穿。」

  「傷口。」

  「我說的是把我的傷口紮穿。」

  「……」

  我不敢吭聲了。用他自己來威脅我,比恐嚇以及對我施加暴力更加有效。

  對於這個認知,科林看上去很費解,甚至於用了這招他也覺得不舒服。

  可能是和他待在一起令我覺得過於知足,以至於這麼重的傷都沒讓我昏過去,也沒感到難以忍受的痛苦。他好像成了我的止痛藥。

  醫護人員來了,一個個都面面相覷,但完全不敢多說什麼,一連串地誇獎科林的急救措施做得很好,結果被對方陰沉沉地警告趕緊行動。醫生連忙招呼大家將我搬運到擔架上抬到馬車中。科林並沒有跟上來,但知道我是勇者的妻子,沒有人敢怠慢。

  我被送去了醫院搶救治療,家人都等在了那裡,就連懷孕的嫂子也挺著肚子在等待,我心裡感到很過意不去。後來我是因為累了才睡著的,等我醒來時已經結束了治療躺在病床上,正好是深夜,這間病房是單獨一人的,希里亞就趴在我的床旁睡著了。

  應該是她決定留下來陪著我,左手在輸液,而傷到的肩膀也是左邊的,牽連著皮肉,就算動右邊也會疼。我一點一點地抬起右手,想叫醒她去沙發上睡。

  希里亞被我碰醒了,她連忙看著我,驚喜道:「姐你醒了!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沒有感染也沒有發燒呢。」

  面對她的激動,我慢慢地回復著,給我餵了點溫水以後,她跑去找醫生。

  回答了醫生幾個問題,等他記錄完畢,則叮囑我好好休息。

  「再休息一下吧!」

  「我睡不著了,科林沒有來過嗎?」

  「他、哼!」

  我就這麼眼巴巴地望著她,抵擋不住的希里亞妥協了,「那個暴力狂才沒有來過,大哥跑去城堡把他揍了一頓!」

  大哥能打贏他才怪,我有些心驚,「大哥沒事吧?」

  希里亞奇怪地看我一眼,「說什麼呢,他都殘廢了,大哥肯定是對他一頓胖揍啊,回來的時候大哥說把對方打得鼻青臉腫!」

  「……」如果科林會留情,那可能是出於對我的愧疚。在見識過他具有傷害性的魔法後,我完全不認為蒙多能打過他。「希里亞,不是那樣的,他沒有對我動粗,是誤傷。」

  「你的意思是他一連誤傷兩任妻子,還把孩子給搞沒了?」

  「一定是哪裡還有誤會,我目前沒有查出來,這不是他本意。」

  「你被洗腦了吧。」

  「我……」

  「好了好了我知道,高情商叫作你為愛奮不顧身,低情商叫作你沒腦子被打糊塗了。」

  被希里亞訓斥了一頓,我沒有反駁,作為我的家人,他們理應有權利為我的傷情感到憤怒。我能做到的就是證明自己真的沒事,並且要堅定不移的,不能流露出一點退縮之意。

  我在醫院住院的第二天,我就開始擔心無人照料科林,他有沒有好好吃飯,今天是蒙多來陪護,對於我的擔憂他嗤之以鼻。

  「被我打成豬頭也沒死啊,他挺扛揍的,吃喝拉撒不用操心,他身殘志堅著呢。」

  「大哥。」

  「我只是去給你出氣,難道我做錯了!他傷害了你!」

  「所以現在扯平了,你也揍了他。」

  「……」

  「不要再這樣衝動了,就當是為了我也不要。不僅僅是心疼他,更多的是擔心你。雖然他身體不便,但確實還是勇者,擁有著高階魔法,沒有對你還手已是萬幸。我不想大哥你有事,而且嫂子過不久就要生了。」

  我的話還是有些效果的,蒙多接下來就沒念叨著要弄死科林的發洩話語了。

  白天下床走了走,但大部分時間是躺在床上的,蒙多也不准我過多活動。我沒辦法,只好睡覺,而這樣導致的直接後果就是我在半夜一點鐘的時候又醒來了。

  然後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睡得太久,到了夜裡根本睡不著,傷口雖然還疼,但尚且在可以忍受的範圍。但床邊注視著我的人,實在是讓我驚喜,差點激動到傷口都崩裂。

  似乎沒想到我會在這個點醒過來,科林被我撞見個正著,雖然想跑但他這拄著枴杖的樣子也沒辦法一步到位的消失,於是尷尬地與我四目相對,然後快速撇開視線。

  蒙多在沙發上呼呼大睡,對於病房裡多了一個人完全沒有反應。

  科林是真的被蒙多狠狠揍了一頓,戴著面具的右臉看不清什麼樣子,但左臉是真真實實地腫起來了,眼眶淤青,嘴角破裂,面龐浮腫的厲害。

  「對不起。」我勉強地撐著身體坐起來,他看到我這樣不悅地皺起眉頭。

  「躺著。」

  「我……」掙扎著還是想要起來。

  「狗都比你聽話。」

  好像是這樣,每次他的話我都沒怎麼聽,訕訕地又躺回去,我的視線牢牢黏在他身上。白天不來,晚上才過來,是因為不想和人打交道了嗎。

  我睜開眼以後,科林始終不願意看我,好像窗外的夜色比我這邊有看點的多。靜默了幾分鐘,他出聲了。

  「你要離婚了嗎。」

  我很詫異,「我?我要離婚?」

  「對!你傷得這麼嚴重了,我就是個家暴慣犯,控制不住自己的畜生,反復無常又脾氣古怪,以前的科林早就死了。」他壓著嗓子這麼快速地說著,好似很生氣,但又帶著些無奈。

  「那我就愛現在的艾德里安,不可以嗎。」

  「……」

  我看到他動搖得厲害,瞳孔睜大一瞬,但還是克制著不看我。

  「你說離婚,我會放你走的。」

  「謝謝你的體貼,但我不想離婚,我很好,恢復得很快,身體特別結實,還能吃兩碗飯。」

  「……」

  科林咬著牙,惱道:「你如果活膩了,建議你自己去跳樓,而不是來我這尋開心。」

  「我不是想死,我只是想在你身邊,不管你那裡是天堂還是地獄都好。如果未來太遙遠,我甚至不想以後,珍惜現在就足夠。你這兩天有好好吃飯嗎?臉上和手上還有身上的傷在醫院處理下吧?你似乎很習慣給自己製造傷口,並且放任不管。」

  「和你沒關係。」

  「有的,我現在是你合法的妻子。」

  「……」

  大概是不知道對我說什麼,又或者是實在厭倦這種傻傻的沒有意義的對話,科林拄著枴杖離開了,走之前還把病房的門給關好。

  所以他過來是宣佈離婚的嗎?

  我有點危機感了,不,我絕對不會就這樣離婚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7 11:55 PM

第十一章 矛盾的丈夫

  昨夜科林的到來彷彿我做的一場夢,蒙多和爸爸交班的時候完全不知道科林半夜來過,要是知道,他這衝動的性子說不定會聯合爸爸又去給科林一點顏色瞧瞧。

  爸爸陪護的這天也是風平浪靜的,我因為憂心被離婚的事情,顯得心事重重的,爸爸以為我是傷口還在疼,又或者委屈,一向嘴硬心軟的他又拉下臉來說了不少安慰我的話。

  當然,我一定會養好自己的身體,就算心裡很擔心,我也不能不吃飯,不鍛煉。我想成為能夠支撐科林的那個人,所以一定要身心健康意志力堅定,不論他將我擺放在什麼地位,奴僕也好,狗也罷。我對他的愛就是這樣毫無道理且沒有原則,他對我笑,或者對我生氣,我都覺得很好,我只要能看到他。

  夜裡,爸爸將我的被子掖好,醫生說我恢復得還行,不過保險起見還要再住院一週。我一切都很配合,而我受傷這件事並沒有傳出去,所以沒有多少好事者過來,幾乎都是家人和醫護人員。

  「阿蘭,菲爾斯隊長又從王宮過來了,這件事是爸爸告訴給他的,為了表示關切,所以親自過來探望,大概明天早上會來。」

  給我削蘋果的爸爸如此說道,還偷偷觀察了一下我的反應,我點頭說好,只是心裡有一點點忐忑。我給這位騎士隊長保證了那麼多,結果才一個月不到,我就住院了,希望他不要誤會科林才好。

  晚上我還想著科林會不會來,有點期待又有點害怕,倒不是怕他,而是擔心他過來撞上還沒睡的爸爸。索性我的擔憂是多餘的,今天夜裡他沒有過來。我不禁想著,昨夜他是如何過來的,拄著枴杖從城堡到醫院應該很遠啊,不過城堡裡有馬匹的,也許他是騎馬,又或者雇了馬車,總之我希望他對自己更好一些。

  隔天早上十點多,菲爾斯來了,他沒有帶隨從,紅髮青年自己拎著慰問品走進來時就像一個普通的民眾,要不是這氣質出類拔萃,我可能一下子會沒認出。太入鄉隨俗了,下基層一趟都沒通知更多的人,我爸爸熱情地拉著菲爾斯的手,親切的好似他才是自己的女婿。

  我坐在床上咳嗽了一聲,爸爸這才依依不捨地縮回了自己的手,菲爾斯和顏悅色地說自己要單獨和我聊聊。爸爸馬上擺放好了禮品,自己回家休息了,說是到時候換媽媽過來陪護,而這個把小時就拜託隊長大人了。

  怎麼有種爸爸反過來安排菲爾斯的錯覺,不過這位隊長並不介意,他將病房門關上,然後坐在我的床邊。

  「身體還好嗎,阿蘭小姐。」

  「謝謝隊長,我恢復得不錯,還勞煩你大老遠過來一趟,真是過意不去。」

  菲爾斯笑了笑,「這是應該的,國王很看中尊重勇者,他的婚姻大家都很關心,包括你的安危。」

  「嗯。」

  「但其實,這次我過來,並不只是因為阿蘭小姐爸爸的請求,科林他和我聯絡了,希望我過來辦理你倆離婚的事情,然後讓我做成報告去回復國王。他表示自己這次離婚以後不願意再娶了,他只想一個人安靜地過完餘生。」

  我擔心的事情果然發生了,不過當我真切地聽到這個原因後,我反而鬆了口氣,既然菲爾斯能開誠布公地說出來,那就說明他是不讚成的,他希望事情還有迴旋的餘地。

  「阿蘭小姐,你想離婚嗎。」

  「我不想。」

  「盡管被科林傷害。」

  「他是無心的,他已經在盡量避免傷害到我,這是誤傷。」

  「不管是誤傷還是真心的,你總歸被他傷害了,就像上一任妻子伊芙琳。」

  菲爾斯說得很明白,在他眼裡來看,科林愛的是伊芙琳尚且還會發生這種事,換作我可能並不會例外,甚至將來還會更嚴重。

  「出於私心,我當然希望阿蘭小姐不離婚,一直照顧他。」

  「既然這樣,為什麼隊長還要說一些不利於我與他發展下去的話。」

  「因為這是科林的意思,說得難聽一些,我們會給你提供幫助,但最終都要看勇者的授意。他想離婚,再也不接受婚姻了,也只能按照他的意圖去做。」

  「我有問題,不想要婚姻,為什麼會有這第二次。」

  菲爾斯沉吟片刻,斟酌著解釋,「這是國王的意思,他認為婚姻對於勇者是必須的,一定會有適合他的人來填補心靈的空缺。科林當時還在第一段婚姻的痛苦中沒有恢復過來,他渾渾噩噩地答應了,相處了這些天,你應該知道,他的精神狀態不太穩定。可能還有自殘的行為。」

  「所以更不能解除婚姻了,我不同意,國王和隊長也不想對不對。」

  我微笑著這樣說,菲爾斯凝視了我幾秒鐘,我沒有閃躲地迎向他的目光。有些愕然的紅髮男人像是明白了什麼,他感嘆道:「阿蘭小姐是真的很愛科林呢。」

  「伊芙琳也是愛著他的,他值得被愛。」

  「是麼,如果這段婚姻能夠繼續下去,最好不過了。我會把你的想法傳達給科林,如果他來找你,希望你倆能好好聊一下。出於保護你的考慮,那時需要我在場嗎?」

  我想了想,說道:「上一次科林半夜來看過我,他一個人走夜路怕是不安全,他如果又是晚上過來,希望隊長能陪同他。」

  菲爾斯哈哈笑起來,「這可真是體貼,好歹他是打敗了魔王的勇者,儘管現在這副樣子。」

  被他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我還是堅持這樣,菲爾斯說他答應了。

  「走之前我能問一個問題嗎?阿蘭小姐。」

  「請說。」

  「你為什麼不戴女神的恩澤,你若是戴了,科林的魔法不會傷害到你。」

  「對不起,是我造成了這個結果。我不戴是因為心裡別扭,認為這是用來防備他的,我不想將他當做敵對一方來提防。」

  「原來是這樣,下次可別這麼固執了,要聽話一點。」

  「我會的,皮克隊長,還有一件事想請求你。」

  「嗯?」

  「科林會傷害自己的身體,我想請求你給他治療一下。」

  「放心。」

  媽媽趕來醫院的時候,菲爾斯正好在給我削梨子,兩個人客套地打了招呼,沒削完的梨被媽媽接過,她不好意思一直耽誤隊長大人,道了謝以後將人送出去了。

  我和媽媽詢問了下嫂子最近的情況,媽媽說嫂子最近總是腿疼,懷孕還是很辛苦的事情。我本來還想著多給未來的小寶寶做幾套衣裳,現在看來要耽誤些時間了。

  今天也因為是媽媽過來陪護,我和她說了可能夜裡科林會來的事情,媽媽很懂地表示她會努力睡著的,不會耽誤我倆談話。但她必須在現場,萬一發生什麼事,她還能幫我。我再三保證說科林不會真的動粗的,如果是這樣,就算媽媽留下來也是以卵擊石。

  事實如我所料,在菲爾斯離開後,這天夜裡科林來了。

  我就靠坐在床頭,當聽到推門的聲響時,我將手中的書本合上抬頭看過去,「晚上好。」

  正面對上我的目光,科林馬上撇開視線,陰沉地一瘸一拐地走進來。我恰巧看到了跟在他後面的菲爾斯,對方沖我做了個放心的手勢,然後將門給合上。

  我仔細注視著少年,他臉上被蒙多揍出來的傷恢復了些,至少藥擦了,貼紗布了,說不定是菲爾斯強行執行的。

  科林等了一會兒,針對著我先前的話說道:「現在是半夜。」

  「那就半夜好。」

  「……」蹙著眉頭,他先是看了眼躺在沙發上背對著我們睡著的媽媽,然後聲音就這樣放輕了,「你為什麼不離婚,理由。」

  我覺得說再多的理由對方可能都懶得聽,大道理總是又臭又長,所以我簡短地表示:「我愛你。」

  科林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拄著枴杖的右胳膊在發抖,「花言巧語的女人。」

  「我不要離婚,艾德里安。」

  「這由不得你,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那你告訴我吧,這樣不溝通交流,你又如何得知我不能堅持。」

  「你不能。」

  「我可以。」

  沒有意義地爭執讓他感到煩心,忍不住跺了下枴杖發出沉悶的響聲,但因為意識到我睡著的媽媽,他又忍住了繼續跺枴杖的行為,轉而有些悲哀道:「她都不能堅持……」

  她是指伊芙琳,想都不用想。

  我柔聲說,「我不介意你將我看作她的替代,只要你高興就好。但我要說一點,我與她是不一樣的,就連蘋果都沒有一模一樣的,何況是人呢。」

  「你認為你比她更高尚更有犧牲精神更能忍耐?」

  「不要用你的想法來揣度我,艾德里安。我沒有這樣認為,我們都愛你,只是方式與接收度不一樣,你不能認為我們沒愛過。」

  「我不想與你討論這種無聊的話題。」

  「嗯,我不想離婚。」

  「……」

  對於我見縫插針表明決心的模樣,科林都感到頭疼,最終他黑著臉走到我面前,「把手伸出來。」

  我將右手抬起,好奇道:「要和我拉鉤嗎?我保證,一定會一直在你身邊,你不是真的想要和我離婚的。」

  「笑話,你別用你可憐的思維來猜我。」

  「……」他居然用我的話來反駁我。

  科林不屑於與我拉鉤,覺得這太幼稚了,可他也才十八歲呢,我還比他大三歲。

  科林將枴杖夾在胳膊間,然後右手從兜裡拿出了一枚透亮潤澤的翡翠鐲子,這上面似乎還有著朦朧的聖光。一聲不吭地,他將手鐲套入了我的手腕上。心口因為他手掌的觸碰而劇烈跳動,我紅了臉,看著他輕柔的動作,忽然有些想哭。

  「如果你再不戴,馬上離婚,立刻。」

  「那我乖乖戴好,你是不是就不離婚了?」

  「……不要得寸進尺。」

  「我會好好戴的,謝謝你。」

  科林不回應了,我忽然想到很現實的因素,連忙問著,「做家務的時候我可以摘下來嗎,怕磕著它。」

  「隨便你。」

  「啊,還有洗臉和洗澡的時候。」

  「……」

  科林面皮抽了下,他立即轉身就走,似乎懶得回應我這種傻問題。但就結果來說,他今晚過來,也沒談攏離婚的事情,還順便給我戴了女神的恩澤。

  他與門外等候的菲爾斯離去時,菲爾斯對我比了個大拇指,這意思是我暫且安全了?

  等到他倆都走了一陣了,沙發上的媽媽坐起來了。

  我有些驚訝:「媽媽,你在裝睡?」

  媽媽:「這種小事不用在意,你倆怎麼說起話來都像小孩子。」

  我:「……」

  媽媽:「這個鐲子有什麼用呢?」

  我:「是保護我的,上次就是因為我沒戴,所以被他誤傷了,他卻從不解釋這些。」

  「那你一定要好好戴著,慢慢打開他的心扉吧。如果你認為他值得,那就堅持自己的,不過有什麼問題一定要和家人說哦。」

  「嗯,我知道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8 12:01 AM

第十二章 前妻

  在這裡住院的十多天,我的傷勢恢復良好,不過為了保險起見醫生還是再讓我觀察幾天,確定沒問題以後就可以回家去休養了。家裡人建議我直接回娘家休息,我估摸著自己的身體情況,覺得回去城堡也沒問題。

  因為我還沒出院,菲爾斯也沒回王宮復命,他似乎想要確定我們不會離婚才會安心地離開,這樣一想,他也真是挺辛苦的。

  不過來看望我的菲爾斯並不覺得自己辛苦,他說最近科林的情緒平緩了很多,也沒頻繁與他說要和我離婚的事情了。

  我有些鬆口氣,「這樣真是太好了。」

  菲爾斯卻溫柔地提醒我,「但你這只是第一步哦。」

  我:「噫?」

  「不離婚只是最基本的,難道在漫長的相處中,這一生你都不奢求他的愛嗎。不想真正地與他靈魂相合,成為完整的家庭嗎。」

  「我當然是想的,但這要慢慢來,我們都要給彼此一些時間。我也不會過多強求什麼,想太多反而會煩心哦。」

  菲爾斯揚起一絲淺笑,轉而輕鬆地說道:「看來你狀態是真的不錯了,對於你這邊我完全不需要過多擔心,科林就認真地拜託阿蘭小姐了。」

  「能讓我有機會陪伴他已經是莫大的幸福了,我從不覺得辛苦。」

  「心態好就不會覺得難受,這一點你與伊芙琳不一樣。」

  作為前妻,會被提出來是難以避免的,我也並不排斥提起這個嬌小溫婉的姑娘,沒有她的離開,又怎麼會有我的機會。

  我低聲道:「伊芙琳她也很好。」

  「當然,她非常好,嚴格來說她沒有任何過錯。她就是太好了,科林太愛了,才會造成這種無法挽回的局面。」

  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回應了我的話,意識到自己有些說漏嘴了,菲爾斯輕輕摀住自己的嘴,停頓片刻,他確認我沒有任何不適的情緒,這才繼續說道:「作為一個外人,雖然比民眾知曉更多的情況,但這不是我該說的,而且以我的口吻來描述也會有失偏頗。以後得由阿蘭小姐自己去瞭解。」

  「謝謝皮克隊長的告誡,我明白。」

  菲爾斯不再多說什麼,從椅子上起身微微欠身,他準備離開。走到門口時,他側過目光,像是在安慰我般地說。

  「你是個好姑娘,科林以後會瞭解的。」

  他說的是瞭解,而不是愛上,感情這種東西很難去解釋的。有的人就是能夠從一而終地愛一輩子,而有的人也的確會移情,愛是不變的,變更的只是對象。

  最近在病房裡感到無聊了我就會看些書,鎮上圖書館是公共福利,借書都是免費的。我也看不來多少高大上的書籍,拜託蒙多借來的都是生活方面的還有一些小說,比如做家務、針織、烹飪、簡單的醫護常識。當然,也出於想要瞭解科林的意圖,其中有一本魔法與劍的書籍。不過內容比較深奧,我費力地看了最基礎的部分就讀不下去了,後面的知識如果沒有老師來帶領,會看得特別艱難。

  最終為了自己腦子能休息下,我還是拿起了烹飪的書津津有味地看起來。今天是希里亞過來陪護,盡管我認為我狀態良好已經不需要陪床了,他們還是不放心。

  「咚咚咚——」

  正和希里亞聊著天,忽然傳來敲門聲,我倆對視一眼,希里亞壞笑道:「難道是姐夫?」

  我看了看牆上的掛鐘,才夜裡九點多,於是肯定道:「不會是他,他比較喜歡深夜來,以及不會敲門。」

  「……你還真是瞭解並且縱容他。要是誰半夜來探望我,我一定揍他。」希里亞一邊念叨著一邊起身過去開門。

  門向內打開,由於希里亞門縫開得不大,我也看不清是誰過來了。

  「姐、姐!」希里亞猛地回頭看我,一臉的震驚。

  「怎麼了?」

  希里亞似乎掙扎了下,但還是將病房門徹底打開,於是我看到了一位穿著斗篷的嬌小人影走了進來,對方將兜帽放下,是面色不佳的伊芙琳。

  別說希里亞驚訝了,我也被震得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顯得有些侷促的伊芙琳挎著一個蒙著布的竹籃,她抬眸飛快掃我一眼,顯然也並不是遊刃有餘的模樣。介於我倆的身份,這樣的見面確實尷尬。

  前妻與現任妻子的碰面。

  希里亞打圓場地說道:「哇,好香哦,竹籃裡是什麼?」

  伊芙琳連忙笑著說:「是送給阿蘭的烤餅還有草莓。」

  「我可以吃嘛?」

  「當、當然,我已經洗好了,直接吃就行。」

  「那我就不客氣了,謝謝伊芙琳,我出去啦!」

  將伊芙琳手中的竹籃接過去,希里亞對我眨眨眼,然後溜出病房並且將門給關上了。

  隔著一段距離,我和伊芙琳面面相覷。出於一種偷盜者的心理,我的心虛和自卑讓我沒有第一時間說出話來,她噙著溫婉的笑,有點緊張地說道:「阿蘭,我能和你談談嗎?」

  「當然,請坐。」

  「不不不,你不用下床,我自己搬椅子過來就好,小心你的傷。」

  看我想要掀被子下床,她有些急地過來勸阻,我聽話地躺回去了。伊芙琳將椅子搬到我面前,她落座後,依然有點侷促地將髮絲挽到耳後,露出形狀姣好的耳朵。

  她沒有化妝,有耳洞卻沒有戴耳環,身上沒有首飾,衣服依舊樸素。按照道理來說,經過離婚的財產賠償後,她家已經是鎮上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了。我之前看到叔叔阿姨將店面翻修了,蓋了新房子,還接收了一家磚廠生產磚頭,生意越做越紅火。

  可是現在看著伊芙琳,為什麼她依然不快樂。

  「伊芙琳,你還愛他。」

  雖然驚訝於自己說出來的第一句話是這樣的,但我說得很平靜肯定。這是事實,容不得我抹去,我承認,並且尊重。

  我平和地望著不安地看著我的伊芙琳。她宛如做錯事的小女孩,雙手捏著自己的斗篷,聲調也在發顫。

  「我、我不會打擾你們的,畢竟、我已經失去了資格。」

  為什麼要卑微且歉疚,明明該有羞恥感的人是我才對,是我趁虛而入,利用你留在了他身邊。

  靠在枕頭上,我抬眼看著天花板,淡淡地開口,「我十五歲遇見科林的,那天去幫人送衣服,在抄小道的林子裡遇見了他,那個時候就愛上了。我也知道你們青梅竹馬彼此愛慕,所以不敢去奢望什麼,從他成為勇者出征,到凱旋,然後與你結婚、離婚,這一切我都看在了眼裡。但我仍舊不瞭解他的所有,最瞭解他的人,是你。」

  「以及,我知道你們還彼此相愛,為什麼就變成如今這樣了呢。」

  說道最後,我感到惋惜地長嘆一聲,面對我的話語,伊芙琳流下了眼淚。我有些慌,拿起床頭的紙巾給她遞過去,她沒有接過,咬著下嘴唇似是極力忍耐。

  「我也很努力的,我們都嘗試過了。」

  我心頭苦澀,說著抱歉,便將紙巾折疊,然後細細擦去她臉上的淚水,以及眼角蓄積的淚珠。

  伊芙琳從我手中拿過濡濕的紙巾,吸了吸鼻子,「雖然這樣說很過分,但我也想過,我離婚了你才能來到他身旁不是嗎,為什麼還要說出惋惜上一段婚姻的話。」

  「對不起,我總有種偷了別人寶貝的愧疚感。」

  「你沒有任何錯,阿蘭。我和他是過不下去了,才會走到這一步,儘管相愛,但生活中如果解決不了實際的問題,積壓的矛盾越攢越多,那麼分裂是必然的。」

  「為什麼你倆不去解決。」

  「我與科林都很努力過了,我曾經對他承諾過,要與他攜手一生,與他一起對抗,但在這個孩子沒了後,我終於被壓垮,他也再不能毫無愧疚地面對我。一起努力的兩個人,一旦有一個人不齊心了,關係會很快碎裂的。」

  聽著伊芙琳的話,我為自己剛剛輕而易舉問出口的不去解決而感到羞愧。我不是他倆,作為外人更不知他倆經歷了什麼,我又如何能夠站在道德制高點來批判他倆不作為。

  他們拼盡全力過,然而事與願違。

  可正是這樣,我更加沒有辦法接受,相愛的人這樣的慘淡收場,讓我始終意難平。

  我有些急切地說道:「我可以離婚,你倆復婚吧,我會幫忙的。」

  伊芙琳用看傻瓜的眼神看著我,她都有些呆住了,然後破涕為笑,「你心胸可真寬廣。」

  「只要他幸福就好了。」

  「……這樣啊。」聽聞我的回答,她有一瞬的默然,「我也和你想的一樣,只要他幸福就足夠了,可這種心情摻雜了愧疚,它不純粹。」

  「想那麼多做什麼呢,伊芙琳你復婚吧,在你身邊他才會笑,才會幸福。我會馬上離婚。我和科林這一個月以來什麼都沒發生,他不喜歡我碰他,我們相處的時間加起來都沒有24小時吧。」

  面對我迫切認真的提議,伊芙琳拍了拍我的手背,「冷靜點,你一提到他就有點亂了哦。」

  我略顯窘迫地傻笑了幾聲,伊芙琳雖然看著嬌小柔弱,但也是經歷了這些風浪的,比以往成熟了很多,她已經收斂了自己的脆弱,對我嚴肅了起來。

  「科林有著很大的問題,是後遺症。他從沒有打過我,家暴的傳聞事關他的缺陷,我身上的淤青和傷痕也是來源於此。我答應了他不去澄清這件事。他一定還沒有對你說過。這是他的隱私了,我想他以後會主動對阿蘭提起,這不是我能插手的事情。這關乎你以後能不能始終如一地堅定留在他身旁,他存在的缺陷可能這一生都無法改變,還會傷害到你。」

  「那段時間我很難過,精神也很脆弱,我不夠堅強,所以沒有辦法撐住他。尤其在懷有身孕以後,我開始恐懼在他的身邊,我想著躲開他,可我認為這樣的自己也很卑劣。享受著他的愛與保護,卻不能回應他同等的信任與愛,是我讓他更加脆弱,更加痛苦。」

  「那天,我收拾了東西想要離開,他將自己困在了地下室,聽到他隱忍的聲音,我沒能走掉,返身去找他,也是在那個時候被他身上爆發出來的氣息給衝擊到。我從樓梯上滾落了下去,我再也經受不住,那個時候我躺在血泊裡崩潰了,他也被壓垮了。」

  原來,這就是真相,很平淡,甚至沒有家暴傳聞能讓人添油加醋的成分,但確實血淋淋的。而從科林身上滋生出的黑暗氣息一直都在,並不是突然出現的。

  「或許我這樣說很自私,但我希望你能留在他身邊,撐住他。請你不要放棄,我無法做到的,一定有人可以做到,我相信阿蘭就是那個人。」

  「我的確對他還有愛,但我無法堅定地陪伴在他身邊了,已經回不去了。就像你曾經守護我與科林一樣,現在我也會這樣做。」

  「他曾經是那樣美好的人啊,不要放棄他,求求你。」

  說著說著,她的眼眶又紅了起來,眼淚如斷線的珠子砸下。我如何體會不到她的心情,喉頭哽咽,我也流了淚,顫抖著與她相擁。

  也是在這時,病房門被大力推開,我和伊芙琳如驚弓之鳥,詫異地望向冷厲陰鷙的殘疾少年。

  這可能是最糟糕的情況了,我不知道科林是才來,還是已經聽了很久,現在才推開門。我已經從他的表情裡讀出來滔天的怒火,這還是他拚命克制下的情緒表露。這一刻我被伊芙琳給護在了身後,只是在做出這種下意識的行為後,她又顫巍巍地讓開了。

  於情於理,她現在的身份都比較尷尬,三個人的場面來的太過突然。

  而伊芙琳的行為似乎刺痛到了科林,少年咬緊了牙關,平復了許久,才陰森地笑了出來,直勾勾的目光一直牢牢鎖在嬌小的女人身上。

  他的眼裡沒有我。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8 10:31 AM

第十三章 三個人的局面

  只要有伊芙琳在,科林就不會分給我一絲一毫的注意力,我很難過,但也明白。

  「科林、不,艾德里安,我只是來探望阿蘭的。我、我馬上就走,打擾了。」慌張地鞠躬,伊芙琳想要邁步離開。

  「我已經聽到了,你多此一舉的所有話,你認為自己很偉大嗎。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施捨者面容,要求著一個無辜的傻瓜來接你不要的爛攤子?」

  我本想盡量稀釋自己的存在感,可是傻瓜?說的是我?而且還要貶低自己是爛攤子。

  「你自己都聰明的知道不蹚渾水,為什麼要將她推到我這個火坑裡?榮光已經是過去,殘廢危險的我才是現實,你尚且都無法承受,何況她!沒看見她深受重傷嗎!還想讓那種悲劇上演嗎!」

  伊芙琳的臉色因為科林冰冷的話而變得慘白,她臉上流露出幾分難堪與脆弱,她拚命地搖頭說著不是這樣的。

  我覺得我被夾在他倆之間左右為難了。

  這樣看來,科林在門外聽完了所有。以他現在的脾氣,能在外面蟄伏這麼久也是很難得了。

  在這場忽然的三人行裡,我很想找個地縫將自己埋進去,我是如此多餘又突兀。但趁此機會解開他倆人之間的誤會不是更好嗎,既然還存在愛情,完全可以做到破鏡重圓的吧?

  可我這個外人該說什麼呢,費解。

  「伊芙琳,我警告你,已經離開的你憑什麼再對我的生活指手畫腳。我過得如何已經與你無關,希望你有自知之明。」

  如果仔細去聽,就能發現科林的聲音帶著哽咽,他很艱難地才能說出這些刺傷伊芙琳的冷言冷語。如果他現在的愛意表達為尖酸刻薄,那我可以很明顯地感受到他壓抑扭曲又克制的愛。出於各種原因,他選擇了這些傷害人的話。

  伊芙琳動搖地後退了一步,她揪著自己的斗篷下擺,手背凸顯出青筋,整個人顯得不堪一擊。我想著在這種窒息的時刻應該說點什麼緩和氣氛,突然,科林拄著枴杖來到了我面前,他近乎蠻橫地坐在了我的床畔上,右手迅速鉗住我的下巴,他冰冷的嘴唇就這樣欺壓了過來。

  噗通——我好似心臟要爆掉。

  他大概是被伊芙琳氣瘋了。

  驚愕不已,無法反應,一旁的伊芙琳則是立即撇開了腦袋,在這個毫無柔情的凶狠親吻中,我嗅到了科林身上傳來的淡淡梔子香味。我不知道自己此刻是要沉醉還是要惶恐,然而我注意到,如此親密的距離間,他的視線依舊停留在了伊芙琳的背影上。

  這個吻也是為了她。

  我心中嘆了口氣,放縱他的行為,沒有感情的吻來得又快又急,退開得也輕而易舉。從始至終只有我深陷不已,悸動難耐,感到腦子都要融化,還有纏繞在心口剝離不開的難過。

  「如你所見,我和這個傢伙的感情很好,輪不到你來操心。拿了離婚的錢就滾遠點吧,隨便你去找什麼樣的男人,起碼他們都會有健康的身心。你、最好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了。」

  「對不起……」

  伊芙琳胡亂地擦了擦臉,她重新戴上兜帽道了歉以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別哭了,你回頭看一看啊,他不是這個意思。

  伊芙琳沒有回頭,所以她沒有看到科林眼裡的不捨與痛苦,他的隱忍那麼明顯。也許他嘴上說著毫不留情的話,可心裡卻在吶喊著,你回頭看一看我啊,哪怕一眼。

  我都已經要從病床上跳下去了,卻猛地反應過來,作為彼此最為親密的存在,他們那樣互相瞭解,又怎麼會不清楚哪句話真,哪句話假。

  就像伊芙琳說的,回不去了。意識到這讓人感到無力的一點,我並不理解,卻不能不尊重她們的選擇。

  哎,虧得我坐在離科林最近的位置,卻覺得這個人離我好遠好遠。

  伊芙琳離開後的病房無比靜謐,唯有呼吸聲在彼此起伏,我不發一言地看著頹喪地坐在床邊的科林。在表演完了這一齣恩愛的行為後,他彷彿滄桑了很多,滿目陰霾。我好幾次想要伸手拍一拍他的肩頭,卻又遲疑著不敢輕舉妄動。

  在這不合時宜的時刻,窗外竟是飄起了細細的雪花,合著夜風,捲入了房中。被冷風吹拂,我禁不住哆嗦了一下,呢喃著,「下雪了。」

  他沒理我,我只好自己看著下雪的窗外,過了一陣,風雪勢頭變大。我懷疑到了凌晨的點會變成鵝毛大雪,地上一定會有積雪的。

  「艾德里安,你是和皮克隊長一起來的嗎?雪下大了,如果不趁著現在路面沒有凍結回去,你會不方便的。」

  這樣說著,我試探地點了下他的肩頭。

  科林忽的抬頭走向窗邊,他望著遠處的夜色,目光都是渙散的。

  「我認為你要早點回去!或者雇傭馬車來接!」我提高了聲調。

  「我讓菲爾斯去送她了,夜裡她一個人回去不安全。」

  科林沒頭沒腦地這麼說了一句,但我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和菲爾斯一起過來的,但是在伊芙琳離開時,菲爾斯就跟著去護送了。

  「你這是什麼表情。」

  「呃,沒有,就是覺得你很細心體貼,我都沒有想到。而且,你現在說話很正常。」

  「我太正常了你不習慣是嗎,比較喜歡粗暴無禮的樣子。」

  我看著他的模樣,有些羞澀地表示,「……確切來說,你的每一面我都想要見到。」

  「笨蛋、傻瓜、蠢女人、陰險的傢伙。」

  他忽然就罵起來,我卻覺得他這樣比剛剛的死氣沉沉要鮮活可愛得多。無論如何,還能與我說話就還好,我怕他憋壞了。

  「就像伊芙琳說的那樣,我有著一生都無法克服的缺陷,會傷害到你。」

  「嗯,你不是真心的。我這個人比較固執吧,就算你是故意的,我應該也會死心塌地地跟著你。你知道向日葵嗎,始終會圍繞著太陽轉,這樣比喻還挺可愛的。」

  「我看你是盯著臭雞蛋的蒼蠅,茅廁裡的蛆蟲。」

  「行吧,總歸是一對。」

  發現罵我已經得不到正向回饋了,說不定還會得到我的反向安撫,科林繃著臉不說話了。我看著窗邊少年長到脖子上的金髮,還有略顯雜亂的青青鬍渣,可真是不修邊幅呢,但這樣也很可愛。

  「別看我,很噁心。」

  「知道了。」

  我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指,比起自己的指頭,肯定是他更好看。風夾雜著雪吹進屋裡,我鼻子一癢,打了個很大的噴嚏,大到連我的傷口都痛了一下。

  我聽到輕微的聲音,發現科林將窗戶給關上了,窗簾放下了一半。他從窗邊一步步地走回來,然後在我面前坐下,是我的錯覺麼,他將完好的帥氣左臉伸了過來。

  我還特意觀察了一下,得出這樣的結論,「這是怎麼了?你的臉很乾淨很好看,沒有雪水。」

  沒什麼表情的科林輕描淡寫道:「讓你打,打到你解氣為止。」

  他的反復無常我也是領教過了的,但這又是怎麼回事呢,聽他這麼說,我反而將雙手背在身後,搖頭道:「不打。」

  「我剛剛對你做了很失禮的事情。」說完這句,他又擰起了眉梢,接著道,「不僅僅是剛剛,還有以前,當然以後也可能……」

  我知道他想說以前傷到我的事情,我打斷了他的話,語氣輕鬆道,「認真地來說,剛剛是我佔你便宜了。畢竟是我愛你,你對我沒有好感對吧,我不會自我意識過剩的,放心吧。」

  「……」

  「年輕人,朝前看,心情輕鬆點,你比我還小三歲呢!我們還有很多很多以後來創造回憶,完全不用拘泥於那些過往,未來總是光明的。」

  彷彿我說了一個很驚人的事實,科林的眼眸裡閃過一絲詫異,我愕然地追問:「難道你根本不知道我的年齡,也不太清楚我的全名?」

  我不知道科林是不是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這種有些窘迫的模樣,心虛就差寫在臉上了。他勉強維持住了自己的冷酷,過了半晌,才說道:「介紹。」

  「阿蘭‧庫爾貝,今年二十一歲,很快就要二十二了。我家有爸爸媽媽、哥哥和嫂子還有一個妹妹,以前家裡是爸爸和大哥出海捕魚,我和媽媽經營裁縫鋪。現在把船租出去了,大哥和大嫂準備開飯館,妹妹要去王都的藥劑師培訓學校讀書。哦,對了,大嫂還懷孕了,大概冬末春初就會出生了。」

  「我沒讓你說這麼多。」

  等我吧啦吧啦地說完以後,他幽幽地嗆了一句,但我覺得他並沒有很排斥。如果說這次受傷能夠換來和他這樣相處,我覺得很值得。

  「你沒有什麼要問我的嗎。」

  我收斂了傻笑,搖頭,「你為什麼親我,又到底有什麼樣的缺陷,以後還會不會發生誤傷我的情況,能不能忘記伊芙琳,能不能回應我的愛……這些我統統都不問,等你想告訴我了,我會認真聽的。」

  科林大概有種遇到對手的錯覺,他壓了壓眉心,又端起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樣,「你蠢得過分,你以為這樣善解人意會換來男人的青睞嗎,我告訴你,不會。我只會享受甚至揮霍你的感情,然後將你如垃圾一樣拋棄。你看男人的眼光差到極點,你最後一定會落得一個淒慘的下場。」

  我望著他,心裡有些酸澀,但已經開始說著漂亮話,「我的眼光很好,而且我不會下場淒慘的,你也不會。你不用愛我也沒關係啊,我不是為了讓你愛我才做這些的。你只要做自己就夠了,開心也好,難過也好,自私也好,在我面前不用壓抑,我只是想在你身旁。」

  「……」

  「對了,艾德里安,我馬上就要出院了哦。」

  「隨便你。」

  扯出這麼一句話,他像以往那樣繃著臉走了,正巧菲爾斯趕回來了,這位隊長帶著滿身風霜與我匆匆道了別,才送完伊芙琳回家現在又要護送科林。

  這個晚上好像揭開了一些謎團,又好像什麼都沒解開,我與科林依舊還有很多現實的問題要一起去面對。

  他現在看起來很清醒冷靜的樣子,可在我看不見的地方,他會不會崩潰到歇斯底里,然後將那些痛苦又轉化為身上的新傷呢。

  哎,我想趕快回到他身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8 10:36 AM

第十四章 今天開始學相處

  伊芙琳來看望我的那晚下了很大的雪,冬季的第一場雪持續了兩天,第三天早上的時候我出院了。醫院都被白雪覆蓋,厚厚的像是蓋了一層鬆軟的棉被。

  我出院時希里亞和媽媽來接我,爸爸忙著去搞蒙多飯館的事情,而蒙多則是陪著嫂子。走出醫院大門,我看到一輛貴氣的馬車停在車道旁,身姿筆挺的菲爾斯沖著我們微笑。

  他是特意過來接我去城堡的,他負責來趕馬車,我們三位女士坐上了車廂中,而行李都被菲爾斯擺放好了。

  希里亞撩開窗簾望著外面略有顛簸的雪景,在車路過林子時,由於挨得樹枝很近,她好玩地捧進來一團雪揉成了雪團。

  「我記得媽媽還會把雪揉成小兔子的樣子。」她一邊忍著凍手,一邊說。

  媽媽笑著接過她手裡的雪,然後一點點地揉捏,很快就在手裡成了一個小兔子,放上樹葉和裝飾的話就會更像了。還小的時候家裡人也會專門挑個時間帶著我們小孩出去堆雪人打雪仗,那是無憂無慮的一段童年時光,雖然有點艱辛,但很幸福。

  堆雪人遊戲每次都是我堆得最好,不過打雪仗就打不過蒙多了。

  希里亞撇撇嘴:「算啦,這種心靈手巧的活我真不擅長。」

  我笑:「你有你擅長的領域,我的藥劑師。」

  「姐,你這塗了蜂蜜的嘴是真的甜,我相信以後勇者也會被你哄得團團轉!」

  「借你吉言?」

  「其實我覺得皮克隊長好帥的,能說會道,處變不驚,又有紳士風度!爸爸一開始的眼光真的不錯耶!」降低了聲音,希里亞指了指車門外的男人。

  透過門上的玻璃窗隱約能看到青年寬闊的背影,我看了眼又收回目光,我怕看得久了,就會想起科林的模樣。他曾經也總是背脊挺直,像顆迎風不倒的樹苗,後來他就不是這樣了。我想還是心態的問題,讓他無法保持這樣的優雅與從容。

  嗯,真想馬車再快一點呢!

  也是因為顧及著我的傷勢,所以才會速度很慢,不然顛簸起來也夠我受的了。在滿心期盼中,住院半月後我又回到了城堡。

  先前打破的家具和櫥窗已經修整完畢,而我淌滿血的那片草地被改造成了一個花壇,裡面堆滿了鬆過以後的泥土,不過翻了土似乎還沒播種。

  菲爾斯將行李都拿出來,並且不需要我的媽媽和希里亞來幫忙,讓我們自己去客廳坐著就好。大門並沒有關,我推開門,然後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科林,他居然不是待在臥室裡,而是坐在這!

  我呆住了,他看我一眼,視線飛快從我臉上掃過,但卻在我戴著手鐲的手上停留了下。我偶爾會摘掉手鐲,左右手換著戴,出於他威脅不好好戴就離婚的話,我是絕對不會再忘記的。

  科林拄著枴杖起身,一步步地來到了我面前,這一次他不再拿捏姿態,而是像個正常人一樣和我的家人打招呼了。這太難得了!

  「還是第一次和勇者大人這樣接近呢,你好,我是阿蘭的媽媽,這是她的妹妹希里亞。若是不介意的話,也可以叫我媽媽哦。當然,不習慣的也可以叫我阿姨!」

  我愣怔地看著我媽如沐春風地笑,科林冷厲的面龐柔和了一些,他自然沒有叫出媽媽這個稱呼,但能叫阿姨我都覺得很滿意了。

  而有關於他殘疾,以及勇者路上的事情,媽媽和希里亞都沒有追問,她們不會因為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就去不停地追問。

  「啊,那個,我去泡茶。」我終於反應了過來,這樣說著。

  科林叮囑道:「廚房上層第三格的櫥櫃裡有著菲爾斯從王都帶來的點心。」

  希里亞快言快語:「皮克隊長來了半個月了吧,那點心還能吃?」

  科林:「你可以不吃。」

  希里亞:「……」什麼狗態度!

  我趕緊打哈哈:「肯定可以吃呀,是沒有拆封的,保質期有一年呢!」

  將茶點一併端來,也給菲爾斯沏了茶,他坐過來時還挺滿意這現狀的。畢竟不合群的陰沉勇者正在努力地適應我的家人,雖然滿臉被迫營業的樣子。

  媽媽和希里亞並沒有待多久,大約半小時,她倆就準備離開了,菲爾斯堂堂一個皇家十二星辰的隊長,來了這個小鎮以後盡是幹一些送人跑腿的活兒。

  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說著:「皮克隊長,辛苦你了。」

  「不用放在心上,這是一位騎士該做的。何況你的身份並不普通,你可是勇者夫人,你的家人也是勇者的家屬。」

  這個回應倒是很現實,如果我沒嫁給科林,這一些物質享受都不會有。

  在離開前,媽媽對科林說了一句話。媽媽沒有抱怨他為什麼誤傷我,沒有埋汰他不是個懂禮的丈夫,而是真誠地說:按照自己的心意去生活就好,不用迎合我們,你是大家的英雄,是阿蘭心中的太陽。

  馬車離去時,我還站在鐵門外望著,直到看不見了。城堡裡大部分的地方都被積雪覆蓋著,只有前院的路和主屋周圍被清掃了。我順著紅地磚走回主屋,科林還坐在壁爐前。

  「你在落地窗旁邊修了花壇,是想種花嗎?」我從側門繞到了花壇旁,對著裡面問。

  也沒想過會有他的回應,不一會兒,便有枴杖敲擊地面的聲響傳來。站在台階上的科林俯視著我,喉嚨動了動,他說:「你想種什麼。」

  「單純問我的話,我想種蔥或者大白菜。」

  「真俗氣。」

  「但能吃,呃,你喜歡什麼蔬菜?」

  「……胡蘿蔔和冬瓜。」

  「這個也很好吃的,今天晚飯可以做冬瓜湯和什錦胡蘿蔔泥,還有燉排骨吧。科林不挑食真是太好了,之前做的飯你都有好好吃光。」

  察覺到我語氣裡的欣慰,他左側的眉毛一壓,不悅道:「不要用哄小鬼的語氣和我對話,就算我比你小。」

  「好的,我只是覺得和你親近了點,有些得意忘形了呢。」

  「這塊花壇,隨便你想種什麼。」

  「你不是要種花嗎?」

  「我沒說過要種花!」

  「那就交給我來打理吧,說起來下午的菜還沒買。啊,乾脆現在就去吧。」我想到晚飯的問題,又問道:「皮克隊長也一併留下來吃飯的嗎?他有哪些忌口呢?」

  科林冷冰冰地回:「辣的、大蒜、羊肉,味道重一些的他都不吃。」

  我:「瞭解。」

  科林用枴杖不耐煩地點了點地面,我看他有話要說的樣子就耐心等著,視線從我頭頂越過,就是不看我。他含糊地說:「這裡,太偏了,你現在過去,路遠地滑。」

  「我會穿上防滑筒靴的。」

  「……」

  像是被我給蠢到了一樣,科林又使勁跺了跺枴杖,加重聲音道:「你怎麼那樣蠢!」

  「可是你不說清楚,我很難揣摩你真正的意圖。」

  「虧得你花言巧語說愛我?」

  他沒有一點阻礙地將這話給說出來,我反倒鬧了個大紅臉,從他嘴裡說怎麼就有些害羞呢。雖然他一點多餘的意思都沒有。

  撫平一下自己激動起來的心情,我語調輕揚地回應,「一些表情和情緒我可以揣摩,但是你內心真實的想法,你如果想要傳達給我,為了不出錯,不誤會,我希望你能再直白一點,讓我懂你的意思。畢竟,我一點都不想誤會你。」

  科林沉默了許久,冷冷道:「誤會了又怎麼樣。」

  「能夠直線到達的距離就會變成繞遠路,電視裡不都這樣講的嗎,感覺費力不討好哦。」按照自己理解的意思,我這樣講了出來,但看他現在也不是能直白交代心意的樣子,我連忙補救道:「這只是我的看法,你找一個最舒適的方式就好了。我會努力去適應你的節奏,以後更能體貼你的心意。」

  「為什麼要做到這麼卑微。」

  「這不是卑微,我是出於愛,出於喜歡才會這樣做。我是感到幸福和開心才做的。如果是討厭的人,我根本不會靠近哦,你該不會以為我對誰都這樣?」

  「……」

  科林依舊不習慣於我的過於坦白,他慢吞吞地轉過身背對我,像是猶豫了好一會兒,他才下定了決心。

  「以後買菜的事,你用通訊器聯絡,會有送菜的老闆過來,你只要和他訂購就可以了。」

  「這麼方便的嗎,無論我要什麼,他都能送過來?」

  「大概。」

  「謝謝艾德里安。」

  「我並沒有做什麼,你去謝送菜的老闆。再說一遍,我不是要囚禁你,你想出去買菜也隨便你。」

  「嗯,這個我懂,你是在減少我的負擔。」說著我又傻笑一下。

  他主動走過來說了兩件事,一件是買菜的便利,還有一件就是花壇可以讓我種自己喜歡的東西。雖然傳達的過程不太爽利,但我都懂了。

  也是為了慶祝沒有被離婚,已經出院,下午我做了很豐富的一頓飯。菲爾斯作為客人看到這滿滿一桌,一點都不吝嗇地誇獎了我的廚藝,還說這是最近半月以來吃得最好的一頓。

  也不知道是菲爾斯的存在,還是科林想透透氣,他並沒有讓我像以前那樣送餐上去,而是拄著枴杖來到了餐廳用餐。結婚快兩個月了,我還是第一次和他同桌吃飯,既激動又高興。

  一頓還算和諧的晚飯,科林不怎麼說話,期間是我和菲爾斯在聊天,這位騎士長實在太會說了。

  「看你倆現在還可以,我不能繼續當電燈泡了,而且留在綠茵鎮已經很久了,我也好想念我的女友。我明天早上就準備回城,希望科林你下次不會再像個小孩一樣吵著要離婚了。」

  毫不避諱地說著,甚至還調皮地眨了下眼,菲爾斯抬手接住科林怒著臉砸過來的勺子,看來他的身手也和口才一樣好。換成我,肯定被打到了。

  科林自己上樓去了,也不再理會我倆,不過他走之前把飯後甜點給吃掉了。

  果然喜歡吃甜食。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8 10:53 AM

第十五章 我可以碰你嗎

  「哐噹——」

  巨大的噪音從頂樓科林的臥房傳來,在做早飯的我立即關了火朝著樓上快步走去。才走出兩步,我想起女王的恩澤沒有戴,我又飛快去了房間戴上手鐲,這才奔向他房間。

  自從菲爾斯上週回王宮後,我與科林度過了幾天平靜無波的日子,除了不相愛,大抵是做到了井水不犯河水。不過他反復無常的脾氣還是存在的,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我們的現狀,並沒有改掉多少。

  但我一點都不心急,只要能和他在一起,都挺好的。

  唯一明顯的變化是他現在經常會下樓來到餐廳與我一起吃飯了,比以前相處的時間多了那麼一點點,盡管吃飯的時候幾乎不怎麼聊天。吃飯時我廢話很多,他對我每日所見所聞並不感興趣,如果我敢提一下伊芙琳家的磚廠和花店,他就能用眼刀飛死我,甚至砸碗摔筷子。

  不過今天早上這樣的巨大響動還是我出院回來以後第一次,我敲響了門,還不等我出聲,裡面就傳來了他的暴喝聲。

  「滾!」

  「不准進來!」

  「你要是不聽話,就離婚!」

  離婚這兩個字就像我的死穴一樣,碰一下就能讓我喪失大半的勇氣。沒了這一層事實的關係約束,我與他就完全是陌生人了,什麼都不是,我還如何在他身邊。

  我摸著手腕上的鐲子,在門外靠著牆坐了下來,我說道:「我哪裡也不去,也不會進去,就在門外。你如果有需要了,叫我就可以。還有,我有乖乖戴著鐲子。」

  裡面又是一陣乒里乓啷的響聲,像是他在用家具發洩。他的臥房亂得堪比豬圈,我提出過為他整理,他讓我管好自己。

  這種時候還是不要絮絮叨叨地和他搭話了,我很擔心,也只能壓抑著想衝進去的本能。畢竟上一次他控制不住傷了我,代價就是半個多月的住院。我不是怕痛,也不是怕受傷,我就是覺得他一定比我還難受。

  他不想的,這一切都不是他想這樣的。

  我是不是應該把早飯做好了再過來守著呢,這樣等他這動靜結束了,也能直接吃上熱乎乎的飯了。

  不行,不能離開他,就算只是在廚房做早飯也不行。這種時刻就應該寸步不離。

  我思緒混亂地從圍裙的兜裡拿出了通訊器,我聯絡了菲爾斯,他在那邊回應得很快,他讓我先聽科林的話就好,不要輕舉妄動,一定戴好女神的恩澤。等到他的情緒穩定後再慢慢來,千萬不要往槍口上撞。

  接下來便是等待,隔著兩扇門,我聽著裡面的噪音,心如擂鼓。這樣胡亂地來,自己也會受傷的吧。

  這樣的瘋狂持續了半個多小時,我漸漸地聽到裡面沒了聲息,我告誡自己不要衝動,又耐心地等待了十多分鐘。我再次扣響門,「艾德里安,你還好嗎?肚子餓嗎?還是渴了?」

  沒有回應,我嘗試著去擰開門把,原來裡面已經上鎖了,憑借我的力氣根本不可能暴力破壞門板。不過他還是害怕我靠近,因為他能從裡面打破,進而又誤傷到我。

  「艾德里安,讓我知道你沒事。求求你了。」

  在死一般的沉寂後,裡面有了動靜,我立即密切注意著聲響。憑借著這枴杖的聲音,我知道他過來開門了。

  他將一扇門打開,黑漆漆的房間開了燈,我一眼瞧出他個人狀態非常糟糕,陰森森的慘白的臉色,黑眼圈,以及臉上劃出來的猩紅血痕。失了光澤的金髮像是無人打理的枯草,他隨便披著一件被自己扯破的灰色外袍,破洞裡露出肌膚上縱橫交錯的新舊傷口。

  狼狽又猙獰的樣子讓人都不敢多看幾眼,他這次連面具都沒戴上,空無一物的右眼是個黑窟窿,就這麼搭配著毀容的右半邊臉,而綠色的左眼則盛滿了疲倦與冷漠。

  汗水混合著胸膛上的血流淌下來,一顆顆砸在地板上,從我這個角度看過去,他的房間大概可以媲美亂葬崗了。

  唯一不變的是梔子花香依舊濃鬱,只是沾染些許血腥氣。

  「我沒事。」他冷冰冰地回復。

  這簡直是睜眼說瞎話,我輕輕地說:「是的,你沒事,我有事。看到你把自己搞成這樣我很難受,且又餓又難受。」

  「……」

  「直到將你的傷勢處理好,我才不會再打擾你。」

  科林怒容又現,有種我怎麼能教他做事的驚憤,重重捏著枴杖,他空洞的眼神裡恢復了些光亮,他盯著我,「你、你難受什麼,你又為什麼挨餓,我有剋扣你糧食嗎!廚房是被我上鎖了嗎!」

  「因為聽到你砸東西的聲音,我沒辦法自己心安理得地做早餐。」

  「好啊,你是怪我打擾了你做早飯嗎!那可真是對不住了!你大可以拿著錢出去吃,這些錢都是你的!」

  他返身去翻到在地的櫃子裡拿出一大把紙鈔,甚至還有斷裂的珍珠項鏈,隨便一顆都夠我一個月生活費了。

  像是沙土一樣,他用腋下夾著枴杖,右手蠻橫的將錢往我懷裡塞。我兜著錢,把這些散亂的錢財整理好,然後放在地板上。

  「我是擔心你的傷勢,以及你餓不餓。」

  「我不要你這廉價的關心!你這個固執又愚蠢的女人!狡猾的傢伙!讓人生氣的傢伙!拿著錢自己玩去!」

  他一激動起來就跺枴杖,表皮的傷口又滲出血跡來,我立即閉嘴不再實話實說,可能在他情緒高漲的時刻,我說什麼他都覺得刺耳。

  見我閉嘴了,科林哼了聲,他又說道:「你可以自己吃飯,不用等我,去外面也好,自己做也好。」

  我搖頭。

  「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吃……我不是要你委屈自己,我也可以像剛結婚時那樣,天天給你送飯上來。這些都沒關係,你感到舒適就好,但是現在,能不能讓我先處理你的傷。」

  僵持了一會兒,他不吭聲地轉身進屋了,我知道這是准許的意思。拿來了醫藥箱,打來乾淨的熱水,我看著坐在垃圾堆裡的科林,他的床上都是破碎的衣服,太混亂了,連下腳的地方都稀少。

  唯一整潔的是那瓶瑩白的梔子花,因為科林施加的魔法而在冬日裡開得熱烈。

  科林將枴杖放在伸手能勾到的地方,然後抬著右手去脫自己的外袍,衣服上已經滿是血跡了,就連寬鬆的家居褲上也是斑駁的血點。

  這次倒是很坦然地在我面前袒露出自己殘疾的身軀,也沒激動地現場自虐,我拿著毛巾,查看著他身上的傷,問他,「下身有傷口嗎?」

  科林古怪地抬頭看我一眼,才知被他誤會,我感到耳朵有點燙,解釋著,「我、我沒想別的。」

  「膝蓋有磕到,用不著脫。」

  對比起我的緊張,他倒是全不在意了。手裡熱乎乎的毛巾涼了些,我看著他身上的傷痕,嗓子發緊地問。

  「我可以碰你嗎?」

  「現在才問這話?」

  「對不起。」

  「……可以,不要一口一個道歉!」

  他煩躁地回了句,並奪過我手裡的毛巾,他自己胡亂地往臉上去擦。看得我一陣肉疼,就在他要渾不在意地繼續擦自己身上時,我斗膽地雙手抓住了他的右臂。

  「請不要這樣粗暴!」

  「……你又命令我?」

  「我覺得我比你會處理的輕柔一點,背後你也不方便,交給我吧。」

  科林想要掙脫我是很輕而易舉的,他力氣比我大得多,最終他沉默地鬆手了。感受到他的鬆懈,我馬上將他手裡的毛巾接過,浸泡在熱水裡洗了洗,擰乾後,我這才小心謹慎地給他擦拭起身體。

  我從少年修長的脖頸開始,順著肩頸明朗的曲線一路往下。隔著毛巾,手指能感受到舊傷痕的凹凸,而新鮮的傷痕血液都被我抹掉。

  少年的身軀因為常年鍛煉而結實有力,屈起的手臂線條起伏有致,就算是現在落下殘疾也沒有馬上退化成軟軟的脂肪,依舊保持著力量。

  抬起他的右臂,我伏抵身體,調整姿勢去擦他的腋下和腰側。他始終看著床前的梔子花,像是在走神,這樣不言不語不反抗,倒也方便了我給他擦洗上藥。

  胸膛和腹部的傷偏多,而後背多是撞擊出來的淤青,也有被利器劃破的橫向傷口。毛巾順著他微微凹陷的脊椎線往下,向著兩側脊背推開,腰窩處塌下出一個可愛的弧度,身材是真的很好。

  心底裡滋生出一些見不得光的心思,我看著眼前用傷痕寫滿故事的背脊,很想用手去觸摸,甚至想要抱上去,去親一親斷裂左臂的舊傷痕,那個醜陋的,像碗口一樣的巨大創傷。

  手掌停留在他肌膚上方,我順著骨骼肌肉的走向細細描繪,卻不敢就這樣觸摸上去。只有在隔著毛巾時,我才能放心的去觸碰。

  想吻遍他的傷口。

  摁下這些雜亂的念頭,掐了自己手腕一把,我努力專注於手上的事。

  擦完了前面與後面,我開始給他擦手,指甲已經很長了,指縫裡都有血跡,也因為不管不顧,食指的指甲劈掉了,這樣不疼麼。冬天天氣乾燥,手部的肌膚比較粗糙,也沒有用護膚的霜油來護養,完全是放任自己瞎折騰。

  有著金山銀山,卻過得像個流浪漢。

  因為伊芙琳不在,也不想擁抱生活了,隨波逐流地過每一天吧。

  「我要開始給你上藥了。」

  他沒回應,我就繼續做。臉上的傷痕最輕,擦一擦便好,身上比較重的創口需要敷藥貼上紗布。

  太安靜了,像個大型布娃娃。

  處理好了身上的傷以後,我想到他膝蓋也磕到了,我在他面前蹲下,呃,剛剛有說是哪條膝蓋嗎?雖然左小腿被切掉了,可還是有膝蓋這個部分的。

  也許兩條膝蓋都有傷。本著一個傷口也不放過的想法,我先是去挽他左邊的褲腿,缺掉的左邊被我觸碰,他終於如夢初醒般回過神,差點反射性一腳將我踹出去。

  他驚覺地摸著自己身上的紗布,然後垂眸瞪我,「傷口不是處理好了嗎!」

  「還有膝蓋上的,是哪邊?」

  「一點磕磕碰碰死不了。」

  「有跌打擦傷的藥,擦一擦吧。」

  「右邊!把我左腿放下來!」

  我雙手還把持著他的左大腿,聽聞趕緊輕放,然後去挽他右邊的褲腿。膝頭紅腫一片,我懷疑裡面都是淤血,我噴了藥以後,暖了暖掌心,給他揉了揉周圍的腫塊。

  「你不會覺得噁心嗎。」

  「當然不會,能觸碰你,我特別開心。如果以後是能在別的情況下觸摸你就更好了,不想看你把自己弄得血淋淋的。」

  「……」

  「呃,我不是要佔你便宜那個意思……好吧,其實也有這個意思。我愛你,想要碰你這也是很正常的。不過你放心,我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欲望的。」盡管感到很不好意思,但我還是要表達出來自己的想法。

  最好,一丁點的誤會都不要與他產生。

  「艾德里安,我不會嫌棄你,更不會覺得噁心,請你相信我。」

  「哼。」

  「我可以把窗簾和窗戶打開嗎,透透氣,把屋子裡的血腥味、藥味給散掉。我想你桌子上的梔子花也會想接觸到新鮮空氣的。」因為這是伊芙琳留下來的花,一定要好好對待,他會同意的。

  果然,在我這樣說了以後,他點頭了。

  我高興地拉開厚重的窗簾,推開窗戶,冰冷的風趁機灌入了進來,將裡面窒悶的氣息一拂而盡。

  臉頰感受到冬日的風,我回頭沖科林笑,才發現他還是光著上身的,我紅著臉,連忙走回去,想找衣服給他穿上,免得感冒了。

  「抱歉,忘記你還沒穿衣服。」

  結果我在一堆亂丟的衣服裡面就沒找到幾件完整的,他除了自虐,還虐待自己的一切物品。

  好不容易在衣櫥裡找到了一件毛衣與貼身背心,我拿過去,他似乎都不想說我什麼了,懶洋洋地抬起右臂。這是讓我給他穿衣服?我有些受寵若驚,以至於給他穿的時候手都在微微發抖。

  套上背心的時候,指頭擦過他的肌膚,我像是過電一樣,心跳不已又緊張地頭皮發麻。

  科林:「你手抖什麼。」

  我:「有些緊張。」

  科林:「結婚之前沒有喜歡的人嗎。」

  我:「有的,是你,一直都是你。」

  科林閉嘴了。

  我又找來一件大衣給他披上,然後從圍裙裡摸出一根皮筋,我示意道:「你頭髮長長了,我給你紮起來吧?不然也不太方便。」

  在他的默許下,我用手指順過他的發絲,小拇指不小心剮蹭到他的耳廓,我嚇得停了手。停頓片刻,留意到他並沒有不舒服,我這才繼續給他順理金髮,確實摸起來有點像枯草了,下次應該試著幫他洗頭,還要用上護髮素才行。

  他以前的金髮好比陽光,就算沒有摸過,也知道那觸感一定很好。

  他現在一定連洗頭都沒怎麼好好洗,胡亂沖就行了。倔強的不找任何保姆,一個人以這樣的殘破身體在空蕩蕩的城堡生活,像是城裡的幽靈,綠茵鎮的邊緣人。

  他其實可以過得很好,我也要讓他過得很好!

  給科林梳好了頭髮後,情不自禁地我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柔聲說道:「一起吃早飯吧,我肚子餓了。」

  「隨你。」

  「你的這些衣服……」說到衣服,我之前被誤傷也算是因為衣服而起的。我想了想,還不知道該怎麼說。

  科林斜了我一眼,「爛的都丟了,你想怎麼處理都行。呵,哪怕是抱著衣服睡覺。」嘲諷的意味過於嚴重了。

  「啊,呃,謝謝。」

  「……」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把這些弄壞的衣服拿去我家的裁縫店縫補好。實在是破碎的,就改做成抹布之類的,可以嗎?」

  「怎麼,不用私藏了?」

  還是被他說得有些不自在,我窘迫地一笑,「我、想解釋一下。」

  「什麼。」

  「我沒有戀物癖,上次拿你衣服,也是因為那是你的,上面有你的氣息。我並不會隨便拿別人的衣服抱著睡覺,或者偷偷聞什麼的。」

  「……」

  「你滾出去。」

  「知道了,我做好了早餐給你送上來。」

  得到他的命令,我立刻退出房間。

  現在不僅僅是要做早餐,我還要給菲爾斯回復一下,免得他擔心。今天早上的危機也算是度過了,我表現的應該還可以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8 02:05 PM

第十六章 一點安全感

  下午我從裁縫店拎著滿箱子科林的衣服走出來,和媽媽一起將店鋪關掉,我就與她道別往另一條道上走去。這邊是去往城堡的路,陰沉沉的天綴著大片的烏雲,冷冽的風刮了一陣,洋洋灑灑的雪花便落了下來。

  又下雪了,天氣預報好像說過這場雪會下三天,讓大家提前做好防寒準備。給家裡人的手套和圍巾早就織好送了過去,現在手裡還有未完成的編織品都是想送給科林的。

  有帽子、圍巾、毛衣以及一雙手套,我看他對於吃穿用度都不怎麼講究,好的也行,差的也將就,不太挑剔的。路上遇到了巡邏隊的人,我以為只是偶遇,但看上去他們是特意繞路過來找我的。

  他們對我很是客氣,看我冒著風雪走回去,隊長就派出了兩位隊員護送我回去。畢竟城堡比較偏遠,我沒有過多推辭,在他們的護衛中到了城堡鐵門前。

  士兵說以後他們就是專門護送我的人了,並把聯絡號給了過來,說只要是我晚歸或者一個人做什麼時,就可以召喚他們來陪同。我仔細想了一下,覺得還挺有安心感的,便認真地道了謝。

  「對了,還請二位士兵先生等一等。」

  我從其中一人手中接過行李箱跑回主屋,打開門進去,將箱子放下,我徑直去了廚房,保溫盒裡還有今天早上做好的藍莓蛋糕。我用乾淨的保鮮袋分為兩份裝起來,再抽出一截絲帶稍微裝點了下,這樣看著就挺拿得出手了。

  將手作蛋糕送出去後,士兵還顯得不太好意思,他們忽然視線從我臉上越過,站直身體,面容嚴肅地敬了個禮,然後邁著大步轉身離開,一副緊張的模樣。

  我回過頭,原來是科林拄著枴杖出來了,正閒適地依靠在門邊。難怪兩位士兵換了面孔,看來他們是很敬重科林的,這樣一想我也很開心。

  順著鋪就紅磚的路面小跑過去,我來到門前,「你要出來走走嗎?外面風雪有些大,出來散步的話,我再給你拿一件大衣吧。」

  「你給他們送了什麼。」

  「是早上做的小蛋糕,放心,吃完了還有,我今晚會試著做布丁與芝士薄餅……哎,你不散步了嗎?」

  我還在事無巨細地回答著,他就像是不感興趣地轉身往屋裡走了,我也就跟著他進屋,將漫天的風雪關在了門外。室內的壁爐燒得不夠旺,應該是我上午出門後,他就沒添柴了。

  科林一言不發地坐在了沙發上,手裡拿著一本我看不懂的書在讀。我去地下室的柴房裡抱來了乾柴,將壁爐裡的火勢弄大,然後洗乾淨了手,去廚房給他端來了熱牛奶與剩餘的小蛋糕。他不太喜歡喝咖啡,可能喝了會睡不著吧。

  給他端了東西後,我把行李箱拎過來打開,他看著我忙裡忙外的,視線終於從書本裡分出來一些,「你為什麼像跳蚤一樣。」

  「呃,是這樣的,跳蚤夫人今天把你撕破的衣服都縫補好了。還有五件搶救不回來的就改成了袖套和抹布,甚至是蝴蝶結,你看看,我還加了可愛的花紋。」

  像是獻寶一樣,我將那些縫好的衣服抖開拿在手裡給他看。施捨一樣給了幾個眼神,科林就懶得再看。

  「我可以把衣服放進你的衣櫃嗎?我不會亂動你房間的,我保證。」

  「你的保證有什麼用,你昨天偷偷把我房間散落的垃圾都收了!」

  「我不想滿地的垃圾把你絆倒。」

  「你認為我會蠢到把自己絆倒?」

  「但你會故意傷害身體。」

  「我在你眼裡是什麼蠢東西。」

  「對不起,我不是這樣想你的。那、我把垃圾倒回去?可是垃圾已經丟去了城堡外的垃圾站,早就被回收了。你房間其他的東西我真的沒有動。」

  「閉嘴。」

  我收聲了,老實地坐在沙發另一端,將行李箱裡的衣服都拿出來熨燙折疊。安靜了一個小時後,他發現我期待地看著他,眉頭蹙起,不耐煩道:「好了,你放去臥室吧!」

  「三分鐘,我馬上放好就下來,絕對不會亂動你的臥室。」

  這樣說著,我抱著衣服快步走上樓。一刻也不敢耽誤,盡管這個臥室真的能逼死強迫症,但我還是遵守了不亂動的原則,放好了衣服就下樓了。在樓梯上時,我看到了科林在吃小蛋糕。

  我走過去在沙發上坐好,雙手擺在膝蓋上,我乖乖地問,「味道還行嗎?」

  他掃我一眼,我接收到這眼神就不說話了。我看了下時間,下午五點多了,看電視也看不到什麼有趣的,也是時候該準備晚飯了,我又從沙發上站起來。

  這樣看著,我可真是一刻也不停歇。

  外面的雪又下得大了些,當我將晚餐端去餐廳時,我一邊解開圍裙,一邊將鐲子給重新戴上。

  科林放下了書,他拄著枴杖過來坐下,我把餐具給他擺好,然後在他對面落座。他每次吃飯都是很安靜的,我則是想到什麼說什麼,他不喊閉嘴,我就可以一直說下去,我覺得他有時候也是想聽的。

  喝了幾勺冬瓜湯,我開始了今日的嘮叨,首先我就將被巡邏隊士兵護送回來的事情與他仔細說了一遍。聯想到現在買菜都能直接與菜販預定送上門,我不禁看向科林。

  「難道是艾德里安你與巡邏隊長說了什麼嗎?」

  「你不想被護送?」他擰起眉心,沒有第一時間發脾氣,而是反問了回來。

  我正想著回答他,情緒又有些反復的他嘖了一聲,手中的銀筷重重拍在碗口上,一字一句地僵硬說道:「我不是要監視你,如果、如果你討厭,我會讓他們走。」

  「不!我不討厭,這怎麼能叫監視,這是出於保護的心態。挺好的,以後有哪些不敢一個人去的地方,我就能拜託他們了。謝謝你,艾德里安。」

  他手裡的餐具又發出一些聲響,沒有回應我的話,但我特別高興他會為我著想。

  「可是艾德里安,你為什麼會覺得派人保護我是一種監視?我很高興你這樣的安排,我完全不覺得有被束縛,而且你也能放心些。」

  面對我的提問,科林的臉色變得很糟糕,像是被刺了一下,留意到他神色變化,我立馬改口說道:「不想說沒關係,我們換個話題!我嫂子最近身體好多了,預產期也越來越近了,等到春天這個小傢伙就可以和我們見面了哦,不過希里亞那個時候就要去王都上學了,我會想念她的。」

  他沒有吭聲,甚至也沒繼續吃飯,我始終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但不會讓他察覺到我這樣的留意,怕他不舒服。

  等了片刻,我問道:「怎麼了?」

  科林好似從自己的世界裡回過神,他捏著筷子,把眼前那盤魚的刺慢慢挑出來,如果我去幫他做這些事,他可能會氣得打翻盤子,以前發生過。所以這種要剝殼挑刺的菜品,我都不會理所當然地幫他處理。

  乳白色的根根魚刺被擺放在空碟裡,他這才緩緩回道,「她說我在監視她。」

  短短的一句話,他表現的似乎很平靜,我卻察覺到了語調中的故作鎮定。這是在回答我前面的監視問題。

  她是伊芙琳,這還用想麼。

  畢竟人和人是不一樣的,我認為很好,可伊芙琳不一定會這樣認為。我感到唏噓,對於他倆的過去我沒有任何資格去評判,我只能努力表達好自己的感受。

  「伊芙琳知道你對他的好。」

  「這不重要了!」

  「呃,我覺得我這盤魚的刺好多。」

  「……」

  面對我這急轉彎的話題,科林繃住的臉皮差點裂開,他顯然還是沒做好準備與我聊曾經,所以我才會這麼生硬又直白地切換話題,很滑稽。

  科林很快將自己那盤魚的刺給挑完了,他忽然將身旁的枴杖夾在腋下撐起自己的身體,右手端起他的那盤魚。我呆愣地看著他走到我身旁,然後將自己的魚和我的魚做了交換。

  這,這……

  不好,我想哭了。

  重新坐回座位的科林又開始邊挑刺邊吃晚餐,對於我過於激動的表現,他冷冷地譏諷:「怎麼不吃,還是你喜歡吃刺多的。」

  「不、只是你給我挑了魚刺,我太感動了。我馬上就吃,我會一點渣滓都不留下的。」有些語無倫次地說著,我夾起一大塊魚肉就往嘴裡塞。

  科林好似覺得無語,但還是提醒著,「沒必要做給我看,如果還有魚刺沒有挑乾淨,你會卡著的,蠢貨。」

  「用愛來化解魚刺。」

  「……」

  不想與我在這種奇怪的地方聊起來,科林自己換了個話題,他問起了我家的事情,這讓我感到很驚訝。

  「你的妹妹,是否開春就去王都學習。」

  「是的!」

  「在哪個學校學什麼。」

  「我想想,是藥劑學!學校的話好像是……」

  「我不要好像,你給我確定。」

  「為什麼呢?忽然關心起希里亞?」

  「別問那麼多,現在撥通她的通訊器,詢問清楚,她去哪個學校,有沒有喜歡的導師。」

  我突然明白了科林的意思,我趕緊從兜裡拿出通訊器撥給希里亞,瞭解清楚後,我掛斷了,陳述道:「她要去提普利學院的藥劑學專業,她最喜歡的導師是摩尼,可是那位導師只收兩名本地的學生,早就已經內定好了。」

  科林安靜地聽完,然後點點頭說知道了。

  第二天還在下雪,我沒有去裁縫店,而是留在城堡裡做家務。上午十點多的時候我接到了希里亞打來的電話,她在那頭激動地歡呼,說是她忽然接到了導師摩尼的邀請,說是讓她成為自己的第三名學生,希望她不會讓自己失望。

  從這喜氣洋洋的聲音裡就能知道希里亞有多高興,我知道,這一定是科林安排的。

  原來,他的能量是很大的。

  不過希里亞也不是笨蛋,她動一動腦子就知道這突然的變故是因為什麼。她說她中午會和爸爸帶著禮物過來拜訪,我推脫說風雪太大,過來不方便,但他倆表示無論如何都要來。

  我沒有一口答應,而是去詢問了科林,我的家人想要過來道謝。

  在沙發上看報紙的科林沒反對也沒答應,我覺得這樣應該是可以,於是我馬上給希里亞發信息,並且午飯還替她和爸爸一起準備了。

  「艾德里安,如果你不太想見我的家人,我會讓他們吃了飯就馬上回去的。爸爸和妹妹只是想要來道謝,因為這對於我們家來說是很大的幫助。」

  科林不在乎地擺手,「以後你們家有什麼想要的就說出來,我能做到的會幫忙。」

  「謝謝!」

  「我以為你會拒絕,畢竟你可是說著不圖錢財名利,為我而來的。」

  他又諷刺我了,但我並不難受,我心情很好地說。

  「可是你會給我幫助,我為什麼要拒絕,我認為這也是一種善意與守護的表現,大方接受就夠了。這是我們家做不到,而你可以做到的。我真的很感謝你幫助了希里亞!」

  感覺因為這件事,我可以開心一個冬天。

  中午,爸爸帶著希里亞登門道謝,拿著一些雞蛋和牛肉還有媽媽給科林做的幾套服飾。

  爸爸其實一直都是敬重科林的,只是因為他對外的名聲以及我的誤傷事件,所以才對他有意見。但現在他又幫助了自己的小女兒,多少還是要表達下的。

  有我和希里亞在中間調停,反復無常現在處於冷淡狀態的科林與脾氣臭的爸爸見了第一次面,對比起和我媽媽的見面,科林的態度要差一些,因為他能察覺到我爸爸的別扭和些許不滿。

  「我超級想當摩尼導師的學生,打聽了很多次,但她不會收王都以外的學生的,我還是個鄉下的。然而學校聯盟裡的藥劑學領頭人就是她,我想著能去到一個學校也行。沒想到,我居然搭上了姐夫的便利!我太高興了,謝謝姐夫姐姐!」

  比起爸爸勉強的臭臉,希里亞就要上道多了,這會兒對科林的態度好得不得了,她就是這樣愛恨分明的一個人。科林對於這熱情的致謝也無動於衷,嗯了聲就算。

  爸爸不滿道:「你嗯一聲是什麼意思。」

  我說:「就是瞭解,明白!」

  爸爸:「我不是問你!」

  我笑:「可是爸爸問的是我的丈夫呀,我有權代替他回答吧。」

  被我噎了一下,爸爸氣呼呼地拿起酒杯喝酒,他還是愛喝酒的,但我們都不喝,所以只能自己一個人喝悶酒。

  因為辦成了希里亞的一件大事,現在科林對她是什麼態度她都不在意,因為人家是一聲不吭辦實事的!

  這頓飯在我和希里亞的努力下還是吃得很熱鬧和諧的,又待了半小時,科林全程不怎麼與爸爸交流,但在走的時候,他讓我將地窖裡王宮送來的酒拿幾瓶送給爸爸。

  我笑著看他,「知道了,謝謝你。」

  科林撇開視線,乾巴巴地交代,「城堡裡的東西,除了我的臥室,你都可以用,不需要再過問我。想拿錢還是珠寶或者名貴用品給家裡都行,王宮的人每年都會送來東西。」

  「艾德里安真好,我替家裡人謝謝你,那我去拿酒了,今天陪我見家裡人,辛苦你了。」

  我步伐輕快地去地下室的儲藏間裡找到了兩盒釀造的米酒,爸爸在收到的時候和我一樣露出受寵若驚的神色,這是電視上一直打廣告,但是很難買到的好酒。

  「喜不喜歡啊,爸爸,這酒你可是饞了很久的哦!姐夫是不是又大方又能幹。」希里亞湊過去揶揄著。

  爸爸的臉青一陣紅一陣,他從我手裡拿過回禮,然後大步走到科林的身前,我也緊張地跟了過去,不知道爸爸想做什麼。

  「你,你不要以為送我好酒,我就會馬上原諒你了!你讓我家阿蘭受了重傷!還沒個像樣的道歉!但、一碼歸一碼,希里亞的事情我很感謝你!這、這酒也謝謝了!總之,以後你要是還敢對阿蘭不好,老子的拳頭還是會打過來的!」

  我是又感動又覺得好笑,科林對此沒什麼過激的反應,一句隨便你就讓爸爸又氣又尷尬,還是希里亞把他給拖出去了。

  「謝謝你沒和爸爸計較,艾德里安。」

  「你到底要和我道謝多少次,總是道謝道歉。」

  「該謝謝的地方還是需要謝的,但我以後可以減少頻率,畢竟我們是夫妻,對吧。」

  「……」

  「我去送送爸爸和妹妹,馬上回來。」

  別看我爸爸說得那樣氣勢洶洶,等到出了城堡範圍,他就把兩盒酒給好好地半摟在懷裡,生怕雪地腳滑導致摔跤磕破了酒。

  希里亞一本正經地打趣:「別送啦,我們叫了馬車過來接,雪還下著呢,趕緊回去,孤獨的姐夫還在等你。」

  我捏捏她的臉蛋,又和爸爸叮囑了幾句,將他們送上了馬車,這才回去。

  我希望家裡人都知道科林對我們的幫助,他不是無動於衷的,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來給與關懷。幸好我們家的人不是那種喜歡炫耀的,所以也不會到處高調宣揚勇者帶來的便利,作為家屬可以拿到多少好處。

  在這一點上我很感謝自己的家庭!

  也是因為突發奇想,科林不願意出來看雪,我回了屋子就拿出一個鐵盆,然後在盆子裡用雪做了一個雪人出來。

  當我將這盆雪人端到科林面前時,他莫名其妙地看著我,毫不留情地打擊道:「你終於瘋了麼。」

  「我只是想讓你看看雪人,我還會做很多動物造型的,你明天點一個,我給你捏?」

  「手都凍得像胡蘿蔔,有什麼好玩的,你不是比我年長麼。」

  「多大年紀也能保持童心,以前我爸媽都會帶我們堆雪人哦。我可以做一個基本的形狀出來,然後讓你來做裝飾,明天我倆一起做一個大象吧?」

  「自己玩,別煩我。」

  科林拒絕了我,但是在隔天,我把大象形狀的雪人端進來後,他就一直在旁邊看。我拿起一個海苔片想做眼睛,他就說那麼大片海苔很醜,我拿起牙籤想雕刻鼻子上的紋路,他就說牙籤太細了,要雕到什麼時候。

  最終,我將牙籤換成了勺子,並且交到了他手中,懇求地說,「所以,還是不能沒有你呀,我想和你一起完成它。用勺子的邊緣來刮紋路,會更方便。」

  後來這個大象完成了,放在落地窗前一直撐到了一週才徹底融化成水。我有好幾次看到了科林站在雪象面前沉思,他像是想用魔法保存住,彷彿這樣就能一直留下它。

  他甚至漫不經心地問過我,用魔法保存覺得怎麼樣,我說他喜歡就好。

  對於我這個模棱兩可的回答並不滿意,所以在他的糾結中,這頭雪象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融。那天他對著鐵盆裡的雪水站了半個鐘頭,而我也就這樣看了他那麼久。

  我不知道他在思考什麼,或許觸景傷情了,或許什麼也沒想。

  或許,他是沒有安全感的。

  我端起鐵盆說要拿去澆灌花壇,他情緒悶悶的不吭聲,我則是笑道:「等下雪了還能再做很多,下次我想和你做雪城堡。」

  「反正做了也會融掉,有什麼好玩的。」

  「但是過程是不會消失的,我很喜歡與你一起完成雪雕的時光。」

  「隨便你,和我有什麼關係。」

  科林面無表情地走開了,他估計快要習慣我這樣不害臊地表達情緒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8 02:43 PM

第十七章 洗澡

  綠茵鎮在每年的二月十二日是團聚日,這是百年以前就定下來的本土節日,在意義上與國家的新年是差不多重要的。甚至,老一輩的人裡,他們會更看重團聚日。

  按照道理來說,應該是一大家人團聚的,但我記得新年的時候科林也沒去我家,大家都很平常地度過了。對於科林的情況,我家是理解的,所以爸爸雖然不滿意,但也接受了。

  這天我和家裡人吃過了飯就匆匆回了城堡,還是巡邏隊的士兵用馬車護送過去的。因為團聚日麻煩別人也有點不好意思,所以回贈了家裡泡製的涼菜與酸筍。

  我每次回贈東西的時候,士兵們都顯得很不好意思,因為他們覺得護送我這是應該的,哪還能想著要獎勵。而對於我偶爾會回贈手作品的行為,科林以前說過一兩回,後來就不管了。

  團聚日當天,我嘗試著與科林溝通了一下,他表示並不願意去我家。但如果把我家的人都叫來這邊,大家的關係顯然也沒有到達能夠都往城堡這邊跑的地步。我也是擔心爸媽他們過來了以後,現在不喜歡太多人相處的科林會感到難以適應。

  所以白天我和家人團聚,在傍晚之前我就趕回了城堡。

  夜幕之下,這座巨大的城堡靜悄悄的,只有外面的路燈亮起,城堡裡面的燈和主屋的燈都沒亮。我望向科林臥室的位置,厚重的窗簾層層遮擋,更是看不清楚裡面有沒有開燈。

  但我知道他一定在家的。

  士兵瞧著這鬼屋一樣死寂陰冷的地盤,主動問道:「夫人,我們送你進屋吧,勇者大人像是不在家一樣。」

  我拎起手邊的三層飯盒,又從挎包裡拿出手電筒,「謝謝,他在的,送到這裡就可以了,你們也趕快回家團聚吧,今天麻煩你們了。」

  我走到鐵門前,嘗試著推了一下,果然沒有鎖門,我直接進去然後再關上。從鐵門到主屋還有一段距離,這裡安插著五排小路燈,我知道開關在哪裡。

  先是將城堡周圍的燈給開啟,然後把主屋門前台階的燈也打開,這樣看著就不太像黑漆漆的鬼屋了,呃,像開了燈的鬼屋。

  我拿出鑰匙想開門,剛準備插鑰匙,門從裡面打開了,我與杵在門口用腋下夾著枴杖的科林四目相對。

  他沒有戴左半邊的面具,很是震驚地看著我,彷彿我此時此刻出現在這裡是多麼不尋常。我拎起手裡的飯盒,笑著說:「我回來啦,一起來吃飯吧!」

  「你為什麼……」

  「我和家裡人白天聚過了,傍晚肯定要回來和你一起的,我們可是夫妻了,你不會以為我會把你一個人丟在家裡?」

  他沒說話,似乎就是這麼認為的。外面的寒風還在呼呼往裡面吹,我看他穿得還挺單薄,而且沒有扣上的領口還顯露出脖頸的線條,有新的傷痕。

  心頭一沉,我轉開目光,「外面有點冷,我可以進去了嗎?」

  科林側身讓開,我立馬鑽過去,然後順手將門給關上了。飯盒裡的飯菜都還是熱的,我走去廚房把打包好的食物全部拿出來擺去餐桌。他先是走到沙發那邊將面具拿起又扣上了面頰,然後才過來問我。

  「你沒有吃飯?」

  「我吃過了,不過現在又餓了,你難道自己在家裡做飯了?」

  「我自己隨便吃了點,沒有做你的份。」

  看他這樣冷冰冰的回應,我想到剛剛在廚房看到的還沒清洗的碗,我估計他真的是隨便吃的,下點麵條或者是煮了我之前凍的豬肉水餃。

  「艾德里安陪我再吃一點吧?畢竟團聚日是要一起吃飯氣氛更好。」

  「無聊。」

  嘴裡這樣說著,然後他把枴杖擱在餐桌旁,自己扶著椅子坐了下來。我便將餐盤放在了他面前,還給他介紹哪些菜是媽媽做的,哪些是我做的。

  家裡的家務活和手藝活都是我比較擅長,蒙多力氣大,還挺適合當士兵,幹些力氣活之類的,而腦子最靈活的希里亞就是讀書厲害。

  這一頓晚飯吃了將近一個小時,他少有的多回應了我幾句話。我還挺高興的,洗著餐具,不禁思緒飄忽,忽然想到今年我已經算是二十二歲了,而科林應該是十九歲。

  這樣一想,他在十八歲時差一些就有了自己的孩子……

  想到這裡,我忽然覺得很難過。不是妒忌他與伊芙琳,而是為他的失去感到難受。永遠失去了那個孩子,也無法再與相愛的人在一起,心理與身體上的折磨該讓他多痛苦。

  從廚房打掃完畢出來,戴上鐲子,大廳裡很安靜,沒有電視也沒有廣播的響聲,唯一的聲源是壁爐裡燃燒的柴火。我以為科林回了房間,沒想到他在沙發上睡著了。

  我在叫醒他和守著他之間兩難,最後因為個人私心的關係,我沒有喊。如果在這裡睡著,我還能待在他身旁,去房裡將被子拿來給他蓋上,我就坐在他旁邊瞧著他。

  平時他看的報紙和書都不是我愛看的類型,他人就睡在我旁邊,我肯定是看他而不是看書。

  待了十多分鐘,我躡手躡腳地來到他面前蹲下,悄悄扒拉開一點被子,我看向他敞開的領口,脖子上確實有傷痕,我又輕且慢地掀開被子,將他的右手露出來。一點一點地捲起他的袖子,也因為他內裡的衣服比較薄,不至於我做這些小動作時太費力。

  手臂上有撞出來的淤痕,青一塊紫一塊的分佈開,還有劃痕,雖然沒有血跡了,但血痂有好幾條。

  若是我把這衣服脫掉,可能還會看到更多。就像看到一隻蟑螂出來,你就應該想到是否有一堆蟑螂這種憂慮,我覺得科林的傷就是這樣。

  在我看不見的地方,一定還有。

  「你做什麼。」

  「……」

  握著他的手正暗自難受著,他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我心頭一驚,慌忙抬眸,冷不防撞進他幽深的綠色眼中。

  「我、我看你睡著了……」

  沒等我語無倫次地解釋完,他將自己的右手用力抽回,然後掀開身上的被子撐起身體坐直。

  「這次算了,以後不要隨便動我。」

  「我想看看你的傷,上次的還沒好,好像又出現新的傷口了。」

  「這和你沒有關係。」

  「有的,我很擔心,也很在意。」

  「哦,因為你那無處安放又蓬勃的愛意嗎。」

  「……」

  我被他譏諷地啞口無言,好像他只是我宣洩愛意的一個突破口,但就事實而言也挺像的。我也不沮喪,還是堅持自己的感受。

  「我就是很擔心,看到你受傷我也會痛,我也不舒服。如果有什麼魔法能夠將你的痛苦分我,我很願意。」

  「我不願意!你以為你是誰!高高在上地給我施捨愛嗎!確實,你已經比伊芙琳堅持的時間久了,就這一點來看,我應該誇誇你。但是,永遠不要妄想我能給你對等的感情!」

  忽然咆哮著出口,科林將茶几上的東西全部橫掃開來,耳邊炸開劈裡啪啦的尖銳響聲。他以這種方式來發洩他的怒意,在他情緒激烈時,我又看到了有絲絲縷縷的黑色氣息從他身上冒起,面龐上若隱若現的紋路逐漸清晰,他用右手猛地摁住臉,呵斥著讓我退開。

  手上的鐲子彷彿感應一般暈開一圈圈的光澤,就和上次我被誤傷時一樣,但這次我有了保護罩。

  「艾德里安……」

  「我讓你滾!」

  「我戴了鐲子,我不走!」

  對於我再一次的不聽話行為,他想大罵,但現在好像自顧不暇,他背對著我蜷縮在沙發上顫抖著,他在拚命地克制自己。黑暗氣息捲曲升騰,它們像是觸手一樣朝著我延伸而來,但瞬間就被鐲子的光芒給驅散。

  如果是這種威力的話,我不需要害怕。第一次我沒有推開,這一次我同樣不會。

  帶著一腔勇氣,我站起張開雙臂,然後從後面將科林給摟抱住。他身上的黑色氣息張牙舞爪地抖動,在與女神的恩澤對抗,我則是用力地抱著他,如果不這麼使勁,他會掙脫掉我的。

  「我哪裡也不去,就在這裡,就在你身邊,艾德里安,你會沒事的。」

  這一次的擁抱我很用力很用力,好像彼此的骨頭都能嵌合在一起,血肉都能互相碰觸融合。

  汗水從臉頰滑落,我始終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鬆懈。渾身僵硬,肌肉都繃起,許久,我才聽到他平復下來的疲倦聲音。

  「放開。」

  我從沙發上摔坐在地板,鬆弛下來的身體在隱隱發顫,被汗水濡濕了髮絲的科林趴伏在沙發上喘息著平順氣息。但他顯然比我恢復得快,右手拿過枴杖,他從沙發上坐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在慶幸他扛過去了以後,我下一個反應就是心虛。我剛剛沒有聽話地躲開,而是又不管不顧地衝向他了。

  少年用枴杖挑起我的下巴,順著這力道,我揚起脖子看過去。

  「你讓我無法理解。」

  似是嘆息一樣,他沙啞著說出這話,壓下去的黑氣並未消失,只是又潛藏回了他的身體內。也許是沒力氣與我發脾氣了,他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站起來,蒼白的面色顯得陰鬱又孤寂。

  「送我去臥室,幫我擦洗身體,還有上藥。」

  我錯愕不已,以至於沒有及時回應他的話。

  「不願意麼。」

  我連忙搖頭,跑去將醫藥箱抱起,看我這積極的樣子,他轉身朝著樓梯上走去,我則是慢慢地跟上。

  這是,可以給他擦洗的意思吧?

  進了房間,我放下醫藥箱,讓他坐在床邊等待,然後自己去浴室準備。將長髮俐落地團起紮好,我問他,「身上有傷,泡幾分鐘藥浴可以嗎?上次皮克隊長有留下恢復的藥水。」

  「隨便你安排。」

  我以為科林是要對自己的身體負責點了,但這樣看,好像是為了讓我閉嘴似的,我怎麼做都行,莫名覺得他在遷就我。

  將浴缸的水溫控制好放滿,搬來兩個塑膠凳子,做好這些前期準備,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這算是真正意義上的我幫科林洗澡?

  冷靜了幾秒鐘,我走到他面前說可以去清洗了。

  拄著枴杖到了浴室,地面鋪了防滑地墊,他將枴杖立在門框邊,然後用右手解開紐扣,褪掉兩件衣服後顯露出了傷痕遍佈的上半身。

  這些生活起居上的事情,他做得不太方便,但不是不能獨自完成,我靜靜地等待他做這些,然後拿來浴巾。當他的褲子滑落至右邊的腳踝上,我垂下視線,不敢去看他光裸的身體。

  「圍上。」

  我埋著腦袋嗯了聲,可始終不敢去看,我心跳得特別快,呼吸也變得急促。我怕自己從口鼻呼出的氣都打擾到他,甚至想著是否要屏息靠近。雙手拿著浴巾走近了點,貼的近了,他帶著梔子花的香氣又攀附過來,佔據了我的所有嗅覺與思維,沖刷得我有些暈。

  努力穩住了心神,我索性閉上眼睛,將腦袋側過去,張開手臂環繞過他的腰身,純白的浴巾繞著他勁瘦的腰腹間繫上,我的手還有些哆嗦。

  猛地,下巴被他捏住,我被迫抬頭看向他,一驚一乍的反應全部落入他眼中。

  「你閉上眼睛是什麼意思,我殘疾的樣子很讓你害怕是嗎?入不了你的眼?見識到赤裸的,最真實的我,是不是讓你覺得很難接受?很醜陋?」

  被他這樣怒視著,我艱難地將他腰上的浴巾給繫好,然後才羞赧地低聲說,「是害羞啊。」我頭一次有了想罵他傻瓜的衝動,是不把我當女人嗎?

  「你沒見過男人的身體麼。」

  「這,我應該見過嗎?」

  「……」

  「雖然我比你年長幾歲,但我從來沒有談過戀愛,更何況是這麼私密的事情。見到喜愛之人的裸體,想看又不敢,想碰又克制,我是這樣的想法。請你不要誤會我,也不要用自己的思維來揣測我,不過我還是很高興你能表現出不滿,好歹我還有解釋的機會。」

  像是被我點醒了一樣,科林也有些愣住了,他眼裡劃過一絲窘迫,鬆開了我的下巴,有些站不穩地靠在了牆壁上。我連忙扶住他的右手,讓他緩慢彎腰地在凳子上坐穩,隨後拿出皮筋將他披散的金髮束起,我說道。

  「你的腿上果然也有傷,我們先沖洗一下,因為添了新傷,不能用沐浴露,沖完以後就去泡藥浴。浸泡十五分鐘,擦乾身體後就可以上藥了。」

  也不給他拒絕的機會,我一邊說著流程一邊拿過花灑擰到了最輕柔的一檔,然後細細地給他沖洗。

  「水溫還可以嗎?」

  「右手抬一抬。」

  「如果不小心擦到傷口,疼了你要說。」

  「咳,腿打開一點,我擦不到內側。」

  「雖然我是很害羞,但已經是夫妻了,這些事情我都能做,你不用把我當成外人。高興的話,你還能將我當成保姆,不過艾德里安也不會害羞吧,在你眼裡,我可能就就是個男保姆。」

  手中柔軟的毛巾順著水流拂過他的身軀,從上到下,從前到後,科林始終繃緊著身體,冷著一張臉。

  「你控制不住,時不時身上會跑出那樣黑色的氣息,會傷害自己。在我不在的時候,你總是會冒出新鮮的傷口。我始終不能真正地瞭解你,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更愛惜身體。」

  「不要說誰不在意,我在意,我很在乎,她也會在乎的。如果受傷不能避免,我們就好好處理,好好對待。」

  「阿蘭,你話太多了。」

  「哦。」

  然後我就收聲了,但後面的過程都很順利,他沒有任何反抗過激的行為,乖順得像個大型布娃娃。

  「呃,冒昧問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我剛剛聽錯了,艾德里安幾分鐘前是不是叫我名字了?」當我關掉了花灑後,我才反應過來。因為他叫出來的太自然了,我第一時間都沒有覺得哪裡不對,以至於現在讓我忍不住想要去求證。

  他從未叫過我,一直都是你,或者直接說事情。

  科林不理我的求證,自己用手撐著浴缸邊緣跨坐了進去,熱水從邊緣溢出一片,打濕了我的腳背。我不死心地搬著小板凳坐在浴缸旁,滿含期待地瞧著他,想要在聽一次他叫阿蘭。

  「出去。」

  沒有等來他的第二次呼喚,反而是驅逐命令,我絞著手裡的毛巾,有點失落地起身離開了。

  不過我馬上整頓好了心情,扒拉著門框笑著說,「十五分鐘後我再過來。」

  以後,他總會再叫我阿蘭的,慢慢來吧。

  自從團聚日那晚起,科林對於我的幫扶沒有多大的抗拒了,清洗身體這種私密事情會讓我來做。但也只是這樣,多半是把我當做了保姆,挺好的,不排斥就行。

  這天晚上我扶著科林從浴室出來,給他擦乾淨身體,做這些事情我能做得非常細膩,就是這臉紅的毛病暫時還改不掉。希望他不會認為我對著他的身體在想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他若是問了,我都會誠實回答,包括我對他的慾望。

  是很難以啟齒,但比起被誤會,被他猜忌,還是坦誠相待得好。

  索性,他沒有問我為什麼總是紅著臉。

  由於他現在在身體這塊對我挺坦誠的,我也不用戰戰兢兢地去猜測他到底有沒有添置新傷,不用終日憂慮。有了新傷,就好好治療休養,沒有就皆大歡喜,他的身體還是恢復得挺快的。

  這個冬天已經過去了一大半,下個月就開春了,我也終於鼓起勇氣把自己做好的防寒衣物送給他。科林看著眼前攤開在床上的毛織品以及外套,然後神色不明地望向我。

  「因為地上都堆滿了,只能往床上放,你說不能隨便動你的東西,我連你衣櫥都沒打開。」

  「這些是什麼。」科林抬起右手隨便拎起一件款式簡單的襯衫,詢問著。

  「我給你做的衣服,上次媽媽也有送你衣服,不過你穿著有點大。畢竟沒有你身體的具體數據,媽媽只是估算了一下。這次我做的應該會合身許多。」說完以後,我看他一直盯著我,轉念一想,又補充道:「我和媽媽是裁縫,對於人體的估量還是很準的,尤其是我現在接觸過你的身體,不用軟尺也能做到大致的預測。當然,以後你想要訂製的衣服,我會給你量身訂做。」

  科林嗯了聲,他將自己身上剛剛才穿上的寬鬆上衣脫下,換上了我做的襯衫。我內心雀躍,伸出手想要幫他繫紐扣,只是手才伸過去,還沒碰到衣料,他就冷冷地看了我一眼。

  好吧,不能隨便碰他的。雖然洗澡這種私密的事情能幫忙了,但還是要有分寸。

  科林自己努力地把衣服穿上,紐扣繫好,我圍著他走來走去,覺得衣服的長度還可以再增加點,領口大了些許,袖口的地方可以再放寬一個指頭,腰身處倒是能回縮一指,這樣看上去會比較貼合,總體來說還是不錯的。

  「真好看。」我笑著評價。

  「衣服做得還可以。」

  「我是說你穿得很好看,圍巾和手套這些現在就可以用,需要我幫你放進衣櫥嗎?」

  科林點點頭,我便麻利地將床上攤開的衣物收拾好。他的房間始終充斥著梔子花與藥的混合氣味,這並不難聞,反而糅合成了特殊的屬於他的氣息,半甜半苦的。

  過了團聚日以後又下了一場雪,天氣預報說是最後的一場雪,早上我出門走到院子外,竟是看到鐵門外有凌亂的腳印。我把掃帚擺放到一旁,蹲身用手去丈量這不同的腳印,是小孩子的,最大的應該也就十多歲。

  為什麼門前會有這些腳印?一定是有孩子跑來過,可為什麼呢?

  帶著這些疑惑將鐵門前的雪給清掃在兩旁,又撒了鹽來促進融雪的速度,免得結冰了在門口摔倒。就算科林幾乎不出門,我也還是要將這些做好。

  清掃後,十點多我才去裁縫店開門做事,一些熟客知道我嫁人了,所以會提前和我預約,敲定交貨時間,這樣兩邊都不耽誤事情。當我在店子裡縫補時,我聽到了門外有小孩子們的嬉笑聲,我並沒有在意。

  我出門接送客人,也看到有小孩對著我瞧。因為嫂子的預產期越來越近了,我在閒暇的時間就會加緊做小孩子的衣服,我倒是可以將這孩子的衣服全部承包了呢。

  今天的生意比較冷清,我提前關門回去,我拎著箱子坐上了馬車,下午才三點多就回到了城堡。趕馬車的車夫說看到有好幾個調皮蛋用雪球砸我家鐵門,有一個大點的居然撿石頭。

  我立即從馬車裡推門下來,一樣望見那幾個孩子,他們看到我了,似乎認得我是這城堡的主人,起鬨著四散逃離。

  「真是太無禮了,一定是鎮上哪家的孩子!」車夫氣憤地捏著馬鞭,然後客氣地看向我,「夫人,這件事要給巡邏隊說一聲麼。」

  我還是頭一回遇見這種事,看來早上雪地裡的腳印也是他們的,這些孩子是過來嘲笑羞辱科林的?就因為他現在殘疾了,成為了鎮上的二婚,還要背負家暴名聲的怪人。

  這是很好的故事不是麼,一個可怕的陰鬱的反復無常的落魄勇者回到鎮上,他住在遠離城鎮的巨大城堡中,成為了閉門不出的幽靈。他傷害了鎮上最美的女孩伊芙琳,他結婚又離婚,再找了一個其貌不揚又普通的女人結婚。這足夠小孩子們來圍觀來奚落了。

  我深呼吸兩下,然後冷靜下來,笑著對車夫說,「謝謝,我會考慮的。」

  「夫人,小孩子無知,您還請別和他們一般見識。」看我這模樣,車夫也有些畏懼勇者的特權,到底是鎮上的人,他這樣勸了一句。

  「我有分寸,未來一週不用來接我。」

  「好的,祝夫人今天過得愉快。」

  我拎著皮箱打開鐵門走過前院,我看到落地窗處的窗簾被掀開一線,科林在那邊?

  加快了步伐開門進屋,果然,少年就拄著枴杖站在落地窗前。我不在家的時候,他不喜歡拉開窗簾打開窗戶。

  被我發現他站在窗前窺探外面,他顯得有些不自在,生硬地解釋,「我,不是監視你。」

  「艾德里安,你看見了吧!」

  「……你說什麼。」

  「就是在我們家院子外丟雪球和石頭的調皮鬼們,這種情況經常發生嗎?是不是每次我出門了,他們就會跑過來。」

  發現我詢問的是這件事,他彷彿鬆口氣,點點頭道,「是的,我都看見了。」

  「為什麼不去阻止呢?」

  「我這副樣子走出去,他們只會笑得更厲害,為什麼要去在意。」

  也是,他的名聲他都不在意,何況是幾個小孩跑到跟前來鬧。

  「我在意,沒關係,你可以不在意,我去計較就行了。」

  「你是不是閒得很。」

  「沒有,我挺多事情的,店裡的生意雖然今天少,但之前還積累了一些。放心,我可以做好的。」

  對於我的安排他沒有什麼話說,我聯想到這件事肯定不是第一次發生了。接下來的幾天我就在家裡做裁縫的工作,甚至為了能在家也做事,重新購置了一台縫紉機,把二樓空置的一間房間佈置成了我的工作間。

  對於家裡的這些改變,科林一句也沒多說,任由我去做出改變,只要我不去踏足他的臥房。

  因為我現在不去裁縫店了,一整天都待在主屋裡,果然,讓我蹲到了來搗亂的小孩子們。最大有十多歲,最小的才六七歲,明顯是被大的帶過來的,跟風湊熱鬧。

  看見我走出來了,他們邊跑邊喊,我拿著自己做好的糖果與餅乾站在門口,一時間哭笑不得。

  等到我回屋子了,沒過多久,外面又響起了聲音。

  「勇者是個醜八怪!」

  「爛臉瘸腿!」

  「艾德里安是個家暴的壞男人!」

  「壞男人娶了一個賤女人!」

  「醜八怪,賤女人,真般配!」

  由於這幾天天氣好,雪融化了不少,不能讓他們用雪球來砸了,這些孩子改成了用小石頭,這就比雪團的殺傷力要大很多。

  真是越說越過分,我再次拿著一籃子餅乾糖果出門,他們和我玩捉迷藏一樣又四散跑開,並且因為科林的不在乎,他們的膽子也漸漸變大了。

  等到他們第三次這樣時,我已經換了一雙輕便的鞋子,躲在了一旁,當我從圍牆的側門繞出來捉人時,他們嚇得撒腿就跑。其中年紀最小的小女孩沒跑穩,啪嘰一下摔地上,把褲子都磕破了,手掌也刮傷了。

  我很輕易地捉住了這個眼裡帶著狠勁的小女孩,她脖子一一揚,又怕又故作凶惡地說:「反正被你抓到了,大不了被你們吃了!」

  沒有防備到的是,還有其他小孩躲在暗處,朝我丟來了石頭。這些小子丟石頭也不看看,連帶著將我面前的小女孩也誤傷到,我替她擋了一下,手背和額頭被砸流血了。

  小女孩瞪大眼睛,看到血了,她高喊的聲音弱了下來,害怕地看著我,「你、你沒事吧?你為什麼給我擋……」

  「我有事哦,所以你得負責。」

  把頭上的血抹開,我一把扛起她,不顧她的掙扎,在其他小孩驚恐的眼神裡將人給搬運進屋子了。我聽到那些小孩子說要去給家裡人告狀了,正好,一起來吧。

  進了屋子,我將小女孩放在了沙發上,然後我拿起通訊器聯絡了鎮長、巡邏隊長,說有人要對勇者不利,請他們立即趕過來。

  等到做完這些,小女孩警惕地打量著屋子,也不敢到處跑,我看她沒受什麼大的傷害,就說道:「你坐在這,阿姨去給你拿吃的,還有幫你縫褲子,再擦一擦手上的傷口。」

  小女孩現在完全進了狼窩,氣焰沒那麼囂張了,但還是用很仇視的眼神瞪著我。

  「我不要你的糖!醜八怪和賤女人!」

  把我手裡的糖給拍開,我早就習慣了科林的怒火,這種程度簡直不痛不癢,我自己吃了一塊,「哇,真好吃,外面都買不到的。」

  「……」

  到底是小孩子,在我笑嘻嘻地遞過去時,她張嘴吃了。正好我用棉簽給她手上的傷口擦了藥,她皺著眉但不喊痛。給她處理好了傷口,我給自己也止血貼了紗布。

  「你好像不是那麼壞。」她低頭看著在給她膝蓋破損處縫線的我,有些稚氣地說。

  「我當然是個好人,阿姨的丈夫也是個好人。」

  「他不是!」

  「為什麼?」

  「因為、因為……他長得醜!還打妻子!還沒有手沒有腿!」

  在她這樣說完時,這位家暴還醜還殘疾的本人就拄著枴杖下樓梯過來了。科林看到我帶來一個陌生的小女孩,他眉頭蹙起,然後目光從我身上掃過,少年的眼神銳利了起來。

  「這是做什麼了!」

  由於科林這樣子太嚇人了,小女孩竟是往我背後縮過去,也幸好他戴了面具,不然她可能當場哭出來。科林對於自己現在的模樣很有自知之明,他走到一半就硬生生停住了,沒有再靠近。

  我認真地將剛才發生的事情給說了一遍,他用力杵著枴杖,粗著嗓音說:「誰讓你去管的,看看!受傷了吧!愚蠢!」

  「沒事,傷口不深的,就是破了個小口,血流得多而已。」

  「那些小鬼是哪家的。」

  「我想很快就知道是誰家的了,他們看到我把這孩子扛進來了,全都跑回去告狀了,也許再等半個多小時,家長就會來了。」

  科林冷笑了兩聲,他繞到沙發另一側坐下,因為知道小女孩怕她,所以從未與她說過一句話。於是就變成了他耐心等待,而我和小女孩聊天的情況。大概是確定我沒有危險了,小女孩對我敞開了很多。

  「你們是從哪裡聽來這些話的呢?」

  「我是聽哥哥他們說的。」

  「那哥哥又是從哪裡聽來的?」

  「這個……反正大人們都有在講,難道不是嗎!他的確是殘疾,還打人,還很恐怖,剛剛還罵你蠢。」

  當事人坐在沙發上無動於衷,對於小女孩投注過來的探究目光也置之不理。

  我笑著說:「那我是賤女人嗎?」

  小女孩啞了一下,「你反正不是那麼壞,還挺好的。」

  「那你知道賤是什麼意思嗎?」

  「就、就是,很笨的意思!」

  我忍不住笑出聲。她被我笑得臉紅,又吃了幾塊糖。

  「小朋友,人要相處著去瞭解,才能去判斷。我看到你們在我家門前罵人,還砸石頭,我說你們是壞小孩,對不對?」

  「這……我,我們才不是壞小孩!」

  「可是你們確實這樣做了,我還被打傷了。」

  「我們只是……」

  「你們只是好玩?有趣?這一點都不有趣,我丈夫沒有傷害辱罵你們,但你們卻在欺負他。因為從大人那裡聽來了不知道真假的事情,你們就信以為真。」

  因為科林選擇了隱瞞,他給自己塑造了這樣的形象,從而導致小部分人用潛藏在背後的惡意中傷他,並且通過兒童來發洩出來。

  如果不是在大人的耳濡目染下,小孩子不會有樣學樣。教育這些小孩只是其次,我的重點是把背後的大人給揪出來,然後在鎮長和巡邏隊長的監督下,讓他們道歉,並且以後不再犯。

  很快,那群孩子帶著家長上來鬧了,但他們不敢隨便踏進鐵門,科林也不歡迎他們進來。

  所以,科林走出去了。

  在看到勇者用殘缺的身體來到他們面前時,這些人被他冷厲的目光與氣場給壓到滿頭冒汗。我牽著小女孩跟在後面,女孩子的父母憋著不敢再罵,低聲下氣地讓我們饒了他們。

  鎮長和巡邏隊長趕來了,這些小孩的大人們統一了口風,說是我們擄走孩子,所以他們才來鬧。但這種謊言馬上就被巡邏隊長給拆穿,小孩子不太會撒謊的,很容易從嘴巴裡撬出實話。

  科林覺得這些人過於愚蠢,鎮長一個勁兒地賠不是,希望勇者大人大量,並且保證以後不會再出現這種事情,再有下次直接去牢裡懺悔一個月。

  我看到這些家長驚恐地給科林道歉,心底裡的氣消了些,有些成年人說好話講道理都行不通,非得要吃個教訓才行。

  科林一點都不在乎這種事,他只說道,「你們怎麼對我沒有關係,但必須尊重阿蘭‧庫爾貝,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他用腋下夾著枴杖,姿勢有些滑稽,但沒有人敢笑,因為他抬起右手甩出了一道魔法光箭。凝結而成的流光急射而出,將遠處的一塊岩石給打得粉碎。眾人噤若寒蟬,不敢再吭聲。

  但那個砸傷我的男孩被嚇哭了,他大概會有一段時間的陰影了吧。

  等到這些人都離開後,我和科林回到了屋子裡。我現在心情特別澎湃,因為他雖然不在意自己怎麼樣,卻顧及到了我。

  「你傻笑什麼,腦子被打壞了麼。」

  「我只是高興你替我說話,很開心,謝謝艾德里安!」

  「這種事你告訴巡邏隊去處理是一樣的,沒有必要逞能。」

  「我是覺得我可以做好。」

  「這就是你說的做好?」

  他指著我額頭的傷口,恨不得想用枴杖戳兩下,我裝糊塗地沖他傻笑,以求矇混過關。

  「對了!」

  「又怎麼了。」

  我拿出通訊器,「這件事要給皮克隊長匯報一下。」

  科林挑起左側的眉梢,「你是說菲爾斯?每月匯報你還在做?」

  「不僅僅是每月匯報,但凡有大小事都會說一聲。」

  「……比如?」

  「我可以給你洗澡了,你會讓我給你擦藥了,這些都有交代,然後今天解決了困擾了好些天的調皮小孩熊家長事件。」

  「今天的事情說了就算了,你為什麼要說洗澡?」科林用一種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我,像是有些氣到了。

  「因為,你讓我擦洗你的身體,我就知道你還有沒有傷口,這是對你身體的負責,我和皮克隊長還有關心你的人,都會放心的。」

  「……」

  「怎麼了嗎?」

  「你是不是下次和我睡覺也要報告給他?」

  「啊,你,你會和我睡在一起嗎?」

  「不會,你出去!」

  我左右看了看,想了想這是讓我出去哪裡,大概就是滾的意思吧,於是我躲去了廚房做甜點。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8 03:00 PM

第十八章 摸臉

  解決了調皮孩子的事情後,我又開始去經營裁縫店,最近媽媽也不能時常來幫忙了,因為蒙多那邊的事情太多了,又是要生孩子,又是籌備飯館。

  雖然希里亞不太擅長這種手工活,但是她之前還能幫忙整理布匹,進貨,然而因為她被王都藥劑學很有名的摩尼老師收入門下後,她就開始潛心鑽研學習了。她不想給老師,以及科林還有我丟臉,畢竟也算是打招呼才進去的,她要用成績來說話。

  妹妹這麼刻苦努力,我自然不會打擾她,而我也沒打算再請幫工,所以我裁縫店有一些過於繁重的訂製單子我暫時就沒接了,不過我也會推薦給其他的店鋪。

  來我店裡的大多數是結了婚的婦人們,貧窮或是富有的階層都有,她們有的慶幸我在嫁了勇者後也沒有關閉店鋪,有的則是不理解,為什麼都嫁給這麼有錢的勇者了,還要跑出來開店。

  對於這些疑惑,一開始我還會耐心認真地與她們交流,後來我發現很多人只是湊熱鬧,以及想聽到自己想要的話,而我真正解釋了什麼,也不是很重要,她們也不太關心,所以在後來我學會了笑一笑就當回應了。

  下午四點我關掉店門,拎起皮箱我準備回去,在冬春交替之際,天色暗得晚了,回去早的話就可以不用麻煩巡邏士兵來送,也不需要搭乘馬車。按照我的腳程也就半個多小時,權當散步。

  我到了家,科林就在客廳裡看書,他最近走出臥室的次數增加了很多,連待在客廳的時間也延長了,我心底裡特別高興他這種轉變,總之,我能多看他幾眼。

  落地窗外的花壇裡,我在前幾天種了非常好養活的蔥進去,等一陣子就能吃上蔥花啦。

  吃晚飯時科林破天荒地問了一句我嫂子的事情,我立即把自己知道的全說了出來,「總體上還算平穩,只是嫂子最近又有些吃不下東西,醫生說月底就去住院待產,因為是第一胎,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小心一些。」

  科林聽完,也沒說什麼,我似乎有些猜到他的想法,猶豫著問,「你是在擔心我嫂子嗎?你放心,如果有需要借助你關係的地方,我不會和你客氣的。醫院的病房可以約到,家裡人也都在,婦產醫生也是以前的老資歷,所以不用擔心。」

  科林的臉色平緩了點,可能因為他自己失去過一個小孩,所以才會對蒙多的孩子有那麼一些關注。畢竟他很少過問我家人這邊的情況,最近的一次就是幫希里亞聯絡了導師。

  飯後收拾了廚房,科林在沙發上聽廣播,我便說道:「我去二樓的工作間了,有事情可以喊我,我馬上就來。」

  他愣了愣,轉頭望向我,眉梢蹙起表達出幾分不滿。我看他不太高興的樣子,關切問道:「怎麼了嗎?難道艾德里安想和我飯後聊天?可以哦,我不去工作間了。」

  「我沒話和你說。」

  「哦,那我上去了,有事一定要叫我哦。」

  「你好煩。」

  「那你真的不想和我聊天嗎?」

  「……都說了你去做事!」

  我將帶回來的皮箱拎到工作間,裡面全都是布料和未完成的衣服,這些都是要給即將出生的寶寶的新衣服。蒙多和嫂子一直沒有查性別,所以不知是男寶寶還是女寶寶,我就褲子裙子都有做,要是男孩子的話,裙子我就掛在店鋪裡賣掉。

  牛皮紙切割打版,用不同的布料來剪裁,然後大樣就用縫紉機縫合,精細的地方,比如綴珠亮片小珍珠以及繡花之類的我會結合著用手工縫製。

  想在領口用碎珠繡上一個小太陽,我拿出裝飾盒,裡面全都是輔料,將工作台的檯燈對準自己,我關掉縫紉機的電源,拿過外套開始手縫。

  花了一個小時把這小太陽給繡出來了,我揉了揉酸脹的眼睛,擰動著肩頸放鬆,只是在扭頭的時候,我看到了站在後面的科林。

  我嚇得從椅子上彈起來,科林看到我這反應就垮了臉色,他一句話都不說,轉身就拄著枴杖要走。我趕緊將手裡的衣服放下追上去,我心急地一把握住他的右胳膊。

  「我是有點嚇到,但不是害怕,只是很吃驚。你、你要看我做衣服嗎,我很歡迎!」

  「……」科林繃著臉,這才施捨給我一個眼神,看我這一臉真誠挽留的模樣,他才出口說話,「我在這裡不會打擾你麼。」

  「不是打擾,我求之不得!請一定要在這裡!」說到最後,我都覺得自己有點強迫他了。

  不過也許他是真的有些無聊,目前情緒穩定,沒有黑色氣息跑出來,更不會虐待自己,所以他就返回了我的工作間,在一處軟凳上坐了下來。

  我甜蜜蜜地傻笑兩下,然後面對著他繼續手縫,我說,「這些都是給小寶寶的衣服。」

  「真是不嫌多。」

  我哈哈一笑,「一天換一套衣服還挺好的,我很小的時候,家裡還沒搞裁縫鋪,就是去海上捕魚,那個時候我總是穿蒙多剩下的衣服,像個假小子,自己的衣服很少。後來媽媽懷了希里亞,希里亞又穿我的,直到媽媽練出了手藝自己開了店鋪,我們的衣服才樣式多了起來。總得來說是日子好過了,家裡人很努力的。」

  科林把枴杖放在一旁,拿起工作台上擺放的布料,他打量著這裡,最後視線繞回到我手中的線。

  「你就算不用自己縫,也可以一天一套衣服,想要什麼自己去買。我說過,除了我的臥室,這裡的東西你都可以用。」

  「知道啦,艾德里安特別大方的,我也用了你給的錢。快看,這匹雅麗雪紡布料就是我從外面的城鎮進貨過來的。本地的布店平時都不賣這種的,現在只有我的店鋪裡有哦。它垂墜感好,不起球,不起皺,又透氣,你摸摸,很舒服的,就是清洗的時候要輕柔點。」

  我放下衣物,去隔間將雪紡布料給剪下來一小塊放在了科林手中,然後又興致勃勃地給他展示自己從各地蒐集來的輔料。

  「我啊,在你以前出征討伐魔王的時候送過你一把鑲嵌了守護寶石的刀鞘。」

  「……」科林怔然。

  「不記得了沒關係,因為當時送你東西的人很多很多,換成我的話,肯定也不記得了。」最後是伊芙琳送你離開的,這句話我當然沒說,就怕勾起他不好的情緒。

  科林揉捏著手裡的雪紡面料,像是在回憶,但因為確實沒記憶了,所以顯得有一些尷尬。「我的刀在決戰的時候碎掉了,刀鞘當時確實保護過我的隊伍,但在中途的時候就被破壞了,後來我自己重新打造了刀鞘。」

  「原來是這樣,看來你的征途真的很危險。我好高興,居然有幫助到你們!」

  「……嗯,但你的刀鞘,我沒留住。」

  「不用在意,只要能幫助到你就好了。」

  我不是想讓他為難的,所以馬上轉換了話題,「艾德里安,其實在家裡只有我倆的時候,你不用時刻戴面具的。」

  「你不怕做噩夢麼。」

  「我怎麼會看著你做噩夢,就算讓我看上你一天,我也是甘之如飴。」

  「……你說這些花裡胡哨的話時就沒有一點羞恥心嗎。」

  「我當然有,可是又怕不能傳達我的心意。總之,我認為,只有我倆時,你不用戴面具,這種冷冰冰硬邦邦的材質戴在臉上也不舒服。冬天的時候不凍臉嗎?」

  科林看起來不想回答我這種愚蠢的問題,我卻和他的面具槓上了,我躍躍欲試地盯著他,「我可以摸摸你的面具嗎?」

  少年默然片刻,還是將面具揭開遞了過來,我是第一次這麼仔細地觀察他的面具,我突發奇想道:「艾德里安,我可以給你做好多款式的面具,用不同的材質。馬上就要春天了,等到夏天會更熱,你戴這種不太透氣的面具,會憋悶的。就像不同的季節穿不同的衣服,你也可以戴不同的面具。」

  「……你是在玩吧。」

  「不,我只是覺得應該要更人性化。」

  「那我現在可以摸摸你的右臉量尺寸嗎?畢竟是訂製面具,尺碼必須要準確,我覺得夏天用那種鏤刻的銅片,可以有風透過的就行,塑膠會更親膚,皮革的話比較適合秋冬。」

  聽我說了一大串,科林幽幽地看了我半晌,隨後冷硬道,「你是想摸我的臉嗎。」

  「……」

  被他一針見血地說出來,好像我的目的就是為了佔他便宜似的,當然,也有這個成分。按理來說,連他的全身都看過的我,應該不會緊張了的,然而面對他的質問,我還是沒出息地羞紅了臉。

  我老實點頭:「也有這個因素。」

  科林:「……」

  時間好似凝固住了,我暗自掐自己的手掌心,也許偶爾該委婉點,表達自己的感情是好的,但總是弄得他這麼無語也不行吧。我還在檢討自己的實誠,他忽然出聲了。

  「你不覺得噁心的話,隨便你。」

  我立刻起身走到他面前,對於我的靠近,他下意識地皺眉,我又克制的往後退了半步,然後伸長雙手去比劃他的右臉。繞在手中的軟尺貼著他的額頭垂下,然後被挺拔的鼻樑骨頂起弧度,他坐著,我站著,中間還隔著半米距離,這有點遠,但我怕太近了讓他心煩。

  小拇指的指尖不小心拂過他左眼的眉梢,濃密的金色眉毛像是從心底沐雨長出來的藤蔓,將我的心口一圈圈的攀附,鎖住,我心頭柔軟,只覺他越看越可愛,連帶著毀容的右臉也討喜起來。

  我的少年一點都不可惡,也不醜陋,他是世上最好的。

  「過來點。」

  他突然出聲,我有些不解地垂眸望進他綠色的眼眸,好似懶得再重復一遍,他右臂抬起,將我腰肢一勾,我站不穩地往他面前貼近!

  我驚得差點站不穩撲進他懷裡,雙手撐扶在他的肩頭,我惶恐道:「我、對不起……」

  「道什麼歉,站那麼遠你能量尺寸?」

  「可以,就是……不太方便。」

  「那就別囉嗦了。」

  「但是我和你隔得這麼近,你不會心裡不舒服嗎?」

  「閉嘴。」

  我乖乖收聲,這一次很順利地給他量好了面具的尺寸。安靜的工作間裡,只有我倆的呼吸聲,我有些暈乎乎的,得寸進尺地說道:「趁著你心情還行,不如把你全身的尺寸都量好吧?以後我給你訂製衣服。」

  科林面無表情地掃我一眼,沉吟半晌,點頭了,我高興地說道:「那先把衣服脫了吧。」

  科林:「……」

  我:「外套!脫外套就好,裡面的衣服單薄,不太影響測量。一會兒褲子也不用脫的,我會看著來。」

  頭圍很好測量,以後做帽子能更符合了,然後是脖圍、肩寬、臂長的數據,到胸圍的時候,我站在他面前,微微彎腰,「來,右臂抬一下,測胸圍。」

  科林將右手舉起,軟尺從他胸肌最凸處繞過,我測了兩次,然後才把得到的準確數據寫上。接下來是腰圍,這個很簡單,測量到臀圍的時候,他拿過枴杖站了起來,有一點點搖晃。

  等到身體維度測完,我又給他量了上身與下身的尺寸,以及我還得踩在小凳子上才能得出他總體高度。平時他會佝僂著腰,也因為拄著枴杖的關係,身高看起來比以前縮了點,但讓他站直以後,我得出了181cm的數據。

  我看著本子上的數字,感嘆著:「艾德里安,你的身材是真的很好。」

  科林不耐煩:「測完沒有。」

  我笑:「可以了,謝謝配合。」

  可能是太久沒有這樣直挺挺的站著不動了,他有些僵硬地挪動了一下,枴杖點到了我散落在地上的碎珠,手下一打滑,他整個人偏離摔了下去。我想都沒想就衝過去想托住他,結果是兩個人一起摔成了烏龜,砰咚一聲巨響,他還成了我的墊背。

  我額頭撞在他胸膛上,滿鼻子都是梔子花的香氣,我有些遲緩地撐起上身,在我身下的科林一臉隱忍的怒氣。

  「喂,你沒事……你幹什麼!」

  他還想問我怎麼樣,我卻腦子發懵地低下頭朝他嘴唇吻了過去,像我這種以下犯上膽大妄為的突發舉動自然是失敗了的。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掐住我的臉,阻止了我的靠近,也讓我清醒了過來。

  我驚慌:「對、對不起!」臉被掐得有點疼。

  科林鐵青著一張臉,狠聲道:「爬起來!你這個無恥狡猾的女人!」

  少年的手一鬆開,我就連滾帶爬地從他身上起來,我還想拉他一把,結果手剛伸過去,就被他不客氣地一巴掌拍開。我護著自己的手背,有些心虛地不敢看他。

  「你在想什麼!」他自己從地上爬起來了,右手攀著工作台站穩,要是換成才認識那會兒,他大概能掀了我的桌子,這會兒只是瞪著我喘氣,在等我的解釋。

  我乖巧站好,臉帶歉意,「對不起,我就是一下子沒忍住,對不起,我不是真的要冒犯你……」

  「搞不懂你想什麼,對著這張爛臉你也下得去口!」

  「你上次也親過我。」

  「……」科林的臉皮抽搐著,忍了又忍,「那只是為了噁心伊芙琳。」

  「我知道,你是故意氣她的,也想讓她放心,不用再掛心你。」

  「別提她,你想接吻是吧,你靠過來。」

  看到他有點賭氣又有點窘迫的神色,我知道他不是願意的,我快速搖頭,「不了。」

  「你耍我?」

  「不是,我只是覺得你在勉強自己,你不願意就不用了。我會克制住自己的慾望的。直到哪天,你願意了。」

  「永遠不會有這天!」

  丟下這句話,科林拿過枴杖急匆匆地離開了,我則是心口狂跳地癱在了椅子上。我怎麼能沒控制住自己,差點就去侵犯他呢,雖然他不願意的話,我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的。

  也許我剛剛不應該拒絕,直接吻上去就好了啊,真是的,我為什麼在關鍵時候又要犯傻。不,這不是犯傻,是尊重他。

  腦子裡好像在進行拉鋸戰一樣,時不時就後悔剛剛錯失的機會,我感覺我今晚都要失眠了。垂頭喪氣地看著工作台,我瞥見科林的外套還丟在這,我倆剛剛都忘記這件衣服了。雖然春天快到了,可現在還是冬末啊,我立即拿起外袍追出去。

  「艾德里安,你的外套!」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8 03:48 PM

第十九章 是否忽略了他

  嫂子去醫院住院待產了,家裡人輪流去照顧她,基本上是蒙多在那邊,我偶爾也會去,但不會在那邊過夜,晚上會有媽媽她們接替。

  我把那些寶寶的衣服拿給嫂子看,她很高興,都迫不及待想要看到自己的孩子穿上衣服的模樣了。我們全家都很期待這個孩子的降生,以後一定會更熱鬧。

  這天我從醫院看望嫂子回來,天氣漸漸回暖,我在城堡周圍踩點溜達了一下,看到後門那邊的雜草特別旺盛。我就自己拿起修剪工具去整頓,我也看過園藝的一些書,雖然就學了點皮毛,總之先動手做才能學會。

  我戴著手套,拿著鏟子和剪刀一直整理到黃昏,才完成一點點工作量,果然還是應該找專業的人來。不過面前這團茂盛的雜草和灌木叢被我收拾得像那麼回事了,以後還是找園丁來吧。

  工作的時候還不覺得,一旦休息了摘下手套,我才發覺食指指腹很是刺痛,摸不出什麼,但戳到某個地方就特別疼。

  我拎著工具箱回到屋裡,走到燈光下,我舉起右手的食指對著光源瞧啊瞧,皮膚裡面有一根深色的刺,這是紮進肉裡去了,有一個細細的血點。

  我找縫衣服最小號的針來挑指尖的刺,不得不說這是一件比繡花還要折磨人的事情,挑了十多分鐘,除了疼,這刺就沒出來過,我的表皮都破了。

  「在做什麼。」

  「整理後院那邊的雜草堆時,有刺戳到肉裡了,我在挑。」聽到科林的聲音,我也沒回頭,一邊挑一邊回答。

  挑得我脖子發酸,再挑下去就要推遲做晚飯的時間了,要不算了吧,戳到裡面去了,不碰到也不會疼。本著這種念頭,我打算收拾東西去做飯。

  科林見我收手,又問:「挑出來了?」

  「沒有,算了。」

  「笨,手給我。」

  「你要給我挑刺嗎?」我激動地看向他。

  「自己把食指捏住,擠出那塊。」

  我照著他的話做,然後湊到了他面前蹲好,坐在沙發上的科林也傾身過來,他右手捏著針,針尖懸在我的手指上比劃著。隨後快狠準地戳下去,一瞬的疼痛讓我一下繃緊身體,有血珠從破口裡流出來,但那根刺也冒出頭了。

  這下子我可以自己用鑷子把刺給拔出,處理好了手指頭,我貼上了藥棉纏住,這種小傷口,晚上就會好。

  「艾德里安你好厲害,現在舒坦多了。」

  「哼。」

  吃飯時我又和科林說起在醫院的事情,他沒有多少回應,但是在認真聽著,反正聽不起了他會讓我閉嘴的。

  「預產期什麼時候。」

  面對科林狀似漫不經心地提問,我心裡計算了一下,有些驚訝道:「說是三月六號,也就是下周!沒有意外的話,就會是春天出生的寶寶了!」

  他嗯了聲,沒話問了。最近我一直沉迷於給寶寶做衣服,還嘗試著去做面具,試驗品先是往自己臉上戴,不舒服的馬上就淘汰掉,等我篩選以後認為可以的才會給科林。而且在工作完成的閒暇時間,我做了三個沙袋,大中小型號各一個,裡面有的填充棉花,有的是海綿,還有的是細沙。裝滿沙子的這個沙袋是中等的,但重量是最重的,有75KG,細沙還是從海灘邊拜託蒙多搬來的。

  我自己嘗試著對三個不同的沙袋打了幾次,也讓蒙多試驗了一下,他覺得手感還行,也不會傷到自己,作為發洩的道具挺不錯。

  蒙多一開始還以為我是不是又被虐待,以至於要用沙袋來自救,我連忙解釋不是這樣的,雖然做出沙袋確實要送給科林,但這是為了防止他自虐。

  東西完工後,我探頭探腦地走到客廳,初春的天氣還是涼涼的,氣溫只有十度左右,壁爐裡的火還在燒得旺盛。瞄見我這偷偷摸摸的樣子,科林的注意力從報紙上分出來一點。

  「你是老鼠麼。」

  「不,只是我來匯報一下,你的面具我還在研究,不過現在有別的東西要送給你,能去我的工作間嗎?」

  他似乎想說沒興趣,可對上我期待的眼神,他到嘴的話壓住了,拿過手邊的枴杖撐起了身體。

  我按捺著喜悅的心情將他帶到自己的工作間,由於上一次我差點在這裡輕薄了他,所以他有好些天沒有踏入過我這裡,倒是偶爾會從門外路過。

  科林站在門外停住了,看他有點猶豫,我嚴肅地保證道:「請放心,我絕對不會再做出輕薄你的事情了!」

  他就給了我一個冷冷的眼神,我明白地閉嘴了,少年撐著往前一步進了工作間,然後就看見了擺放在顯眼地方的三個沙袋。

  「什麼意思。」他用枴杖指著這些排排坐的沙袋。

  我拿起裡面裝了棉花,最小型的一個,這個長60cm,寬35cm,我本來想做成可愛的動物形狀,比如加個耳朵或者尾巴,但覺得他可能不喜歡這種花裡胡哨的,所以就是最普通的款式,顏色則是統一的很耐髒的深棕色。等到髒了以後,還可以把內膽拿出來,外面的套子拿去洗掉。

  「你看,這是我給你做的沙袋,最小號裡面是棉花,中型號裡的是沙子,這個最扛揍,最大的裡面是海綿,長2米,寬50cm。每一個打起來的手感都不一樣,為了保護到手,我還給你做了手套。」彷彿自己是個上門的推銷員,我盡職盡責地解釋。

  科林懂了我的意思,他冷笑一聲,「多此一舉。」

  「如果要發洩的話,我覺得有這些沙袋是很好很方便的,也能保護你。不至於讓你撞得滿身淤青,劃傷自己,而且擊打感還可以,只要你不用魔法去轟它的話。」這樣說著,我還戴上了手套給他演示了一遍。

  看著我在大中小型號上揍了幾下,科林勾起一絲嘲諷的笑意,「你喜歡就自己留著玩。」

  「這是送給你的,我不是用來玩的,我只是不想你太過傷著自己。要是你覺得可以了,我就搬到你臥室去,好不好?」我眼巴巴地徵求著他的意見。

  最終得到了科林的一句隨便你,我如獲大赦地鬆口氣,然後先是托運著最重的中型號沙袋上樓了。來回兩趟累出一些汗,總算是完成了一樁事,希望他能用上這個。

  進入春季以後,除了氣溫回暖,連帶著雨水也多了起來。為了防止屋裡潮濕發黴,我總是勤快打掃通風。但我很擔心科林的房間,那個垃圾場一樣的地方,到了春天夏天一定會比冬天要糟糕。

  我該如何委婉地暗示他呢,起碼得搞好衛生吧。

  不過這件事目前先放一放,蒙多的孩子快要出生了,這幾天我和媽媽都沒有去開店子,我從城堡出去就是直奔醫院看望嫂子。就連希里亞也把藥劑學的書帶到了病房去讀,科林每天看著我這樣往外面跑,他也沒說什麼。

  偶爾我回家的時候會看到他隱藏在落地窗或者陽台那裡觀望外面,我從巡遊的獵戶那裡得到了一塊玲瓏兔鼬的皮毛,這是很難得的小型魔獸皮製品,觸感如嬰兒肌膚,沒有腥臭味,透氣感極佳,用途廣泛,用來混進做面具的材料裡特別適合。

  花了三枚金幣買下一整塊,我就準備製作面具,科林看到我如此勤懇地做這個,他還是忍不住問出來了。

  「不是說我在家裡可以不用戴面具嗎,你為什麼做這麼多。」

  他的潛台詞大概是你騙我,說著不用戴,結果做了一堆面具,一天一個,一週都能不重樣。

  我微笑地拿著面具隔空比對著他的半張臉,愉快地說:「好看,你和面具都好看。」

  「……」

  「你在家裡不用戴,出去的話,這麼多面具,你想戴哪個就戴哪個,要是有喜歡的特別款式,下次給你照著多做幾個。」

  「我有說過我要出去嗎。」

  「總有一天吧?嫂子過幾天生寶寶了,你不想和我去醫院看看嗎?而且春天來了,外面現在很好看哦。就算不去城鎮上,走出屋子透透氣也不錯,城堡附近的山坡我有去看過,很多地方都開花了,雖然我不太認得是什麼花,嘿嘿。」

  面對我的憨笑,科林哼了聲,看著掛在牆上的面具也不點評了,自己走出了工作間,我也隨著他一塊走出去。

  科林看我一眼,「你跟上來做什麼。」

  我指著走廊窗戶外的明媚陽光,笑著:「外面天氣很好,我想咱們家的院子草坪和花壇該找園丁打理一下了,還是要請專業人士,可以嗎?」

  「隨便你。」

  「我現在要去曬被子,咳,曬過以後的被子睡起來特別舒服,柔軟又蓬鬆。你的被子也曬一下吧?還有枕頭。」

  「不准動我房裡其他的東西。」

  「知道了,那打開你房間的窗戶透透氣可以嗎?」

  「你有什麼問題乾脆一次性說了怎麼樣?」他不悅地沉下聲音。

  「我想給你打掃房間!」

  「不准。」

  好吧,失敗了,我只能給他洗床上用品曬被子,以及開窗通風。那些散落一地的,屬於伊芙琳的東西我無權去動,不過我進去他房間的時候,看到了三個並排擺放的沙袋。本來就夠混亂的臥室,這沙袋一擺,更顯得擁擠了,明明這間臥室很寬敞的。

  雇傭來的老園丁幹活很利索,是我裁縫店的顧客介紹過來的,由於城堡範圍太大,他說需要十天的時間打理好,他會每天按時過來,我點頭答應了。

  園丁是個老師傅,話不多,做事快,他還帶著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那是他的學徒,也一起來城堡幫忙。小夥子叫伯德,健碩高大,直來直往,人不壞,就是對傳聞中的科林有點感興趣,他每次幹活休息的時候就會偷偷觀望主屋這邊。

  我看他們工作很負責,產生了長期雇傭他們的想法,雖然基本上是我拿主意,科林不管這些的,但我都會與他商量。

  中午,我拿著茶點送給老師傅和伯德,青年吃著布丁,好奇地問,「你家勇者丈夫從來都不出來嗎?我來這三天了,都沒見過他踏出屋子門,噢,有時候他會像個幽靈一樣在窗戶那邊,我有次看到了,嚇一跳。」

  其實每次聽到別人稱呼科林為我丈夫時,我內心都要暗自激動一陣,聽幾次都不會膩味。

  我克制不住地笑,「是呢,我丈夫不怎麼出來走動。」

  伯德嘆口氣:「這多浪費啊,這麼大的院子,自己都不出來走走。我要是這裡的主人,我一天走上五六回都不膩。」

  「哈哈,我剛嫁過來時也走過好多次。」

  「對吧,放著這麼好的地盤都不享受,實在浪費。如果他身體不方便,你給他買個輪椅,推著他走也可以啊。」

  伯德的話讓我一愣,我似乎從來沒有考慮過買輪椅的事情,對哦,如果科林自己走動著很累很煩躁,我可以推他出來的。就算他不想和人打交道,那推著他在這附近走走也是很好的。

  「伯德,你提醒我了!是可以訂製一個輪椅!」

  「不客氣夫人,我還可以給你介紹一下靠譜的工匠。」

  「這真是太感謝了!我有空就去咨詢。」

  又和他們聊了一會兒,老師傅就招呼著繼續幹活,師徒倆謝過我的下午茶後就拎起工具箱去勞作了,我也高興地收拾東西回去了主屋。

  在廚房把餐具洗好瀝乾,一邊在圍裙上擦著手一邊走出去,正好就看到了從樓梯上下來的科林。他沒有戴面具,但好像有意識地不讓自己毀容的右邊臉面向我這邊,他瞪了我一眼,我有點莫名其妙。

  「怎麼了,今天不高興嗎?」我走過去關切地問。

  「和你比起來的話。」

  「嗯,我每天都還挺開心的,因為能和你在一起。」

  科林又看了我一眼,陰晴不定地說,「是麼,和我這樣的廢人在一起,也不和你聊天,不會和你笑,更不會像那個四肢健全的園丁哄你開心。」

  因為他語速有點快,並且急躁,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怎麼不狡辯了。」

  「你、你剛剛看到我和伯德他們吃下午茶了?」

  「是又如何,這裡是我的地方,哪裡我不能看。伯德,你連他的名字都知道了,哼。」雖然是這麼說的,但他一旦自己覺得心虛,就不會看我的眼睛。

  「問名字只是基本禮貌而已,畢竟我有打算長期聘請他們做城堡的園丁,老師傅叫巴頓,年輕的叫伯德。當然,我想著也要詢問過你的意見,所以還沒有與他們商量之後的事情。」

  聽到我的話,科林眼神變了,繼續不滿地譏諷,「怎麼,已經想著以後要經常見面了嗎。」

  「你要是不願意聘請他倆的話,我會找別的園丁的,不過我覺得他們做事很靠譜……」

  「你沒必要和我解釋,也不用和我商量,我不想聽你說這些。」

  我還想說一說他們幹活利索,也不害怕科林,更不會說他閒話之類的優點,然而科林提高聲音打斷了我的話。他現在看起來比較煩躁,還有一絲的不安,我怕他情緒起伏又出現黑色的氣息。還想著到底是哪裡踩到了他的脾氣,怎麼也想不明白。

  左思右想,我覺得可能是科林覺得我忽略了他的感受。和客人聊得開心,卻將他忽略了。因為我真的找不到今天讓他不開心的點,而且從他的表現來看,確實是我和伯德聊天被他看到了。

  「我和伯德聊天會笑是因為提到了你,而且他提了一個很好的建議,他說可以訂製一個輪椅,讓我帶你出去走走。我以前從來沒想到過這一點,沒考慮到你的不便。」

  我繞到了科林面前,大聲地解釋出來,他綠色的眼眸凝視著我,依舊板著臉皺著眉,但沒有發脾氣跺枴杖。

  「如果你心裡有什麼想法或者感到不舒服,請告訴我,讓我知道要怎麼做。我不想惹得你不開心。」我呈現出完全的接受姿態,認真地望著他的面容。

  或許是被我的言行鼓勵到了,科林身上憋著的那股不快明顯了起來,他思忖了片刻,然後放緩了語氣。

  「我確實感到不愉快,至於是為什麼,你也不用多想,你沒重要到讓我吃醋。」

  「嗯,我知道的。是因為我忽略了艾德里安的感受吧,下次我們可以一起吃下午茶,或者聊聊天。」

  「不需要,你……」

  科林看著我,卻沒有及時地說下去,我就耐心地等待著。他轉開了目光不看我,這才顯得底氣不足的補充了話語。

  「你每次面對我,我都沒有好德行給你,所以你和別的男人這樣暢談歡笑,我不是不准。只是,確實有些影響我的情緒,這讓我感到不太痛快,你別自作多情,我不是很在意!好了,這是你讓我說的!」說道最後,科林有些急躁了,還顯得氣急敗壞的,彷彿我逼他說出了心底的想法。

  被他略窘迫的模樣給逗笑,我忍住這股笑意,「很可愛的情緒,原來你一直在觀察我?」

  「這個城堡除了我,就你一個活人,我還能看什麼。」

  「所以我去給你訂製輪椅,我們一起出去看看春天吧!」

  「……」他露出一種你算計我的神色,嘴巴抿得緊緊的。

  「好不好呀?做一個最好的輪椅,然後我帶你出去,你想自己走就自己走,走累了就我推著你走,我力氣還是挺大的,不用擔心。」

  「你很喜歡帶著殘廢在街上溜達嗎,一點都不知羞恥。」

  「我可是和偉大的勇者一起出門,而且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夫妻出門,誰管得著呢。我想讓你看更好看的景色,不去城鎮,就去周圍的山林,哪怕是城堡的範圍,我們家還是很大的對不對。」

  諄諄善誘地看著他,我明顯地發現他在動搖了,不是不想出去,他只是覺得自己不適合出去,怕嚇著別人,所以才會這樣壓抑自己,甚至怕給我丟臉。他可以不在乎外人怎麼看他,但他一定在乎外人怎麼看待伊芙琳,甚至我這個他不愛的妻子。

  「如果你願意這樣折騰自己,我隨便你。」

  「太好了,我明天就去鎮上看看!對了,還要解釋一下,我對你和對別人是不一樣的,相處再久一些希望你能感受到這份不同。你在我心裡就是特殊的,是唯一的。」

  科林板著臉表示:「你話太多了。」然而他的語氣已經比先前輕柔了很多,恐怕他自己都沒發覺。

  「嗯,好吧,那我現在去工作間了,有事就叫我。我會一直在你需要的地方,對了,如果對輪椅有什麼別的要求你也可以告訴我!」

  在他耐心徹底消失前,我說了這句話就小跑上樓了。這次就不給他說讓我滾蛋的機會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8 04:00 PM

第二十章 保持距離

  蒙多的孩子出生了,在半夜裡的時候,我是第二天一大早就出門的,我自己匆匆吃過早飯,給科林的早餐也安排好以後還留下了紙條,然後雇傭馬車帶著自己的一箱嬰兒衣服過去了。

  嫂子生了一個男寶寶,取名波特‧庫爾貝,我趕過去的時候小嬰兒已經依偎在嫂子的懷裡睡著了。本來小寶寶就睡眠時間多,我滿心憐愛地抱著這小傢伙,感嘆著實在是太可愛了。

  希里亞左看右看,問道:「姐夫沒和你一起來嗎?」

  「我出來得太早了,他還在睡覺,等有機會一定會來看望的,他看起來還挺喜歡小寶寶的。」

  蒙多坐在病床旁,直言不諱道:「艾德里安他自己失去過一個孩子,所以才會對波特比較上心吧。」

  希里亞:「大哥你可少說幾句吧。」

  蒙多:「本來就是啊!」

  嫂子:「蒙多,我想吃蘋果,你幫我削一個吧。」

  因為嫂子岔開了話題,這才讓蒙多沒有繼續哪壺不開提哪壺了。我抱起波特的時候就聯想到了科林,如果沒有出意外,他和伊芙琳的孩子應該在春末夏初誕生的。

  嫂子很喜歡我做的這些衣服,已經拿出最小的一套給波特換上了,希里亞望著箱子裡的小裙子,她笑道:「是個男寶寶,那裙子怎麼辦?」

  「我打算掛在店鋪裡賣掉,之前做的時候就有不少夫人還挺喜歡。」

  「姐你可真是生財有道,明明姐夫那麼大方,讓你隨便花錢的。我要是你,我天天花!」

  然後希里亞就被爸爸給教育了,說什麼不要當懶骨頭,就算結婚了也要保持自主性,擁有隨時能離開對方的財力和魄力!

  希里亞:「知道了知道了,你不覺得我是家裡最不用操心的嗎!我可會打算了。」

  爸爸:「哼,去了王都就好好學習,不要被什麼奇奇怪怪的城裡人給拐走!」

  希里亞:「你就放一百個心吧!」

  這句話我還是讚同爸爸的,畢竟媽媽就是這麼做的呢,若是離婚了,媽媽也一定能瀟灑離開,經營裁縫店過得滋潤。還好爸媽很恩愛。

  我在醫院待到了中午才回去做午飯,科林已經在客廳看電視了,不過我覺得他是在發呆。當我招呼他吃飯的時候,我還沒說今天發生的事,他就先開口了。

  「我看到你留下的紙條了,蒙多一家生了是麼。」

  「對!我正要說呢,大嫂生了個健康的男寶寶,取名叫波特‧庫爾貝,特別可愛,臉型像媽媽,鼻子和嘴巴像大哥。」

  「嗯。」

  「我還抱了一陣子,他又小又軟,我好緊張的。」

  「嗯。」

  「艾德里安,明天嫂子他們就出院了。」

  「你自己去儲藏室挑禮品送過去。」

  「好的,不過,咱倆一起登門去拜訪吧?我大哥其實很歡迎你的,他這個人就是性子急,但心眼不壞。大嫂就更溫柔好說話了。」

  科林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繃著臉說:「不去。」

  「那就讓大哥大嫂帶著小寶寶來我們城堡玩吧!」

  「……」

  「就定在滿月的時候吧,小侄子滿月,然後我來做飯邀請他們,爸爸媽媽還有希里亞都過來。」

  「你就是想讓你全家都過來!」

  「不、不行嗎?他們還挺想見你的。咱們的城堡是全鎮上最漂亮的,最大的,當成旅遊景點都可以。」

  科林沒有及時回應,既沒有拒絕,也沒答應。我想他應該是在糾結,得給他一點時間思考,反正距離波特滿月還有一段時間。

  「艾德里安,你看到蛋湯裡的蔥花了嗎,種在花壇裡的蔥都可以吃了哦,很香的。」

  對於我的分享,他的評價是無聊。

  我又自然地換過話題,「我和園丁巴頓師傅還有伯德之前去鎮上看了輪椅,店裡的老闆說我的要求好多,他建議我私人訂製,他去市裡找人做,不過價錢很貴。要五十個金幣,我已經先交付了訂金,大概個把月以後會運送過來吧。」

  科林抬眸看我一眼,「你和那個年輕的園丁去街上了?」

  「是的,還有巴頓師傅,他倆給我參考輪椅。」

  「我有答應要輪椅嗎,我又不是雙腿都殘廢了。」

  「呃……那,送過來了以後,我坐?」

  科林看上去像是想丟勺子過來,啪得一下放下餐具,他拿過枴杖上樓去了,我看了眼他的餐盤,也吃得差不多了,還行。

  雨季過去後清新的空氣很是滋潤心脾,後院的山坡上野花爛漫,林木蔥鬱,要是哪天能和他一塊春遊就好了。今年不行,明年也可以,慢慢來吧。

  就這樣又波瀾不驚地過去了一個月,科林答應了我的家人們過來城堡慶祝小侄子滿月。我特別叮囑他們,尤其是蒙多,不要隨便提起會勾起科林傷心的事情。

  比如他本該也有個小孩,或者他什麼時候和我生個孩子,簡而言之就是管住嘴巴,千萬別說些催生孩子的言論。事實上,快半年了,我和科林連自然的牽手都沒有過。

  盡管我們親密到了我能給他洗澡,給他赤裸的身體上藥,但在這個過程中,我與他都是冰冷的,沒有交流的,我就是簡單機械地去完成。這並不是愛的交流與肌膚之親。

  我懷揣著再多的愛意,也被他擋得嚴嚴實實。

  這是第一次,科林與我的家人們聚餐,他在我的面前很少戴面具,但面對我的家人,他還是把面具又戴上了。用餐的氛圍還挺好的,他話很少,我們話多就能相對平衡些。

  嫂子說讓科林抱抱小波特,蒙多緊張地想要大喊,我和希里亞一左一右地掐住了蒙多的胳膊,將他給摁在了椅子上。

  科林面容一凜,竟是有了些慌亂,他壓下眉梢,冷硬道:「他太小了,我一隻手不方便。」

  蒙多翻了個白眼:「這麼小你都抱不住,大了更加抱不住!」

  科林:「……」

  嫂子柔和一笑:「我教你怎麼抱,勇者妹夫能打大魔王,怎麼會抱不住小小的侄子呢。」

  波特這會兒睡得還挺香甜的,一動不動地依偎在母親的懷裡。嫂子小心翼翼地用口頭調整科林的姿勢,直到挑不出毛病了,這才將波特交了過去。

  結果波特像是感應到了離開了母親的懷抱,他黑色的眼睛猛地睜開,然後一眨不眨地看向了僵硬的科林。這麼一對視,科林似乎都不敢動了,然後波特放聲大哭,勇者嚇到了。

  眾人:「……」

  第一次抱嬰兒以失敗告終,連三秒鐘都沒維持到,科林似乎顯得有些不是滋味。下午將家裡人送走,科林還在看著自己的右胳膊,然後摸著自己爛爛的右臉,他甚至看向我。

  「是我的臉嚇到他了嗎。」

  「呃,小孩子都比較敏銳,可能只是離開媽媽的懷抱不舒服。」

  「但是你抱他就沒有任何問題。」

  「……」

  科林看上去是挺苦惱的,悶悶不樂地坐在沙發上,他最近沒有再出現那種黑暗氣息了,是因為情緒緩和了很多嗎?

  我朝他坐過去了一些,「或許我下次可以做一個可愛點的面具,然後你再把鬍渣給清理一下,還有長長的金髮要麼剪短點,要麼綁起來。」

  科林不爽地說:「所以是嫌棄我醜陋了。」

  我望著他,「你在我眼裡是最好看的,但你要接近波特的話,可能要做些改變。」

  「如果,是以前的我……」他的話突兀地停下,斷在這裡後就沒有再說下去。

  「以前很好,現在也很好,是你就好,我都愛。」

  我的話似乎打破了他的憂鬱,助長了他的脾氣,每次我說到愛,他不是不屑一顧懶得理會就是尖銳的諷刺反駁。

  「你的愛對我沒有任何吸引力與幫助。」

  「我知道,我已經努力地在做了。你總是不相信,愛不管是用行動表現出來,還是用言語說出來,我都認為是好的。言行一致的愛讓人感到溫暖,我一定會讓你感受到。」

  「你大可不必這麼費力不討好。」

  「不是討好,就是我想對你好而已,這樣做我很高興。」

  「我不高興!」

  科林提高了嗓音,我嚇得噤聲,我開始反思,對於我來講為他做什麼都是出於愛意,我甘之如飴,可是對於他來說,可能這就是一種負擔,一種被侵犯。讓不喜歡的人來到身邊,結為夫妻,本就是一種傷害。

  他排斥,厭惡,只要我這樣靠近,可能就讓他難受。我還是沒有顧慮到他的心情,原來是他一直在忍受我。

  「對不起,是我讓你為難了,我會保持一些距離的,是我沒有充分考慮到你的心情。」

  「我以為我們關係更親近了些,哈哈,有點得意忘形了呢,我會注意分寸的。」

  我有些靦腆地笑了笑,科林陰沉沉地瞪著眼,他胸口起伏著,隨即他哼了聲,拿起枴杖離開,每一下拄地的聲音都特別響,彷彿在宣洩自己的怒氣。

  隨後我真的努力克制自己不去過多的貼近他,吃飯的時候不再坐在他的對面或者身邊,而是隔著一段距離,畢竟餐桌還挺大的。

  他坐在沙發上時,我就會搬起凳子坐在壁爐旁,他想要什麼東西時,我遞過去以後就會快速離開他的身邊,總之就是不讓他感到不舒服。

  這天我想著壁爐煙囪該找專業的清潔工人來打掃,我便去找科林商量,他在臥室裡,我就站在外面。

  透過兩扇門的縫隙,我似乎看到他在艱難地扶起倒在地上的梳妝台,他好像是在收拾東西。然而由於臥房過於混亂復雜,他自己都在裡面摔跤了,我聽到響聲,也顧不得那麼多,推開門就跑進去了。

  「你沒事吧?」我著急地來到他身旁。

  科林剜了我一眼,用力的將絆倒他的盒子給丟出去,反諷道:「你不和我保持距離了?」

  我扶住他的右邊身體,讓他的手臂搭在我肩頭,然後將他從地上扶到床邊坐好,將枴杖拿到他身邊後,我才說道:「扶你起來了,我再保持距離也行的。」

  「……你滾。」

  「我不走,你是想要打掃房間嗎?」

  「和你沒關係!」

  「我幫你,我給你打掃好以後我再走。」

  「不需要!你就繼續保持距離吧!然後和那個年輕的園丁去逛街!最好我現在就和你離婚!」

  沒來由地發出了很大的怒火,科林身邊沒有可以砸的東西,他氣得將枴杖給丟了,我連忙又去撿回枴杖,最後他克制地握緊拳頭,不言不語地喘著氣。

  我看他在忙著平復情緒,我就彎腰開始收拾東西,先將大件的物品給扶起放穩,一件件一條條都收拾好。

  「亂也好,收拾也好,我看你想收拾,我就幫你弄乾淨。這樣你的梔子花也會待在更舒適的環境哦。」

  拉開窗簾推開窗戶通風,也讓陽光照射進來,我將自己的那三個沙袋拖到了角落放好,上面還有摔打的印記,看來他真的有用。

  我收拾了兩個小時,他的臥室現在煥然一新,寬敞極了。伊芙琳的所有東西專門用隔間擺放著,而且都收納好了,只要他想念對方了,就能去隔間裡靜坐,這裡都是她的氣息,就像還被她擁抱在懷裡一樣。

  「艾德里安,你睡著了嗎?」

  在我像個蜜蜂一樣忙碌時,他氣嘟嘟地躺平在了床上,好似睡著了。我悄無聲息地靠近過去,發出聲音也沒得到回應,看著他金色的髮遮蓋住臉龐,我忍不住想要用手去撥弄,去觸摸他。

  不行,我不能放縱自己的行為,他不喜歡這樣。

  忍了又忍,我狠下心轉身離開,突然,手腕被用力握住,我驚愣地回頭。

  「我頭髮長了。」

  他只這麼說了一句,我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我笑著說包在我身上,然後我帶著他在臥房的陽台上刮了鬍子,打理了頭髮,自從我給他清洗身體後,他的頭髮也是由我來負責的,我會給他用護髮素,總之他的髮質看起來比以前好了。

  將長及鎖骨的金髮剪到下頜處,這樣還能紮起來,他不管是長劉海還是短劉海都好看,沒有毀容的左邊臉依舊帥氣迷人,看得我很心動,想吻他。

  我還給他修剪了指甲,修理了濃密的眉毛,有些滄桑陰沉的少年瞬間變回了這個年紀該有的面容,雖然這陰冷的氣質目前是回不去了。

  我拿過鏡子給他看,然而他並沒有多高興,奪過我手裡的鏡子往樓下丟了。好吧,似乎又讓他不開心了。

  他撐著枴杖起身,我則落後他一米才走,科林回頭看我,眼裡透著疑惑。

  「幫完你以後,我會保持距離的,放心吧。」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8 04:06 PM

第二十一章 不要懷疑我的真心

  哐當一聲。

  樓上的臥室傳來東西摔倒的聲音,在工作間的我立即關掉縫紉機的電源往上面跑去。門沒有關死,我一推就打開了,被我收拾過後的臥房已經變得很整潔了,所以屋子中間的碎片格外顯眼。

  科林就坐在書桌旁,他冷眼看著自己故意摔碎的東西,沒有說一句話。我看他沒有劃傷手,便說道:「你小心些別碰,我去拿掃把打掃。」

  來去匆匆地將碎片給處理乾淨了,我又給他換了一杯熱水擺放在書桌上,做完以後我就退開半米多的距離。

  科林像是有氣堵在胸口,又不知道要說什麼,最終又把新換的水杯丟出窗外了,我驚愣地看著他,卻也沒有阻止。

  「你的輪椅還有半個月才會送過來,要不,我先帶你去院子裡透透氣?」

  科林自己拿過枴杖站起來,並不理會我的話語,他從我身旁走過。倒是已經習慣了他的反復無常,這些天更是沒來由地產生這些莫名其妙的脾氣,我除了順著,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畢竟我的一句話也可能火上澆油,有時候甚至我只是站得離他遠一點,他都會不舒服。

  難道我要藏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才行麼,半米以上的距離還是讓他不能接受嗎?到底該怎麼保持距離呢,我也很糾結。

  上午十點多的時候,我在陽台與菲爾斯進行聯絡,當我結束通話後,回頭就看到了悄無聲息出現在我背後的科林,我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艾德里安,我在和菲爾斯匯報這幾天的情況。」

  「匯報什麼,匯報我最近又摔碎了多少東西?」

  「八個杯子,兩個餐具,掰斷了一雙銀筷子,小沙袋破了,我又給你縫好了。」

  「你閒不閒,一天到晚數這些。」

  「可是這些都和你有關,我覺得挺好的。」

  「有空在我周圍像個蒼蠅一樣,不如多出去走走。」

  「你和我一起嗎?」

  「……」

  破天荒的,他同意了。我差點跳起來歡呼,不過他嚴厲地表示不走出鐵門,只在城堡的周圍走走,自家的範圍已經足夠大了,我不奢求他能一下子就跑出門外的。

  興沖沖地和他並肩走出主屋,剛下了台階,我就自動地落後半米,不敢與他同一水平線行走,免得他不高興。然而事實證明,只要他不開心,我走到哪裡都是不對的。

  枴杖重重地杵在草地上,科林回頭瞪我,呵斥道:「你怎麼像個幽靈一樣!」

  我理解為還是跟的距離太近了,我有些難過,但馬上笑著說:「抱歉,這個距離還是讓你不舒服嗎,那我再退一些。」說完,我就往後退,直到兩三米以後,我覺得這個長度說話都要提高聲調了,他若是不小心摔一跤,我都扶不住。

  科林神色古怪,拿起枴杖一下子不知道是要扔出去,還是指著我罵罵咧咧,最終他自己一通快走,然後摔倒在地。我像個擔心剛學會走路的孩子的媽媽,心急地跑過去想扶他。

  雙手扶住他的右臂,我竟是被科林輕輕一推,沒反應過來的我一屁股跌坐在草地上。

  「是哪裡摔疼了嗎?還是右腳扭到了不方便站起來?」這麼說著,我就要著急地去擼他的褲管查看。

  科林冷著臉擋開我的手,他拿過枴杖想要站起來,但因為心情糟糕,動作急促,他好幾次都沒能成功,最終他氣憤地將枴杖丟出去了,自己像個小孩子一樣坐在地上生悶氣。

  我乾脆也不起來了,同樣坐在地上看著他,「怎麼了?」

  「你還問我怎麼了?」

  「我就是不知道,所以才要問你。我如果胡亂猜測,可能會產生不必要的誤會。」

  「你已經這樣做了不是嗎?」

  面對科林語態不好的反問,我感到茫然無措,這幾天我應該沒有做錯什麼,我甚至一直嚴格的要求自己對他保持距離。難道他並不希望我這樣做?

  也許是我誤會了?因為保持距離是我自己得出來的結論,雖然他沒有明確地說,可從言行裡時不時透出來的意思,應該就是讓我不要過於接近吧。我想減輕一下他的負擔,所以才會這樣保持距離,但這並不是厭惡他。

  聯想到他的敏感與反復無常的情緒,我立即端正了姿態,認真說道:「我能想到的讓你不高興的地方是因為我最近的保持距離,我這樣做是覺得艾德里安不喜歡我,所以想要減輕一些你的心裡負擔。」

  「你的意思是怪我?是我咎由自取?活該我身邊沒有任何人?」

  「……」

  「既然厭惡我,膩了我,想要保持距離,你就直接說,不要把帽子扣到我頭上。走出這個城堡,你會發現一大把的好男人,起碼他們四肢健全容貌正常,還不會亂發脾氣讓你受傷。」

  他又開始了,這些都是說過無數次的話了,反反復復地就被他丟出來,就像鈍刀子割肉。我不喜歡他說讓我去找別的男人的話,但他自從看見我和伯德聊天後,就會時不時這樣刺兩句。

  我也感到心累以及難過,因為他懷疑我,他居然不相信我。

  「要如何才能讓你相信,我是如此愛你,此生除了你不會再有別人。」

  科林惡毒地笑了出來,陰沉沉地盯著我,「你說呢,好聽的話誰不會說。」

  「如果有魔法能把我的心和腦子剖出來給你保管就好了,這樣你就不會再患得患失。不管你是出於何種情緒,我都願意向你證明自己的愛。」

  「……」

  科林被我說得沉默,那副狠厲的氣息減退了些,我忽然想到之前看到《魔法與劍》這本書的內容,好像是說有一種魔法能見證誓言,類似於對惡魔出賣靈魂那種,一旦發下了誓言,違背了就會立刻被收取靈魂,下地獄。

  「我在書上看到一種魔法陣,對著許下誓言就會有約束力,如果違背了諾言,就會失去靈魂下地獄。我願意發誓!那本書上有魔法陣,也許艾德里安你知道?」

  聽到我這樣說,科林怔住了,隨即惡聲惡氣地吼道:「愚蠢!誰要你發誓了!誓言是最沒有用的東西!」

  「對,所以才需要借助魔法來約束監督,我願意這樣做,並且我不覺得自己是冒險,因為我心甘情願。只要能讓你的不安減少一些,我覺得值得。」

  「瘋子,你真是瘋了。」

  「我,阿蘭‧庫爾貝,願意一生一世去愛科林‧艾德里安,照顧他,尊敬他,將他看作此生唯一,絕對不會移情別戀。你覺得說這樣的內容可以嗎?你還想加什麼?如果違背,就讓我不得好死,或者下地獄下油鍋,我……」

  我喋喋不休的話語被他用右手給死死摀住,剩下的聲音怎麼也傳達不出來了,科林一張臉陰晴不定的,看上去還有些羞惱與窘迫,方才的怒意與戾氣全都被打散。

  「收起你不知羞恥的話,我也不需要你許下什麼誓言,更不用奇怪的魔法來見證。」

  「……」這回換作我不說話了。

  科林看我沉著臉不吭聲,他頭一次察覺了我的脾氣,他移開了視線不再看我的臉色,只生硬地問道:「你這態度擺給我看的?」

  「艾德里安,我為什麼會保持距離,是因為在半個多月前你認為我們嫌棄你醜陋。而我並不是這樣想的,你的模樣讓侄子小波特害怕,但這不代表我會害怕。我選擇安全距離是因為,我覺得你厭惡我。讓一個厭惡的人經常待在身邊,這是很考驗心態的一件事。我讓你時時忍耐,讓你壓抑脾氣,這是我不好。所以我才選擇了遠離一些,但這似乎又讓你進一步誤會,我是在嫌棄你,又或者終於煩膩了這樣的生活。」

  「我靠得太近了怕你不舒服,有壓力,有時候無償的愛與好也會讓人感到負擔不是嗎。但我又不想徹底離開你,所以只能保持一個距離。我愛你,愛到不知要如何表達才是適合你的,才能讓你感到舒適。我只能笨拙地用自己的方式一遍遍來試錯,但你還是懷疑我的愛。」

  「艾德里安,老實說,我現在是很生氣的。」

  科林一時間沒有接上腔,春風拂過這片草地,他金色的髮掃過面具,他的右手有些不安的垂在身側,甚至一下又一下地揪起了地上的草,這樣的小動作被我看得清清楚楚。

  這看起來像是心虛的表現。

  「你覺得和我相處太麻煩了,太累了,是麼,即將半年了,你堅持的比她要久,我該誇誇你,但也忍耐到極限了對不對。」

  噢,老天,快聽,我說了一大堆,他把我的愛給屏蔽了,只是想說這個,鑽牛角尖地認為我就是做不到一直愛著他,我就是一個花言巧語的騙子。我已經可以理解到伊芙琳心累甚至到不能再繼續下去的心情了,陪伴著他不僅是充滿著危險,還要面對一個性情大變的愛人,以及殘缺的身體,和言語上的刻薄。

  這種婚姻狀態絕對不太健康,它可以堅持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但這樣持續一年兩年,甚至一二十年,沒有愛的話,那該多恐怖。

  而且就算有愛,也都被消磨了啊,伊芙琳就是最好的例子。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8 04:14 PM

第二十二章 我能吻你嗎

  前一段婚姻的問題如果不去解決,那麼第二段婚姻還是會重蹈覆轍。我會用上比伊芙琳更多的氣力與心意去維持,再辛苦我都不會抱怨,我只求他不要誤會我的感情。

  我感到情緒不佳,可科林明顯比我更要動蕩不安,我甚至看到有絲絲縷縷的黑色氣息從他的身上滲透出來。這樣的情況又出現了,我現在懷疑伊芙琳當初說的伴隨一生的問題就是這個。

  科林面色劇變,忽然抓緊了草地,咬牙對我說滾開,我看到手鐲又散發出了柔和的光芒,我依舊仗著手鐲的威力而不走,然後撲過去就抱住他。

  就像之前任何一次那樣,盡管我現在在和他生氣,但我不會走,我不會在他真正需要陪伴的時候離開。科林顫抖著,這一次卻不再推開我,他彷彿接受了我的存在,用唯一的右臂箍住了我的腰,將我死死擁在了懷裡。

  我和他就像沉溺在大海裡的溺水者,彼此是對方的浮木,哪一方放手,另一個人就會葬身海底。

  忍受著他過於用力而帶來的疼,我聽到他不住地抽氣聲,我願意用自己的身體當他的沙袋,只求能減輕他的痛苦,直到這股氣息消散。

  十多分鐘後,我們倆都大汗淋漓,氣喘籲籲。我與他額頭相抵,各自努力平復著身體輕微的顫抖,撩開他垂落的髮絲,我望進他渙散的綠色眼眸。

  「艾德里安,如果不想我保持距離,你得要說出來,不然我就會理解錯你的意思。我用這種方式愛你,你不能適應,你要說出來。」

  「……」

  「放心,你剛剛的舉動我不會誤會的。我知道你不是愛我,只是想要有一個陪伴,這個人恰好是我而已。我可以做到的,以後我不保持距離了,好不好?」

  汗水涔涔的少年從喉嚨裡發出一聲微弱的嗯,我鬆口氣地又輕輕抱了他一下,圈在我腰上的右手始終沒有拿開。可能現在是他比較好說話的時刻,我柔和了聲音,在他耳邊說著。

  「艾德里安,不要懷疑我對你的愛好不好?我會傷心,也會生氣的。」

  「……那你就不要有多餘的行為。」

  他的聲音同樣軟化了下來,也許是剛剛壓抑黑暗氣息過於疲倦。

  「什麼才叫多餘的行為?你是指與別的男性交流嗎?可我始終會與人正常接觸的,你放心,我真的不會愛上別人,不會離開你。」

  「隨便你去愛上誰!和我沒關係,反正最後都會像她那樣離開了。」

  此時此刻的科林脆弱的就像一件玻璃製品,我一鬆手他就能摔得粉碎,多說一句不符合他心意的話,也能引起他強烈的不滿,然後傷人傷己。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其實很笨拙。除了現在不走開之外,我不清楚該怎麼做才能讓他得到些許的安全感。也許在他為國家而戰鬥的許多個日日夜夜裡,遠在家鄉的伊芙琳就是他內心最後的港灣。

  他是個孤兒,伊芙琳是他的退路,也是他愛這個世界的集合體,所有美好的心情因她而起。

  而如今他沒了港灣,時常處於一種顛沛流離的危機中。他打敗了魔王,保護了很多人,卻沒有守護住自己與愛人,以及那個沒能到來的小寶寶,這些自我懷疑足以讓他心性巨變,終日生活在反復無常的情緒折磨中。

  看著他這樣拒絕外界幫助的樣子,我很難受,同時也在心底裡滋生出一股奇怪的,想要擁抱他、呵護他的念頭,將他置於自己的懷中,不讓任何人打擾。肌膚之親能不能緩解他的焦躁,能不能讓他感受到我的誠心?

  「我現在可以吻你嗎?」

  也許是現在氣氛正好,致使我順其自然地不過腦子說出了這種話,確實頭腦發熱,但我清楚地知道我在講什麼。我想用這樣的方式來表達自己,我不嫌棄他改變的性格,不嫌棄他殘缺的身體,相反,我想得到他的所有。

  科林露出了驚異的神色,似乎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我在說什麼驚悚的事情。

  「如果你說不可以,我會忍耐的。」

  也覺得自己有些乘人之危,在他虛弱且情緒動搖的時候提出了這種要求,科林有些霧濛濛的綠色眼眸抬起,在他擰起眉梢時,我已經揚起脖子貼向他的嘴唇。

  我克制著自己快要爆掉的心跳,著急又期待地搜尋他的唇瓣。

  將他臉上的面具掀開,舌尖逡巡著他柔軟冰涼的唇,我像個飢渴的野獸,想要將眼前的美味拆吞入腹。他僵硬著身體,或許是驚呆了,始終沒有回應。我試探性地抵開了他的齒縫滑入了濕軟溫熱的口腔中,再大膽一些索求,我幾乎將重量都壓在了他身上,少年悶哼一聲,不得已鬆開環在我腰間的手,轉而用力撐著草地,這才不至於讓我倆都摔在地上。

  面對我的咄咄逼人,他顯得很被動,也很狼狽。

  我不會接吻,只是因為單純地想要得到他更多而進行了下一步,貪心是會隨著行為而膨脹的。看見他沒有激烈地反對,沒有呵斥,我開始上癮,我從未覺得一個人的嘴唇是這樣的美味,好像我怎麼都嘗不夠似的。他的呼吸變得急促,唇縫中洩露出的一兩聲喘息被我吞掉,我不知足地持續加深這個吻,猶如勤勞採花的蜜蜂。

  甚至不安分地將手從他衣擺裡探入進去,尋找著能讓彼此更熱一點的方式,這一切全都是不由自主而做出的行為。一旦不去約束壓抑自己,我就會失控,他讓我停不下來。

  突然,我的下唇刺痛,好似被電了一下般,我清醒了過來,這點輕微的疼痛剛好能夠喚回我的理智。我望著面前的少年,科林微微喘著氣,胸脯起伏著,他始終不適應地皺著眉,而沾染了我鮮血的唇瓣紅的像櫻桃。

  我對他做了什麼?我在強迫他接吻!

  「你讓我喘不過氣。」

  他避開了我驚愣又歉疚的目光,啞著嗓子這樣說著,然後將自己唇上的血跡擦掉,似乎是在責怪我生疏又猴急的吻。我也連忙用手背擦掉嘴上的血,紅著臉無地自容道:「對、對不起,我太心急了,沒有考慮到你的心情,請原諒我的無理!明明說好要尊重你,不去隨便觸碰的。」

  「我知道你不是什麼聽話的傢伙。」

  「對不起。」

  「手,你要放到什麼時候。」

  「……對不起!」

  發現自己的雙手還在他腰間,我也立刻抽出來,現在真是不敢抬頭看他了,一時間除了道歉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這種情況來看就是我又輕薄了他,雖然名義上是我的丈夫,但不能這樣不顧對方的意願做事的。

  內心不斷地告誡著自己,我誠心地低下頭又道歉。

  就這樣各自安靜了幾分鐘,他說道:「把枴杖撿回來,不是要散步麼。」

  好在,科林給了彼此一個台階下,他沒有追究我這失控的無理行為。我趕忙起身去撿枴杖,然後遞給他,等到少年自己撐起身體走了兩步時,我臉紅心跳地走在他身後,始終不敢並肩而行。

  就這樣一前一後走了一會兒,前面的人停下了腳步,冷淡的聲音響起。

  「你為什麼又走在我身後。」

  「我,剛剛……好的,這次我會走在你身旁的。」

  吞下自己想要辯解的話,我硬著頭皮走到了他身旁,端詳了一下他的臉色,看不出喜怒,但至少不會是煩躁。我漸漸放下心來,又打開了話匣子,幾乎是我在說,而他閉口不言。

  後來他走累了,沒多久我們就回了屋,接下來就各自安靜地去做自己的事情。我躲進了工作間,盡管距離接吻事件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但我現在滿腦子都是那樣的畫面。他的聲音,他的觸感,他的唇,他的身體……

  這一整天我都魂不守舍的,反復審視自己。

  我忍不住懷疑自己是個色情狂,第一次他為了氣伊芙琳而吻我,當時情況太復雜了,所以對於那個吻我沒有太多的記憶了,只知道他不是真心的,他很為難。

  這一次是我主動的,他被動地接受,估計還是很為難吧,為了照顧我的情緒容忍我一步步的侵犯,直到受不住了才咬了我的嘴巴。

  這樣想著,我撫摸上自己凝結了血痂的下嘴唇,就連這種咬的行為我都覺得是一種親密的體現,我可能沒救了。

  他與伊芙琳接吻,不會這樣被動且忍耐吧,也不會心有不甘吧。或許他會是積極地,主動地,迫切地。

  這樣一想,我覺得自己當時也真是病急亂投醫了,竟然認為這樣的親熱能夠帶給他安全感,實際上我可能是想發洩內心深處的慾望。

  我總是口口聲聲地以愛為名,這實際上是在綁架他的道德與良心吧。

  我思考了很多,始終得不到一個好的答案。我是很愛他,可我希望用他喜歡的能接受的方式來愛,而不是一廂情願地去付出,那只會將他越推越遠,這種自我感動的愛或許是枷鎖。

  自己胡思亂想只會產生誤會,最終我選擇了去找科林。

  夜深了,我敲響他的房門,等待了片刻,裡面的門被打開。穿著深色睡袍的他站在門內側,沒有讓我進去的意思,但也沒趕我走。

  「艾德里安,我的愛是否給你造成了困擾。」

  「是的。」

  「……」

  這個答案其實並不意外的,可我真正聽到了還是很難受。我可以不在意外人怎麼看待我,但家人朋友愛人的想法,我還是很在乎的。

  「對不起,我無意造成你的困擾與負擔。我,我只是想找到能讓我倆都舒適的相處方式,讓這段婚姻和諧地長存下去。」

  科林聽了我的話,眼裡有著探究之意,他勾起一側唇角冷笑起來,「那你想怎麼做。」

  「我想不出來,我一意孤行會讓你感到難受,可你讓我離開,我也是萬萬做不到。所以,我目前想不到。」

  「我看起來就像能想到的樣子?」

  「……」

  「既然自己大言不慚地說了那些話,那麼你就好好經營這段婚姻吧,讓我看看你到底能堅持多久。」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我難道不需要改變哪裡嗎?」

  科林蹙起眉頭,他轉開目光,不爽地說道:「繼續保持你這愚蠢又樂觀的樣子,二十多歲的人了,本性難移,我還沒自信到自己能改變誰。」

  「我、我可以試著去為你做改變,哪怕一點,慢慢來,總會找到……」

  「蠢貨,我的意思是、是,嘖,是你可以不用去改變!我並非憎恨這樣不聽話時而又莽撞的你,好了,你可以離開了。」

  我的疑惑好像被解答了,又好像沒有,科林沒有正面回應我的話,但是他說了不是憎恨我,我可以繼續保持這樣的言行來與他相處。

  他果然還是很溫柔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8 04:24 PM

第二十三章 她出事了

  希里亞在今天上午離開了綠茵鎮,她去王都上學了,科林雖然沒有和我一起來送妹妹,不過他的話我還是好好轉達了。

  他的原話是不要給他丟臉,我翻譯過來就是好好學習,為他掙點光。希里亞雖有不捨,但還是毅然決然地踏上了路途,恐怕要等到八月份才回來了。

  她有些擔心自己走了以後我沒個說話的人,畢竟蒙多一個大老粗也說不出什麼貼心話,動不動就是欺負你就揍他。我表示不用擔心,這裡一切都會好的。如果生活上和錢財上有什麼缺的,一定要和我聯繫,我會從這邊寄送東西過去。

  送走了希里亞,我有些悵然地回到了城堡,巡邏隊護送我的士兵說讓我最近小心些,不要走鎮上外面的叢林小路,因為有流竄的魔獸跑到這裡來了。

  我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因為在二樓搞了個工作間,我的一些在店鋪裡做不完的服飾就會帶回來加工繼續做,科林也不會黏著我,所以有大把的空閒時間做自己的事情。把男士外套縫好後,我熨燙了一下,然後掛好。

  外面淅淅瀝瀝地又下起雨,春季就是雨水多,不知道王都那邊是不是也下雨了,希里亞不會冷吧。

  「誰的衣服。」

  科林的聲音響得突然,回神才發現自己望著窗外的雨,手裡還捏著外套的袖子。收手回身,我看向他一笑,「是顧客的,我見外面下雨了就分了心,差點又把人家的袖子捏皺了。幸好艾德里安提醒了我。」

  科林在軟凳上坐下,「你做自己的,不用在意我。」

  我還以為他找我有什麼事情要說,這副冷若冰霜的模樣,看著像是來監工的。我當然想要他和我多相處一會兒,這便又坐回縫紉機前,從竹籃裡拿出了要給小侄子做的零錢袋繼續縫製。

  「艾德里安在王都待過嗎?」

  「三個月。」

  「這樣哦,因為王都在北方,那裡氣候好像冷一些。雖然給希里亞準備了幾件厚一點的衣物,但怕她不抗凍。」

  「她那麼大個人,冷了不會自己去買衣服麼。」

  「雖然是這樣講,但我還是會擔心的。」

  「多餘的擔心,那邊宿舍條件很好,不會冷著餓著她。你的妹妹比你聰明得多,你當心自己吧。」

  被他這麼一說,我倒是安心了點,自豪地笑著:「也是,她是家裡最聰明的。」

  一旦沒有了說話聲,外面的雨聲就清晰了起來。倒是有件好事要說一下,我又說道:「你的輪椅下周就送過來啦,到時候我和你一起試一試,以後可以出門轉轉了。」

  「隨便你。」

  短短的一句話就打發了我,氣氛又變得沉悶,像是雞蛋裡多加了麵粉,一下子攪拌不開,凝滯的,淤塞的。

  「我讓你不自在了?」

  不等我再想點什麼話題聊,他忽然出聲,縫紉機機針上的線斷掉了。我關掉電源,彎下腰去查看機械底部,然後取出了鎖殼與鎖芯,裡面的線打結了。

  我一邊整理一邊說道:「沒有,只是我想讓你開心點,所以想多找點話題。」

  「不需要。」

  「那我可以理解為,這樣待在一起不說話也可以嗎?」

  「你笑什麼。」

  「我不是笑你,我只是感到開心。」

  科林莫名其妙地看我一眼,他不懂我為什麼高興起來。瞧見他這疑惑又惱怒的樣子,我繼續說道:「你願意在我身邊靜靜地坐著,說明我能讓你感到一點點的安心吧。」

  或許他一天之中很長的時間都會待在那個放滿了伊芙琳物品的臥房隔間裡,然後時不時看看窗檯那盆梔子花。剩餘的時間他會在主屋游蕩,像個不安定的幽靈,偶爾心情好了,大概會到我的工作間看一看,與我這樣說說話,或者發呆。

  雖然有些時候我也會被各種因他而起的情緒困擾,但我還是幸福的滿足的,不知不覺我與他已經生活了五個多月,即將滿半年了。

  輪椅送來的這天是個好天氣,正好適合在草坪裡測試輪椅的舒適度。我與商家早就做好了協議,如果用著很合適就不需要送回去改良。科林被我軟磨硬泡了一個小時,終於拿起枴杖從主屋走到了草坪,面色冷凝地坐上了這輛銀色與黑色相間的高級輪椅。

  「你看,枴杖可以放在後面的卡槽裡,還有物品欄,後面推動的把手有向上的彎鉤,能掛住袋子。腳踏高低能夠調整,最主要的是這是可以充電的,上坡的路段我倆能輕鬆很多。」

  等到科林坐上去以後,我就展示著這些附加功能,少年的樣子說不上高興,也不算太難看。

  最終,科林說道:「退了。」

  還以為他願意嘗試,就一定會留下來,因為之前他都沒怎麼反對過,冷不防這樣說,我感到有些愕然。

  「好的,我聽你的,但你能不能告訴我原因呢?」

  「這會讓我感覺自己是個徹底的廢人。」

  「對不起,我沒有考慮到你的心情。我馬上就聯繫車夫把貨退回去。」

  聯絡好了方才送貨的人,又與商家溝通後,那邊說了一大堆牢騷話,我則表示訂金不用退還了,這輛輪椅還能轉賣出去,他應該不會虧本的。提出了這個方案後商家才勉強地結束了通話,並且還說了一下我的丈夫真是不識貨,說大都市裡的上等殘疾人都是買這種類型的。

  我的確沒有想到在關鍵的時刻,科林會拒絕輪椅,或許坐上去的那個時刻,他覺得會消磨掉自己的意志吧。

  等到好不容易才到手的輪椅送走後,我坐在鋪了毯子的草坪上曬太陽,上面還擺著下午茶。科林沒有選擇回去屋子,而是在這裡坐了下來。

  「很失望嗎,我沒有用輪椅。」

  「是挺失望的。」

  「你想看我像個真正的廢人一樣,一天天的癱在那上面嗎。」

  「我只是想要為了讓你出行方便些。」

  科林的右手摩挲著光滑的枴杖,他目光投向遠處圍牆外的景色,又問:「為什麼一定要我出去。」

  「我覺得你也想,但更多的是我的私心吧,我想和你一起。」

  「好,現在就出門。」

  看到我跟不上思路的樣子,他不悅地提高了聲調,「你不是想出去走走嗎,我滿足你。」

  大概是一種佔他便宜的本能反應,我立即問道:「我想親你,這個也能滿足嗎?」

  「……不行。」他臉色掛不住地呵斥一聲。

  我失落地又回歸到出門的問題上來,擔憂地看著他,「可是這樣出門,你拄著枴杖不會不方便嗎,會累的。」

  「你到底以為我有多弱。」

  「但是你在自己的臥房還會摔倒。」

  「閉嘴。」

  「啊,對了,城堡附近的山林裡有沒有野獸啊?巡邏隊的士兵說最近有流竄的魔獸在作亂。要不,還是不出去散步了,就在院子裡走走吧。」

  「……我打不過幾隻魔獸嗎。」

  彷彿賭氣地在向我證明他真的沒問題那樣,科林第一次和我在白天一塊走出城堡,他帶著我去附近的山坡上。我一路上都因為擔心他體力不支又或者有猛獸而無心欣賞風景,直到他流著汗水爬上了這將近千米的坡頂,愣是沒讓我搭把手去攙扶他。

  山頂上的風很大,帶著春天的氣息,科林拄著枴杖站在最前方接受著陽光的照拂,他回頭看我一眼,那眼神裡似乎有著傲然。是的,他做到了,雖然這條上來的路還挺好走,但普通人都會累,何況是他。

  「你別忘了,我還是勇者。」

  「是的,你是勇者,是科林,還是我的丈夫。是我太過擔憂你的身體了。」

  「你知道就好。」他看起來心情好些了,猶豫了幾秒,有開口道,「阿蘭,過來。」

  啊,叫我的名字了,一瞬間湧上心頭的喜悅讓我有點忘乎所以。

  少年若無其事地指給我看附近的山峰,午後的山裡幾乎是沒有雲霧的。能看到漫山遍野的花,還有歡快的瀑布小溪,以及在叢林間偶爾奔走過的小型動物。

  「艾德里安,我能問你出征路上的事情嗎?」

  「你想問什麼。」

  「你應該會有同伴一起征伐魔王吧?魔王是像一些少女作品裡那樣英俊神秘,還是傳記中的殘忍醜陋呢?打敗魔王以後你的那些夥伴呢?」

  這些問題確實在我心裡憋了好久,我一直都很好奇,我想應該不只是我,鎮上的人都挺好奇的。

  科林嫌棄我的問題很多,聽到魔王這個詞匯時他顯得很不高興,但還是忍耐著解答了。

  「還有四個同伴,魔法師、弓箭手、治癒者。」

  「他們的名字呢?是男人還是女人?」

  「你怎麼不問我他們多大了,長什麼樣子,有沒有結婚,家裡幾口人?」

  被他堵得有點不好意思,這樣刨根問底是有點不太好。

  「弓箭手是年輕女的,其餘都是年輕男性,名字你不用知道,和你沒關係。」

  「哦,知道了!」

  「魔王是個陰險狡詐卑鄙又醜陋的存在,借助大家的力量,我在決戰的時候用損毀身體的代價殺死了它,但……」

  「但?怎麼了?他還有繼承者?」

  面對我期待的樣子,科林的目光從我臉上轉開,生硬地說,「沒什麼,我們回去。」

  說完他就轉身要走,走得有點急促,身形趔趄一下,他的內袋中滑落出來一條繫著細小鐵鏈的懷錶,因為磕在地上而不小心打開了。科林臉色微微一變,懷錶裡面的鐘錶已經停止不走了,而盒蓋的內側鑲嵌著伊芙琳的照片,稍微有些褪色了。

  多好看的伊芙琳,笑得很開心。他不方便彎腰來撿,我則動作俐落地拾起,將懷錶合上,我遞過去。

  像是做了虧心事一樣,科林一把拿過懷錶,他用腋下夾著枴杖,右手慌忙地將懷錶往自己的內袋裡藏。我有些心疼他這樣子,只說道:「我不介意的,你不用在意我的想法。」

  想來這塊懷錶他應該留在身邊很久了,只是最近我才發現。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想找話題和他聊,但他都愛答不理的,自從懷錶掉出來,他就冷著個臉。

  後來的幾天他又變得冷漠且不近人情,很多時候就自己在臥室裡,我察覺到他的心情迷茫低落,除了陪伴也不知道該怎麼寬慰他。總不能又像上次那樣頭腦發熱去身體接觸吧,這只是一時的,他需要的不是肉體上的歡愉,而是精神與靈魂的安寧。

  因為蒙多的飯館開起來了,生意很不錯,就是特別辛苦忙碌,嫂子和爸爸都在幫忙,媽媽則是肩負起了白天帶侄子小波特的任務。所以裁縫店幾乎是我在經營,之前約好來拿衣服的鞋匠太太過來取衣服。

  鞋匠太太欲言又止地看著我,我問她有什麼事,她終於像是得到了恩賜那般鬆口氣,然後一股腦地把事情說出來了。

  勇者的前妻伊芙琳在野外採花的時候被流竄的魔獸襲擊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8 07:30 PM

第二十四章 為了誰

  伊芙琳被流竄的魔獸襲擊,這是昨天發生的事情,而我知道的還不算晚,在我從鞋匠太太的消息裡知道的差不多時,我當下關停了裁縫店,挎著包去醫院看望伊芙琳了。

  說是沒有生命危險,但人還在醫院住院,到底是勇者的前妻,這件事都驚動了鎮長他們,如今把人好好地安置在單人病房,謝絕無關緊要的人的探訪。

  但是我得以進去了,雖然前台的護士感到很為難,但因為是前任和現任的關係,她哪個也不敢得罪,最終將我放了進來。

  我拿著慰問品走去病房,伊芙琳和她的媽媽就在裡面說話,女人的臉上貼著紗布,但並不嚴重的樣子,精神還挺好的。看到我時,母女倆都愣住了,阿姨的面色變得難堪,但並沒有對我下逐客令。

  反而是伊芙琳見到我時很驚慌,她的目光在我身後徘徊,我安慰著,「下午好,只有我過來,艾德里安應該並不知道這件事。」

  伊芙琳彷彿鬆了口氣,她讓自己的媽媽先出去,然後與我單獨聊。對著阿姨點頭致意後,我將慰問品放下,這才仔細打量她的情況。

  發覺我的目光,伊芙琳笑著掀開不太厚的被子,「瞧,沒什麼大事,就是左腿骨折,需要靜養一兩個月,身上其他的小傷恢復的很快。來,請坐過來。」

  我點頭坐過去,她與我像是朋友聊天那般輕鬆,「真是很幸運哦,我當時被襲擊,是巡邏隊的人救了我。他們穿著便裝,說是去隔壁鎮子剛好路過。」

  我也鬆口氣:「那可真是太好了。」

  自從去年我受傷住院伊芙琳來看望過一次後,我就再也沒有見到她了,這還是今年的第一次。她看起來比那時狀態好多了,沒有那股憂愁攏在眉宇間,總是透著一副悲苦的模樣。

  我忽然意識到,伊芙琳也許是在一點一點地從過去走出來了。我不知道科林是否能夠走出來,但就兩個人的程度來看,顯然伊芙琳比他要看得開一些,她在經歷過痛苦掙扎後,學會慢慢放下。

  我覺得對於過去的事情看淡,努力朝前看,認真過好當下挺好的。可能因為我是既得利益者,所以我覺得這樣好吧。

  「阿蘭,你能不能不要告訴艾德里安這件事。」伊芙琳對我提出了這樣的要求。

  我有些為難,「你知道的,他還是很在意你,這麼大的事情不告訴給他,不應該。」

  伊芙琳的表情變得哭笑不得,「你啊你,告訴他有什麼好處嗎,對你也沒有。就像你說的,如果他還在意我,那麼勢必會對你有影響。」

  「我不介意的,我只是想要他高興一點。」

  「你愛得太純粹包容了,阿蘭,聽著,你們的婚姻生活不應該再有我的出現了。曾經的經歷抹不掉,這是沒辦法的,但是在未來不應該再加入我。這是我自己的事情,如果你是來代表自己來慰問看望我的,我很高興。」

  「我和艾德里安都在努力地適應離婚以後的生活,你作為他現在的妻子也應該以你們的家庭為重,真的不用再掛心我了。」

  「我很好。」

  伊芙琳的意思是彷彿連朋友都不能做了,她似乎狠了心要徹底了斷,盡管我現在任然覺得她是在乎科林的,可她在逼著自己往前走。

  我內心徬徨,不知道該怎麼做,這比我做的任何一件衣服都要困難復雜。

  我答應了伊芙琳暫時不說,我惴惴不安地走在回城堡的路上,忽然,我的通訊器震動了,居然是菲爾斯撥通的。

  [阿蘭小姐,你知道伊芙琳被魔獸襲擊的事情麼。]

  我看著發出聲響的通訊器感到一陣驚訝,為什麼連遠在王都的菲爾斯都知道了這件事,如果不是有熱心的鞋匠太太,我恐怕消息都沒有這位騎士大人靈通。

  「是的,皮克隊長,我也是剛知道,我剛剛還去看望了伊芙琳。」

  [你這兩天暫時不要回城堡,先去自己家住。]

  「我可以問一下為什麼嗎?」

  [因為科林也知道了伊芙琳受傷的事情,是鎮長他們告訴給他的,我的消息也是來源於鎮長。]

  我愕然,連忙追問,「我不太明白。」

  [總之,我也不太明白,為什麼已經離婚了,還要那麼關注她的情況。]

  菲爾斯的話讓我回過神,是的,外界的人完全不清楚科林有多愛伊芙琳,也不知道家暴的真實情況是怎樣的。就連菲爾斯他也只是一知半解,我卻忽然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鎮長會關注伊芙琳的情況,那些恰巧路過拯救了伊芙琳的巡邏士兵,這些種種一定是因為科林私底下交代過。我推測,應該是在不打擾她生活的前提下,想要知道她過得如何吧。

  [阿蘭小姐,不要有什麼多餘的想法,你才是科林現在的妻子。就連我也是站在你這一邊的,讓你回去住兩天,只是出於對你安全的考慮。這也是科林的意思。]

  「艾德里安也讓我回去嗎,他這樣說了?」

  [是的,因為他要帶領鎮上的巡邏隊去對付流竄的魔獸。]

  我沒有問為什麼科林不親自對我說的原因,只是著急道:「他會有危險嗎?」

  [請安心,我已經調查了流竄到綠茵鎮的魔獸,雖然普通人很難對付,但對於他來說綽綽有餘。當然,這麼做不是為了伊芙琳,而是為了整個鎮子。]

  彷彿害怕我多想,細心的菲爾斯補充了一句,我表示自己明白了,這兩天我會在自己家待著的。

  我懂得,那些沒有言明的事情。雖然也是為了鎮上居民的安危,但推動科林加入剿滅行動的根本原因,應該是為了伊芙琳,要替她復仇,要給她一個安寧的環境。

  出發點是伊芙琳。

  我沒有回家,而是在裁縫店住了下來,隔間裡面有一張小床,日用品也是齊全的,方便我在這裡住下來。家裡人也知道我的決定,並不過多干涉,對於科林帶兵出去剿滅魔獸的事情,鎮上的人都是支持的,在這個時候似乎沒有人去說他家暴的緋聞了。

  傍晚走在街頭,正好遇見了巡邏隊的士兵,他們與我打招呼,說是天色晚了,讓我早點回家。因為我勇者夫人的身份,大家對我客氣而尊敬,甚至還說出了他們內部的任務。

  我順著話題問下去,原來今天鎮上所有的巡邏兵都出動了,包括休假的也全部召回。今晚七點,科林帶一組一百人的隊伍去圍剿流竄的魔獸,因為已經調查到了附近的兩個洞穴。而剩下的三十人則是在城鎮警戒。

  得知了這件事,我便不給他們添麻煩了,早早地回去了裁縫鋪。

  也許是因為知道他要做危險的事情,我怎麼也睡不著,屋子亮著燈,我就拿起衣服縫補起來。我一邊祈禱科林和隊 伍的平安,一邊做著手頭上的工作。

  累了我就歇一歇,等到心神不寧了,我又開始工作。這麼反反復復幾個小時,已經到了深夜。

  我想著起身去隔間倒杯水喝,桌案擺在靠窗的地方,與我的小床隔著不到兩米的距離。我剛拿起水壺倒水,窗外忽然傳來敲擊的聲音,不是風撞動的聲響,而是有誰在敲玻璃。

  我感到納悶,拉開窗簾想看一看,可我剛拉起巴掌寬的長度,我就看到窗外一隻白森森的,充滿了血絲的眼珠子。我嚇到頭皮發麻,渾身的血液彷彿沖到頭頂,手中的茶水打翻,我驚慌後退幾步,然後跑去外面的屋子拿起了鋒銳的裁縫剪刀,我的窗外有著什麼怪物!

  「砰——」

  伴隨著玻璃窗的爆裂巨響,我站在隔間與外屋的連接處,看到一隻覆滿綠色鱗片的獸類爪子撞了進來。那隻爪子比我的裁縫剪都要鋒利,人要是挨著一下,恐怕都要被抓爛皮肉露出骨頭!

  窗戶的碎裂連帶著窗簾一起扯爛,被暴力破壞出的洞口使得對方開始朝著這個地方努力擠進來。我怕到渾身發抖,裁縫鋪已經不能再待下去了,如果怪物擠進來了,我一定會被殺死。

  我手上的鐲子能不能擊退這個怪物?我嘗試著舉起手,泛著淺光的女神恩澤似乎作用有限,對付黑色氣息很管用,但對於這種怪物的粗暴攻擊就沒辦法了!

  意識到這點,我拿著剪刀轉身就逃,打開了外面的大門,我開始朝著爸媽的家裡跑去。而對方彷彿感應到了我從前門跑走了,停止了鑽入窗戶的行為。

  我的身後出現了一隻獨眼的,擁有爪子和翅膀的魔獸,它的軀幹像是牛,可爪子如老鷹,頭顱很小,一隻眼睛佔據了整張臉。而它的脖子能夠張開,裡面有著一排排鋸齒,活這麼大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活生生的異形魔獸。

  我小腿發軟,好幾次差點摔倒,我穩住身形再也不敢看後面。然而才跑了一條街,我就停住了步伐,不能!我不能把危險帶到家裡去!

  我應該往警局或者巡邏隊跑過去!他們今晚會在街上戒嚴,只要找到他們就足夠了!

  在懼怕過後,我適應了現在的糟糕狀態,頭腦冷靜下來一點後,我一邊大叫著救命一邊去找巡邏隊。

  「士兵!士兵長官們!有魔獸!魔獸進到鎮上了!」

  「有魔獸闖進來了!」

  我好像被這頭魔獸給鎖定了,它的目標非常明確,是我。在感到莫名其妙的同時,我也算鬆口氣,至少除了我,不會有更大的傷害了吧。

  我跑得很急,大口大口地吸著氣,肺部好似要被抽空,雙腿開始變得沉重。因為我全往復雜的巷子裡鑽,這就讓貼地飛行的魔獸不太便捷,它一路撞爛不少東西,橫衝直撞地朝我進行攻擊。

  它扇動翅膀,後面襲來的狂風颳起了巷口的垃圾桶,我猝不及防被鐵桶打到了背部。鈍痛與衝擊力使得我往前摔了過去,我整個人剮蹭到地面,劃破皮的手臂霎時血流如注。

  我抓緊剪刀掙扎著站起來,全身的肌肉繃緊發顫,我已經無法再跑動了,只能和對方魚死網破,可能大概率是我以卵擊石吧。

  魔獸脖子揚起,深淵一樣的嘴巴從脖子上開啟,它迅猛衝向我。我也不甘示弱地舉起了剪刀,就在我要迎擊的剎那,我聽到什麼東西帶起的風聲,看不見的疾風猶如一把利刃,乾脆俐落地切割了魔獸的身體。

  只是一眨眼。

  我震驚地看著魔獸在我面前分解成屍塊散落一地,緩了幾秒,才有鮮血流淌出來,而它的屍身還在抽搐。

  聽到了聲響,我怔然地看向另一側的街道。科林握著劍,被巡邏隊的士兵攙扶過來,他是在別人的幫助下才站穩揮出這一招的。

  士兵們被他的實力給震懾住,眼裡都充滿了崇拜,而我一直被吊著的心也回落了。我深深地望著他,丟了手中的剪刀,一步步走過去,然後將他給緊緊抱住。

  周圍攙扶科林的士兵退開了,少年努力地用一條腿穩住重心,他也丟開了自己的劍,武器掉落在地發出沉重的聲響,聽起來很重。

  他用空出的右臂摟住我的背,然後用悶悶的嗓音低沉地說著。

  「沒事了,阿蘭。」

  為什麼他的聲音聽起來,比我的不安還要多。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8 07:37 PM

第二十五章 心有餘悸

  驚懼交加又憑借著一腔孤勇橫衝直闖的情緒消退後,我近乎無賴一樣緊緊抱著科林好幾分鐘,他沒有推開我已經是很寬容了。

  隨後我收拾了自己的情緒,想要退到他身旁,因為我看眼下的情況還需要他來安排。發現我退後的步伐,科林回頭看我一眼,立即就有隊裡的醫療人員過來了。

  科林說道:「給她好好治療,情況嚴重就送去醫院。」

  我連忙擺手:「看著嚇人,但其實沒傷到要害,就是點小傷。」

  「夫人,交給我們來處理吧,放輕鬆。」

  接觸到科林陰沉的目光,我又閉嘴了,老實地讓醫務人員包紮傷口。專業人員做得還是好,擦洗消毒很快,手法細致又輕柔,我不禁想到當初被科林誤傷,他那著急給我止血的模樣。

  我一邊接受救助一邊留意科林那邊的情況,我以為他會先讓我回去父母那裡,但科林並沒有如我所預想的那般,他只是叫來了巡邏隊的隊長來交代事情。我安靜地聽著,發現他這樣做,似乎是不打算處理後續了,而是要帶我回家的意思。

  還有些出神,他就已經交代好了,轉頭對我說,「回家吧。」

  我有些恍惚,然後努力點頭。

  護送我們回去的馬車也是隊裡派來的,趕馬的車夫是隊裡退役的士兵,還有一輛馬車裡乘載著十名士兵,這是為了護送我們。其實只要有科林在,我就不會害怕了,但這樣做無疑更讓人感受到被重視。

  坐在略微顛簸的馬車中發呆,在這注定不平靜的一夜,我經歷了一場生死較量,這樣一想,我還挺勇敢的。

  當然,如果不是最後有科林的救助,變成屍塊的大概就是我了。我相信,換做任何一個無辜之人被魔獸追趕,科林都會出手相救的,但他……

  他讓我抱住了他,還寬慰著我說沒事了,並且叫了我的名字。我可不可以理解為,這是他對我的溫柔。

  我很眷戀那一刻的溫情,但現在這副蹙著眉梢,若有所思的科林我也很喜歡。猶豫再三,我還是握住了身旁人的右手,他的手顫動了一下,沒有掙脫。

  沒有被他拒絕,就默認為准許,我望著窗外的夜色,有點緊張,但我的手開始得寸進尺。指尖輕輕地從他指縫中鑽入,順暢地與他完成了十指相扣的動作,忽的,他也回應了,握住了我的手。這一刻滋生出來的甜蜜足以讓我忘記今天所有的危險,一定連噩夢都不會做的。

  「你的店鋪還好麼。」

  我還沉浸在這美好的牽手中,他卻已經問起了現實情況,我想起了被破壞的窗戶,有些尷尬道:「店子裡的隔間被破壞了,那個魔獸的爪子從窗戶撞進來,還挺恐怖的。」

  「我會找人去修理,最近就在家,不要去店鋪。」這樣命令完,他頓了頓,又說:「城堡也有你的工作間,你一樣可以完成工作。」

  「我知道的,聽你的!你們外出剿滅魔獸的事情都辦好了?」我沒有提伊芙琳,畢竟現在難得的他會與我牽牽手,如果提了,他可能一個不高興就甩開了。

  然而我還是天真了,科林聽完我這麼問,默然地將手給抽出來了。我很是失落地搓著手掌,但為了緩解一下氣氛,我開始誇他來得很及時,而且用劍的樣子特別帥氣。

  但是沒用,他今天對於我的誇讚沒有一點回應,顯得心事重重的。是有什麼煩心事麼?

  哎,我真傻,伊芙琳受了傷還在醫院裡,他當然不會開心起來。怎麼就因為他一時的溫柔就忘記了最主要的事情呢,我為剛剛的竊喜而感到羞愧。

  這會兒仔細查看,我才發現,在單薄的衣衫下,他胸口與手腕處的傷痕若隱若現。他又傷害自己了,在前天我還沒有發現,我猜測是知道了伊芙琳受傷以後,他無法控制脾氣弄出來的吧。

  因為沒有在她身邊護住她,所以他感到憤怒,不安與難受。

  我不再說話,也許他需要的不是我的聒噪誇獎。一路無聲地回到了城堡,士兵們說這幾天都會在城堡周圍巡邏警戒,科林沒說什麼,帶著我進屋了。

  果然,才一天沒回來,這裡已經亂了,他大概是一路發火從臥室到客廳。

  發現我在看,科林有些臉上掛不住地將沙發和桌椅都給扶起,他拄著枴杖,做得有點艱難,我連忙去幫忙,他卻呵斥著讓我後退。

  「你有傷。」可能是覺得自己過於大聲了,科林放緩了語氣說。

  「也許我的擦傷還沒有你的嚴重,你又傷害了自己。」

  「這你不需要管……總之,我已經擦了藥。」

  覺得我會不相信,他讓我來解開他的領口,對待這種事我可不會馬虎,立即就上前去解。我看得仔細,確認了他不是在敷衍我,這才放了心。

  「今晚的事情,沒讓你嚇壞嗎。」

  「看到你以後我就什麼都不怕了。」

  「……腦子這麼簡單真好。」

  對於他的挖苦,我嘿嘿傻笑了一下,他看起來有話想說,我順從地說:「我一點都不睏,你想說什麼,我聽著。」

  在科林的示意下,我與他坐在了沙發上。他一向這麼糾結,我並不催促,反正能多看他幾眼,我一點都不著急。對上我柔情四溢的目光,科林就如坐針氈,好似我的眼神能殺人,他迴避了與我的眼神觸碰。

  對於這個認知,我很洩氣,他是又在心虛什麼呢。

  「我知道,你是因為伊芙琳受傷才會去幫忙剿滅流竄魔獸的。我理解你的心情,我、我去看望過她,腿折了,但……」

  「她的情況我比你清楚。」

  還未說完的話被他不耐煩地打斷,聽到他這麼說,我並沒有不好想,反而還鬆了口氣。本著不誤會他的想法,我大膽地問道:「我有問題要問。」

  「說。」

  「你是不是,囑咐了鎮長,讓他們多關注一下伊芙琳。」

  「是的,我監視她,讓她無法逃離我的掌心,時時刻刻瞭解她的一舉一動,你滿意了嗎。」

  「……」

  無視了他的反諷,我繼續說道:「我和她不一樣的,同一種方法用上來,我會覺得理所當然甚至有點點高興,她可能就會不舒服。你倆就是這樣,才會產生誤解的,雖然出發點是好的。」

  「我知道!但我能怎麼辦!如果這次不是讓人盯著,她可能就……」

  勃然大怒地吼了出來,科林表情猙獰地看著我,激動的情緒下,毀容的右半邊臉顯得很可怖。

  「她沒事!艾德里安,她現在很好,還有很多人保護著,精神也很足。她並不軟弱!你不必自責自己無法守護她,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急忙安撫出聲,我甚至靠近了他,下意識地握住了他的右手,想要給暴露出脆弱狀態的少年一絲安定感。

  科林慢慢地又平復了情緒,他懊惱地咬著唇,好似為自己的脾氣感到不快。

  「我現在不想與你聊這件事了。」

  「好的,那我……回去房間了?你是想要靜一靜嗎?」

  他沒有回應我,也不看我,端詳著他的神色,我拿捏不準,到底是安靜地陪著,還是離開給他空間。最終我做出了離開的決定,我剛冒出這個心思,握住他右手的手準備抽開,察覺到我意圖的少年突然用力,將我的手給捏住。

  「不准走。」

  「明白。」

  我立即坐下來,繼續握著他的手,就算掌心熱的已經冒出了細細密密的汗。我巴不得能這樣一直牽著他的手,感受著他的氣息。

  雖然想著要陪他,可因為先前與魔獸對峙,我耗費了大量的精力,一旦在他身旁這樣安逸,我就止不住的眼皮子打架,想要睡了。我咬著自己的口腔內壁,想讓自己清醒些,可不能讓他一個人煩惱。

  科林是第一次不准我走,而不是說滾開、離開、快走這類的字眼,我認為這是一個很大的進步。我絕對不能睡著,不然太辜負他了。

  偷偷地用另一隻手掐了自己的腿一下,疼痛感暫時驅散了睡意,可一旦痛感過去了,我潮水般的睏意又圍攻上來。

  「我、我去洗洗臉。」實在抵擋不住了,我這麼提出了要求。

  科林看了我一會兒,我撐起精神問,「要不咱倆都洗洗?啊,不是要和你一起洗澡的意思,洗洗手洗洗臉。」

  他臉上出現一種不要把他當傻瓜的煩躁神色,我將他攙扶起來,兩個人去了浴室洗漱。這會兒真是清醒多了,我以為起碼能扛住幾個小時不犯睏,然而事實是我一坐在沙發上就犯睏。

  我睡著了!

  明明告誡著自己不要睡著的,還特意帶著科林一起洗漱,結果都是白搭。當我意識清醒的時候,外面的天都濛濛亮了,我就躺在沙發上,身上搭著毛毯,以及……握著我的手趴在沙發邊緣睡著的科林,他睡得很不安穩,眉頭還是皺著的。

  心口狂跳,這模樣看起來像是他在我身旁守了一夜。雖然是春末了,可這樣地板也還是涼的,我小心地摸了摸他的額頭,沒有發燙。

  輕輕挪動著,手被他拽緊,竟是無法輕易掙脫,我只得用另一隻手順著他的金髮。

  「科林,醒醒。」

  這樣連續呼喚了好幾聲,他悠悠醒轉,睫毛顫動著掀開眼簾,沉沉的綠眸透過天色,像是溫潤的美玉。

  「你叫我什麼。」他像是還沒徹底清醒,聲音低低地,帶著幾分倦意。

  意識到自己叫的有些親近了,我正要改口叫回姓氏,他卻說道,「這樣就好。」

  我情不自禁地笑出來,「知道了,科林。」

  少年發現自己還扣著我的手,他鬆開了,轉而撐著沙發邊緣站起身,由於趴著睡,臉上竟是有幾條壓出來的印記,看著迷糊又可愛。

  這一夜雖然很動蕩,後半夜還在沙發上睡著,可我卻很滿足,對比起我的精神,科林依舊顯得鬱鬱寡歡的。

  早餐過後,我準備給他擦洗身體,順便再換一次藥。剛將他的衣裳給脫了,他忽然輕輕扣住我纏著繃帶的那隻手,「不用你做。」

  「我的手沒事,我可以給你擦洗的。你看另外一隻手,好著呢。」

  「……」

  在他默許下,我如願地完成了給他的清洗、換藥,就是做的沒有以前俐落,還好我們時間都很充足。

  換上了乾淨的睡衣,科林不管不顧地往後一躺,陷入了柔軟的床鋪中,他昨夜應該比我更累才是。明明帶著隊伍去剿滅魔獸了,回來還要救我,雖然消滅魔獸對他來說很簡單,可當時他的語氣真的有在顫抖,想來還是很累的。

  「我想睡一會兒,你也去休息吧。」

  過了好一會兒,科林這樣說道,我應了一聲,這才退出了他的房間。

  我也想補個回籠覺,但還是先與家人報了個平安,然後才安心地睡去。只是在中午不到的時間我被驚醒了,因為聽到了樓上傳來的巨響。

  我跳下床,甚至來不及穿鞋就狂奔上去。推開門,我發現科林面色慘白地坐在床上,汗水涔涔,驚魂未定,而應該放在床頭的枴杖被他砸到了書桌前,枕頭也被用來撒氣,孤零零地掉落在隔間入口。

  「怎麼了,是那股黑色氣息又出來了嗎?」

  我來到了他床前,少年抬起深邃的綠眸茫然地看著我,他目光渙散,毫無預兆地抬起手將我給摟入懷中。

  「伊芙琳……」

  他壓抑著,顫抖著,叫著她的名字。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8 08:11 PM

第二十六章 他的私心

  他太脆弱了,並且還在我的懷裡發抖。

  也許他將我當做了伊芙琳,我心疼地不知道該怎麼辦,這比從他的身上冒出來那種黑色氣息更讓我感到無能為力。我除了徒勞且用力地抱住他,連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如果我的聲音讓他無法代入能給他安全感的伊芙琳,那麼他可能會將我給趕出去吧?然後獨自一人面對這痛苦的情緒。

  我跪在床上,傾盡全力地擁抱著他,不知不覺已經淚流滿面。感覺自己的身體被開了一個洞,裡面盛滿了冰塊,冷到我骨子裡。

  過了許久,他的顫抖止住了一些,我的懷抱也鬆弛了點,我低著頭想查看他的面色。也是在這時,科林抬起了迷濛的雙眼,他的瞳孔忽的緊縮,像是受到了驚嚇。

  他清醒了,並且意識到我不是伊芙琳了。

  「沒事了,抱歉,可能抱得你太用力了。」我輕柔地說著話,然後完全鬆開了雙臂,身子往後一坐,有些洩力地坐在了床上。

  科林神色僵硬,他就這麼愕然地望著我,眼裡居然有著閃躲。我可能需要避開,給他一點獨處的空間,可他現在這樣,我實在不放心。

  不等我詢問原因,他的手很突兀地觸碰到了我的眼角,我有些受寵若驚,竟是不敢隨便亂動,生怕他馬上將這憐愛的舉動給收回。

  我忍不住地去用臉頰輕輕蹭他的指尖,涼的,可讓我貪戀。

  「哭什麼,我又沒死。」

  少年用這樣不解又不耐的語氣說著,然後將我的眼淚全部擦掉了。

  我破涕為笑,也伸手胡亂地將自己臉上的淚痕給擦乾,免得惹他不高興,「能告訴我,你怎麼了嗎?我很擔心。」

  「我做了噩夢。」

  「是一個什麼樣的噩夢呢。」

  「……」

  科林沒有及時地說出來,似乎在斟酌能不能說,我拉過他的右手握住,「我可以猜猜看。」

  他給了我一個繼續的眼神,我便鼓起勇氣說下去,「你的噩夢與伊芙琳有關,因為我趕來的時候,你念了她的名字。」

  「哦,你的聽力真不錯。」

  「謝謝,當時我嚇壞了。不管你將我當做伊芙琳還是誰,都沒關係,只要能讓你好受些。」

  「你真是偉大到讓我感覺自己是個混蛋。」

  他忽然這樣狠厲地表示,臉上的神情發狠猙獰,握住我的手也變得用力。我承受著他的力道,他卻馬上又放輕了。

  「我夢到伊芙琳被挖掉了雙眼,割掉了舌頭,敲斷了骨頭,她的血肉被魔獸享用分食。」

  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噩夢,如果我夢到科林被這樣對待,我一定嚇得好半天回不過神,說不定還會哇哇大哭。我趕緊安慰著,「你放心,伊芙琳沒事的,我去看她的時候她很好,如果你擔心,我們今天就去看看她……」

  說到這裡,我突然想起伊芙琳不想被科林探望的囑托,我為難地停頓了片刻,科林卻還等著我的後半句。

  我直白地說:「伊芙琳想要自己恢復,我們最好不要打擾她,但偷偷地觀望還是可以的,你也能夠放心,對吧。」

  「她不想見我,你乾脆直接這麼說吧。」

  「……」

  被他堵得回不了話,我有些赧然,「我送你去偷偷地見她,然後我在醫院外面等你就好了,不要被她發現就可以。」

  「所以你是要把自己的丈夫送到前妻手裡是吧,真讓人感動,你非要這麼大方嗎。」

  「……」這話我不會回了。

  我可能有點不會看場合,在科林甩出這嘲諷的話時,我居然覺得有那麼一絲絲的高興,他在不悅,可能是因為我要將他送過去。該怎麼說呢,我覺得他好像是有一點在意我的,難道我是被魔獸追出毛病了?

  「你傻笑什麼。」

  「嘿嘿,這樣吧,那我和你一起偷偷去看望?保證不被她發現,不讓她感到煩心,這樣她也不會認為自己又被監視了。」

  這次科林答應了,他果然是很想去見她的,想要親自確認她的情況。

  我們決定吃過午飯後就去探望,而留守在城堡的士兵也會在這個時候換班站崗。

  坐在去醫院的馬車上,我想起了昨晚和科林的十指相扣,好想現在也牽一牽他的手。可他看著還是心事重重的樣子,這樣忽然碰他的手,估計會被他冷言冷語說一頓。

  「阿蘭。」

  「我在!」

  他沒有看我,看著窗外掠過的景色,接著說道,「你知道為什麼那隻魔獸會找到你嗎,城鎮那麼多人,怎麼偏偏會是你。」

  「可能、我營養價值高一點?」

  我本來是想用幽默的方式緩解一下冷凝的氣氛,結果被他瞪了一眼,要我正經一些。我收斂了這股玩笑的樣子,他才給了我解釋。

  「因為你的身上有我的氣息,所有人之中,沾染我氣息最多的人是你。那隻魔獸會按照氣味尋找目標。」

  「原來是這樣,嘿,因為我是你的妻子呀。我昨晚表現應該沒給你丟臉吧?」

  「……你不覺得被我連累了嗎。」

  「可我是你妻子,這沒有什麼連累不連累的,我很是驕傲哦。」

  他知道我不會對著他說嘲諷的話,每一句都是真心的,所以不再追問我的感想,反而冷笑一聲,「那我告訴你,你會遭受這樣的磨難,就是因為我……因為我的私心,讓你差點喪命。」

  「那些流竄的魔獸傷了伊芙琳,我無法坐視不理,我必須為她報仇。所以我才去聯絡了鎮長與巡邏隊,而你,我認為只要回到自己家就行了。但我沒有想到,在這種圍剿下,還會有落網的一隻魔獸,它自然能循著氣味找到你。」

  「哈,我到底不是四肢健全的勇者了,殘破之軀怎麼能做到滴水不漏。當我得知有一隻魔獸跑去了鎮上時,我就料想到這種復仇心強的魔獸一定是去找你了。你知道,我當時還想了什麼嗎?」

  他的話說完,終於將視線投注在了我的身上,觀察著我的一舉一動,好似想從我的細微反應中推測出我的想法和情緒。

  我其實不太清楚這些的,但我努力站在他的角度去猜測,然後我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的臉色說,「你在慶幸,如今我才是你的妻子,身上沾染你的氣息最多。那麼掙脫圍剿的魔獸只會循著氣味來襲擊我,而不會去找伊芙琳。我說不定會喪命,但伊芙琳一定是安全的。」

  「哈哈哈哈哈哈!你這不是猜的很對嗎!」

  科林忽然放聲大笑出來,他的神情卻很痛苦扭曲,一點都不快樂,咬牙切齒的嗓音配合著陰鷙的模樣,我不覺得他當時只有慶幸,還有懊悔吧。

  他一定也在擔心我。

  救下我的時候,他語調發顫地說沒事了,他的不安那麼明顯,我不會聽錯的。

  「可是你也擔心我,害怕我出事。」

  「那又如何!這點微不足道的擔心算得了什麼!你差點因為我的私心死掉了!這全都是我的錯!如果我晚了一步,那該是什麼樣的下場!」

  科林激動地吼了起來,外面趕車的馬夫問怎麼了,我連忙說沒事,然後握住少年的手,認真鄭重地說:「可是沒有如果,你趕來了!你來了!你把我從魔獸手中救下來了,這就足夠了,至於你當時還有什麼心思,這不重要了。你愛伊芙琳,所以你不想她出事,人之常情,換做別人與你,我也會有這樣的私心。」

  「你沒有任何錯誤,私心人人都有,不要苛責自己,我愛你,我願意為你的私心付出生命。科林,拜託你,不要苛責自己了。」

  「我不願意!」

  憤怒地打斷了我的傾訴,他瞪著我,眼裡甚至有了血絲。

  「我不願意用你的命去換我的安心!我真是個混蛋,差點就讓你死了!你為什麼不恨我!你為什麼能做到這樣!你讓我覺得自己卑鄙又無恥!」

  面對他的狂躁,我弱弱地說可我現在活蹦亂跳的,只是胳膊出了點血。但我想科林應該聽不進去我的話了,他自己碎碎念著,說我和他結婚以後就一直在受傷,他的情緒從壓抑變成了釋放,如開了閘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甚至開始用枴杖狠狠杵著馬車的底板。

  我輕車熟路地將他擁入懷抱,他渾身僵硬地被我摟著,像是想掙扎,最終還是軟化了。

  「聽到我的心跳聲了嗎,感受到我的體溫了嗎,我還活著,被你救了哦。我還要好好愛你,和你一直到老,我不會那麼容易死的。」

  盡管在他的心裡,伊芙琳永遠是最重要的,但我現在是不是也能被他關心在意了呢?我好高興,也好滿足。

  這一次的怒火是因我而起,他的懊惱也是因我而生。

  「科林,謝謝你,我知道你是在意我的。」

  ……

  後來到了醫院,我與科林在醫護人員的帶領下,偷偷地在一間空置的雜物房窗戶那邊窺探,然後看到了在院子裡做康復的伊芙琳。她在她爸爸的攙扶下,一點點地學著怎麼使用枴杖,一開始總是站不穩,慢慢地,她試著自己去掌握,不需要人來攙扶。

  她很努力,並不像她飼養的鮮花那樣嬌柔,科林站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靜靜地觀望著。

  少年的綠色眼眸裡充滿了柔情,在這份情愫中還夾雜著愧疚,我則是偶爾看看伊芙琳,偶爾看看他。

  科林看多久,我就陪多久。

  也許他的眼裡又只剩下伊芙琳了,筆直地站了半個小時也不覺得累。我則是稍微走動了一下,期間不小心碰到了受傷的胳膊,我小聲地嘶了一聲,沒想到引起了他的詢問。

  「你在幹什麼。」

  「沒,我就是活動一下,站著不動有點僵硬。」

  「為什麼會撞到手。」

  「就是……轉動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但沒事!」

  「笨蛋。」

  他的眼神在我的手臂處轉了轉,隨後才繼續去關注院子裡來來回回走的人。我也不敢再隨便亂動了,免得又打擾了他。

  一直到伊芙琳獨自完成拄著枴杖行走,科林的眼裡有了一絲笑意,似乎在為她感到自豪。

  被他愛著真好啊。

  我覺得我昨晚和魔獸跑來跑去也表現得挺好的,他要是能這樣自豪地看我一下就好了。

  伊芙琳開心地大笑著,然後與她的爸爸擊掌,父女倆有說有笑地回去了病房。當我們已經看不見她了,科林這才戀戀不捨地收回了目光,他垂下眼睫,斂去了那一份不捨。

  「回去了。」

  「嗯,我發現了一個問題。」

  科林看我一眼,我繼續說,「你居然能為了伊芙琳白天走出城堡,明明不喜歡白天出行,還是來人很多的鎮裡,可見愛還是很偉大的。」

  「你就不會閉嘴是吧。」

  「我親愛的丈夫,既然已經來了鎮上,你能不能在馬車裡等等我,我去菜市場買點菜?」

  「不是有人送麼。」

  「許久沒有逛了,有點懷念。」

  「半個小時。」

  「可是這都不夠我討價還價的……好的,明白了!」

  接觸到他的眼神,我就知道半小時是極限,我提出來的時候,就沒怎麼抱希望他會答應,這半小時還是賺到了呢。我高興地想抱抱他,事實上我也的確這麼做了,抱了一下後又飛快放開。

  科林:「膽子越來越大了。」

  我:「或許是你對我越來越放縱了。」

  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麼,一下子臉色又變得很難看,直接丟下我,自己率先走出了空置的房間,我連忙跟上去。

  「科林,你走慢點,會摔著的!」

  「你閉嘴。」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8 08:41 PM

第二十七章 雜念

  他又做噩夢了。

  自從伊芙琳被襲擊以後,這是第三次做夢了。我問什麼,科林也會說,夢的內容也越來越復雜驚悚,我覺得他是壓力太大了。

  為了能在他做噩夢驚醒後第一時間趕去照顧他,這天晚上,我在他的房門外搬來了一張小床,我決定從今晚開始就睡在他門前,只要聽到一點動靜,我就能做出反應。

  半夜我聽到門裡傳來了他乾嘔的聲音,我推門進去,科林整個人趴在洗漱台上,臉色青白。我順撫著他的脊背,給他擦了臉和手,扶他坐回了床上。

  看他還有些魂不守舍的樣子,我小心順開他黏連在臉頰上的金髮,用毛巾將他被水打濕的發給擦乾。我就一直握著他的右手,靜靜地等待著他回過神。

  掌心裡的手指動了動,我關切地詢問:「好些了嗎?」

  「伊芙琳。」

  「……」

  看來是還沒回過神,我不知道該不該應這一聲,最終還是將他給摟進了懷中安撫。我忽然想到了嫂子給小波特唱的搖籃曲,我輕輕地哼唱起來,雖然沒有嫂子的嗓音好聽,但也不至於走調。

  科林的右手摟緊了我的腰,他將腦袋用力地埋進了我身體裡,這樣逃避的模樣像極了被獵人追趕的受驚兔子。

  我哄了他一個多小時,他擁著我的力道減弱了,呼吸也均勻了,我低頭看了看,發覺他已經再次睡著。輕柔地攬過他的背脊,我小心地將他放平在床上,然後蓋上毯子。

  偷偷地在他額頭上親了親,我這才退出了臥室,繼續回到門外的小床上打著哈欠守著,又等了半個多鐘頭,沒聽見裡面有什麼動靜,我這才放心又疲倦地睡去。

  然後我犯了個致命錯誤,沒能夠在科林醒之前收拾好在門外的小床。甚至還是他用枴杖將我給戳醒的,我窘迫萬分地從小床上跳下來。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醒的,又在這裡看了多久。

  「我……」

  「你昨晚在我門外睡的。」

  他這是很肯定的語氣,但意外的是沒有生氣,情緒挺穩定的,我點了點頭,「是的。」

  「如果我沒有看見,你是不是要偷偷地瞞著我,在我醒之前就收拾好,然後當做無事發生,第二天繼續這樣守著。」

  「……是的,我怕你不准我這樣做。」

  「對,我不准。但你有哪次聽話了,你總是在試探著我的寬容。」

  「對不起。」

  像是厭倦了和我這樣拉扯,他看著面帶慍怒,最終壓下了這股脾氣,也不跺枴杖來發洩,只是緩慢地轉身離開,說道:「你對我再好,我也不會給你什麼的,你愛怎麼做就怎麼做。」

  這句話的語氣與曾經任何一句冷嘲熱諷、惱羞成怒都不一樣,是無可奈何與麻木以及一種不管不顧的冷漠。

  我竟然因為他這句語氣並不重的話而哭了,但我沒有讓他發現,眼淚一掉下來,我驚覺後馬上擦掉。

  我就是莫名地從這句話裡察覺到了與他的不可能,這距離不管我怎麼努力,始終橫亙在我與他之間。不聞不問才是最大的冷漠,才是最讓人難以忍受的痛苦。

  當我發覺自己的心態有點不對時,我立即回到了房間冷靜,在他情緒不穩定的時候,我更加不能動搖。我不能因為他對我的逐漸寬容與溫柔而產生更多的貪念,想要的更多,勢必就會讓他受到傷害,也會讓自己堆積出失落感。

  他的溫柔會讓他委屈自己,來接納我。

  我不是想要用愛來綁架他的。

  這一天我都過得渾渾噩噩的,因為產生了迷茫的情緒,一旦對自己的動機產生了懷疑,我就覺得自己太過卑鄙,好像在逼迫他。

  我對自己產生了不確定,我想找希里亞聊聊,可她忙著自己的學業,不應該再為我的事情分心。最終我聯絡了菲爾斯,我需要一個人來給我點建議,或者是安慰。我想了很多人,但覺得他可能是最合適的。

  撥通了通訊器過去,那邊有了聲音,但卻是一個更為年輕的男孩嗓音,有點甜膩,說出來的字彷彿融化在一起的棉花糖。

  [親愛的勇者夫人,有什麼能為你效勞麼?]

  我愣住了,這才想起自己原本的目的,「你好,我叫阿蘭‧庫爾貝,是勇者科林‧艾德里安的妻子,有些事想和皮克隊長商量,方便讓他接聽嗎?」

  [事實上,他現在公務纏身,恐怕不能與你交談。]

  「謝謝,我知道了,我會明天再聯絡。」

  [先別掛,我聽阿蘭小姐的聲音很疲憊迷惘,不介意的話,找我也是一樣的。你與勇者的事情,國王與十二星辰的隊長都知道的。]

  本想結束通訊,卻被對方叫停,出於禮貌我就沒有切斷。我現在確實很困惑,想要與一個人傾訴,但不代表著,我就要病急亂投醫,對方是誰我都不清楚。

  「請問您是誰呢?」

  [請容許我做一個簡單的自我介紹,我的名字是喬伊‧皮克,沒錯,我是菲爾斯的弟弟,是十二星辰騎士團第十二隊的隊長。]

  「皮克隊長,失禮了。」

  [哈哈,不用這麼客氣,我還得尊稱你一聲夫人呢。既然這樣,我就叫你阿蘭小姐,你也叫我喬伊吧,不然你叫皮克隊長,還以為叫我哥呢。我願意聆聽你的困難,不介意的話,我還能說些安慰人的話。]

  從他略顯輕鬆的語調與不在乎身份的言語來看,他確實是個活潑的人,而且沒有架子。菲爾斯雖然紳士有禮,但身上始終有著不可侵犯的上位者氣息,而同樣作為星辰隊長的弟弟,卻是個挺好接近的人,不在意這些。

  我有些戒備的心裡也放下了,「能冒昧問一句,喬伊你多大了呢?」

  [阿蘭小姐猜一猜怎麼樣?]

  為什麼他能這麼沒有障礙地與我聊天,自來熟的性格倒是也不討厭,我還挺欣賞的。我順著他的意思猜了下,「二十歲吧。」應該比我小,然後比科林大一點?

  如果我的科林沒有出事,他應該也還是這麼爽朗吧。

  [猜錯了,前兩天剛過了十八歲生日。]

  「這樣哦,祝你生日快樂,年紀輕輕就當上了隊長,很厲害。」

  [哈哈哈,謝謝誇獎。那麼你現在心情好點了沒有?]

  「沒那麼悶了。」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呃……我覺得你年紀還小。」

  是的,當我聽到他才十八歲,並且比科林還小一歲的時候,我就覺得我的問題他無法解答。感情的事情,他應該不太懂吧,可我這樣想當然地去認為,也不太好。

  我的委婉拒絕讓喬伊笑了出來。

  [不要因為我年紀小就認為我沒辦法幫你,科林他可是在十五歲時就出征討伐魔王了。]

  這倒是真的,科林實在是太優秀了,他太厲害了。

  無疑,喬伊和他的哥哥菲爾斯一樣,很擅長聊天,並且因為他更活潑些,我也沒那麼拘謹,最終在不知不覺間我將自己的困惑都說了出來。

  「我對自己產生了一些疑惑,我覺得我束縛了科林,如果我的存在對他而言是多餘的,或許我應該……」

  [應該怎樣呢?離開他?從阿蘭小姐的話語裡,我能感受到很濃烈的愛,我想你是不願也不會離開的。當然,也有可能是你自己變心了,你在給自己找藉口。]

  「不!我不可能會這樣!」

  [別激動,我只是假設而已。要知道,人的感情都是會改變的,因為各種因素。或許我知道的事情並不多,但從你的描述裡,我能給出的建議是,不要有這種顧慮,你盡管去愛他就好了。找到讓你倆都能接受的方式。]

  [我知道這會很困難,但你愛的不是一般人,一個創傷後的勇者,我能想像得到這有多難搞。畢竟科林還與青梅竹馬離婚了,所以,你需要愛的更自私一點,不要放開他,別給他機會發揮。就算他趕你走,你都別走。]

  「這……是不是過分了,不考慮他的心情。」

  [是麼,可我從你的話語來聽,我覺得他是在意你的。有時候,有些人就是不能爽直地說話,將最簡單的話語說的迂迴,還要讓人去猜,猜錯了還要自己生氣。]

  「……」

  我居然覺得喬伊說的很對,而且不自覺地將科林的某些行為給對號入座了。看來我是真的不能以年紀來區分人,顯然喬伊挺懂這些的。

  [所以,聽我的,你愛的再用力,再自私一點也沒關係,他會需要的,或者說,他絕對需要這麼炙熱的愛來救贖。]

  我真的被喬伊給安慰了,不說是豁然開朗,但那種徬徨的心情是沒有了的。

  當我結束通話以後,我重振精神地走出了房間想趁著夜色去散散步,我感覺自己現在有一身用不完的勁兒。我又恢復了,不會再輕易動搖的!

  我走下樓,發現科林在沙發上,他看到我了,張了張嘴,但最終什麼也沒問,而是生硬地轉回腦袋,繼續看手裡的書。

  「科林,我要去院子走走,一起嗎!」

  「不。」

  「好的,那我去了!大概半小時回來!」

  外院還是有士兵在守衛,我和他們打了下招呼,然後走自己的。期間我接到了菲爾斯的通訊,他問我有什麼事,因為之前太忙沒注意通訊器,不小心讓弟弟接聽了。

  我表示沒關係,笑著說,「我和喬伊聊得很投緣,他給了我信心和不錯的建議,我現在沒事了!」

  [看來是挺愉快的,你都叫上他的名字了。]

  「還行,皮克隊長的弟弟和你一樣能言善辯。」

  [謝謝誇獎,也許他能把我負責勇者的工作給搶過去。]

  聽出了他的打趣,我也笑了。

  等我回到屋子時,客廳的燈還亮著,但科林已經不在了。今天晚上我依舊拖著小床在他的門前睡覺,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半個月。而在這期間裡,我再也沒有被他抓著過,每次都是很早就起來收拾現場。

  他好像恢復了最初時的冷漠,連憤怒的情緒都懶得給我回應了,但也不拒絕我的付出,只是他的睡眠質量好像一直沒有恢復。

  菲爾斯派人從王宮送來了很多東西,其中也有助眠的藥劑,可作用不是很大的樣子。

  就這樣不痛不癢,溫水煮青蛙一樣過了幾個月,轉眼就是炎熱的八月份了,在這期間我還去看望過伊芙琳,她的腿也已經好了,能夠獨自經營花店了。

  除了我與科林的關係,似乎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前進著。

  而得到了假期的希里亞也從王都回來了,她瘦了些,也曬黑了點,蒙多埋汰她一個製作藥劑的怎麼能曬黑,她說是因為要去自己找藥材,藥劑師才不是那麼輕鬆的活兒呢。

  希里亞可以在家休息一個月,九月份再去上課,她這個學期的成績是全優,她特別高興地跑來和我報喜,還把成績單給科林看。

  科林只說道:「沒有這個成績,你就該回來端盤子了。」

  希里亞:「……」

  冷冰冰地說完以後,科林自己上樓去了。等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前,希里亞才挽著我的胳膊說悄悄話。

  「姐!你倆到哪一步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沒什麼改變。」

  「真的假的?你都叫他科林了,他也叫你阿蘭!」

  「這倒是個進步。」

  「所以呢,你還沒搬去他的臥室嗎?」

  我立即紅了臉,「這才哪到哪呢?」

  「我的天!是他不行……嗚嗚。」

  連忙將希里亞恐怖的言論給捂在了嘴中,我可真是臊得慌,確定她不會再亂說話了,我這才鬆開了手。

  「你倆結婚馬上就快一年了吧,大侄子都快半歲了。你倆還沒同房,難道啵啵也沒有嗎?」看我已經臉紅的不行,她稍微委婉了點,用手指對著手指,好奇地看著我。

  我愣了下,想到了那一次我的進攻,有些不好意思,「接吻有過的,是我強迫的。」

  「噫!我想聽!」

  「……不是,就,他以為我嫌棄他,我為了證明,也是頭腦發熱吧。也有過擁抱,牽手,但也止步於此了。」

  希里亞同情地看著我,拍著我的肩膀,「我姐姐,多鮮活健康可愛的一個美好女子,他真的不懂享受。暴殄天物可要被唾棄的。」

  「行了我的藥劑師,你少開玩笑。下午去鎮上逛街吧?」

  「遵命!」

  與科林交代以後,我就挽著希里亞的手,高興地去逛街了。現在的生活我已經很知足,還有什麼不滿的呢。

  我問希里亞有沒有看上的男孩子,她表示談戀愛影響她讀書,目前不考慮,有自己的計劃就好,我全都支持她。

  「姐!姐!」

  還在挑著草帽,希里亞忽然湊到我耳邊,我問道:「怎麼了?」

  「你看那個是不是伊芙琳?」

  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那的確是穿著藍色長裙的伊芙琳,她居然化妝打扮了,不再是之前樸素慘淡的模樣。她梳著髮,戴著簡單的首飾,身旁有一個比她高一個多頭的英俊青年人。

  兩個人說說笑笑地在街上走著,然後我看到青年有些緊張地牽起了她的手,伊芙琳雖然有些愕然,但微笑著回應了。

  我呆呆地望著兩人走遠,伊芙琳是不是談戀愛了?一時間心頭百感交集,我為她感到高興,可一想到科林,我忽然有些害怕了。

  他消息那麼靈通,一定比我先知道吧?他這幾個月就一直情緒很不對勁,難道就是因為知道了伊芙琳重新戀愛了嗎?可不對啊,萬一伊芙琳是最近才認識的這位青年呢。

  不管怎麼想,我都有些不敢去猜科林知道這件事時的反應。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8 08:48 PM

第二十八章 小波特

  「啪——」

  尖銳的破碎聲喚醒我的思緒,滿手泡沫的我看著從手中滑落摔碎的碟子。伊芙琳的事情一直纏繞在腦子裡,怎麼也忘不掉,可我不知道該如何去與科林說。

  當我蹲下收拾碎片時,科林已經拄著枴杖進到了廚房裡,像是在無聲地質問怎麼了。

  「就是不小心,你別過來,小心摔著。」

  科林沒說什麼,看了我片刻,他又返身出去了。我在心裡告誡自己,這不是我該管的事情,我與科林已經結婚快一年了,那麼伊芙琳有了自己的新的生活,是非常好的事情。

  可我又為什麼會感到酸澀不已,因為我的潛意識裡依舊認為他倆相愛,不該分開,我隨時做著能夠為兩人的愛情退出的準備。

  但我覺得這又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和自我感動,不管怎麼樣,我沒資格限制伊芙琳,否則對她太不公平,她沒有必要在原地等著曾經的愛人。

  心裡想著要與科林提一下這件事,而我又覺得,或許他已經知道了,畢竟他有讓人去留意伊芙琳的情況。假設他已經知道了,為什麼能這麼平靜?

  難不成他已經發洩過了?比如自虐。

  想到了這裡,我立即做完了手頭上的事情,然後去客廳找他。人不在,隨後我跑去了他的臥室。對開的房門沒有闔上,暗沉沉的房裡因為窗簾窗戶的緊閉,顯得壓抑又不透氣。

  忽的,窗簾被拉開,站在窗前的科林回頭看我,「什麼事。」

  沒想到他會主動開窗透氣,但我馬上想到跑來的目的,可吞吞吐吐地不知道該怎麼去扒他衣服做檢查,畢竟早上才給他清洗過身體的。

  我正憋著不知道怎麼講,通訊器響起了,科林讓我先接通。我瞧見他袖袍下的手臂沒有新傷,暗想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太過大驚小怪。

  總之我在門口接通了通訊器,媽媽說她要和爸爸去隔壁鎮上採購一批特價蔬菜,順便看看新進的布匹。而嫂子的媽媽生病,蒙多和她一塊去了娘家,最後回了家的希里亞跑去找朋友玩了,言下之意就是,拜託我來照顧小侄子波特,大概兩天。

  我先是一口答應了,掛斷了通訊器後,我立即解釋,「你放心,我帶著波特一定不會打擾到你的,他也快半歲了哦,不用母乳餵養了,奶粉就夠,而且他現在很親人的,還會發出咿咿呀呀學說話的聲音,你要是喊他的名字,他也會有反應的!」

  「科林,就兩天,我在城堡裡帶著他,我保證不給你添任何麻煩。」懇求地望著他,這冷酷的樣子,實在讓我有些拿捏不準。

  科林繃著臉,還沒給出回答,似乎在糾結。

  「我不會嚇到他麼。」

  沒想到他問出這麼一句話,這讓他的嚴肅都變得可愛了,我鬆口氣,「你現在多好看啊,對了,我有做過一個可愛的面具,波特過來住的這兩天,就辛苦你戴一下面具好嗎?」

  「可愛的面具?」

  「呃……」糟糕,總覺得我暴露了什麼,我知道科林不會喜歡這種花哨的,所以自己偷偷做一個過癮而已,根本沒讓他看過。

  「我看看。」

  「可以是可以,是、是動物圖形的。」

  「哦。」

  滿臉寫著我就看看你還能做出什麼鬼東西的不屑,我去工作間的抽屜裡找到了藏起來了的面具。是一個粉藍色的兔子面具,只有半截,但是有長長的耳朵,上面還裝飾了一個緞帶蝴蝶結。

  科林看到我手中的面具時,表情上面充滿了抗拒和嫌棄,最後他答應了,別扭地戴上以後先讓我看看,確保不會嚇著波特。

  「可愛,真好看!」

  「算了,問你根本沒有意義。」

  「……」

  又被他嫌棄了,也是,不管他戴什麼,我可能都是好好好的回答。這大概是沒有一點參考意義的,畢竟我眼裡的他是最棒的。

  下午,我去爸媽家裡將小波特給抱回來了,還背著一個兒童背包。給我開門的科林看著我這憑空多出來的人和包,已經戴著兔子面具的他低頭看向我懷裡的波特。

  無言了幾秒。

  小傢伙笑嘻嘻,揮舞著手,想要去捏他的耳朵,這嚇著科林了,他立即退開一步,我馬上抱著波特快速進門,然後大功告成一樣坐在沙發上。我一隻手豎著摟著寶寶,一隻手將自己背上的包給解下來。

  慢慢走到我身旁的科林抬了抬右手,可他還拿著枴杖,根本空不出手來幫我一把。於是他的手抬起又緩慢地放下了,沒有戴面具的左半邊臉看不出什麼異樣。

  「你出門的時候沒有背包吧。」他繞到沙發另一端坐下,與我隔著一段距離。

  「沒有的,這個包是媽媽給我的,裡面全都是波特需要的。有奶鍋、奶瓶、奶粉還有他喜歡的玩具,以及睡衣和明天要換的衣服。」

  「真麻煩。」

  「還好的,我都能照顧好你,所以波特很容易帶好的。」

  「哦,我可真是讓你費心了。」

  「確實呢。」

  「……」

  沒想到我會這麼回應他,科林反倒抿著嘴不出聲了,波特在我懷裡笑,他似乎對於科林一點都不害怕,大概歸功於兔兔面具吧。

  我又觀察了幾分鐘,發現波特和科林確實沒有氣場不和,當初哇哇大哭的小團子現在勇敢得很。於是我嘗試著放手,讓波特對著科林伸手。就像被什麼猛獸給盯住一樣,科林大氣不敢出,他開始用眼神示意我。

  「你在做什麼!」

  「呃……讓侄子來熟悉一下姑父。」

  「不、不需要!」

  「快看,他在笑,科林你別動呀。」

  科林真的沒動了,我承認我此刻有點捉弄他的意思,可難得看到他露出這副驚恐的模樣,我實在是太想多看一會兒他倆的互動了。終於,在科林的一動不動中,我摟著波特摸到了他的面具。

  花了半個小時讓波特熟悉科林,小寶寶對於危險還是有感應的,沒哭沒鬧,說明他現在很高興,並且興致高漲。

  我煞有介事地肯定道:「已經成朋友了吧,那麼現在,我們來讓可愛的姑父抱抱小波特?」

  科林呼吸一頓,著急道:「阿蘭!」

  「咿呀呀~」分明什麼都沒聽懂,卻笑著腳和手都晃動起來的波特。

  我溫柔地將波特抱到他面前,開始指導他抱孩子的手法,獨臂的話要更加注意,別讓小寶寶失去平衡就行了。現在這個年紀,已經可以豎著摟抱了,不需要時時刻刻橫躺。

  前前後後又指導了十多分鐘,在科林如臨大敵的狀態下,我成功將柔軟的小寶寶放入了他的懷裡。

  說不出話的科林:「我……」

  「你怎麼了?你做得超級好的,很棒哦,姿勢標準,又很穩,一點都不抖。你看波特笑得多開心,他還要摸你的面具呢。」

  「行,他敢揭開,就嚇哭他。」

  「然後你要負責哄的,你有信心哄好嗎。」

  「……等等,他流口水了!為什麼管不好自己的口水!」

  「這是正常現象,別緊張,我來擦,你先抱穩。」

  從包裡翻找出手帕,我輕柔地給波特擦掉這一灘口水。要是波特一邊流口水一邊往科林的身上蹭,那我可能要連帶著我的丈夫一起擦擦了。

  「你再堅持十分鐘!」這樣說著,我拎著背包要起身。

  「你去哪!你不能就這麼把他甩給我!」著急的科林一下子叫了出來,「你、你這是不負責任!」

  「呃,不……我不去哪裡。」被他突然的控訴嚇著了,彷彿我變成了一個拋妻棄子的人。

  忽然有種迫切被他需要的感覺,我哭笑不得,「放輕鬆,我去整理背包裡的東西,得拿出來放好吧,十分鐘很快了。」

  科林冷著臉,我居然從他不悅的眼神裡讀出了被拋棄的幼犬可憐姿態,我一定是帶孩子帶得不清醒。我不由得軟下了聲音,好言說道:「真的,很快的,你要相信自己,你完全可以帶好他這十分鐘。你看,波特現在好喜歡你的,你可是勇者耶。」

  「八分鐘,我會看著牆上的鐘錶。」像是被逼妥協那般,他有點倔地低聲說,目光卻錯開了,並不看我。

  「……」

  我沒話說了,拿著背包立即跑去二樓的房間整理。但是,他剛剛的樣子也太可愛了吧,有點想欺負他,又想狠狠抱住他。

  我比他規定的時間還要早個十幾秒完成了,看來人的潛能還是很大。他像個石膏像一樣抱著動來動去的波特,見到我時,綠色的眼眸裡居然閃過光芒,那是一種劫後餘生的喜悅吧。可能我誇張了,但我走過去時,他就像避開瘟疫一樣將波特輕又快地放入我懷裡。

  「不要再有下一次了!」

  「還好嗎?」我摟著波特,笑著問。

  科林硬邦邦地回答:「他是金魚嗎。」

  我疑惑:「為什麼這麼說?」

  科林怪怪地壓低聲音:「……他剛剛吐泡泡了。」

  好似在告狀的小朋友,我呆了幾秒,然後哈哈地笑出來,科林被我笑得惱火,可又沒有責怪出聲。

  「這也是正常現象,不用在意。不過金魚的形容真有趣。」

  「你說的不要給我添麻煩,結果才進家門多久,你就讓我抱他,還讓我單獨抱了快十分鐘!」

  我舉著波特的兩隻小胳膊,做出一個投降的模樣,「對不起,大姑姑說她錯啦,請原諒她吧,帥氣的勇者大人?」

  「……無聊。」

  科林拿過枴杖就走,不過上樓前又回頭看了一眼我們,被我抓個正著。

  把人接過來以後,我大部分的時間都用來照顧小侄兒了,當然,我也沒有忽略科林,不過多少是從他身上分出了注意力。晚上我抱著波特準備進房間,說真的,伊芙琳的事情我還是沒想好要怎麼與科林溝通。

  這兩天先顧好波特吧,我也再想想,哎。

  「才八點。」

  當我準備關門睡覺時,從樓梯口走來的科林幽幽地說了一句。我看了眼我房裡的鐘錶,確實還很早,我平常都是會和科林差不多時間熄燈睡的,甚至比他更晚。在他會做噩夢的那段時間就更加晚,一定會守著他。

  我放輕了聲音,抱著懷裡睡著的侄兒說,「波特睡著了,我要陪他一起睡。」

  科林沉著臉沒吭聲:「……」

  我等了片刻,少年沒走也沒說別的,可我覺得他好像不想我這麼早就去睡。

  「抱歉哦科林,這兩天我得多照顧波特一些,等大哥和嫂子從波特外婆家回來了就好了,到時候我一定陪你晚上聊天,和你散步。」

  科林看不出喜怒地停留了一會兒,然後一言不發地上樓去了。我忽然想起什麼,將波特放入床鋪,我快步跑去樓梯,很快追上了科林。

  我很肯定地說道:「晚安,我愛你。」

  科林差點枴杖杵空,身形踉蹌一下站穩,他皺著眉頭站在比我高兩階的位置看我。

  我本來想在此刻鼓起勇氣說一下伊芙琳的事情,可科林忽然對著我跺了兩下枴杖,然後說。

  「晚安,別想著我會說下一句。」

  呃?看到他遠去了,我才反應過來他指的是什麼,不會說愛我是吧,聽著都像撒嬌。感覺他心情還可以,今晚還是先別說伊芙琳的事了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8 08:55 PM

第二十九章 你終於想要離婚了?

  我抱著波特,期待地看著科林,他最終被我的目光煩得不行,直白地問我又有什麼問題。

  「我想把咱倆的衣服洗好曬好,今天天氣這麼好,很適合洗衣服哦!」我指著外面的豔陽天,懷裡的波特拍著巴掌,像是在附和我的話。

  看到科林沉著臉將手中的書放下了,我連忙過去將波特轉移到他的懷裡。

  科林忍耐著說:「一個小時,這是我的極限。」

  我想了想需要清理的衣服,都是夏季的,不會太久,我笑著說:「好的,都能獨自帶他一個小時了,你越來越棒了。」

  「……」

  由於身體的不完整性,科林如果要帶著波特確實就比較困難,他只能在沙發上或者是床上帶孩子,又或者鋪了地毯的安全房間,這樣能有效防止波特自己打滾撞到。

  洗衣服的時候我很專心,就是為了快點完成。拎著竹籃走到院子,我開始一件件地晾曬,主屋的門是敞開的,而我這裡的位置也能一眼看到沙發上的兩人,算是能夠彼此照應。

  當我快速晾曬完以後,我回頭拎起輕巧的籃子,隔著這段距離,我發現科林摟著四處亂動的波特,正出神地望著我這邊,像是在觀察我。

  被我的目光捕捉到,他就移開了視線,並不會給我辨認的機會。

  正準備從他懷裡抱起波特,我的通訊器響動了,發現是喬伊打過來的。

  說到喬伊,自從幾個月前他意外接了菲爾斯的通訊器給我出主意後,他就自己添加了我的聯絡號。也算是朋友了,但我倆並不是經常閒聊的。

  「是誰。」科林假裝沒看我,低聲問著。

  「一直沒有和你說,這是菲爾斯的弟弟喬伊……」

  我的解釋還沒說完,就看到科林的面色變了,他用一種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我,眸子裡很快凝聚起怒火,甚至還有一些被欺騙的羞惱。

  「你怎麼會和他聯繫上!」因為意識到自己還抱著波特,他出口的話雖然不悅,卻聲音很小。

  我張了張嘴,不知道要如何解釋才能撫順他突如其來的怒火,但手裡的通訊器還在響。

  最終,科林咬著牙說:「你去接。」

  我真的去接了,因為在我迷茫的時候,是他給了我一些推動力。我很感激他,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心思,自那以後我再也沒有對科林的感情產生過懷疑,不會認為自己是在傷害他,我的初心是他幸福,就算永遠不能與他並肩,那麼在他身後也可以,能看到他就行了。

  喬伊聯絡我也並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只是像朋友一樣關心地問下最近的生活狀況,我與勇者是否順利。而且還挖苦了一下他的哥哥菲爾斯,說菲爾斯最近和女朋友開始談婚論嫁了,忙得很,那麼關心勇者生活的工作暫時可能就要落在他頭上。

  有種讓兄弟倆操碎心的窘迫感,而且對方比科林還要小一歲。

  短暫的通話結束後,我重新回了客廳,科林居然能把波特哄睡了。

  我看著睡顏恬靜的侄子,把他抱起放入了搖籃裡,不禁誇獎道:「科林,你現在和他相處的越來越好了。」

  對於我的誇獎沒有什麼反應,甚至冷笑了一聲,讓我將孩子推到一樓能看見的小房間後,他開始了自己的質問。

  「怎麼認識喬伊的。」

  他好像很生氣,難道我只要認識一個人陌生的男人,他就會覺得不舒服嗎?有點可愛哦。

  「前段時間,我為我倆的關係感到了一些苦惱,我懷疑自己在勉強你,想尋求菲爾斯開導,當時是喬伊接的通訊器。」

  「我是讓你為難了是吧,所以你倆就看對眼了是嗎?認為彼此一拍即合,我開始變得礙事了?你倆這樣聯絡有幾個月了吧。」

  「大概三四個月吧,不怎麼聯繫的。我和喬伊是挺聊得來,但只是朋友。」

  「只有你蠢,才會覺得人家當你是朋友。無緣無故為什麼?」

  在他冷厲的目光下,我感到有些壓力,並且聽這語氣,似乎他對喬伊的看法和對菲爾斯的看法不太一樣,挺嫌棄弟弟的樣子。

  我乖巧地在他坐著的沙發前蹲下,然後直視他的目光,握著他的手,結果被他冷著臉甩開,我就將雙手輕輕搭在了他的腿上。

  「我又有哪裡做錯了嗎?確實,我沒有告訴你認識了喬伊,這是我不對。我認錯,你別自己氣著了。」

  「……誰為你生氣了。」

  「科林和喬伊發生過什麼嗎?我覺得他還挺崇拜你的。」

  「哦,是麼。你這麼幫他說話,喜歡他是不是?」

  「……你這樣懷疑我很沒道理的。」

  「他年輕有為,四肢健全,還長得好看,比我有前途得多。我大可不必惹你嫌,一直拴著你。你是不是終於想要和我離婚了,我成全你,我沒有任何理由阻攔你去追求更好的人生。守著我這樣的殘廢有什麼好,甚至是連簡單地幫你拿東西都做不到,他可以給你更多!」

  「但我得提醒你,菲爾斯比喬伊好多了。我不否認喬伊是個很不錯的騎士,但他在女人這方面比較放縱自己。鬼知道他有多少情人,你別看他年紀比我還小,但你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你要是真的打算離開我,十二星辰的隊長裡面還有更優秀的人,我可以讓人介紹給你。反正我倆什麼都沒有發生,你可以大方地離開,對外宣傳我家暴你就好了,城堡裡喜歡什麼你都可以帶走。」

  城堡什麼我都不要,我只要你。

  習慣性地聽他來了情緒的話語,言語上如此刻薄,卻沒有一腳踹開面前的我,還任由我將臉貼在了他的腿上。我感受到薄薄的絲質褲面下他緊繃起來的腿部肌肉,就連諷刺的話語都顫抖了一瞬。

  「你在做什麼!」

  「你這個無賴!你為什麼總是這樣!」

  他羞惱地拿過枴杖跺著地板,胸脯高高起伏著表達自己的不滿,但還是沒有掀開我。

  我像是耍賴一樣癱在這裡,被他身上的梔子香包圍,有些不過腦子地回答:「像小狗一樣表忠心,汪汪汪。」

  「……」

  本來都準備了一籮筐的嘲諷來丟向我,現在啞了似的說不出話,唯有胸口氣鼓鼓地起伏。在他的縱容下,我雙手撐在他腿上起身,然後側躺於沙發,將腦袋枕在上面。

  「忽然就有點睏,我不會喜歡別人的,喬伊再優秀也不是你。不要擔心,不要想太多,我的心我的人一直都是你的。」

  「科林你好像在吃醋一樣,我還有點開心呢。我曾經還以為永遠無法靠近你,只會讓你厭惡,現在看來,我也是想多了。我也有不夠堅定的時候,我不會迷惘了,我真的很愛你,心挖出來也可以。」

  臉頰下的腿還是僵硬著繃緊,我聽到枴杖掉落地板的聲音,稍微將我的瞌睡給驚掉一些。

  頭髮忽然被他撫摸,顫抖的掌心帶著些微熱氣,我伸手扣住他的手,將其貼在我的臉上。

  「你真的想和我離婚嗎?和我說實話,不要用壞脾氣來掩飾。」

  他沉默著,沒有被我的話煽動。

  「科林,只有在一種情況下,我才會與你離婚。」

  在我說出這話時,我感受到他呼吸慢了一拍,被我握著的手也緊了緊。

  躺在他的腿上太舒服了,我連說話的嗓音都有點黏糊,慢慢地念叨著。

  「如果你有了別的喜歡的人,或者你和伊芙琳還有可能,讓我發自內心地感受到你曾經的鮮活與快樂。那樣我會沒有任何遺憾地離開,我也是快樂的。」

  「我對你不僅僅是慾望,更多的是愛啊。」

  「我從來不覺得這樣與你相處是痛苦,對我來說,這一年像是偷來的一樣。我珍惜與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刻。」

  坦誠地述說著心意,我的瞌睡蟲又被趕跑了。忽的,下巴被他用手指捏著,些微的力道迫使側躺的我改為平躺。還未反應過來,科林有些冷的嘴唇壓了上來,我驚愣地瞪大了眼。

  我被他親了?主動的?在沒有伊芙琳的情況下?心跳亂成雷鳴,呼吸紊亂,身體卻比思維先行動。我伸出雙手立即像藤蔓一樣糾纏而上,輕輕地摟住了少年的脖頸,張開了嘴迎接他的深吻。

  像是渴了很久的植物,需要他的滋潤。

  猶如被蠱惑到了一樣,他突然驚醒,從貼合的唇縫中發出不適應的呻吟。我並沒有強行追逐他的吻,所以科林很輕易地掙脫了我的摟抱直起腰身,他低垂著因為缺氧而有些憋紅的臉,驚慌地望著我,像是自己做錯了事。

  我從他的膝蓋上慢慢爬起身,跪坐在沙發上瞧他,笑得傻傻的,我也很害羞,也感到臉紅,但更多的是喜悅,我忍不住說道:「你主動親我。」

  「我知道!你不用重復!」

  「你害羞了?」

  「……這絕不是你多吸引人,只是我一時興起。」

  「那你對我有性慾是嗎?」

  盡管自己也感到很難為情,但我還是想要說,我覺得他可能會比我臉皮薄。果然,在我這句話問出來後,科林惱怒極了,他綠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上床並不一定是愛,只是舒緩慾望,希望你能明白這個淺顯的道理,蠢女人!」

  「或許別人是這樣,但我覺得你不是那種人。如果只把我當做舒緩慾望的工具,你不會和我分房睡到現在吧?」

  「不知羞恥,你難道還覺得可惜。」

  我弱弱地點頭,科林簡直要氣笑了,他垮著臉說,「我和任何男人都沒有區別,剛剛就輕薄你了。」

  「呃,可我倆是夫妻。而且,算輕薄的話,可能是我對你更多。」我靦腆地抓了抓頭髮,感到挺欺負他的,該死的,我居然覺得這樣逗他好好玩,我有點控制不住。不行的,不能因為他縱容就不約束自己。

  科林深深地看著我,忽的,他伸手觸到我衣服胸前的紐扣,像是想解開我的扣子。被他這副帶有侵略性的目光給嚇著,我一動不動地任由他靠近。

  只是指尖才碰到邊緣,他就如夢初醒般回神,臉色凝重地將手背在身後,認為剛剛的自己有些失控。

  「阿蘭,你要記住,男人表現的再軟弱可欺,還是危險的。」

  「那你欺負我吧?」

  「……我現在不想和你說話,更不想欺負你,你走。」

  好好的一個氣氛被破壞了,我都不知道是哪裡惹得他不開心了。

  我只得惋惜地離開,去了小房間看睡著的波特。所以,今天的我也沒有告訴他伊芙琳的事情,哎,愁死我了。

  我害怕他難過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8 09:02 PM

第三十章 敞開心扉

  波特被接回去的時候,爸爸還給我送來了一馬車的西瓜,說是味道非常好,他當時說得聲音特別大,像是故意讓屋裡的科林也聽見似的。

  對於他這有些幼稚的行為我不禁感到好笑,但在送走了他們後,我還是切了一個西瓜,擺盤後端給了科林。

  「很甜哦,試試吧。」這樣說著,我用叉子戳了一塊咬一口,做出了很甜的哄小孩模樣。

  可能效果過於誇張,科林的視線從報紙裡瞥過來,他拿過我手裡的叉子,自己就這樣戳了一塊吃下,然後說道:「嗯,甜。」

  「……」

  「你這是什麼表情。」

  「呃,有點嚇著,我以為你會說,不要把你當成波特來哄,又或者拿走我不吃之類的話。」

  我的老實讓科林無言,他緩了一刻,這才不悅地蹙起眉梢,有些底氣不足地說,「我曾經確實對你不好,你會這樣想也正常。」

  「我覺得你對我很好,科林很溫柔的,而且很為別人著想。」

  「……」

  安靜了一會兒,他看著碟裡的西瓜,問道:「還吃嗎。」

  「吃,你會餵我嗎?」

  他餵了。

  我欣喜若狂地吃了好幾塊,笑著說:「感覺更甜了呢!」

  「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是吧。」

  我傻笑一下,不再說話,而是專心地吃西瓜。

  大概是他今天心情特別好吧,我不禁開始思考起了之前一直困擾著自己的問題。他到底知不知道伊芙琳重新找了男友的事情,拖得越久越讓我壓力大。

  我一邊為要破壞他這難得的好心情而愧疚,一邊又覺得機會難得。按照他反復無常的情緒,如果挑在了他不高興的時候說,那才是雪上加霜。

  只因為無比在意,才會無比猶豫。

  銀製的叉子擱在瓷碟上發出脆響,我被喚回思緒,抬眸對上他的眼睛。波特離開以後,他在我面前已經能夠自然的不戴面具了,似乎也不會再特意將沒毀容的半張臉側過來。

  以往他就算不戴面具,也會盡力不讓毀容的那張臉直面向我,可能是害怕嚇著我,又或者是一種自卑心理。

  對於這個細小的轉變,我是感到很高興的,這意味著他在我面前越來越放鬆,不需要隱藏,不需要顧忌那麼多。

  「我有話想和你說,科林。」

  他嗯了聲,表示自己在聽,我無端地感到緊張,不禁雙手交握在一起搓了搓。他看我這行為,臉色沉了幾分。

  「直接說。」

  「等一下!」

  我先是將茶几上的東西都收拾好,果盤也放回廚房,一切能摔碎的都要杜絕,不能放在他伸手可得的地方。我甚至去他三樓的臥房將最小的沙袋給抱下來了。

  懷裡突兀地被我塞入這個小號沙袋,科林眉頭皺得像起皺的布料,他揚手將沙袋丟去一邊,不悅道:「謝謝你的貼心啊,我今天還沒發作。」

  「事實上是這樣的,有好些天了吧,我不知道該怎麼與你說明。但是我在街上看到了伊芙琳和一個英俊的年輕男人走在一起,牽手了。我有意去瞭解了一下,那的確是伊芙琳如今的對象,是她被魔獸襲擊後送去的醫院裡的醫生。我想是從那個時候產生的感情吧。」

  我終於一口氣將這話給說了出來,哪怕是停頓的久一點我都不敢,生怕他會勃然大怒,然後掀翻周圍的一切,把自己再糟蹋一遍。

  可是我預估錯誤了,科林沒有發作,他就像聽到一件很尋常的事情那般,甚至反問了過來。

  「所以呢?」

  面對他的質問,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對啊,所以呢,我要怎麼做?勸他和我離婚,然後執意將伊芙琳再追回來?可伊芙琳看著已經放下過往,向著自己的未來而去了,又怎麼能夠再將她拉回原點。

  「你想我有什麼反應?」

  「把她重新拉向地獄是不是?只有你像個傻瓜一樣,認為我這裡是天堂。」

  我感到羞愧,低聲道:「我不知道要你去如何做,只是害怕你知道以後會很難過,如果你能夠忘記她,而她重新結婚組建家庭,出於私心來講,我當然會高興。」

  「高興就對了,你不用為自己的情緒感到羞恥。」

  我沒想到會被他輕描淡寫的話語給安慰,愣怔地注視著少年,他將手放在自己殘缺的那條腿上,膝蓋以下是空蕩蕩的褲腿。

  手掌微微用力,褲子的布料在他掌心中起皺,他抿著唇,繼續說:「我與你結婚了,就只是你的丈夫,她已經有了自己的幸福,這樣就好。我比你更早知道這個消息,你不用想太多。以後也不會讓人去暗中監視她,一切都該結束了。」

  難以置信他會這樣平和地與我討論這件事,明明伊芙琳被魔獸傷害到,他都把家裡弄得一團糟,可現在她重新找了愛人,他居然是這樣的反應。

  我忽然意識到,科林也許和我一樣,他從心底裡認為伊芙琳值得,也應該擁有美好的生活。

  有個人能夠代替他給予她幸福,那麼科林只會祝福,從來不會想著去攪亂。正如當初我與他結婚,伊芙琳單獨來見我時一樣,她同樣不會想著別的,只是想要有更適合的人來陪伴對方。

  兩個人明明都很為對方考慮。

  我的眼眶有些濕潤,不知道是為他倆心照不宣的感情,還是不得不放棄的過往。

  「你為什麼哭?」

  注意到我在擦眼淚,科林感到很不解,我用手背去抹眼角,重復著他的話,「真的要這樣結束了嗎。」

  「我難道不該開始新的生活麼,還是你想撇下我,哦,你的心裡還惦記著喬伊?你死心吧,菲爾斯說喬伊有兩個情人,還有一個未婚妻……」

  似乎覺得自己的話有點多了,科林猛地頓住了話頭,陰沉的臉色顯得很難看。

  「你應該罵我,阻止我這樣出言不遜,以及胡亂的猜疑之心。」科林這樣說著,似乎對於自己的行為都看不過去,可他一時半會又難以改變。

  我認真地看著他,「我要怎麼阻止你?你一旦懷疑我的忠誠,我就親吻你嗎?」

  「……」

  「其實我有一點不懂,你最近好像對我用心了點。是我的錯覺嗎?」有時候我會捕捉到科林投注在我身上的目光,或許也沒什麼含義,雖然他不會明目張膽地一直盯著,但偶爾也會被我抓到。

  科林像是卸了力氣一般,他往後癱在了沙發靠背上,仰著頭顱望著高高的天花板,從下巴到脖子的線條隨著說話而一動一動的,莫名誘人,讓我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一摸,然而他接下來的話,讓我停止了一切小心思。

  「阿蘭,你會不會覺得我太自私了。因為伊芙琳終於要找到自己的幸福了,所以我才想著來轉移注意力,來借助你忘記她。」

  「我能夠給伊芙琳足夠的自由,只要她不願意留在我身邊了,我會放她走。傷到她的魔獸一定會消滅,甚至與她在一起的醫生,我已經做了調查,那個男人很優秀,沒有任何劣跡,包括他的家庭都是寬容和仁慈的。」

  「伊芙琳她開始向著更好的生活走去了,可以徹底擺脫我這樣的陰影。」

  「我還對她有感情,但我知道再也不會與伊芙琳在一起了。結婚已經一年,我對你的關注與責任都不夠,我不是一個好丈夫。」

  「我傷害到伊芙琳的情況,全都在你的身上發生過。我沒有保護好你,我做錯了很多事,還讓你受了很多委屈。沒來由的猜忌心,反復無常的脾氣,以及那股被我壓制在身體裡的黑暗氣息……你什麼都不知道,卻一直留在我身邊,期待著我能敞開心扉。」

  「我有時候會想,你是不是有病,為什麼能這樣包容我,連我自己都已經要放棄了,你到底是為什麼。」

  「哪一天,你要是像伊芙琳一樣有了喜歡的人,其實也挺好的。或許,我也不該自私地困住你。我不能因為沒有了伊芙琳,而將你當做替代來容納我的私心。沒有愛,卻還強行拖拽住你,讓你的時間為我停留。」

  「一直附著我身上的黑色氣息是魔王臨死時最後的魔氣,只有我才能克制住,顯然,效果也不是很好。我將會終生都與體內的魔氣抗爭,一開始我樂觀地以為會與伊芙琳共同抵禦住。是我想當然了,那個她喜愛的科林死在了決戰的夜晚。」

  「剩下的這個我,是殘缺的,一座囚困魔王的牢籠。」

  「我應該就留在王都,再也不要回來。這樣也不會發生後面這些了,我也不會成為她的噩夢,更不會失去她與那個孩子了。」

  我懵了,我幻想了很多次他能與我這樣心平氣和地敞開心扉,居然是在這種情況下達到了。我能歸為,還是因為伊芙琳嗎?

  他好像認命了一樣,不再掙扎。第一次聽到他這麼多的心聲,我感到有些無所適從。

  我撐著身體想要去看他的表情,科林倔強地用右手蓋住了的自己的臉。我想要去掰開他的手,結果兩隻手都沒他一條胳膊力氣大,反而被他稍微用力摁回了沙發上坐好。

  隨後,他竟是將腦袋枕在了我的膝蓋上,乖戾又溫順,像路過家門口偶爾休息的野犬,夾著尾巴,有著委屈,卻又倔強,不需要別人的施捨。

  「你別看我現在說著真心話,可能明天又會對你冷臉相向,然後某一天再次被黑暗氣息侵擾,做出傷害你的事情。」

  「阿蘭,現在我覺得,是我配不上你的好。」

  喉嚨裡好像被塞入了一塊碳火,讓我難受至極,忍不住的酸澀之意湧上心頭,我從未想過會讓自己愛的人說出配不上我的話。

  是我配不上你啊,一直都是我在追逐你。

  「我的愛,太沉重了嗎。」我帶著哭腔,忍不住哽咽地問出聲。

  「我從來沒有想過能取代伊芙琳在你心裡的位置,你不要趕我走,好不好。她會幸福的,她那樣好的人,不會再受到任何傷害了,大家都會保護她的。你在意一下自己吧,起碼,我想讓你不那麼孤單。」

  科林側躺在我的膝蓋上,久久沒有話語,但他在發抖。我的雙手徒勞地不知道該放在哪裡,才能減輕他的悲傷。

  一直以來,他才是最難受的那一個人。

  「阿蘭,我不應該愛上你,盡管與她離婚了,我也認為感情先變了的人,是背叛的那一個。我與伊芙琳不是因為不愛了才分開,而是因為不知道該怎麼愛,才變成這樣。」

  「移情的人,也配不上你這份獨一無二的感情!」

  科林激動了起來,他開始覺得自己卑劣陰暗,就像以前任何一次那樣,情緒起伏變大,漸漸地有黑暗的氣息從他的身上升騰。

  我彎下腰,將他攬入懷中,臉頰貼著他的側臉,手腕上的鐲子開始散發安定人心的柔和光芒。

  「不用勉強自己愛我,什麼樣的你都可以,好的科林,還是不那麼好的科林,都是我所喜愛的。」

  「說一遍不行,就說十遍,總有一天,你會認為自己配得上一切美好的。我們的以後還很長,我還要和你去外面散步,和你一起吃西瓜,一起堆雪人。」

  「我會永遠愛你,至死不渝。」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8 09:09 PM

第三十一章 鈕扣

  入秋後,希里亞又去了王都學習,她走之前對於我與科林沒有進一步的發展感到特別遺憾,還說什麼希望團聚日回來時,至少我能搬進姐夫的房間。不說創造一個小勇者,起碼得要有突破吧。

  對於這一點,我也很無奈,我總不能強行去為難科林吧。

  這陣子家裡好像沒什麼大的變化,蒙多的餐館經營的越來越好,有了點積蓄就開始請更多的幫工,這樣嫂子也有更多的時間來帶波特。

  爸爸和媽媽現在得了空閒,時不時會去周邊的城鎮逛逛,兩個人彷彿回到了熱戀期似的。

  我依舊在城堡與裁縫店鋪兩頭跑,之前被魔獸破壞的地方早就修補好了,遠在王都的菲爾斯還送來了結界石加固,說是能抵禦魔獸的攻擊,這種好東西,基本上只有重要的地方才會擺放,比如王公貴族的家門口。

  給縫紉機上了機油保養,摘下手套後,我聽到了科林的聲音,回頭發現他在工作間門口,我笑著問道:「怎麼了?」

  「以後,你不用幫我洗浴了。」

  好似被剝奪了一項很重要的職責,我臉色一變,著急地走到他面前,「我是有哪裡做得不夠好嗎?你說,我會改的。」

  說真的,因為伊芙琳重新開始生活的關係,我變得有點患得患失,我害怕想通了的科林覺得人世間不過如此,一個人過日子比湊合的婚姻好多了。他上次就說過要放我走,我認為那根本不是對我好,而是剝奪我的快樂。

  我近些時日來總是有些膽戰心驚的,哎。

  科林捏著枴杖,從牙縫裡擠出話,「你做得很好。」

  「那你為什麼要拒絕我呢。」

  「這不是拒絕。」

  可我想不出來還能是什麼,索性等著他的解釋。

  「我要獨自完成這些,而不是被你伺候的像個廢人。在沒有你的時候,我也能做到這些,雖、雖然不是那樣好罷了,但你得放手讓我試試。」

  有點像是對著媽媽撒嬌的小孩,在徵求獲得更多的自主權。我原本還以為是自己哪裡又做錯了惹得他煩,現在看來是我想多了,他明明是朝著更好的方向發展了。可我還是有那麼一點點酸澀,如果不需要我做這些了,那我又要做什麼呢,不去伺候他,我又少了與他接觸的機會。

  我保持著笑容,輕輕地應聲:「好的,我會在你需要的時候提供幫助。」

  科林看了我半晌,他拄著枴杖走了進來,我連忙給他搬來軟凳。他順勢坐下,也將我給拉到身側。

  「我想要義肢,所以與你商量。」

  「好啊,只要你想要,是腿與手都需要嗎?」

  科林搖搖頭,「以目前王國工匠的技藝,做不到神經連接,義肢無法代替真正的手腳。上肢的義肢作用性能更是不大,為了兼具美觀仿造的人手實用性不足,如果替換成螺絲刀、啟瓶器之類的也容易產生誤傷,所以我不考慮裝上左胳膊,你能接受嗎?」

  「當然,反正把右手鍛煉得不輸給兩隻手也一樣好啊。只要是你做的正確決定,我全都支持的。」

  「縱使我沒辦法雙手抱你。」

  我沒想到科林會忽然說出這樣的話,暗自高興的同時還有些羞澀,我誠懇地望進他的綠眸,笑著說:「我可以雙手抱你,一樣的。」

  少年看著像是鬆口氣,他繼而說道:「我想裝上左小腿的義肢,就算沒有神經感應,但能讓我戒掉枴杖,這樣以後就能走路,就是適應的過程會有些久。」

  「沒關係,我陪你,多久都陪你。是讓菲爾斯他們從王宮送來義肢嗎?」

  「是的,訂製。」

  「等你適應了腿以後,我們就可以經常出去走走了!你有選好使用哪種材質的義肢了嗎?」

  科林目前考慮的是金屬製作的義肢,在接口處會使用柔軟的塑膠來減少摩擦,降低對皮膚的磨損。我則是認為多準備一點也沒關係,每個材料都試試,哪一個用著最舒服就選取哪個,剩餘的就作為備選。

  我可以去學習義肢的護理工作,以及一般的修整,似乎覺得還是不足夠,我認真地說道:「不如我去王都學習製作義肢吧?以後我可以給你做。」

  科林掃我一眼,不禁嗤笑出聲,「交給專業的人士不行麼,你去學要多久?三年五載都回不來吧,我看你是想去王都看喬伊。」

  「打住,你又提他了!科林,我有時候懷疑是不是你更加在意對方。」

  「……胡扯,你最近也還是在和他聯繫。」

  「可我每次和他聯絡,也是當著你的面,我倆沒有一點越軌的行為。並且我知道他女人緣還不錯,也有未婚妻。我也嘗試過讓你接通訊器,你自己說不想和他說話的。喬伊還挺失望的。」

  科林不爽道:「我為什麼要和他聊天!我吃飽了撐的嗎。」

  「好吧,是我吃飽了撐的,讓你倆交流。今天飯後甜點想吃什麼?」

  「你每次非要惹我生氣以後又跳過話題嗎。」

  「呃,難道你還想和我聊喬伊麼。」

  科林哼了聲,然後才說了香蕉派,不要烤得太硬,我用心地記下了他的要求,隨即試探著問:「秋天了哦,外面樹葉都落了。」

  「所以呢。」

  「我們就去附近看看風景吧?」

  還挺順利地就將他給忽悠出來了,我臂彎裡夾了一件外套,怕他冷才帶上的。慢悠悠地走到科林的身旁,他拄著枴杖一言不發,但看得出來他也有在觀察這附近的景色。

  滿地的紅黃落葉踩上去發出乾燥的脆聲,咯吱咯吱很解壓,我一連踩了好幾處,抬頭就對上科林看傻瓜的眼神。我以為他會冷嘲一頓,可他沒有,只是抬起枴杖也戳了戳地面上的落葉,碎裂的葉子發出響聲後被風捲走。

  風大了些,樹葉紛紛飄落,我將手中的衣服抖開輕輕披在了科林的肩上,然後用領扣固定好。

  在這條寂靜無人的落葉小道上,我與科林並肩走了很遠的一段距離,這還是我們第一次走出這麼遠的路,回首時都望不見城堡了。

  蜿蜒的小路延伸出去,一直沒入幽暗的森林中,離得近了能聽到河流的聲音。

  突然,一邊的樹叢裡發出細微的聲響,科林轉身擋在我身前,我下意識地揪著他的外套,也放輕了呼吸。城堡這片地域算得上是村鎮的郊區了,就算有巡邏的士兵,也不會每時每刻都在這裡的,而是三班倒。若是運氣不好,在沒有士兵的時候遇上了野獸,大概只能賭運氣了。

  結果是一隻狐狸叼著老鼠從我們面前躥過,比起我們的警惕,它似乎更害怕,一溜煙快跑就不見了蹤影。

  抬頭看了看天色,科林說道:「回去吧。」

  「嗯,剛好到家就可以準備晚飯了。」

  夜裡過吃飯,休息到了九點鐘左右。平常這個時候,如果科林要洗澡,我就已經扶著他去臥室的浴室了。但這次是他剝除我職責的第一天,我有些不放心,還是偷偷地跟了過去。

  坐在浴室凳子上脫衣服的科林從鏡子裡發現了窺視的我,雖然感到有些羞赧,我還是走了過去。

  「我想著,或許你會需要我幫忙。」

  「我還以為你是過來偷窺的。」

  「呃,也算?要不,我幫你脫衣服吧,然後把水放好!」

  科林高聲道:「站住,別過來。」

  我靠近的腳步一停,一時間有點手足無措,「那我就在這裡看著。」

  「所以就從偷窺變成光明正大地看是嗎。」

  明明覺得沒什麼,何止是看他洗澡,我還親手幫他洗過澡,擦過藥,身上的部分也都擦洗過了。可被他這麼講出來,就覺得臊得慌,好像我別有用心一樣。

  冷靜下來想想,我給他洗澡與我旁觀他洗澡,好像確實有點不一樣的體會。說不清前後者哪個更令人難以接受,但都挺羞恥的。

  見我杵在浴室門口還沒走,他冷著臉,惱怒道:「還不出去。」

  「我在你房裡,你有事就叫我。」

  在他把柔軟的浴巾丟過來時,我連忙關上門躲出去了。不出我所料,我才在外面待了不過五分鐘,裡面就傳出沉悶的響聲,還伴隨著東西掉地的聲音。

  我問都沒問就衝過去擰開了門把手,猝不及防地被水淋濕,我抹開臉上的水,看到科林圍著浴巾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地上,手肘和胯部都磕淤青了。花灑落在地上還在噴水,浴室裡一片水汽,現在也管不了自己被滋了一身。

  他掙扎著想要起身,明明鋪墊了防滑墊,但還是架不住他摔倒,畢竟保持平衡有些困難。

  我撐住他的身體,將他從地上扶起來,空出一隻手勾過來塑料小凳子,扶他坐上去時,剛好浴巾鬆開掉了下來。科林身體一僵,右手迅速一抬摀住我的眼睛,啪得一下,我嚇了跳,撐著他的雙手不禁摁緊了他有著疤痕的胸膛。

  像是連鎖反應一般,他被我摁得悶哼一聲,我腦子發蒙,不知道是要感受眼皮上他濕淋淋的掌心紋路,還是要留意自己手掌下溫熱滑膩的肌膚。

  他心跳變快了,可能是剛剛摔了一跤又被我攙扶著移動,動作太大。

  「別看。」

  「哦,我知道了。」

  愣愣地回答了一聲,他的掌心緩慢移開,我就老老實實自己閉著眼睛轉過身。

  水流的聲音還在嘩啦啦地響,熱氣蒸得我面紅耳赤,鼻腔裡能嗅到梔子花的香氣。養著那盆花太久了,彷彿香味已經刻入了科林的血肉中。

  我將被打濕的衣服擰了下,貼在臉上的髮絲也一根根地捋開,背後時不時傳來響動聲,但科林還沒趕我出去。

  他沒出聲讓我走,我就賴在這,突然想到他剛剛磕到的地方,我問道:「有沒有哪裡擦傷流血?」

  「沒有。」

  「那我一會兒給你磕到的地方噴點藥。」

  「嗯,你出去吧。」

  「我能不能就在這裡等你?我保證不會偷看。」

  「不行。」

  聽這咬牙切齒的聲音,那肯定是不行的,再說他就要生氣了。我規規矩矩地退了出去,真的一眼都沒敢多看。

  我怕他又摔傷了,就一直提心吊膽地等著。索性,這次他成功地完成了洗澡的任務。科林穿著浴袍拄著枴杖從裡面緩慢出來,他看到我時,先是愕然,隨即擰起眉梢。

  「你怎麼不去換衣服,你沒注意到你濕透了?」

  被他提醒了,我才注意我確實被淋濕不少,衣服都貼在了身上,緊巴巴的,但我因為記掛著他,完全忽略了這點不適,「哦,這個沒關係的,我給你擦了藥就去換,一會兒不會感冒。」

  「你現在就去換,不然別碰我。」

  「我馬上去!」

  等我換好以後,他已經坐在了床邊,枴杖就放在床頭。手臂上的淤青他讓我擦,但是腰胯那個部位他沒讓,摁住了我的手。

  我有些疑惑,「怎麼了?」

  「這個地方我自己能擦。」

  「可是之前你都讓我擦。」我也不強求,將手裡的藥棉交了出去,我有些悶悶地坐在凳子上看他,「你最近都不讓我幫忙了,我一定是哪裡做錯了什麼。」

  科林給自己上了藥,淡淡道:「沒有。」

  「你是不是又想和我保持距離了,有什麼你就直接說吧,我怕我猜錯又誤會了。」

  「都說了沒有。」科林不耐煩地打斷話,他居高臨下地望過來,忽的,伸手探向我領口。

  我呼吸一頓,他的手指卻沒有觸碰到我的皮膚,而是落在了鈕扣上,奚落著說。

  「糊塗鬼,你扣子扣錯位了。」

  「噫,剛剛換衣服太心急了,沒注意。」

  我這麼說著的時候,科林解開了我的扣子,他可能只是難得心情好,想幫我重新繫一下。可當扣子鬆開,敞開我的領口時,他的手顫了顫,然後握成了拳頭收了回去。

  「你自己來扣,還需要我教?」

  「我以為你會幫我。」

  「不知羞,路上隨便一個男人也能給你重新繫嗎。」

  「除了你都不行的。」

  「……」

  反倒露出一種被我戲弄了的不爽神色,我好喜歡他這樣子,想要生氣又克制的模樣。或許他就沒有我不喜歡的一面,含著笑,我雙手輕輕放在他腿上,將下巴也擱上去,仰著臉瞧他。

  「你又做什麼。」

  「再次幻想一下寵物趴在你身上的感覺。」

  「呵,這麼想做狗麼。」

  「是你的狗也很好啊,你說不定對狗會比對我要好。你會揉我,會親我,會抱我,還會允許我在自己的床上睡覺。」

  在我說出這話後,科林沒回應了,也沒有趕我的意思,我猜是默許了我此刻的耍賴。

  不過我知道現在已經很晚了,我不可能一直這樣霸佔著他,然後得寸進尺地與他同床共枕。

  所以我還是戀戀不捨地起身,說道:「早點睡吧,祝你有個好夢。」

  噫,他怎麼又有點生氣的樣子了。

  「怎麼了?還不睏?」

  「……沒。」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8 10:23 PM

第三十二章 轉變

  科林居然一隻腿站穩了,雖然一開始還會身體晃來晃去,要用右手來支撐一下保持平衡。

  他在認真地對著浴室裡的鏡子刮鬍子。這認真又努力的樣子,讓躲在門外窺視的我禁不住想大喊給他助威。

  幾分鐘前我過來叫他吃早飯,沒有回應,推門進來沒看到他人,這才發現人在浴室裡忙活。本來這些打理他的事情都是我做的,現在他卻開始自己倒騰。

  沒有任何預兆的,他將我排除在外,自己偷偷摸摸地努力。

  一開始,他一隻手擰乾毛巾都有些困難,總是一頭濕一頭乾的,我想衝出去幫他,但覺得他不會需要我的干擾的。因為這個端正努力的態度讓我覺得自己的幫忙很多餘,他這模樣像極了醫院裡復健的病人。

  鋒利的刮刀不小心劃破了他下頜的一點皮,血絲滲出來,他不在意地看了眼,繼續將剩下的事情做好,穩住身形,拿穩剃鬚刀。等到鬍子刮乾淨以後,他才不緊不慢地用清水擦拭了下巴的傷處,而這時,我也拿著藥過去了。

  他似乎知道我一直躲在門邊偷看,從我手裡接過藥棉擦了破皮的下巴,然後轉向我問道:「我的臉弄乾淨了嗎。」

  「做得很好,你刮得很乾淨。」

  「早餐是什麼。」

  「火腿煎蛋和燉菜濃湯,你昨天說想吃蛋撻,我也烤了兩個,不知道早餐吃會不會感到膩。」

  科林聽了點點頭,沒有對早餐評價什麼,他拿過枴杖走出浴室,我就跟在他身後。他看著自己整潔的臥室,目光掠過那盆梔子花,並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然後再次說道:「以後我的房間,我自己打掃。」

  「嗯?為什麼?我哪裡沒做好呢?」我詫異地問。

  「你做得很好,但我想要自己來做。」

  「……」我面如死灰。

  「你為什麼露出被離婚的表情,我應該沒有對你說出什麼很嚴重的事情吧。」

  被我的反應給嚇到了,科林嚴肅的表情都變得有些維持不住,他甚至反思起自己是不是說了不得了的內容。

  最終我沒有再說什麼,而是顫抖著聲音答應道:「好的,你的事情你做主,如果需要幫助,請一定叫我。」

  「……你沒事麼。」

  「我很好,我很高興,你好像變得積極起來了。」

  我努力地揚起一個微笑,面對他坦然又有些好奇的目光,我居然沒辦法說出自己的私心了。感覺自己被剝奪了對他好的權利什麼的,不可以這樣的,他也不是我養的金絲雀。

  想自己去緩和一下情緒,接受目前的狀況,我連忙轉身要走,然後撞到了門板。

  科林:「……」

  我捂著鼻子大聲道:「我沒事!」

  驚慌地說完,我就要離開,他用枴杖攔住了我的去路,「在王都訂製的義肢最早會在明年春天送來,在這之前,我需要鍛煉起來。」

  「啊,哦。」我好像有點明白他無端地說起義肢的事情了,

  「你難道想我一直當個廢人麼。」

  「什麼都好,我會一直在的。而且那樣的你,我好像能為你做得更多。」

  一不小心就順從本心地將心底裡的話給說出來了,我感到慌張,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其實也不用解釋,因為我產生過卑鄙的念頭,想要圈養他一般。

  感到很羞恥,我低著頭不敢去看他,大聲說道:「對不起!是我太自私了!」

  「抬起頭來。」

  聽著他沒有起伏的話語,我小心翼翼地抬頭看向他。

  「你給自己的定位是什麼,保姆麼。」

  「你想我是什麼就是什麼!」

  「很好,你是我妻子,不是傭人,這些我能自己做好。」

  「……」

  我感到一陣心潮澎湃,卻不知道該說什麼,難以自制地上前兩步,我想抱一抱他,不過還是在他略顯冷冽的眼神下退縮了,我放下了雙臂背在身後。

  「不用伺候我,你有更多的時間可以去做自己的事情。」

  「那,請仍然允許我留在你身邊,我絕對不會干擾你的。」

  科林默許了,但也是從這天開始,他很多事情都是親力親為的,我的作用似乎就是在他做得不那麼好時,提醒一兩句,比如記得開窗通風,讓房間透透氣。我似乎得到了大段的空閒時間,就算一直待在裁縫鋪做工作,我也覺得太久了。

  我偷偷問過家裡人這是怎麼回事,媽媽說可能科林是想變得更好。

  我第一個反應就是變得更好,然後將伊芙琳搶奪回來,那我應該全力幫助他才是。

  從照顧好自己這種簡單卻又瑣碎的事情做起,然後再慢慢拿起曾經的劍,不需要我來提醒,他會主動走出屋子,在寬闊的院中鍛煉身體。

  天氣明媚的這天,科林依舊去院中訓練自己了,在義肢沒送來的時候,他也堅持鍛煉一隻腿保持平衡的能力,這樣就算假腿在危機中掉落,他也不會因為過於依賴而驚慌失措。

  缺失了一條胳膊,勢必讓他將右臂練得更加強健,他在練習揮劍的時候,我就會在一旁打理花花草草,總之我會找點事情做。

  他每次都會練得汗流浹背,換衣服會比較勤快,貼身衣服他也堅持自己去洗,我好幾次去他房裡想找換洗的衣服都沒找到,被他自己洗了。

  我看著自己的雙手,不禁陷入了沉思,我還能給他做點什麼。以前那種相處方式好像有點不適合了,他似乎在尋求改變,難道我應該去探聽伊芙琳的消息?

  畢竟科林也沒再讓村長的人關照伊芙琳了,不能得知她的近況,不如我去收集一下?一些太太們還是很樂意與我說八卦的。

  「科林,喝水。」發現他休息了,我摒掉雜念,將水杯遞過去。

  「你最近很閒麼。」科林喝過水以後,這樣問著。

  「還行,不用照顧你的話,確實沒什麼事情做。」

  「裁縫鋪的事情呢。」

  「處理的很好,一個人也能應付過來了,我幫你把外套洗了吧!」生怕他拒絕似的,我拿過他擱在草地上的衣服。

  科林看著我欲言又止,最終悶悶地點了點頭,在我高興地收拾東西和他一起進屋時,他說道。

  「你沒有什麼想學的嗎,哦,做義肢的事情免談。」

  「那,你是想我多學點東西嗎,也是,我很多都不會,可能丟你的臉了……」

  「和這個無關,只要你喜歡就行。」他不耐煩地打斷了我的話。

  我羞赧又直接地說:「我就喜歡和你待在一起。」不過這話說出來真的挺沒出息的?所以我也馬上補充道:「我工作的事情也能顧好,我能賺錢的,不是不學無術。」

  「隨便你吧。」

  他去沙發上坐著休息,我則是拿著外套去浴室找盆子清洗,手裡的衣服沒有多少汗味,不仔細去辨別的話,鼻腔裡就只有濃濃的梔子花香。幾乎是沒過腦子的,我捧起衣服將臉埋了進去,然後去嗅他的氣息。

  「咳——」

  身後突然傳來少年的咳嗽,我嚇一跳,立即從衣服中抬頭,惶恐地看向他。

  「如果你喜歡聞這樣的氣味,我也希望是在清洗了衣服之後。」

  「……」我臉紅的要滴血,可心底裡還回了一句,洗過以後他的氣息不是會消失麼。

  「跟我上樓,把外套放下。」

  看我還要拿著外套走過去,他無奈地命令著,我連忙將衣服放入水盆中浸泡,這才和他去了三樓的臥室。

  科林走得慢但是穩,他來到自己的衣櫃面前,「挑選幾件你喜歡的拿走。」

  我愣住了,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我知道你是因為我才……」

  剩下的話,少年沒能說出口,似乎自己也感到很羞恥。我一顆心劇烈跳動著,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好像是在讓步。

  「但我還不能,完全地接受你的靠近,如果你無法忍耐……」

  「好的!我會努力忍耐的!衣服也很好,我可以從裡到外拿一整套嗎!」

  想來科林也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在做出這種行為的。我高興地從裡面捧出了一堆全都是他穿過的衣物,滿足地說:「下次我再給你做新的。」

  「嗯。」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說。」

  「你現在比以前的生活態度好多了,是因為,想把伊芙琳追回來嗎,那……嗚!」

  我驚愣地瞪圓眼睛,話也說不出來了,因為被他用手掌給捏住了臉頰。枴杖沒了右手的支撐而掉落在地,但單腿訓練的效果明顯出來了,科林站得穩穩的,然後睜著陰森森的眼睛盯著我。

  「你確實太閒了,所以腦子裡開始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

  我支支吾吾地說對不起,好不容易看他心情好點了才問話,結果一句話把他又惹不高興了。

  鬆開鉗住我臉的手,他微微彎腰撿起枴杖,身體有些晃,但可以不需要我的攙扶而做到。做完這個撿拾的動作後,他的目光凝在我身上,我為此心顫不已,抱著衣物的手都在哆嗦。

  「不是為了伊芙琳,是為了我自己,希望你不要誤會。」

  「我知道了!我愛你!我好愛你!你最棒了!」

  最終還是沒克制住滿溢出的感情,我丟下手中衣服撲到了他身上緊緊環抱住他的腰身。

  他會為自己努力了,這是不是代表著他開始往前看了。

  在我即將結束這個擁抱的時候,他的手臂攬過了我的腰,阻止了我要後退的趨勢,甚至將我往懷裡更緊的帶了帶。

  他的氣息爭先恐後地湧過來,簡直能讓我暈眩。

  我貪戀地擁著他,得寸進尺地說道:「我可不可以再抱久一點。」

  「嗯。」

  「五分鐘!」

  「嗯。」

  「愛你!」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8 10:40 PM

第三十三章 我是你的

  後來的日子,我與科林相處的越來越融洽,他無緣無故發脾氣的次數減少了很多,不會忽然就暴怒地砸東西,相當克制了以前的暴虐行為。就算有時候被我的言行刺到了,他也是瞪著我譏諷幾句,而不是拿起手邊的東西就砸。

  喜怒無常的樣子漸漸得到了控制,脾氣是真的變好很多。我應該為他的進步感到高興,只是隨著他越來越能掌控自己的情緒,走出封閉的狀態,我能為他做的事好像也變少了很多。

  他可以自己清洗身體,自虐的情況很少再出現,也就不需要上藥。我可以接觸他的情況大大減少,很多事情,他能自己去努力地完成,我的實用性就不大了。

  他甚至,會和我請教簡單的廚藝問題!我又高興又擔憂,如果他能熟練地掌握廚房的正確使用方式的話,那麼我在廚房的作用都快沒有了。

  我有一種淡淡的危機感。

  類似於這種教會徒弟餓死師父的感覺讓我有一點點的擔心,但更多的是為他開始認真生活而感到欣慰,就算以後不需要借助我,他也能過得還不錯了吧。

  我上街去的時候也看到過伊芙琳與醫生,兩個人看著真的很要好的樣子。我媽媽說她抱著波特去醫院治療感冒時,還看見過伊芙琳給對方送點心,蒙多也說見到過那個醫生在花店幫忙。

  兩個人交往的很順利,沒有任何人潑冷水,提起曾經的事情,畢竟那都過去了。沒有人緊抓著過往不放,可能只有我在惋惜。

  我有時候會與科林說一兩句伊芙琳的事情,他聽了不會說什麼,坐在房間裡看著他養的那盆梔子花發呆。

  他看花,我就看他,直到他回過頭來發現身後的我,這個時候我就會沖他傻傻地一笑。

  冬季最冷的那幾天過去後,又到了一年團聚日。這一次,我的家人全都來城堡了。我從早上忙到晚上,嫂子和媽媽也幫忙了很多,主屋裡一直熱熱鬧鬧的,壁爐裡的火就沒熄滅過。

  我希望科林在大家庭的溫暖下能彌補缺少伊芙琳的那一份遺憾與空洞,或許所有人都抵不過一個她,但我看到科林一步步地走出封閉的狀態,內心還是感到很滿足。

  到了春天的時候,他託人從王都做好的義肢送來了。居然真的像我說得那樣,送來了一箱,裡面全是各種不同材料的左小腿,包括了腳踝與腳掌的部分都有,有的混合材料做的特別逼真。

  原來我的意見被他考慮進去了,還實施了出來。

  「我來給你安裝上去!」我舉起手,像是小孩子一樣興奮不已。

  科林看我這躍躍欲試的樣子,也沒挖苦我什麼,只說道跟他去房間。我帶著好幾條義肢興沖沖地跑去樓上,他坐在床沿邊,擼起了左腿的褲腿。

  我則是認真地與他一起研究了安裝說明書,倒也不是很難,就是搭扣鎖緊,皮帶纏繞這種,沒有神經連接的,想來工匠技術融合科技與醫學還是不足夠的。

  我摸了摸假腿接口處的邊緣,軟膠摸著很舒適,但不管再柔軟,穿戴久了一定會有磨損。每條材質不同的腿穿戴上的感覺也是不一樣的,像木製的就要防蟲蛀而且會不耐水,而金屬的重量也會比木製的重一些,但可以調節長度。總得來說是各有利弊,可以每一個都試試。

  「阿蘭,讓我自己來。」

  「就一個,我就給你安裝一個,剩下的你自己來,好不好?」我蹲在他面前抬頭望著,低聲乞求。

  科林不是很樂意的樣子,但還是冷著臉點頭了。我歡喜地拿起那條木製的假腿給他扣上,又在接口處鋪墊了一些珍貴的獸皮軟布,能防止他膝頭磨損的。

  「好了!站起來試試!」我激動地拍著手,站在他面前說道。

  科林下意識地想要拿過一旁的枴杖,但他馬上反應過來,縮回手以後,他先是抬眸看了我一眼。

  我後退了幾步,對著他張開雙手,「到我這裡應該是三米,走過來試試!」像是對待剛剛學步的侄兒一樣,我期待地呼喚著。

  科林嘗試著用左小腿踩了踩地面,然後手掌撐住床沿,慢悠悠地站了起來。我沒有催促他,更不敢隨便說話,就怕打擾到他,只是視線黏在他的身上一眨不眨。

  他站穩了!

  我按下心頭的激動,忍不住小小聲鼓勵他。科林看著我倆之間的距離,他剛邁出兩步,然後一個沒防備摔在了地上,我著急地想過去扶,他立即呵斥道。

  「別過來!」

  我停在一步之遙的地方,手足無措地看著他自己做掙扎,用單掌撐在地面,然後尋找爬起來的方式。他一邊動一邊說,「木製的腿重量和真實的不一樣,會有失衡感,適應就好,別擔心。」

  「嗯,我相信你。」

  我退步回先前等待他的位置,看著他一點點地磨合,這麼幾步的距離花了好幾分鐘。我靜靜地看著他,視線裡的人步伐緩慢卻堅定地來到了我身前。

  我笑著,忍不住撲入他懷中,將人給緊緊抱住。

  「你太棒了!」

  科林的身子顫了顫,他抬起右手輕輕拍了拍我的背,「只是走了幾步路,至於這麼高興麼。」

  「邁出的第一步,說明著你會越來越好!」

  後來,我陪著他磨合不同的義肢,也給他紅腫的膝頭擦藥,陪著他走過平坦的路,上樓下樓,走院子裡的草地,走城堡外有些凹凸的路面,甚至涉水爬山。他好像不再抗拒接觸外面的世界,能打掃自己的房間,會拉開窗簾打開窗戶,可以照顧自己,很少再陰沉多疑,反復無常。

  雖然依舊會嘲諷人,會板起臉,還會鬧些小別扭,但他逐漸有了當初那個燦爛少年的影子,死氣沉沉放任自己的人開始有了鮮活的生命氣息。

  宛如枯萎的植物再次活過來,綻放光彩。

  我應該為他的轉變而感到高興,但偶爾也會有一絲絲的陰鬱情緒劃過心頭,認為自己對他已經沒有作用了。任憑我想怎麼壓抑,這古怪的念頭還是會冒出來。

  可以自己照顧自己的科林,只能做家務的妻子好像就不是那樣重要了。

  這天我蹲在院子外的花壇裡整理栽種的蔥,背後響起少年的聲音,我才恍惚回神。

  「叫了你三聲,蔥就那麼好看?」

  蹲得久了,一下子起身過猛,我晃了晃身子,他的手立即撐住了我的肩膀,並且不悅地隆起眉宇。

  「小心點。」

  「你都可以攙扶我了。」

  「……這是什麼值得說一句的事情嗎,你聽起來還挺遺憾。」

  我站穩以後,他才鬆了手,看著他不解的目光,我嘗試著表達自己的情緒,「其實,我有點害怕。」

  「說。」

  「你變得越來越好,會不會離開我,我的存在是不是多餘了。你現在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失去對生活的熱愛,一切都向著好的方向前進,我不會阻礙了你吧?」

  他的臉色變得有點難看,但又忍著發作的樣子。

  「你一天到晚想這個,累不累。」

  「……還、還好。就偶爾,會想到一下下,好吧,最近想得多了些。」

  科林冷著臉哼了聲,從我身旁擦肩而過,竟是一整天都沒有理我了。擺明了冷戰,而且和以前的模式還不一樣。就是他會處處彰顯出自己是在生氣的樣子,而不是把我當空氣,存在感空前高漲,讓我壓力很大。

  晚上吃了晚飯,他坐在客廳,我洗了碗走出來,走到另一端沙發上坐下。

  他的眼神跟過來了,剜了我一眼,然後繼續看報紙。我就拿著鉤針在這裡織毛衣陪著他,一句話也不講,免得惹他嫌。

  報紙啪得被拍在茶几上,我驚了下,科林已經來到我身旁坐下。手裡的毛衣被他拿開一丟,難得的強勢。

  「怎麼了?甜品在廚房,我給你拿。」

  「不要甜品。」

  「……我今天哪裡惹你生氣了。」

  「好問題。」

  科林竟是戳了戳我的腦袋,我被迫往後仰了仰,然後坐穩身子,準備聆聽他的不滿。

  「你平時不會很會狡辯麼,怎麼今天不說話了。」

  「我是覺得,你可能不需要我這麼聒噪。」

  「現在會縮脖子了?」

  我噤若寒蟬,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果然活潑了些,以前都寧願悶著的,需要我主動去探索,才能摸清一些他的脾氣和想法。

  「與其想那些不切實際的,不如你再多做點甜點。」

  「我們是夫妻不是麼,你為什麼要有配不上我的念頭,你蠢就算了,現在還膽小了嗎?強吻我的勇氣呢。」

  「……」

  被他罵罵咧咧地一頓抱怨,我好像有點明白他的心意了,他是在繞著彎地告訴我,不用擔心配不上他的問題。這根本就不是值得思考的事情,傻瓜一樣。

  科林的聲音沉了下去,帶著些懊惱,「我就這麼讓你沒安全感嗎。」

  我一下撲到他身上抱住他,「是我狹隘了,太過患得患失是我不對!」

  「……還是我以前太爛了吧。」

  「不是,沒有!哪樣的你都別有一番風味!」

  「……」

  「這都是我自己瞎想出來的煩惱,讓你也擔憂了!真的好蠢哦。」

  「知道就好。」

  「接吻吧!」

  「別、不是唔——」

  我尋著他的唇瓣追了過去,被我壓到沙發上親吻的少年洩出幾聲微弱的氣音,他的手攀附住沙發背,最終按在了我的肩頭,改抓為推,然後他撐開我,端著一張被冒犯的神色氣呼呼地起身走開。

  上樓之前差點義肢踩空,他還回頭過煩躁道:「不要動不動就撲過來,你是狗熊嗎。」

  「哦,我錯了。我只是覺得肌膚相親會讓我振作。」愧疚地道歉,然後我振作精神,「我以後不會想配不配得上的問題了,我知道,在伊芙琳之後,你一定是最在意我的。不管是積極的科林,還是頹廢的科林,我都可以在你身邊!第二就很好了!反過來想,在她之下,我是第一!」

  他縮著眉頭,抿唇不語,隔著這麼一段距離定定地望著我。

  然後,我聽到很輕的回答。

  「如今的我,是你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8 10:46 PM

第三十四章 還不行

  我居然被自己做的噩夢嚇醒了,半夜裡大汗淋漓地醒過來。我夢到他重拾笑容,接著回頭就跑去找了伊芙琳,然後兩個人在一起了。我很高興地在一旁祝福,可是應該死去的魔王突然在科林的身上復活了,他佔據了科林的身體,竟然操縱了他,親手殺死了伊芙琳,無法接受的科林崩潰了,與魔王同歸於盡。

  我沒有辦法阻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慘劇的發生。

  鋪天蓋地的絕望讓人喘不過氣。

  驚醒後,我痴呆地坐在床鋪上,久久回不過神,冷汗從臉上滑落,濡濕了一小片枕頭。

  突然,門被推開,燈也隨之亮起。刺眼的光芒讓我不適應地皺眉眯眼,一陣冷風灌入進來,科林已經拄著枴杖來到我床旁了。我驚愕且遲緩地看著他,少年看著像是匆忙趕來的,就連義肢都沒有穿戴,隨手就拿過枴杖下來了。

  夢裡發生的一切太過真實,我竟是從床上跪起來,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然後仔仔細細地體會他的溫度與氣息。

  他還活著,縱然殘缺,卻還是回來了,在生死面前,那些再濃烈的愛恨都變得不足掛齒。

  看著他一言不發的樣子,我這才後知後覺地開口,「你,是在擔心我嗎。」

  「不然我看上去是來夢游的嗎?」挖苦了一句,他又擰著眉頭問,「為什麼大喊。」

  「我、我喊了?」

  「……」

  我完全沒有自己叫喊的記憶了,醒來就直接坐起身,發現冷汗都透出來了。

  床鋪凹陷下去,科林坐了過來,他猶豫著,最終下定決心伸出手臂將我給攬入了懷中。我呼吸急促,雙手順勢揪住了他的衣襟,將頭埋在他懷中顫抖,釋放著自己被噩夢帶來的不安情緒。

  我斷斷續續地將自己的噩夢告訴給了他,直到此刻,我才切身體會到他當時做噩夢的害怕與痛苦難過。那段時間,原來他那樣的難熬,我的陪伴太不足夠了。那些日夜裡,他可能根本不能再躺下去睡著,害怕一閉眼那些恐怖的情景就捲土重來。

  「當時的你做了好幾次噩夢,你是不是很痛苦,我還是沒能為你做什麼,我根本一點都沒有幫助到你。」我啞著嗓子,睜著眼睛看著他,無限的懊悔那個時候為什麼不能陪在他身側,只是無望地守在門外。

  「你已經幫助了我很多,多到我還不清。」

  「那些事情不會發生的,不用害怕。」

  嘆息似的話語在耳旁輕輕柔柔地響起,平復著我的情緒,渾身發抖的情況在他懷裡漸漸得到平息。恍惚的意識終於能夠從這噩夢中剝離,我認認真真地看了他一眼,確認他還好端端地在我眼前,這才止住了心頭的難過。

  等到我冷靜下來後,我雙手撐開他的擁抱,振作起精神地說道:「我沒事了!謝謝!」

  科林默默地望著我,沒有言語。

  「已經很晚了,你回去睡覺吧,我沒事了!」

  「不怕了嗎。」

  怕還是怕的,但不是自己對於被傷害的恐懼,而是怕入夢以後又看到玉石俱焚的他。但我不能表露出軟弱,我自作聰明地跳下床,從衣櫥裡拿出他的衣服,沒錯,都是上一次在他的允許下拿過來的。

  「你看,抱著你的衣服睡,一定可以驅散噩夢的,有它陪著,我不怕。」

  「……」

  我抖開衣服像是炫耀那般,他卻臉黑如染了煤灰的鍋底。

  「你是不是蠢。」科林忍無可忍,終於有些惱地輕聲罵了我一句。

  這聲音像小狗哀鳴似的,一點都不重,仿若心頭被肉墊碰了碰。我抱著他的衣服走到他面前,「怎麼了嗎?」

  他銳利的綠眸狠狠掃我一眼,將我懷裡的衣服拿開,然後甩手就丟在了地上,「我人就在這裡,你不與我求助,你抱著我衣服做什麼。你蠢,還讓我像個傻瓜。」

  「可是,我會抱著衣服躺在床上一整個晚上。」

  「我不能嗎。」

  「……」

  我細細地咀嚼這番話,然後駭然地看著他,是我以為的那個意思嗎,他會陪我一整晚嗎?

  在我自己思考的這幾秒鐘裡,他好像也思考了很多,面沉如水,咬緊牙關的樣子好似又鑽牛角尖了。他將地上的衣服撿起來,然後僵硬地塞入我懷中。

  「行了,至少衣服不會讓你難堪,是我又脾氣不好了。」

  說完,他拿過枴杖要走,不等他邁出步伐,我緊緊地扣住了他的睡衣,急切又期盼的說出心底裡的話。

  「陪我吧,科林,我需要你。」

  他留下來了。

  關了燈,驟然黑暗的房間裡,所有細碎的聲音都被放大。我的心跳、窗外的風聲、他躺下的摩擦聲……全都湧入耳朵裡。

  我雙手摁在自己的胸口,平躺在床的一側,腦子裡紛雜的思緒漸漸得到安撫。一呼一吸間,他的梔子花香味鑽入鼻腔,讓人倍感安心,神經繃緊又鬆弛。

  在一臂之外,是他。

  好幸福啊,感覺什麼都不會怕了。

  「好香啊,科林,我好喜歡你的這股氣息。」

  我情不自禁地悄悄說出來,身上的被子動了動,科林彷彿轉了個身。黑暗中勉強能辨認出他的輪廓,我也轉動了身體側躺,他背對我,我面對他。

  對著這寬闊的背伸出了手,小心地描摹他肩頸的線條,手指擦過他柔軟的髮尾,在他的沉默中,我大起膽子又湊近了些。鼻尖湊到了他的後頸,我深深地吸了一下他的氣息,我好似墜入雲端,感覺自己要找不到方向了。

  有些著迷地陷在他的氣味中,忽的,面前的人轉過了身,伸出右手將我給摁在了懷中,他的手掌就扣在我的後腦勺上。

  體溫攀升,心跳急促,呼吸紊亂,我卻雙手立即扣住他的腰,將這黑暗中的擁抱給留住。

  「不用怕,你可以放心睡了。」

  我聽到他胸膛的震動,聲音透過來,好像也帶著一些不穩。小聲地在他懷裡應道,我枕著他的胸膛入睡了。

  謝謝你。

  以為會難熬的後半夜,在科林的懷中安然度過,直到醒來。

  睜開眼就能看到他的睡顏,我以為自己又做夢了。我當然夢到過很多次與他的親密,能夠像這樣同眠到天亮,伸手就能觸碰他。

  一時間我都分不清這是夢還是現實。

  直到他睜開了眼睛與我的視線對上,他清透的綠色眼中有著清晨的光,還有我。

  胸腔發酵出來的喜悅爬上我的眼角眉梢,我克制著激蕩的心情,望著他,笑著說。

  「早上好。」

  「阿蘭……」

  他像是還沒徹底清醒,在無意識地叫了我的名字後,他眨了眨眼,遲鈍的感官終於回歸,刷的一下坐直了身體,甚至將被子都掀開了。

  我和他穿著睡衣規規矩矩的,除了有些睡痕,沒有任何凌亂的痕跡。足以可見,我倆的睡相都還挺老實。

  我也連忙爬起跪坐好,一直笑眯眯地看著他,再次說道:「早!」

  科林有些窘迫地避開視線,「我不是想這樣的。」

  「嗯?你想怎樣?多虧了你,我昨天睡得很踏實,什麼夢都沒有做了。現在好有精神的!」

  「是麼,那就好。」

  「科林睡得好嗎?」

  面對我的提問,科林悶悶地盯著衣櫥看,「我本想守在你床邊就夠了,而不是像、像這樣和你一覺睡到天亮。」

  「為什麼不能一起睡?我們是夫妻吧,只要你想,我隨時都可以的。」我感到有些莫名,很坦誠地問。

  科林:「……」

  我:「嗯?」

  「現在還不行。」

  他這麼說,我也就順著哦了一聲,並沒有覺得有被拒絕的遺憾。只是現在不行,又不是以後都不行,而且之前從來都是分房的……噫。

  我好像理清楚了什麼思路,迫切地與他確認,「你的意思是,以後我能搬到你的臥房去?然後一直這樣與你同床共枕?」

  他依舊不看我,只是點點頭,耳旁暈開一抹紅。看著很容易害羞的樣子,這可實在不像二婚,這讓我都有種在逼迫他的錯覺。

  可能是與他這樣沒有夫妻之實的度過了將近兩年,我無比期待同房,卻完全沒想到同房時會發生什麼事。等我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時,我的那份從容與期待就轉變為了緊張與羞恥。

  我會和他進行到那一步嗎?是甜蜜的,激烈的,還是應付的,又或者沉默的,尷尬的……

  「阿蘭。」

  「我在!」被他喚回思緒,我通紅著臉望向他,不禁繃直了身體,擺正了雙臂,乖巧如犯錯的孩童。

  「再等等。」

  「好啊,我可以問為什麼現在不行嗎?」

  這個問題似乎讓他有些難以啟齒,少年臉上豔色變得明顯起來,咬著下唇,皺著眉,我感到自己又被他瞪了。這一眼裡的控訴直白得我都沒法忽視,還潛藏著些許難堪,可他沒有亂發脾氣,只是將這不滿融進了自己的神色中,讓我看得抓心撓肺。

  我不禁膝蓋蹭著床單,又往他身前挪了一些,拉過他的右手合在掌心裡,「不說也沒關係,多久我都等的哦。」

  「我……」

  薄薄的唇縫裡急切地洩露出一個字,好似在掙扎著想要回應,我嗯了一聲看著他,科林斂去眼裡的猶豫,好像豁出去一般說了出來。

  「我怕現在的自己還不能滿足你。」

  我聽完這句話並沒有什麼反應,而是在自己心裡念了念,重復幾遍後,我先是一呆,然後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心裡翻起驚濤駭浪。

  是我想的那個不能滿足嗎?他平時看著就對這些事情沒有一點想法的樣子,又冷又淡薄,居然思考到這裡了?

  我羞紅了臉,覺得渾身都熱了起來,居然也是不敢去看他一眼。感到羞恥又感到神奇,我在他眼裡究竟是個什麼餓狗形象呢?

  啊,我想到了。每一次對他綿長熱切的吻,說著要尊重他,克制自己的慾望,結果還是找準一切機會抒發自己的慾念。每回都是讓他不知如何是好,最後逃離。

  口口聲聲的愛裡夾雜了濃厚的慾望,他又不是傻子,怎麼感覺不出我的渴求。

  沒想到我的這種念頭,都會讓科林覺得自己不能應付我。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我竟是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可我知道一定要說明白。

  傾身湊近,在他滿是疤痕的右臉上親了親,我笑著說,「是你就足夠。」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8 11:22 PM

第三十五章 那是你喜歡的味道

  科林在鍛煉。

  我從他的臥室假裝打掃路過,悄悄伸長脖子去看裡面,然後看到他在做俯臥撐。也不知道是第幾個了,但他臉上有很多汗,估摸著已經持續了挺久。

  我沒敢打擾他,做完衛生就下樓。

  後來幾次給他送甜點過去,又看到他從地下室裡拿出了劍在練習揮劍。每一次地揮動都能帶起重重的風聲,我毫不懷疑他一劍劈過來,我就能腦袋開花的可能性。

  那一次他用劍隔空就肢解了魔獸,這根本不是普通的士兵能做到的。他的魔法與劍技已經登峰造極了,這是國王推崇的勇者,而不是隨便的阿貓阿狗。

  而我,昨天還把他親到生氣了。也就是他忽然靠近我身後,我一下心血來潮就親了過去,最近好像越發不能控制這種糟糕的行為,我是不是哪裡有毛病,需要去醫院檢查嗎?

  雖然和希里亞聯繫的時候,她嘲笑我是花癡。

  和科林相處了這麼久,時不時還會將他親到生氣,我似乎都要忘記了他有多麼令人生畏的力量。

  不過說來,不管他強也好,弱也好,我都不怕他對我做什麼,我只害怕他難受,只想知道他是不是幸福的。

  又一次地藉故從他門口經過,我好奇地往裡面張望,居然沒找著人。我大起膽子邁步進去了,難道他在隔間裡嗎?我記得那裡面全都堆放著伊芙琳的物品。

  我猜對了,少年從隔間走了出來,看到我時,他的手裡還提著一個行李箱。

  「你,要出門旅遊?」我看著他這副模樣,驚訝地問。

  科林少見的猶豫了,他走到我面前,將手裡的箱子放下,然後打開。我看到裡面全是伊芙琳的物品,那些她留下沒有帶走的。

  我完全不知道這是要做什麼,遲疑著又問,「這是要還給伊芙琳嗎?」

  科林搖頭:「她沒有帶走的,都是不要了的。」

  我:「那你打包了是?」

  科林:「捐贈,或者丟了。」

  「哦!」我明白地點點頭,可馬上又迷惑了,「等一下,為什麼這麼突然?你不用留著做念想了嗎?」

  「不需要了。」

  「送了就沒有了哦!捐贈了就不能再和別人要回來的,丟了的話,倒是還能撿回來,可以挖個坑埋著,做個記號。」

  「那就找需要的人家捐贈了吧,應該值不少錢。」

  我認真地觀察科林的神色,發現他並不是說氣話,很平靜地在做這件事。可能一開始掙扎過,可做出了這個決定後,他就沒有迷惘了。

  箱子裡不僅僅是化妝品,還有珠寶,一件件一顆顆,從耳飾到項鏈。

  我有些好奇地說:「為什麼不留給我。」

  科林古怪地看我一眼,「你留她的物品做什麼?」

  「我的意思是,丟了或者送人,還是有點可惜吧。我雖然不怎麼打扮……」越說越覺得自己是個小氣鬼,暗戳戳地覬覦伊芙琳的東西。

  「我怎麼以前沒發現你喜歡金銀珠寶。」

  「……」

  「不用惋惜,你不需要用她留下的,我會給你新的。就連我,也不是過去的科林。」

  他這話說得讓我感到一陣毛骨悚然,好像噩夢成真,他被惡魔佔據了身體那般。我急切地上前握住他的胳膊,望進那隻綠色眼睛。

  「咚——」

  他居然彈了我腦門一下,好像腦瓜子都晃了晃。

  「既然你來了,就幫忙一起處理了吧。」

  「真的真的一件都不留了嗎?」

  「嗯,你好煩。」

  於是這一整天,我居然就留在他的臥室幫忙整理伊芙琳的物品。雖說讓現任妻子幫忙處理前妻的東西有些微妙,但我倆好像也沒什麼尷尬的。

  我讓媽媽聯繫,以及自己也去找了來店裡做衣服的太太們,看她們誰想要這些東西。

  好東西永遠不缺競爭者,很快,伊芙琳的化妝品就被好幾位太太要走了,我雇了馬車師傅按照地址一家家地送。而那些珠寶,我和科林共同選了幾家困難戶捐贈了過去。

  處理完這些時,已近黃昏,隔間已經空了出來。曾經塞了大半的小空間變得空蕩蕩,科林把我送的沙袋給堆了進去。

  說不出是什麼感覺,我反而沒有實感,像是做夢。

  伊芙琳真的從這個城堡離開了嗎。

  陽台上那盆梔子花還在,發現我注視的目光,科林走過去輕輕撫摸著常開不敗的花瓣,說道:「我習慣它了,以前是因為伊芙琳,現在是因為你。」

  「我?」

  「你說它很香,你喜歡這個味道。」

  我傻笑了出來,撲過去抱住他,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但我真的很高興他這一刻的坦率。

  ……

  最近我有意錘煉自己烘焙的技術,嘗試著做了很多甜品,可就算是科林嗜甜,也吃不了這麼多。我決定給波特送點去,也不能送多,小孩子吃多了會蛀牙。

  當我準備找椅子墊著踩高去拿上層壁櫃裡的盒子時,科林從身後貼過來,我驚了一瞬,往後撞在了他懷裡。仰頭去看,能看到少年線條明晰的下巴。

  他打開了壁櫥門,低頭看過來,淡淡地問,「要拿什麼。」

  我嘴巴動了動,聲音沒有出來,他以為是自己沒聽清,又彎腰湊近了些。看到近在咫尺的人,嗅到他身上好聞的花香,我踮起腳輕啄一下他的嘴唇,貼合那一瞬間,他就愣住了,還被我嚇得後退了兩步。

  他的嘴巴冰冰涼涼,但很柔軟,像是入口的布丁。

  「我問你要拿什麼。」沒有追究剛剛我的突然襲擊,他提高了聲調。

  「要拿盒子,做好的烤餅想送給波特。你的那份已經留好了哦,現在就可以嘗嘗。」

  科林這才又走了過來,我留意到他的左小腿義肢,那條總是空蕩蕩的褲管此刻被物體充盈,這樣看上去,就像他從不曾殘缺一樣。

  忽的,頭頂被盒子輕輕敲了一下,我看向敲我的少年。

  「不要總想著佔我便宜。」

  「科林你真的是二婚嗎。」

  不過腦子地問了出來,他的臉色霎時變了,將盒子重重放在一旁,哼了聲,「怎麼,嫌我保守沒情趣嗎。」

  我連忙擺手:「沒有沒有,我其實也做得不太好,對戀愛結婚什麼的都沒經驗,你都說我像熊一樣野蠻了。」說道這裡我還挺不好意思的,都沒敢偷瞄他。

  「你還做得不好?我覺得你很會撩撥男人。」

  「是麼,哈哈哈,謝謝哦!」

  「……不是誇你。」

  「啊,哦,對不起。」

  笑不到兩秒就被他潑冷水,我耷拉下腦袋認錯,那我這樣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啊。

  「所以說你為什麼總會這樣,從哪裡學來的。」問出這話時,他避過了我抬起的目光,語調裡勾起些微不滿。

  若說他是發脾氣,這也不太對,我察覺不到一絲他的怒氣,像是將爪子收斂,只敢用肉墊觸碰我的貓那般。

  「你在我眼前,我想靠近你,就這樣自然而然地做了。舉個例子來講,就像曾經你在伊芙琳身邊,你也會覺得她很漂亮很可愛,怎麼做都很好吧。這麼近的距離,真想親親她,抱抱她。」

  可能因為我說出來的這番話過於順暢了,一點揶揄他的心思都沒有,科林愕然片刻,好像接受了我的解釋。

  「如果哪一天,你對我也會有同樣的心情,我一定會高興壞了!隨便你親親抱抱哦,我就在這裡,你一個眼神我就過來了!」

  科林不說話了,他轉身出了廚房,我忽然覺得他不是想聽我說這些沒營養的廢話。還是我又把難得的好氣氛給搞砸了?可我明明是認真回答他的問題,我弄錯重點了嗎?

  看到他離開的背影,我立即追出廚房,母雞護崽般攔在了他面前。

  「我改!對你動手動腳的小毛病,我努力改。」

  科林陰晴不定地看我,帶著一種審視,隨即肯定地說:「你改不掉的。」說完,他自己還點了點頭。

  「……」一票否決了嗎,但他好像也沒說錯,之前都說要改了,還不是逮著機會就湊近他。我想了想,覺得這樣不行,於是誠懇地說,「科林,不如設立一個獎勵機制吧。」

  「……」他的臉上出現一種你又玩什麼把戲的懷疑感。

  「我們慢慢來訓練,比如一整天沒有對你動手動腳,你可以獎勵我一個擁抱。一週沒有對你動手動腳,你就獎勵我一個親吻……」

  「有什麼意義,到了最後還是要佔我便宜。」

  「好像是的,但、但你想想,這是以毒攻毒的做法。一個是不經過你同意隨便動手,一個是你同意了,作為對我的獎賞,你是有心理準備的,不至於被我嚇到。」

  雖說還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可我覺得這個方案可行性很高,當然,最後還是被科林否決了。

  那我能不能合理認為,他不是很排斥我的驚喜,或許下一次我依然能夠偷親他?

  進入夏季後雨水又多了起來,不過明朗的天氣還是更多的。我提著一籃子床單去晾曬,浴室裡還有一盆衣物沒有擰乾,將床單先放去院子後,我又回到浴室,沒想到科林站在門前。看起來是午睡醒了,左臉上還有側躺壓出來的印子,好可愛,好想親親他。

  「地上都是水,很滑的,而且你的義肢不能沾到水吧。」

  「今天戴的是塗了防水的塑料模型,很輕便。」像是怕我不相信,他還抬起腿,自己捲起褲管敲了敲。

  我不禁笑道:「這樣啊,那你是想幫我曬衣服嗎?」

  「不可以嗎。」

  「熱烈歡迎!」

  我讓他站在外面一側,我則是進去將濕漉漉的衣物都給撈出來,然後與他一起擰乾。我的力氣在女人裡面已經算不錯的了,但和勇者比起來,還是差了許多。他握住衣服一端,我就兩隻手一起扭,他看著學,然後說道:「你拿著,我來擰。」

  結果他力氣一開始沒控制好,過大的力道讓衣服從我手裡滑脫,嘩啦一聲掉入水盆中濺起一片水花。

  我著急道:「抱歉!我沒拿穩!」

  科林彎腰將衣服從盆裡拎出來,他抖了抖劉海上的水珠,「繼續吧。」

  沒被他教育呢,脾氣真的好了很多。

  意外地配合順利了,像是做夢一樣與他一起做了家務。去院子裡晾曬的時候,我看到他用單臂努力地抖開衣裳,一絲不苟地做著這種簡單瑣碎的事情,就算褲子正反面一時翻不過來,他也只是皺著眉一遍遍地理順。

  我真的好喜歡他這麼努力生活的樣子。

  當他曬好一床被單時,我從那面探過頭,笑眯眯地瞧著他,「你做得太好了,我要給你獎勵。」

  「獎勵什麼,一個吻嗎。」

  「啊……」我一愣,發現他戲謔的目光,馬上辯解著:「不是的,我沒有一天到晚都在想著這種事。獎勵一袋我烤的兔子餅乾,是兔頭形狀的!」

  「或許你應該做熊餅乾。」

  「好啊,我是大熊,會吃掉你!」

  這麼說著,我握起兩個拳頭立在腦袋上裝作大狗熊,學著嗷嗷叫了幾下。然後,我看到科林笑了出來,沒有負擔的,放下那些沉重過往的笑容。

  那是我期待了很久的笑臉,雖然很短暫,但是我覺得很值得。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8 11:27 PM

第三十六章 同房預習

  一大早我被敲響了房門,真的很早,才六點多,外面的晨光都才剛剛播撒。我攏著睡衣去開門,門外的科林也穿著睡衣,他看起來有些緊張。

  難道……我被自己的想法給振奮。

  「是、是要一起睡嗎?」我頓時心跳加快,也感到手足無措起來。

  科林聽到我的話,先是一愣,隨即垮下臉,「所以,你真的腦子裡只有這種事。」

  「……」猜錯了,好糟糕,真羞愧。拍了拍自己的臉,我努力壓下這股尷尬,問道:「那你穿著睡衣來我房間是做什麼?」

  本來敞著睡袍的科林也不自覺地攏了攏衣襟,開始注意自己的形象,我這才注意到,他的右手裡握著通訊器。一大早的和誰聯絡呢?

  「是菲爾斯,他說他要結婚了。」留意到我的目光,科林揚了揚手裡的通訊器。

  「哦!那真是一件好事,我們要去王都送祝福嗎?」

  「不需要,他明天就結婚了,再快也趕不過去。他體諒我們不方便過去,這種小事他不在意。」

  「那咱倆應該挑選禮物送過去吧。」我開始考慮送禮的事情。

  「你說送什麼。」

  「感覺星辰隊長應該什麼都不缺。」

  我站在門邊努力思索,最終和科林得出送綠茵鎮特產與訂製披風。全部都由我手工製作,這樣應該會顯得很有心意吧,而且科林也會幫忙,我都羨慕死了好麼。

  已經敲定了送的禮品,我發現他還是悶悶不樂的,「所以,你為什麼還愁眉不展的呢。」

  「他結婚了,暫時會比較忙,婚後會出去度蜜月。而他與我的聯絡工作暫時交給了喬伊。」在提到弟弟的名字時,科林還多看了我一眼。

  我想我知道他為什麼煩心了,因為菲爾斯忙,那麼負責勇者的聯絡工作就會暫時落到喬伊身上。可僅僅是這樣,山高水遠的,平時都並不在一塊,何必煩心呢。

  看我沒有出聲,科林冷著臉繼續說:「喬伊說,為了更瞭解我的婚姻情況,他會抽個時間過來做婚姻考察。他剛剛與我通信,說瞭解到你有一個妹妹也在王都讀書,在暑假的時候,他會與希里亞一起來鎮上。」

  喬伊要和希里亞一起回來?婚姻考察又是什麼?像是某種公審一樣,聽起來讓人害怕。難道是考察我這兩年妻子的本職工作?如果是伺候科林的話,我自認為自己還是做到了,但若說撫平他心靈的傷痕,填補他內心的空缺,以及同房方面的事情……

  我很擔憂!

  「請問,婚姻考察要做什麼?」

  「我怎麼知道那個小混蛋要做什麼。」

  「呃,好吧,咱倆一起想想辦法?萬一我不合格,我是不是要被離婚了?」我特別慌張地盯著他。

  科林愕然,擺手說:「不會的。」

  「難道不是檢查我來的?」

  「準確來講是我倆吧,但也不用太擔心。或許,他只是來看你的。」

  「我倒寧願他是來看望朋友的,總之,檢查我會認真對待的!」

  感覺自己和科林像是學堂裡被留堂的學生,正在努力地應對老師的突擊檢查。

  早餐過後,我倆坐在客廳裡準備商量怎麼打發喬伊,畢竟距離希里亞的暑假也就半個月了,時間為什麼過的如此之快?

  就在科林要開口的時候,我的通訊器響了,我慌忙拿出來,然後當著他的面接通,是喬伊打來的。

  [親愛的阿蘭~]

  我下意識地看了眼科林,想要應聲,就被冷臉的科林給搶先。

  「喬伊,找我妻子什麼事。」

  心裡因為科林這句話一陣雀躍不已,我傻樂地看向他的側臉,好想撲到他懷裡抱住他。

  [啊!勇者大人也在,希望我沒有打擾到二位。]

  「你打擾了。」

  [好吧,那也沒辦法,我下次會看準時間的。]

  科林的臉皮抽搐了一下,但他這會兒沒拿枴杖了,所以不能用枴杖拄著地面來撒氣。

  我在一旁問:「有什麼事嗎,喬伊?」

  [是這樣的,我會和你妹妹希里亞一起來鎮上,考察你與勇者大人的婚姻情況~記得做好小甜點等我哦。]

  我又瞄了一眼科林,完全沒有歡迎的意思,為了避免他說出滾蛋之類的話,我連聲說好,然後乖巧地切斷了聯絡。

  「高興嗎,你要見到真正的喬伊了。」科林故意這樣問。

  我傻笑著:「你剛剛好像吃醋了。」

  自己帶有不滿的問題沒有得到我的回應,科林放棄了刺我,他沉思著,像是在思考如何打發走喬伊。從王都來一趟邊遠鄉下是真的不容易,我覺得還是要讓人家多玩玩的。

  我提議道:「我倆應該盡地主之誼,招待他住上幾天。」

  科林聞言,不悅地看向我問:「幾天?」

  「三、三天。」本來的五天從嘴裡抖出來就變成了三。

  看我這顧及的模樣,科林揉了揉太陽穴,乾澀地說:「隨便吧,他來一趟不容易,總歸是菲爾斯的弟弟。」

  「我們一起招待他,你要是不想他住在城堡,就在鎮上的旅店裡訂房間。」

  「他既然是來考察的,就一定會住進城堡,就住菲爾斯之前的房間吧。」

  「之前的,那不是二樓?就在我這條走廊上,沒隔多遠呢。」

  科林像是才想到這個問題,看他這副受驚的模樣,我就帶他去了二樓。這麼大個城堡,他以前也經常幽靈一樣蕩來蕩去,怎麼像是今天才認清楚我和菲爾斯的房間都在二樓呢。

  「你看,好像只有三十米不到的距離。」我站在菲爾斯的門前沖著他招手。

  站在我門口的科林沉默了,我又小跑過去,沒有出聲打擾他,自己對著牆壁畫圈圈。

  科林:「所以你和菲爾斯在一層樓住了一段時間。」

  我:「也沒多久吧,兩年前了,記不清了!我只知道當時是我肩膀被誤傷吧?我從醫院回來後,他當時也在。」

  科林不高興了,肉眼可見的,但這火氣更多的是懊惱,帶著悔意。

  「如果我說——」

  「什麼?」

  他一出聲,我立即眼巴巴地看過去。

  「我的意思是,讓你搬去我的臥房,你願意嗎。」

  「當然!」我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

  「咳,但還不能做別的事情。」

  這個別的事情指的什麼,我倆心知肚明,氣氛有些讓人臉紅心跳,為了找個台階下,我笑著說,「我知道,是為了應付檢查,我一定不會亂來的。」

  科林從鼻腔裡哼了聲,不知道他是不相信我對於這方面的保證,還是已經無所謂了。不過他要是真的表現的很不樂意的話,我還是要克制的,不能這樣得寸進尺。

  「搬東西吧,從今天開始。」

  「啊,這麼快的?我、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你要做什麼心理準備。」

  我捧著臉都有些不敢看他了,呼吸急促地說:「就是,很多準備!我是以後都在你身旁睡了嗎,還是,等到喬伊考察結束,我又搬回去。」

  科林:「……」

  他沒吭聲,好像也在思考,最終嘆了口氣,「先適應一下,以後再說。」

  好模棱兩可的回應,但我現在只有滿腔的激動,根本冷靜不下來。雖然科林的臥室很大,床也很大,但我肯定不能把自己房裡的東西都搬過去吧,萬一以後又搬回來,也挺麻煩的。

  「要搬哪些。」

  面對他的詢問,我挪到床頭櫃那裡,抱起了自己的枕頭。

  「我有枕頭。」他冷冷地說完,然後又問:「你認床?」

  我搖頭,「沒、我也不知道要搬什麼,覺得全都想,又覺得沒必要。」

  「既然這樣,你帶上睡衣就行了,有什麼需要的,以後一點點搬進去也行。」

  「可是東西不搬過去的話,喬伊會看出來我們分房睡的。」

  「管他做什麼。」

  我想了想,難道不是為了應付他,才讓我搬過去的麼,如果都不在意他的檢查的話,為什麼又讓我搬?

  這個疑惑一直困擾著我,直到夜裡我洗完澡擦乾頭髮躺在了科林的床上,我一顆心劇烈跳動的同時,我還在思考白天的問題。

  我是先洗了澡躺下來的,科林在我後面,當我聽到浴室開門的聲音後,我繃緊了身體,立即背對他的方向,假裝先睡著了。其實我根本睡不著,但雙方睜眼躺在床上也太尷尬了,我怕自己會做出什麼不要臉的事情,不如先催眠自己睡了吧。

  閉上眼睛以後,耳朵就更靈敏了,聽到他關門關燈拉窗簾的聲音,我的心臟快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我好緊張。

  床鋪凹陷下去一些,是他坐上來了,我偷偷睜開一線眼睛,不敢回頭去看,雖然房間陷入了徹底的黑暗,一絲光都透不過來,可這樣讓我更容易遐想了。

  我想到了做噩夢的那次,他也留下來陪了我一夜,可當時和現在的情況完全不同吧。那個時候根本就沒有想到這些旖旎的心思。

  他好香啊,沐浴露混合著花香,讓我有些口乾舌燥的。

  我聽到了他解開義肢的聲音,金屬皮扣發出脆響,塑料的腿輕輕放在了架子旁。我還聽到他將枴杖放在了床頭,就算現在適應了雙腿,他也還是會備著一支能夠伸縮的金屬枴杖。這可是王都那邊的新產品,一面市就給他送來了。

  終於,他也躺下來了。

  所有細碎的聲音被他均勻的呼吸聲替代,這麼快就睡著了嗎?

  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睡在一起的夜晚,就這麼平靜地度過了嗎?

  我僵硬地背對著他側躺,這樣過去了半個小時,終於,我心癢難耐地翻轉了身體面向他。沒有想到的是,我倆隔得這麼近,我一個轉身就挨到了他的身體,我嚇得往床邊縮,他突然伸出手臂將我撈過去。

  「科林——」我驚呼一聲,他胳膊的溫度透過衣料傳來,我渾身過電般輕顫。

  「你在床上滾來滾去做什麼。」

  「沒,就是,看看你床有多大。」

  「別犯蠢。」

  我哦了聲,小心翼翼地將腦袋依靠在他懷中,我還是很困惑,「既然不在意喬伊的檢查,為什麼還讓我搬來你房裡?」

  「就當提前預習了,難道你永遠不和我同房了麼。」

  「我想吻你,科林。」

  「……」

  他收緊呼吸的同時,也將我更緊地箍在了懷裡,別說我熱得不行想做些什麼了,根本動都動不了,好似零件一樣被嵌在這裡。

  鼻尖緊貼在他的胸膛,隔著絲質的睡袍,他居然把扣子全都扣好了,這是在防備我吧。

  不得不說,科林真有先見之明。

  「不是說什麼都不做嗎。」

  「可是,科林你抱我了,你可以抱我,禮尚往來的話,我應該回吻。」

  「沒完沒了了是麼。」

  「我現在滿腦子奇怪的念頭,根本睡不著。科林,你能睡著嗎?」

  「能!」

  幾乎是在咬著後槽牙回答我的話了。

  「你抱得我太緊了,我有點呼吸不過來。」雖然是很幸福啦,可真的要透不過氣了,一呼一吸之間全是他梔子花的香氣,我頭昏腦漲,進退兩難,在他的臂彎間小弧度地掙扎。

  懷抱有所鬆懈,我大大地喘了口氣,才發現兩個人都出了一身汗。

  從未覺得睡覺是如此辛苦的事情。

  科林:「不如中間放一個沙袋吧。」

  我:「牽手睡,我保證不亂來了!」

  正好我是躺在他右邊的,伸伸胳膊就握住了他的右手,我心滿意足地長籲一口氣,對著黑暗的房間說道:「晚安。」

  科林:「晚安。」

  我:「對了,應該要有晚安吻。」

  科林:「你煩不煩。」

  被他訓斥了,我還想著湊過去,他已經俯身壓了過來。一個有些重的吻印在了唇角,像是不解氣,他還咬了一口我的下嘴唇,聽到我的痛呼,他笑了聲。

  「還要不要?」

  「要。」

  「……」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菲爾斯一直知道我們不同房吧?喬伊應該會從他那裡知道我們的情況呀。」

  「這種事怎樣都好,睡!」

  「嗷,晚安。」

  他沒理我了,我亢奮到了半夜,這才帶著滿滿的甜蜜感睡了過去,這前半夜可真是又累又開心。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8 11:35 PM

第三十七章 他真的煩死了

  睡到朦朧時,感到有些熱意,半夢半醒間我抬手掀被子,只是手臂一揮時就被一股力道牽住。登時,我從這種迷糊的狀態清醒,眼前是科林的臉。

  我被嚇到了。

  科林鬆開我的手腕,不悅道:「別說你一大早被我的臉給嚇到了。」

  「是的,啊!不對,不是那個意思,雖然確實被你嚇到,但完全是因為還沒進入狀態。」我胡言亂語地解釋著,又怕他誤會,「沒錯,昨晚我搬到你房間來了,我們同房了!雖然什麼都沒做,可是我們一覺睡到了天亮!」

  「嗯,總結得不錯。」

  「謝謝,已經天亮了啊!」

  「不僅天亮了,還九點了。」

  「……睡了這麼久嗎?難怪氣溫高了,覺得熱。你比我醒得早?」這簡直就是一句廢話,我記得昨晚入睡時已經關了窗戶拉上了窗簾,這會兒微風能吹進來,陽光能照進來,不就說明是早醒的科林做的嗎。

  可他醒了為什麼一直賴在床上,嗯,原來他也會賴床。我為這個認知感到高興,又瞭解他一點!

  「怎麼以前沒發現你這麼能睡。」科林從床上坐起身,將被子掀開一些,還不忘嘲笑我一句。

  我的目光黏在他的身上,也慢吞吞地爬起來,老老實實地說:「我很少起晚的,可能和你睡太舒服了,不行,我可不能這樣怠惰,免得以後都起晚。」

  「……」差點沒安裝上義肢的科林。

  「怎麼了?」

  他瞪我一眼,然後自己低著頭繼續套弄腿,我則是解扣子換衣服,我沒有一點避嫌的念頭,就這麼毫無心理障礙地換好了。但等我回頭看到科林光裸的背時,我一下子紅了臉,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以後這種情況只會是常態,我們甚至還會更親密。

  「我、我去做早餐了!」

  匆忙說了一句,我又看了一眼他,這才依依不捨地跑去了廚房。

  總之,希望一切順利,能夠通過婚姻考察!

  希里亞今年也是八月份回來,她已經提前和我說了喬伊找她的事情,就因為喬伊花花公子的名頭太響亮了,還給她造成了一點小困擾,別人以為她被看上了。

  我想起科林的叮囑,也就把話差不多給希里亞說了一遍,希望她不要輕易著了道。希里亞表示放一萬個心,這種人根本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她喜歡靠譜的。

  如此我就放心了,希里亞在外學習兩年了,依然堅持自我,沒有動搖。

  在喬伊和希里亞回來的前一天,我將二樓的客房給打掃出來了,雖然科林對這位弟弟的嫌棄不加掩飾,但基本的禮儀還是要做到的。

  當天,鎮長他們一起陪同迎接了喬伊,這也是我第一次見到了聯絡一年多的人。

  喬伊和菲爾斯一樣有著一頭閃耀的紅髮,在陽光下泛出熱烈的色澤,而同色的眼睛是一雙上挑的笑眼,就算擺出沒有多餘的神色時,也會讓人覺得他在微笑。熱情好脾氣,這隨和的模樣比菲爾斯的溫和疏離好親近得多,難怪那樣受女孩子歡迎。

  「勇者大人~」

  他先是看向了科林,然後格外熱情地撲過來,那一瞬間讓我想到了大狗。

  但是科林並沒有和他擁抱,只是冷淡地伸出手交握,被無形地拒絕也不氣餒,這位燦爛少年立即將目光轉到我身上。

  「阿蘭!」

  他張開懷抱向我奔來,這麼快就轉變目標了麼。我有些嚇到,科林將我拽到了身後,冷淡道:「旅途辛苦,鎮長已經備好宴席。」

  看到我被科林擋住了,喬伊的目光閃爍一下,他抿唇一笑,配著那雙眼睛,魅力釋放的毫無自覺。

  果然,以前會這樣笑的科林,和他有一些像呢。

  忽的,手掌被重重捏了下,回過神,對上科林彷彿受了冷落的質疑目光。我立即回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然後與他並肩,悄悄說,「我是覺得,他笑起來的時候有些像曾經的你。」

  科林:「……我倆有一點相似麼!」

  我認真點頭:「有的,那種燦爛的笑容,好像什麼都難不倒自己一樣!」

  科林:「你以前見過我?」

  「對啊,我以前見過你好幾次,你捧著花去找伊芙琳,笑得好開心的!」

  「……哦。」他僵硬著,有些底氣不足地乾巴巴應了聲,看上去更惱了,「我怎麼完全沒印象,你送我刀鞘也沒印象。」

  「當然了,那個時候你都不認識我呀。我還以為你當時看見我了,還差點和你打招呼,其實那時你的眼裡心裡只有伊芙琳,現在想想,你當時笑得真的很開心。我第一次遇見你,你才這麼高,還沒我高哦,在林子裡抓兔子!」

  說到抓兔子,科林似乎有了些記憶,我就順著自己的回憶詳細地描述了一下。

  科林尷尬道:「啊,我有點印象。當時抓兔子,似乎遇見了一個女孩子,但我沒有認真看。」

  我震驚:「原來你知道我在?好高興!」

  「就匆匆一瞥,完全沒有停留,你躲起來了吧。」

  「對!你就像風一樣刮過去了!我當時還以為是猛獸,沒想到是你跑了出來,嚇一跳,哈哈哈!問你哦,兔子是送給伊芙琳的嗎?」

  「……問這個做什麼,反正都過去了。」

  「是不是呢?」

  「是,她說想養,滿意了吧。」

  「你果然很寵人哦!」

  「阿蘭,我以後也會努力的。」

  「不用勉強自己啦。」

  「……你只能回答期待著。」

  「我期待著!」

  款待喬伊的時候,將我家裡的人也請來了,這也是喬伊和科林的要求,場面就還挺熱鬧的。爸爸還偷偷摸摸地打聽喬伊是否單身,希里亞是不是能夠考慮。

  可是當希里亞說人家有未婚妻時,爸爸立即打消了念頭。

  這頓飯吃得很愉快,散場時,媽媽還送了一雙手作的護甲給喬伊,少年開心地接過,說如果能做媽媽的女婿就好了。

  爸爸:「隊長,請恕我多嘴,你已經有未婚妻了,這話不合適。」

  蒙多:「是的,王都的未婚妻會哭的。」

  喬伊:「可這都是我的肺腑之言呀,如果早一些認識庫爾貝先生一家,認識你們培養出的優秀孩子,我會早些來的。」

  爸爸顯然被這話哄到了,但還是嘴硬嘀咕:「哼,花言巧語,不過我的孩子們確實很優秀,眼光不錯。」

  蒙多:「爸爸你立場堅定點。」

  總之,我的家人居然對喬伊還挺滿意的,對於他有婚約不能與希里亞湊一對,還感到了一絲惋惜。

  臨別時回到城堡,科林顯然不是很高興,他悶悶地自己先回房間了,就連喬伊和他打招呼都沒聽到。

  紅髮少年不信地一笑,靠在樓梯欄桿上瞧著樓上,「不是吧,這麼早回房睡了?」

  我坦誠道:「應該是看到你和我家裡人相處得不錯,所以有些悶,他不是故意忽視你的。」

  「哇哦~你家裡人這麼好相處的,他不行嗎?」

  「科林已經做得很好了哦,家裡人早就接受他了。」

  「看得出來,他娶了你日子過得很不錯。」

  「嘿嘿,那考察就算結束了嗎?」

  我乘勝追擊地問著,察覺我意圖的喬伊神秘一笑,他伸手想彈我額頭,但是又落空了,因為去而復返的科林著急地將我給摟回臂彎。

  科林:「不該讓你倆獨處的。」

  喬伊:「勇者真膽小~」

  科林:「是你膽太大了,你哥真該好好教訓你。」

  喬伊聳聳肩,露出曖昧的笑容,「既然你倆看起來這麼甜蜜,為什麼兩年了還沒動靜?我記得你的身體報告,對於生孩子這項沒問題呢~」

  我驚訝地不知道該去看誰,這是奉命來催生孩子的嗎?生個小勇者?噫,好像很不錯。可是科林的表情看上去能生吞了喬伊,同房都沒多久,談何懷孕。

  而且科林還覺得不能滿足我,那種事情還能滿足不滿足嗎?我覺得是他就行了呀!

  臉好燙!

  「這麼害羞的嗎?」看到我將臉默默地埋進科林的懷中,喬伊感到有些困惑,於是猜測著:「該不會,你倆都還清清白白的吧?」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所以選擇裝死:「……」

  科林:「謝謝關心,我們很好。」

  喬伊簡直要笑出聲:「別勉強,如果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和我說的,我現在可是代替菲爾斯負責你。」

  最終我們三個人坐在了沙發上聊天,與其說是聊天,這氣氛看著就挺凝重的。

  「我會在這裡玩一陣子,對了,我還想在城堡裡舉辦一場化裝舞會,沒問題吧?」完全沒有住進別人家的拘束感,喬伊翹著腿看向我們。

  科林:「可以,但你自己負責準備,別想讓阿蘭幫忙。」

  喬伊變了臉色:「哎!我一個人搞很辛苦的。」

  科林:「誰管你。」

  重重地嘆了口氣,拍著自己的膝頭,喬伊又變色龍一樣高興道:「行吧,不過我會邀請阿蘭跳舞,勇者大人最好用義肢好好磨練下舞技~」

  雖然真的挺期待,但我連忙擺手:「我也不太會跳舞的!」

  喬伊對我眨眨眼:「別擔心,我會教你,我最會教女孩子跳舞了。」

  我瞥了眼科林,索性不說話。

  「用不著你費心,我會教她的。」

  「真的嘛?你不會脾氣不好吧?感覺很會罵人哦,我來教的話,一定不會說一句重話的,多少遍都會耐心地教會她。」

  我倒是真的相信喬伊會這樣,因為科林的臉色已經很不好了,他還是這副微笑的模樣,刀槍不入,鎮定自若。

  「科林教我就夠了,你不是還需要佈置會場嗎,一定會很忙的。」適時地介入兩人的談話,我笑著貼向科林的身側,偷偷握住他的右手。

  喬伊看了眼我倆,「好像也對,不過你得幫我找幾個手腳麻利的人幫忙。」

  「沒問題,今天辛苦了,還請早點休息,洗漱的用品都準備好了,明天帶你去鎮上逛逛吧!」

  「阿蘭,真貼心呢。」

  「洗洗睡吧你。」

  忍了又忍的科林還是蹦出這句驅趕的話,喬伊笑嘻嘻地回了房間。

  人一走,科林就倦怠地說:「你說我和他像?」像是陷入了某種懷疑。

  「笑起來!那種燦爛的,開心的樣子!」

  「我承認,和以前是有點像。」都提不起脾氣了,科林說完,又追問,「你現在見他,覺得他怎麼樣。」

  「挺可愛的。」

  「……」

  他不高興了,突然,刷著牙的喬伊從樓梯那邊探頭過來,含糊地說道:「打擾你們這些天的時候,請不要在意我,我想城堡的隔音效果應該不錯~」

  科林乾脆拿起茶几上的水果砸了過去,對方立即跑路,我忍不住笑出聲。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9 08:09 AM

第三十八章 故意的

  我不得不說喬伊是一個精力旺盛的小夥子,他比我有精神得多,來了五天,每天都很早起來,然後就開始吵我們,要我和科林帶著他去外面轉悠。

  科林一點都不想理會,可又不准我單獨與他相處,於是戴著半截面具,黑著臉,天天陪我們出去。

  某方面來說,我覺得喬伊很厲害,他在無形中做到了讓科林天天出門溜達。我還挺感激他的。

  我在鎮上招工的地方找來了好些個手腳麻利的工人,有男有女,這些都是為了幫助喬伊來佈置舞會的人。我是個閒不住的人,如果不是科林不准我去幫忙,我一定會去搭把手。

  「這麼坐立不安,很想去幫他嗎。」將茶杯重重放在碟子裡,科林提高了嗓音,顯示出了不太爽利的心情。

  我連忙收回偷偷打量的工人們,坐直了身體,舞會是在八月二十日晚上七點舉行,地點就在城堡的草坪上,現在已經在佈置了,每天都會有人來幹活。大家早就不害怕陰沉的勇者了,可能是因為燦爛的十二星辰隊長給的錢多又可親,所以科林的威脅不足為懼。

  我還沒回應上科林的話,喬伊已經跑進來了,他胳膊肘撐在沙發背上,沖我眨眼笑,「天氣這麼好,不出去練習一下舞步嗎?我記得勇者大人可是說過會教你跳舞哦~」

  事實上,關於跳舞,我白白期待了,閒暇時刻我一直暗暗地等著,但科林就像忘記了這件事。我每回要提起來時,他就藉故休息或者看報紙,要不然就是換著自己的義肢。

  所以,這麼幾天了,我根本就沒練過舞。

  「你去和喬伊學吧。」

  按照先前的樣子,我以為科林是會毫不留情地拒絕的,沒想到他頭也不抬地就鬆口了。我詫異地望著他,但少年並不給我一個眼神,這樣的側顏看著有些冷酷,像極了剛結婚時的樣子。

  發現我沒動,科林微微嘆口氣,他轉眸看過來,按捺著情緒,揉了揉我的頭髮,「去吧,我在這裡等你。」

  我和喬伊去了草坪,走出屋子的時候幾乎是一步三回頭,我提醒著自己不要露出失望的神色,這對喬伊來說很不禮貌。但擅於觀察的他已經發覺了我的心不在焉,很突然的,他貼近我摟過來,教導著我擺出了起舞的姿勢。

  「現在回過神了嗎?阿蘭。」

  「喬伊,太近了。」

  他稍微放鬆了些手臂,規規矩矩地教我跳舞,我想著要努力學好跳舞,不能給科林丟臉,到時候我要與他一起共舞的。想到這裡,我就充滿了幹勁。

  「喬伊,科林很會跳舞嗎?」

  「很爛的,不過後來和菲爾斯學了,就還不錯。」

  一個轉圈後,我被拉回他身前,手扶在我的後背,略微用力,我沒站穩地撲到了他懷裡。我著急地用雙手抵住,立刻退開道歉,「我剛剛好像用力過猛了,抱歉。」

  「哦~我看到了不錯的表情。」

  「嗯?什麼?」

  「沒什麼。」

  我一開始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可在因為跳舞而位置轉換的時候,我看到了落地窗前科林離去的背影。我大概是知道喬伊剛剛什麼意思了。

  微微俯身將嘴唇靠在我耳畔,喬伊輕聲說:「阿蘭,你知道為什麼科林不教你跳了嗎?」

  我努力地記著動作,回答,「不知道,也許是我太笨拙了。」

  「恰恰相反,偉大的勇者感到自卑了,盡管缺失的左腿用義肢取代,但做不到這樣靈活。何況,他的左臂連義肢都沒有,如何教導你呢。一上場就會成為焦點,他不喜歡這樣的。」

  我的注意力完全被他的話給吸引過去了,一個錯步踩上了喬伊的腳背,接下來的整套動作都亂掉了。

  「不著急,我們停下來。」他溫和地低頭笑。

  「對不起,我想去看看科林。」

  「還有一件事,我悄悄對勇者大人說要邀請他的前妻了,你知道他什麼反應嗎?」

  我茫然地望著眼前的少年,他明亮的眼裡閃爍著狡黠的光,好似只是在做一個惡作劇。

  「我不知道科林該有什麼反應。」是激動還是迴避亦或者歡迎,我真的不清楚,這些時日以來他在我面前表現出的種種,都讓我覺得他已經放下了過去,開始專心過好當下了。

  「他當時愣住了,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這就是他的反應,我沒有一點誇張哦。」

  「那麼回到最初的問題,他忽然不教你跳舞了。到底是出於自卑呢,還是不想在前妻面前與你跳舞呢?」

  我被問住了,喬伊笑得不懷好意。

  「喬伊抱歉,我要去找他。」

  「去吧,找他吧,問清楚吧~」

  紳士地對我鞠躬行禮,還親了親我的手背,喬伊微笑著揮揮手。

  我沒有猶豫地跑進了主屋裡,科林已經不在大廳了,最後我是在臥室找到他的。背對著門口,他坐在床沿上,望著那盆梔子花。

  「科林。」

  我的呼喚打斷了他的沉思,回頭過的少年還未來得及收斂眼裡的陰鬱,他先是一愣,然後才調整了自己的神色,故作輕鬆地說著。

  「這麼快就學會了?」

  我搖頭,走到他身旁看著他的雙眼,「我還是想要你來教我。」

  科林愕然,隨即自嘲一笑,「缺胳膊少腿,怎麼教你,想看我笑話嗎?」

  「你不跳我也不跳了,我要和你一起。」

  「……」

  沉默在我與他之間蔓延開,我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意願,那麼還剩下想要問的,便是關於邀請伊芙琳的事情。其實在喬伊提出要舉辦舞會的時候,我的設想就是邀請鎮上願意來的熟人。城堡那樣大,容納幾百人都不是問題。

  我起初還挺想熱鬧一下的,讓大家都知道科林不是冷漠的人,瞭解到他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少年。

  伊芙琳當然也會邀請,這並不是炫耀,不管別人怎麼想,我都知道她不會這樣認為的。她接到邀請一定也會感到高興,我們大大方方地交往,並不需要感到羞恥,誰也沒有做錯什麼。

  「科林,我認為邀請伊芙琳是很正常的事情,正常到沒有必要特意提起。」

  「喬伊和你說了是麼。」

  「嗯,但我覺得這沒什麼,伊芙琳也會參加的。你不想跳舞,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我都可以接受的,我也不會丟下你一個人。」

  科林被我的話觸動了,他蹙起眉梢,「你認為我是因為伊芙琳,才不教你的嗎。」

  「呃,大概有一點點是這麼想的吧。」我雙手比劃出一個短短的距離。

  「你懷疑我?」眼裡凝聚起羞惱的神色,科林壓低了聲音質問,顯得有些慌,可又硬撐著不服軟解釋自己的想法。

  「不敢的,所以我過來問你了。」

  「沒有,沒有伊芙琳的關係,只有我的自尊心在作祟。」

  被他忽然暗含委屈的低聲給戳到心口,我瞬間覺得什麼都不重要了,我為什麼要問這些。我頭腦發熱地上前擁抱住他,雙手緊緊地摟著他的脊背,一個勁兒地說著抱歉的話語。

  「你不高興的話,我們就不跳舞了,沒有關係的。」

  「抱歉,我忽略了你的心情。」

  「只想著自己的事情,我真是個笨蛋啊。」

  科林將臉埋進我的頸項間,他用右臂像是撒氣一樣勒緊了我,帶著一絲埋怨。

  「你是該和我道歉,學跳舞而已,為什麼撲到他懷裡去了。我都看到了,你不要想狡辯。」

  「對不起對不起,不會了,我現在在你懷裡,我也只是你的。」

  這個少年已經二十歲了,可現在卻像忽然回到了幾歲的樣子,比我的侄子還要脆弱。他有著超強的魔法與劍技,此時此刻卻如刺蝟,豎起的尖刺裡面是柔軟的肚皮。我一點都不覺得他可怕,我愛他的燦爛,愛他的倔強,愛他的冷酷,也愛他的脆弱。

  這一生都找不到第二個他了,他是我的唯一,心臟被柔軟與愛意充盈,我只想這樣抱著他直到永遠。

  「阿蘭,你要相信我,真的不是因為伊芙琳。」

  「我信,你說什麼我都信,我愛你。」

  「……」

  「不要鬱悶了,科林。」

  「你可以去和喬伊跳舞,我知道你很期待舞會,想要熱鬧一下,不用顧慮我。」

  我笑著吻了吻他的耳垂,輕聲說:「我最想和你在一起。」

  感受到腰間收緊的些許力道,我全身心地將自己融入到這個炙熱的懷抱中,直到這溫情的時刻被喬伊給打破。

  「噢~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

  科林不悅地看向門口探望的人,厲聲道:「所以請你出去。」

  「這可不行呢,我要邀請你可愛的前妻來舞會,你倆商量的怎麼樣了,賀卡用藍色的還是粉色的?」

  科林看上去能生吞了喬伊,可就算這樣刺激,他的情緒也沒有爆發出來,更沒有黑暗氣息冒頭。其實,他已經有大半年的時間沒有發作了,我幾乎都要認為他降服住了魔王的氣息,就和正常人沒什麼兩樣。

  科林握著我的手,煩躁地說,「隨便你請吧,記得把那位醫生也請來。」

  「你這是要盤查前妻的現任對象嗎,會不會管太寬?阿蘭不會介意嗎?」

  「……」

  科林拿起折疊枴杖丟了過去,喬伊閃避得飛快,枴杖重重砸在牆壁上發出咚的一聲響。像最初那樣,他丟了枴杖,我就會去撿回來,這次也不例外。

  科林悶悶地坐在床上,他索性躺下去,什麼都不想了。

  我俯身在他鼻尖上親了親,「我去做紙杯蛋糕給你,開心點。」

  在進廚房之前,我找到了喬伊,對於我會單獨找他聊天,他似乎並不感到意外。

  「喬伊,雖然我很歡迎你的到來,但你不能一直這樣動搖我的丈夫,他已經很久沒有被魔王的氣息困擾了。」

  「這確實是很值得上報的事情,不過阿蘭真護短。我也沒想到,能打敗魔王的勇者大人在感情上會這樣脆弱呀。」

  「現在你知道了。」

  「是,但這一次伊芙琳我還是要請的。看看你和她,到底誰更重要?只是結婚兩年沒有動靜,我當然不相信你倆感情這麼好,初期的你,怕是很辛苦吧。」放低了姿態,他用誘哄的輕柔語調問著。

  我回憶了一下與科林的過往,點點滴滴的細節匯聚成了一幅幅鮮活的畫面,我不禁笑出聲,「怎麼會辛苦,我很幸福。我這一生能遇見他,與他結為夫妻,已經是被女神眷顧了!」

  喬伊有些訝異地睜大了笑眼,隨即他扶著額頭輕笑出聲,「真是敗給你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9 08:17 AM

第三十九章 不拆穿

  面前豎立著幾匹不同材質的布料,我站在工作間裡看著,實在想不出該扯哪一匹的料子來做舞會的裙子,倒是科林的禮服我昨天就完成了。

  一想到是要給他穿的,我就停不下來,想把更好的衣料與款式實現出來,然後讓他穿在身上,感覺就像自己也在擁抱他一樣。

  憑借滿腔熱情做完了他的衣服,對著自己的禮服倒是犯難了,如何才能配得上他呢。喬伊看我如此煩惱,他參觀一樣在我的工作間遊走,指尖劃過羅列整齊的布料,沖我回眸一笑。

  「這麼苦惱,不如去問勇者大人的喜好,按照他的口味來,不是很有情趣?」

  好主意。

  我將科林推到了我的工作間,笑眯眯地指著那堆布料,「我真的不知道要用哪個了,親愛的,告訴我吧?你喜歡什麼樣的?」

  科林的目光劃過工作台上的服裝圖書,上面有很多款式和搭配,只說道:「你按照書裡面的做不就行了。」

  「我想了想,還是更想做一件你喜歡的。」

  「何必這樣取悅我。」

  「我不取悅自己的丈夫,那還要取悅誰呢。」

  「……」

  科林在工作間裡坐下了,他思忖著,問我,「不管我設計成什麼樣,你都能做出來?」

  「我會努力的!」

  拿著鉛筆在稿紙上對著書本的結構來畫出長裙,我就坐在他的身旁看,少年的眼眸明亮很多,專注而有神。筆下蜿蜒的線條就像我對他剪不斷的思念,彷彿永遠沒有盡頭。我忍了又忍,才克制住伸手去勾繞他金色的小髮辮,那柔軟的,色澤明麗的髮,我真想親一親。

  認認真真地用了一個多小時畫了一條裙子的版型出來,我拿過稿紙一看,款式相當保守,前胸後背遮擋得嚴嚴實實,上身貼身,而下裙是蓬鬆的,無法顯露出腿型,就連手臂也有半截袖子到手肘的長度。

  科林一本正經地用筆尖指著圖畫上的裙子後面,「拉鏈設計在背後,用一條隱形拉鏈就夠了。長度能垂到腳背,袖子的布料你可以選用蕾絲,連衣裙的裙擺可以用上次王宮送來的水晶紗,會很好看。」

  我委婉地表示:「夏天穿這樣的長裙,應該不怕晚風吹了。」

  立即明白我的意思,科林咳嗽了一下,撇開了視線,小聲問道:「你覺得太老式了嗎,還是更想要書中那種露出胸口後背的,或者凸顯身材的,但是上衣的貼合已經夠緊了。」

  我走到等身鏡前照了照,鏡子裡能看到科林的身影,他也回過頭在看我。

  「科林,我不是那種身材嬌小的類型,還挺大隻的,骨架比較結實。你覺得我身材還行嗎?」我挺直了背脊,因為內心是拿自己與伊芙琳來作對比的,所以我覺得自己有些壯實,並且胸和腿都比較飽滿有力。我自己是挺喜歡這樣的啦,可如果愛的人不喜歡,我還是會失落的。

  「別多想,你的身體很健康,很有活力。」

  「真的嗎?」

  「是的,很好,不需要為此覺得煩惱。」

  「科林喜歡的話,我就更喜歡了!」

  我回過身去擁抱他,然後興致勃勃地繼續與他討論要用什麼布料,等到版型與樣式、主輔料都確定後,我就開始剪裁縫紉。讓我激動的是,做這件衣服時,科林居然幫了不少忙,前後花了三天時間,我將禮服連衣裙製作了出來。

  做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穿上給科林看看,裙子遮蓋住了腳,直拖地面,我只得提起裙角去樓上的臥室找他。沒想到在走廊上遇見了午睡剛醒的喬伊,他打著哈欠,眉目含情地對我笑了笑。

  「午安,哇~真好看,這是舞會要穿的裙子?」

  「是的!是科林設計的,他和我一起做的哦,好看吧。」我忍不住帶上一種炫耀的心思,拽著裙角轉了圈,想讓喬伊好好見識一下夫妻齊心協力做出來的禮服。

  然而尷尬的事情發生了,只聽到很輕微的一聲撕裂聲,我笑容僵住,心知是拉鏈崩壞了,並非是我的身形太胖撐得太滿,對自己的尺寸我當然瞭解,縫制的手法也不會出錯,唯一的問題……這條和顏色配套的紫色隱形拉鏈是科林給我選的。

  質量有點堪憂。

  後背崩壞了拉鏈,合身的裙子立即變得鬆垮,我雙手放下裙角一把拖住領口,夏季的風順著開縫的地方鑽入,竟是有些涼意。我想後退到牆壁上貼著,細心的喬伊馬上發現了我的不對勁。

  「怎麼了?我剛剛好像聽到了什麼裂開的聲音。」

  「呃,我的衣服,有些沒縫好,麻煩你轉過身,我退回工作間重新縫就行。」

  「紳士怎麼能看到小姐有困難而袖手旁觀呢。」

  我被他的樂於助人嚇得倒退幾步,忽然碰到了誰,肩頭被冰涼的手掌攏住,我回頭看到了科林。

  「我有科林就好了,不用麻煩。」我立即貼到丈夫身上,堅定地說。

  「啊,是麼,大白天的不要玩得太過火哦。」

  這麼說著,喬伊哼著小調漫步下樓,科林沉著臉,看著像是又想丟東西砸他。不過他最終摟著我的肩,遮住後背開縫的地方,帶我進了工作間。

  「得救了。」進來以後我就往前幾步走到了縫紉機台前,翻出抽屜裡的工具拿出來。背對著科林,我一點遮掩的心思都沒有,就這麼敞著開縫的地方翻找。

  找到了拆線剪刀後,我沒有避諱地就去脫禮服裙,身後傳來一聲略顯著急的斥責。

  「笨蛋,門還沒關!」

  我脫到一半時衣裙領口剛好落在胸口處,我雙臂托著胸口的衣服,科林已經快速將門給鎖上。他看著我,忽然想起自己還在屋內,他愣了愣,又想退出去。

  「科林在裡面也沒關係,我也不至於那麼不能入眼吧?晚上還一起睡呢。」

  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他背過了身,顯出一副正經冷淡的樣子,心底勾起一絲癢意,他越是這樣,我就越是想去逗逗他。

  我最近真的該反省了,壓下心內的邪惡小心思,我也不說什麼了,老實地脫了衣服換回去,然後將衣裙內襯翻過來,剃掉線頭,將隱形拉鏈給拆下。

  「是我沒有選好拉鏈,對不起。」

  他的道歉輕輕的,落在我耳朵裡,比那春風還要柔,我內心動搖,放下手中的針線,剛起身就被他揉進懷裡。聽到他胸口的心跳聲,他的衣襟被我的臉頰蹭得有些皺起。我卻在這開合的縫隙中看到了他藏於上衣內袋中的懷錶。

  我見過他的懷錶,裡面有伊芙琳的照片。

  他丟掉了所有關於伊芙琳的物品,但這懷錶,他悄悄留了下來。我知道,我從未問過。

  我在他懷中賴了兩下,仰頭望著他說:「為了表示歉意,你親親我?」

  沒親,倒是抱了我一陣,最後被我按捺不住地偷親了下巴。我的小動作小心思他其實能夠看出來,這算是一種默許,我認為是一種縱容,或許帶著些歉疚。

  舞會當天邀請了很多人。

  我的家人在舞會還沒開始時就來了,提前來是為了幫忙,但喬伊已經雇傭了許多幫工,現場並不需要做什麼。平時空曠的院子成為了豪華的會客場,就連花壇裡的花草都被修剪成了特定的形狀,看著別出心裁。

  喬伊有著不輸給哥哥菲爾斯的好口才,舞會的開場白說得人心激蕩,好似徵兵現場,偶爾又會逗得人開懷大笑,讓一些對勇者有著恐懼心的人放鬆了不少。

  伊芙琳是與醫生一起來的,她真的來了,科林看到她的時候握著我的手緊了緊,像是無端的緊張了起來。他甚至避開了視線,想要借著人堆來掩藏住自己的身形。

  該去鎮定自若地打招呼,還是避而不見。

  我望著科林的一舉一動,他臉上的任何神色都沒有遺漏,我輕輕拍他的脊背,柔聲道:「要休息嗎?我們去屋裡。」

  彷彿被我的聲音拉回了現實中,他閉上眼定了定心神,而隔著這段距離,我與伊芙琳對上了視線。她與醫生相互挽著胳膊,但是沒有立即過來,似乎在斟酌著能不能,畢竟科林的面色算不上好。

  最終,科林睜開了眼,戴著半截面具的他低頭,說道:「我去一旁休息。」

  「我陪你!」

  「不用。」

  他將胳膊從我臂彎裡抽出來了,正好說完了開場白的喬伊小跑了過來,科林將我的手遞到了紅髮少年手上。

  科林有些疲倦地說:「去吧,第一支舞,讓她體驗好一點。」

  並不客氣的喬伊皺了皺眉,他一把拉過我的手,隨即看向伊芙琳的方向,然後故意說道:「勇者大人把妻子交給我真的放心嗎,我可能會親她哦?你知道我在這方面沒什麼控制力的。」

  我嚇到了,與此同時,科林本有些頹然的眼睛瞬間瞪了過來,夾帶著一絲凌厲的殺氣,冷聲道:「你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喬伊被針對,反而笑了出來,「這才像話,好了,我不會奪人所愛的,阿蘭,跳舞去咯~」

  我想與科林跳舞,但他顯然沒有這個自信帶我在眾人面前旋轉起來,隔著舞動的人群,浮光燈影下,我望見科林獨自一人坐在長椅上,他的手摁在左邊的膝頭,神色陰鬱。

  他不高興,我也興致缺缺,撐著情緒與喬伊跳完第一支舞,我發現科林已經不在椅子上了,我開始四處張望,很巧的是,伊芙琳也不見了,而那位醫生還在。

  科林是與伊芙琳說悄悄話去了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9 08:23 AM

第四十章 不安的情緒

  這是我的第一反應,並非是懷疑什麼,我沒有任何嫉恨的心裡,反倒想著需不需要給他倆時間。我避過曼舞的人群,拿過一杯酒坐在先前科林坐過的位置,不知不覺我就把這杯酒喝光了。

  「怎麼一個人。」

  突然,我聽到伊芙琳的聲音,我驚愣地抬起頭,她已經順好裙擺在我身旁坐下,她今天化了有些豔麗的濃妝,因為是比較誇張的化裝舞會,口紅是紫色的,臉頰上還貼了骷髏頭。她笑著解釋說自己的形象來自於一個漫畫,有些搞怪的。

  我將空酒杯放在一旁,還是緩不過神,「你怎麼在這?」

  伊芙琳:「我不在這,應該在哪裡?」

  「可是我沒見著科林,我以為你和他去單獨聊天了。」

  伊芙琳也吃驚了,隨即反應過來,「所以你才一個人在這裡等著?哈哈,也太老實了哦。」

  我為自己無端的猜測感到歉疚,低聲道了歉,她卻並不在意,只說道,「我剛剛去和經常買花的太太打招呼了,喏,就在那裡,沒有見著艾德里安哦。」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過去,聊天的地方正好被修剪的花壇給擋住,難怪我沒見著她。說的也是,如果伊芙琳不見了,醫生一定會去找的。

  仔細一想,最近一次這樣與伊芙琳聊天都還是去年了,當時她被魔獸傷到,也是這樣才有機會認識醫生。

  「怎麼樣,你與艾德里安還好嗎?」她笑容明朗地問我,與剛離婚那時完全不一樣了。

  我感到有些欣慰,點點頭:「很好的,他已經在積極地適應現在的生活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做到的。」

  「伊芙琳,科林以前是什麼樣的呢。」

  「他啊,我說了你不要多想哦,不過是我比較瞭解過去的他罷了。有時候就很孩子氣,也很會吃醋,生氣的時候常常不好好說話,但笑起來的時候比誰都燦爛,溫柔還努力,是個特別善良的人。」

  我點點頭,「看來他真的會吃醋。」

  伊芙琳:「很會的!你會感到困擾嗎?」

  我傻笑:「就還挺高興的。」

  伊芙琳露出一絲敬佩的神色,「阿蘭,真厲害。」

  與伊芙琳聊得很愉快,不過過了一會兒我還是放心不下科林,所以便與她道別,說要去找找對方。伊芙琳笑著將我引薦給了醫生,有些遺憾的是沒有介紹給科林,不過她說以後結婚會邀請我們的。

  我先是驚訝,然後笑著說一定會去的。

  隨後我走遍了整個庭院,都沒見到科林,我抬頭望向主屋的方向,他可能是回屋子了。

  對比起燈火璀璨的院子,主屋顯得空曠寂寥。我提著裙擺過去了,三樓的臥室沒有開燈,我徑直去到臥室居然撲空,他不在這裡。

  平時不是最愛在這發呆看著梔子花嗎,能去哪裡了?

  我緩步走下樓梯,這時才注意到自己的工作間門縫下透出一絲光亮,心口一跳,我提起裙角快步走去,然後擰開了門把。懷著一絲期待,我看到了坐在軟凳上望著縫紉機的少年。

  他背對著門口,我看不清他的臉,卻覺得他是在走神。

  輕輕地將門給關上,我走過去摀住了他的眼睛,小聲說道:「是誰在這裡偷懶呢?」

  他的手覆蓋上我的手背,還是冰涼的,他平常總是手心發涼,要捂一陣才會有熱意。

  「阿蘭。」

  「嗯,我在。」

  他含糊地壓低了聲音,帶著顫意,又叫了幾次我的名字,好像這是某種咒語,能夠讓他心平氣和下來。我從後面擁著他,一遍遍地回應著,直到他停下這種反復的行為。

  「對不起,我還不能夠做到像對待平常人那樣對她。」

  「沒關係,她是你的摯愛,你不需要對我抱有歉意,我尊重你的一切情緒。」

  我的話似乎沒能安慰到他,科林顯得很介意,他被自己的情緒困擾。我揭開他的面具,順過他柔軟的金髮,吻了吻他的額頭,輕聲說著寬慰他的話,只希望這繾綣的柔情能夠撫平他動蕩不安的心。

  「科林,和我跳舞吧?」

  對於我的突然邀約,他似乎感到了迷惑,但這樣總比一直陷在低迷自我厭惡的情緒裡要好。我繞到他身前,拉起他的右手帶他起身,然後把工作間的雜物堆積到了一旁。

  「或許關了燈會更有氣氛哦!」

  我嘻嘻笑著將燈也給熄滅了,房間裡瞬間被黑暗覆蓋,眼睛在稍微能借著窗外的光視物後,我勉強辨認出了科林的輪廓,朝著他的位置摸索過去,我聽到他輕嘆的氣音。

  原來在黑暗中,他比我的視力要好很多,輕巧地就將我給拉入了懷裡。我抱著他,真的像是直立行走的熊在強迫柔弱人類與之共舞,但是我好激動啊,我和科林跳舞了。不需要在燈光下,不需要有鮮花掌聲,只要有他就足夠了。

  難以抑制的感到高興,我貪婪地嗅著他身上的梔子香,感覺自己要融化在他的懷裡。

  工作間空出來的場地並不大,怪我平時堆積了太多的布匹雜物了,還有很多模特人台佔據了空地,並且為了耍浪漫還關了燈。這使得翩躚的舞蹈捉襟見肘,只能盡量閃躲,太考驗我的舞步。

  好幾次我要撞上物體時,都被科林給摟了回來,沒有一次磕碰到。在一個旋轉後,他將我抵在了靠窗的牆面,外面的光揮灑在他冷峻糾結的面容上,我看到了在他眸中湧動的情緒。

  他將窗簾拉上了,隔絕了投進的微茫。

  「你喝酒了。」

  下巴被他摩挲著輕緩挑起,我順著這力道仰頭望著他,「一杯,只有一杯,難道很難聞?」

  我都想摀住自己的嘴巴了,卻聽到他說。

  「沒有,我想試試。」

  嗯?試什麼呢?還未出口的疑問被他落下的唇給堵住,濃烈的花香侵入鼻腔,下意識張嘴的我被他的舌尖探進,從淺啄的輕吻變成了帶有強烈佔有意願的深吻。承接著他的氣息,我竟是雙腿有些站不穩,我以前就是這樣氣勢磅礡地將他吻到不能呼吸嗎?

  有種被他連本帶利討要回去的意思,這個親吻綿長而凶狠,我的胸口跳動不已,只有在循著他輾轉的空隙時才能得以喘息上,呼入新鮮空氣。

  後背抵著的牆壁給了我一些支撐,否則我可能會受不住地往後倒,腰間橫過他的手臂,忽的,科林將我給單臂抱起。他力氣真的好大,我可不算什麼小巧的女人。壓下喉嚨裡的驚呼,等我反應過來時,他將我抱上了工作台。

  少年的身體變得很熱,我的皮膚也燒灼著,身體猶如埋下了火種。身下的工作台光滑而冰冷,黑暗中我無法看清他的神色,眼前的人卻再一次急切地熱吻了上來。我的手攀附上他的脖頸,覺得身體漂浮在湍急的河流中,需要抱著他才能穩固住。

  唇瓣順著我的臉頰落下,皮膚感受到他噴灑的熱氣,我腦子亂成一鍋粥,還是能冒泡的那種。

  雖然很高興能感受到他對我的在意,這種有些笨拙的方式讓他像個小孩子,迫切地想要表達自己的情緒,卻沒有選對方式。

  可能是我以往對他的需求讓他認為,只要身體上的接觸就能夠安撫我。這就像我曾經認為的那樣,他懷疑我的愛,那麼我就吻得他無法質疑。

  原來在不知不覺地相處中,我倆都沾染了一些對方的思維與習慣。我只是覺得他現在需要的不是身體上的慰藉,而是一個撫慰與擁抱。

  「科林我不會走的,停下來吧。」

  身上的人彷彿被按住的琴弦,曖昧的氛圍被打破,他緩緩彎下腰,將頭埋在了我的懷中,輕輕發著抖,卻又緊緊抱著我。

  我將臉貼在他的頭頂,雙手攬住他的脊背,一下又一下地順撫著。

  「我會做到的,阿蘭,你要相信我。我會徹底放下她,求求你,不要放棄我。」

  為什麼會用這樣低聲下氣的語氣,我並不想看到你如此乞求我的諒解與寬容。我的愛是對你沒有任何企圖的,不要這樣逼迫自己,我的愛人。

  將他垂落的髮絲挽到耳後,我又繼續擁著科林,將他的脆弱全部納入懷抱中。

  「阿蘭,你不需要我的親熱了嗎?你已經不願意接納我的身體了嗎?」

  科林在我的懷中恍惚地問著,雖然被壓在他體內的魔氣沒有動靜,但看他這樣失神驚慌的樣子,我還是很難受。

  他還不能徹底忘記伊芙琳,也無法將她當做普通朋友來對待,他同樣也覺得對不住我,他受到了自己的譴責與唾棄。他害怕不再被我需要,他甚至想用我一度渴求的親熱來挽留住我。

  這樣煎熬又卑微,還傻得可愛。

  我已經感受到自己對科林的重要性了,我真的不會再胡思亂想了。

  「我需要你,我一直渴望你,但不用著急好不好?科林,我們慢慢來,我們還有一生的時間。」

  「我愛你,愛你的一切,我也想擁有你。不一定是今晚,也許是以後某一天,我們能坦誠地擁有彼此,在你不是因為不安、害怕、恐懼的時候,在你充滿愛意的時候。」

  「別害怕,我一直都在你身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9 08:30 AM

第四十一章 不准討厭我

  喬伊今天回王都,我還挺捨不得的,有他在城堡的時候,這裡熱鬧了好多,就連科林都更加活潑了,大概是被氣的。

  這一個月我覺得很高興。

  和我有些不捨的情緒相反,科林居然帶上了笑容,我們一路將人給送到了鎮口,因為之前在王都也還是多少被照顧了,希里亞也有來送行。

  「我會想念你的,阿蘭。」

  張開懷抱朝我撲過來,這一次科林沒有阻止,但我看到他咬緊牙關時面皮的抽動,應該是在控制情緒吧。

  我也象徵性地拍拍喬伊的背,笑著說:「歡迎下次再來,若是想吃這邊的特產了,你用通訊器聯絡我,給你寄過去。」

  「你實在是太好了~某些人真是不識趣呢。」控制音量,剛好能讓在場的人都聽到,喬伊笑意深深。

  對於這場面無法忍耐的希里亞已經不爽地出聲了,「姐夫,你看看他,不過他說得也不是沒道理。」

  科林:「……」

  「以後有機會來王都玩耍呀,我一定會好好招待你們的。要是科林不來的話,你一個人來也好~」

  留下這句邀請的話,喬伊登上了豪華的馬車,還從車窗裡探出頭來與我們揮手拋媚眼。

  科林哼了聲,一直目送那隊伍消失,他才轉過來瞧我,卻是放低了姿態,語氣猶豫地問,「你要去王都嗎,想去參觀也行,我會陪你去的。」

  一旁的希里亞:「哇哦,姐夫忽然很貼心。」

  我笑了笑,牽起他的右手,「暫時不想去,和你在一起,哪裡都可以。」

  科林沒有出聲,只是回握住了我的手,看不見他小動作的希里亞自然不知道他無聲的回應,有些埋怨地說:「姐夫,你真的有些冷酷。」

  科林:「你是不是作業太少了。」

  希里亞:「……」

  我將自己與科林交握的手舉起來,炫耀道:「要多注意細節,看到沒有,姐夫的愛在這裡。」

  希里亞捧場地驚呼:「哦哦哦,原來是這樣,是我莽撞了,姐夫還是很溫柔的。」

  科林:「……」

  被我高調炫耀的行為弄得有些無語,科林面頰上閃過一絲窘迫,但還是握著我的手沒有鬆開。

  因為他漸漸地不排斥出門了,所以趁著今天天氣好,還在鎮上逛了一下。而鎮上的人看到現身的勇者都是滿滿的驚訝,隨即回饋的是善意關切的問候,甚至還有送小禮物的,科林有些不適應這份熱情。

  「你看,其實大家都很喜歡你的。」我在他耳旁悄悄說,感到很是愉快。

  科林平淡道:「他們的好惡與我無關。」

  我故意問:「那我的呢?」

  科林:「你不准討厭我。」

  「遵命,我的勇者大人。」說完,我踮起腳尖親了親他的耳垂。

  科林身軀一震,壓著眸光看我,那眼神像是在警告我不要在外面這樣不知羞恥。可最終,他的目光軟化了下來,含著輕淺的光芒,竟是有些怨懟,好像在無聲地控訴我不該在街上這樣大膽。

  我忍不住三兩步跑上前去和希里亞手挽手,免得再遲一步就克制不住想要深深地去擁吻他。看著像是在大街上強吻勇者一樣,這不太好。

  今天的晚飯是在蒙多家裡吃的,還買了玩具給波特,小侄子現在可喜歡科林了,總吵著要聽打大魔王的故事,賴在人家的大腿上不下來。

  我還挺羨慕的,要知道,我都沒有坐過科林的大腿呢。

  收回暗自羨慕的目光,媽媽剛好坐在了我身旁,她瞧了我好一會兒,看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才笑著將我臉邊的髮,輕輕順到了耳後。

  「頭髮很長了呢。」

  「是的,我有好好的護理哦,摸起來應該還挺舒服的吧?」我像是徵求意見一樣看著媽媽,主要是我覺得科林應該喜歡長頭髮吧,伊芙琳就是有著一頭海洋般的長捲髮,特別漂亮。

  我知道自己是無法模仿伊芙琳的,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科林也不會喜歡我模仿她。只是一些小小的心思,還是讓我保留了那麼些許的相似。

  「是的,我女兒越來越好看了,嫁給勇者以後就總是生機勃勃的,像個小鬥士。」

  「哈哈,我以前也很積極呀。」

  晚飯吃過後,馬車來接我和科林,希里亞約著我明天一起去山裡找藥材,我也答應了。科林本想陪著我一塊去,但因為爸爸邀約他去釣魚,這可是增加感情的好時候,怎麼能讓他錯過,所以我強烈建議他去陪爸爸釣魚,要知道自從爸爸不下海捕魚後,除了帶著波特,就是到處喝酒晃蕩。

  馬車上,科林顯得悶悶的,我挨著他肩膀,笑著說:「爸爸釣魚不會多久的,他沒什麼耐心哦,一個上午足夠了。」

  科林:「你為什麼不要我陪著。」

  我:「我和希里亞一塊去,你去的話,她多少會放不開呀。」

  科林:「你是我妻子,她也該脫離姐姐的照顧了。」

  「哦哦~這是連妹妹的醋都吃了嗎,越來越厲嗚……」

  話沒有說完,我被他按著後腦勺吻住了,只顧著去逗他,卻忽略了少年眼裡醞釀起的情緒。腦袋枕著他的手掌磕到了馬車車廂上,微微顛簸的路途讓我有些心悸,怕自己坐不穩連著他一塊摔倒。

  我被吻得節節敗退,好像是從舞會那晚開始,他掌握了主導權一樣,用著讓人憐惜的姿態卻又自然而然地將人給攪亂。

  他害怕我離開,甚至會不自覺地讓自己的態度變得低聲下氣,沒有了以往那種夾雜著冰與火的暴躁冷酷氣息。

  我有時候都不知道是該疼愛他,還是多小心。

  該說不愧是勇者嗎,發威的時候還是很可怖的。

  馬車裡的吻讓我臉紅心跳血液都加速亂竄,這種心情一直保持到了與他同床。

  他卻心安理得地睡了,故意的嗎?一定是故意的吧。黑暗中,我有些痴迷地注視他的睡顏,最終嘆了口氣,朝著他的方向又挪了兩下,將自己塞進他的懷裡。

  我說過的,你都不用勾勾手,我也會靠近的哦。

  早上我聽到了浴室傳來的水聲,迷濛地睜開眼,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身側,果然沒人了。

  我揉著頭髮坐起身,昨晚不是洗過澡了嗎,一大早又去洗了。這麼想著,我習慣性地爬起床,將他的衣服備好,然後這才換了睡衣去廚房做早餐。

  翻弄著燻肉和煎蛋,我打了個哈欠,還要給科林和爸爸準備釣魚時吃的點心,然後自己需要九點出門和希里亞去山裡找藥材,感覺今天會很充實呢。

  剛將鍋裡的卷餅攤開,清新的梔子花混合著沐浴露的氣味從身後包圍過來,濕漉漉的水汽熨帖著我後背的衣服,好像我的心口也被浸濕了。

  「科、科林……」我有些結巴地出聲。

  背後的人沒有動,只是像個罩子一樣將我給籠罩,我不禁心跳紊亂,呼吸都變得急促。

  「別動,圍裙的帶子鬆了。」

  他這樣說了一句,我就不敢動了,鍋子裡噗嗤地響著,熱氣也不斷往上冒出,但我整個人的注意力都在身後了。我微微扭頭看過去,腰後鬆開的帶子被他的右手握著,獨臂打結還是太為難他了吧。

  我有些心疼地想,卻見科林屈膝彎腰,竟是腦袋湊了過去,用牙叼住了另一條帶子,然後配合著右手,將結給繫好了。

  好厲害。

  所以只是給我繫一下圍裙來的嗎?到底是我太貪心,還是他在學著我的樣子逗我?

  早餐的時候我在努力地觀察他,無懈可擊的模樣,似乎對於出去陪爸爸釣魚也沒什麼抱怨的情緒了。

  對上我的目光,他說道:「我會安排巡邏兵和你們一塊去山裡,還是說,你不需要?」

  「要!我要的,你給的都要。」

  「笨蛋。」

  他笑著輕輕罵了一聲,我卻覺得自己像是陷入了毛茸茸的綿羊群裡,感到柔軟又舒適。

  我怕不是真的哪裡有點問題哦。

  出門的時候我朝著科林揮手,說自己一定會找好多藥材回來,還特意背了背簍和鐮刀鋤頭。

  他不在意我能找到多少東西,只叮囑著注意安全,畢竟山裡不比鎮上。

  我信心滿滿,想著還有巡邏兵,所以我與希里亞去往了遠一點的山峰,那裡去的人少些,所以留存的好藥材會更多。回報越多的事情,自然風險也是隨之增加的,我很清楚這樣的事。

  已經盡量小心不去山裡更深處,卻還是因為驚動了叢林裡的大毒蜂而被蟄了。巡邏兵立即用衣服罩住護著希里亞的我,將我們往有水源的地方帶,由於蜂巢就在這,毒蜂數量太多,根本不能做到正面對抗,又不是像科林那種一劍劈過去如狂風過境的等級,我們狼狽地撤退出一定的範圍,慌不擇路的逃脫過程中,我過長的頭髮還被枝椏纏住。

  巡邏兵又慌又亂的給我去解糾纏的髮絲,雖然這頭髮留著是討科林歡心的,但這種情況下根本就沒得猶豫。我拿過士兵腰間的劍割斷了頭髮,繼續拉著希里亞快跑。

  半個多小時的逃命,終於甩開了那一大群毒蜂,巡邏兵心驚膽戰地看著我這一身傷痕。

  「夫人,我們先去醫院吧。您和希里亞小姐都被毒蜂蟄到了,要盡快處理,鋸齒蜂的毒性還是很強的。」帶頭的巡邏士兵顫顫巍巍地說,滿臉擔憂。

  希里亞的體質沒有我強悍,她開始身體發燙,意識模糊,其中一個士兵只得背起她。我連忙點頭,「大家都有受傷,先去醫院處理,科林那邊我會說的。」

  雖然是這樣安撫了大家,但其實我心裡也沒底,可能一頓罵是少不了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9 08:35 AM

第四十二章 太癢了

  我的病房就和兩年前一樣是待遇很好的單間,妹妹希里亞就在我的隔壁,我和她都脫離了危險,外傷倒沒多少,很好治療,麻煩的是毒素,需要住院一週來徹底清除。

  我本想去看看隔壁的希里亞,但被護士給攔了回來,並且安慰我大家都沒事,那些巡邏兵也有抵抗力,只有我的是比較嚴重的。

  於是我老實了,護士看著我參差不齊的頭髮,征詢地問:「需要為夫人找理髮師過來打理一下嗎?」

  「可以嗎?」我有些驚訝。

  「當然可以。」

  她眨眨眼,隨後出去了,等到再來的時候帶來一位理髮師,就這樣簡單地把我的頭髮給修理成了齊耳的短髮。

  拿著鏡子的理髮師讓我看看,還需不需要再剪剪,我覺得很可以了,於是道了謝,從掛好的外衣袋子裡掏了錢付給對方。

  整個過程都很快,我感到有些睡意了,也有可能是太累又或者是藥效的關係,總是很倦怠。護士還在耳邊說著注意事項,看我這樣強撐著精神聽醫囑,護士笑了笑,小聲道:「我寫在這裡吧,等你醒了記得看一看哦。」

  有些遲鈍地點點頭,視野裡模糊地看到護士離去並帶上了房門,我眼睛一閉就昏睡了過去。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不太踏實,被蟄到的後背和脖子雖然擦了藥,打了針,還是覺得刺痛瘙癢。睡得迷迷糊糊地就想伸手去抓,越來越覺得口乾舌燥,偏偏還覺得有什麼禁錮住了手。

  夢裡都覺得自己被石頭給壓住了手掌,怎麼也扯不出來,最終我睜開了眼睛,看到了坐在床邊用一隻手鉗住我兩隻手的科林。

  腦子發蒙,渾濁的意識一點點的清醒,這一刻甚至忘記了皮膚傷口上的癢意。

  「科林?」開口時,嗓子是沙啞含糊的,這種連貫不順暢的聲音讓他愣了愣,然後鬆開我的手起身。

  我呆呆地看著他去倒水,直到將杯子餵到了我的嘴邊。我沒有第一時間去喝,而是認真地觀察他的神色,很冷靜的樣子,並沒有生氣的徵兆。提著的心稍微放鬆了些,我就著杯口將溫熱的水給一點點喝下,黏合的嗓子被水潤澤,彷彿恢復了些。

  「休息還是坐一會?」科林將水杯放下,望著我輕聲問。

  這反應和平常太不一樣了,我莫名地想要探究,有些著急地伸手勾住他的手腕,我問道:「你怎麼不罵我?」

  按照他以往的風格,一定會先教育我一頓的。他如果反常了,我會有點擔心。

  科林的神色沉了下來,卻不是生氣的前兆,他只將我小心地摟抱住,身上的花香綜合掉了鼻子裡一直聞到的獨屬於醫院的單調氣味。我眷戀地吸了一下,將額頭抵在他的胸膛,聽著他有些不規律的心跳。

  「還能罵你什麼,我只覺得害怕。」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不該去往那麼遠的山林。」

  他不再說話,而是這樣擁著我許久,久到我慢慢地想起自己現在的形象應該不是很入眼。我雙手推到他胸口,察覺到我的抵觸,他鬆開了懷抱,低頭不解地看我。

  為了迴避他的目光,我用雙手徒勞地抱住了自己的腦袋,「呃,我現在應該挺醜的,還有我頭髮也剪短了。」

  「……比起容貌,你應該多在意一下你的傷勢。」

  似乎對於我的側重點感到了無語,他拉開我的一隻手,我還倔強地不肯放鬆,他略微一使勁,我遮擋臉部的左手就被他壓下來了。可我還有一隻右手,此刻正在抵擋不住皮膚上傳來的瘙癢感覺,隔著病號服,輕輕抓撓著傷口周圍。

  注意到我的小動作,科林板著臉說道:「把你的右手伸過來。」

  「可是,真的很癢。」這麼說著,我還小弧度地撓了兩下。

  「我看了這張留下的紙條,塗了藥以後會引發傷口癒合的麻癢感,不能碰水不能吃刺激性的食物,避免留疤更不能去抓癢。」

  紙條應該是之前的護士留下的,看來科林來了挺久了,至少在我睡著的時候就過來了。

  趁著他分心的時候,我又抓了兩下,科林明顯地皺起了眉頭,我繪聲繪色地描述:「真的很癢,就像十幾隻蚊子叮咬那樣。」

  「你想留疤嗎。」

  我搖頭,但還是忍不住,「一說到癢,更加不能忽視了。」

  「再撓我生氣了。」

  抓撓的動作因為他的話語而有了停頓,這種對抗心態讓我克制住了,但越是壓抑忽視,反彈得就越厲害,如果科林不在這裡,我一定會撩開衣服狠狠地在傷口附近抓幾下,直到止住這股癢意。

  趁著我僵硬的幾秒,他將我的右手從脖子上按下去,這下我的兩隻手被他合起來摁住在被子上。但剛剛被撓過的皮膚開始湧出不適的瘙癢感,我難耐地試著掙脫了一下,動不了。

  「你可以讓醫生給我再開點止癢的藥嗎。」我努力地忽略這種感覺,專注地盯著他的臉。

  「止癢的藥膏會降低解毒劑的效用。」

  「一點點!就指甲蓋這麼多。」

  「阿蘭,忍一忍吧。」

  他放低了語氣,像是在懇求,我被柔軟的話語撫慰,好像精神勝利法一樣真的短暫戰勝了那股皮膚上的不適。我開始努力地運轉大腦去思考別的事情,決不能讓科林失望。

  怎樣才能讓我徹底地忽略皮膚上的癢?

  坐在床畔的科林用右手壓著我兩隻手掌,我嘗試著傾身靠近,他不解我的意圖,但也很照顧我地坐近了些。一旦他拉近了距離,我便氣勢洶洶地咬住了他的嘴巴,被我的突襲給弄得身體僵住,但他很快回應了。

  我本意只是借助親吻來壓一壓那股瘋狂的癢感,他好似知道了我的想法,回應我的吻很溫和,幾乎是任由我在他面前放肆。含著他的唇瓣,將舌尖推進去,不知道是我迫切地尋求幫助,還是借著這股癢來欺負他。

  胸膛開始不平穩地起伏,新鮮的空氣進入鼻腔又被交換,他有些冰涼的唇被我咬得發燙。

  也不知道現在是更熱還是更癢。

  我不該將他當做我的止癢藥的,奇怪的感覺反而加重了。

  終於,我氣喘籲籲地從他的唇上離開,尷尬地發現他的嘴巴居然被我輾轉的吮吸啃咬弄得微微紅腫。好像被揉下枝頭的花瓣,經由雨水的拍打,散發著零星的誘惑。

  還想欺負他。

  相比起我的進攻狀態,他顯得和以往不同,此刻是包容的。以前明明是他比較敏感,而我是接納的那一個。

  科林問,「還要嗎?」

  我覺得他在逗我,可是他表情又是那樣的認真,彷彿只是想要幫助我而已,一切都是我自己心思不對。

  我誠實地說道:「還想要。」

  對於我這無恥的答案,他並不感到驚訝,這種回答才符合我一貫的不掩飾與對他的渴求。

  噙著一抹笑意,科林順勢在我脖子上淺吻一下,「剩下的,養好傷我們慢慢來,所以你不能再撓了。」

  「……」

  我忽然感到極度的羞澀,臉上火辣辣地發燙,這種感覺已經抵過了癢!他好像在用我以前順撫他的方式來安慰我,不顧傷勢的麻癢不適,我拉起被子躲起來了,好似這樣就能隔絕他略帶調侃的聲音,我一顆心狂跳不已。

  「你想悶壞自己嗎。」

  「科林你一定是故意的。」

  「誰知道呢。」

  「那,我養好傷了,真的可以……」剩下的話我自己都有點說不下去,可又期待地將被子拉開一點,偷偷地瞄他。

  視線對上,也不知道是他害羞更多,還是我的羞澀更多,總之撞上目光的這幾秒,他的目光也有些閃躲。

  原來他也不是遊刃有餘的,還是和以前一樣,不過對比起最初,還是進步很大了。

  氣氛有些微妙,我這才想起找話題來打破一下,就算我躺在被子裡,他也讓我把雙手放出來,免得背著他抓癢。

  我擺出雙手,問道:「爸爸他們呢?」

  「在你睡著時都來過,你住院這幾天由我來照看。」

  「你?」

  可能我的驚訝過於明顯,科林當即不悅地說,「不用將我想得那樣脆弱,我能顧好自己,也可以照顧你。」

  他果然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我傻笑一下,高興地說:「那住院的時候就能天天看到你了,嘿嘿。」

  時隔兩年再次住院,但這一次與之前完全不一樣了,科林會寸步不離地守著我,這種感覺像是做夢一樣。

  希里亞比我早出院,她還來看望我,對著科林道歉,說科林看她的眼神好凶,彷彿要用口袋裡的折疊枴杖敲她頭。以後都不敢讓我陪同去找藥材了。

  我笑著揉希里亞的腦袋,覺得她想太多,但我的確沒有想到的是,伊芙琳如今的伴侶會來看我。

  這家醫院正是那位醫生所任職的,當他本著我和伊芙琳是友人的情誼帶著水果籃來探望時,科林也正好在病房中。

  上一次的舞會,他倆並沒有打照面,病房裡的突然見面是第一次。

  我為什麼,忽然有些緊張,明明是和我沒關係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9 09:26 AM

第四十三章 你很輕

  站在病房門口的醫生拿著鮮花和水果籃,他禮貌而溫和,說話的聲音不急不躁,給人以良好教養的感覺。之前伊芙琳在舞會上帶我認識他時,我就覺得這位醫生是個品行很好的人。

  當科林與他不能避免地見到時,兩個人都有些愕然,但很快就調整了情緒。顯然,對於以往發生的事情,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醫生率先展露出淺淡柔和的笑意,沒有徵得同意,他並沒有跨進病房,而是好脾氣地待在門口。

  科林面色如常,他在這一刻將情緒控制地非常好,甚至起身招呼醫生進來。

  看著兩人面容和煦地握手,我藏在被子裡的手都揪緊了。現在想想,科林一直都處於人際關係最復雜的中心圈,以往面對伊芙琳和我,現在還要加一個醫生。

  「勇者大人下午好,謝謝你上一次化裝舞會的邀請。」

  「請坐,我知道你,不需要介紹。」

  「是嗎,好榮幸,能被勇者大人記住。」

  「……」

  我忍不住想倒吸一口涼氣,為什麼會記住你,還不是因為你是伊芙琳現在的對象,有可能還是未來丈夫。不過醫生的注意力很快就在我身上了,他對於以往的事情似乎並不想提起。

  醫生與我說了幾句話,無非是詢問我最近怎麼樣,他是來代替伊芙琳看望我的,在說出這話時,他的語氣很平靜,藏著一抹柔色,完全不存在炫耀。因為伊芙琳家裡的磚廠最近有些忙,她特意將花店也交給了醫生幫忙打理,所以才沒空來看我,就連探望的事情也是。

  我聽著這些,笑著說:「看來伊芙琳很信任你呢。」

  醫生靦腆地笑笑,說他只是做了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事實上,在與醫生聊天的時候,我有留意科林的變化,但他就像表情被冰封了一般,沒有多餘的起伏。

  又沒有什麼實質性內容地交流了一會兒,醫生起身告辭,這時科林也站起來了,他看了我一眼,揉著我的頭髮說道:「我去送他。」

  我點頭:「嗯,我等你。」

  所以忍耐了這麼久也是辛苦他了,還是有一些話想要與醫生單獨聊的吧。我理解這種情況的,就像當初伊芙琳來找我。

  住院已經六天,體檢報告也顯示沒什麼問題了,我覺得明天自己就能出院。想想別的事情,我可還記著科林之前說的話,某些剩下的事情等我身體好了再說。

  有些小害羞,但更多的是甜蜜的期待!

  自我幻想著激動起來,當科林回來後,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我卻因為越想越興奮而睡不著。甚至當他推開門進來時,我感到了臉頰在發燙。

  「怎麼臉這麼紅。」科林看著我的模樣,走過來伸手碰了碰我的臉。

  發熱的臉頰被他冰涼的手指觸碰,我瑟縮著拉高被子,搖著頭說:「沒什麼!」

  「真的嗎。」

  「……」

  「你在想什麼。」並不能輕易被我忽悠的人拍了拍我的被子,顯得有些在意,也不知道自己想到了什麼,他蹙起眉頭,冷著語調說:「你是覺得那位醫生特別好是嗎,有教養又溫柔還專情。」

  我說道:「你好會誇人哦,伊芙琳選中的人,當然都是最好的!」

  科林:「……我和那個人比呢。」

  我:「你最好!」

  他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是冷笑還是覺得自己問了傻瓜問題而自嘲,並不想被他誤會自己在想醫生的事。

  我坦白道:「好吧,我剛剛確實在想一些,不太好說的事。」

  「你果然……」

  「但我想的是你!你之前不是答應我,等到出院了以後,就、就可以做夫妻該做的事情!」

  他刺我的話都沒說完,就被我急切地打斷了,然後這會兒完全說不出話了。科林的臉由白轉紅,盯著我的視線也侷促地轉開,像是被我弄得尷尬不已。

  「你就想著這種事。」

  「我都說了想著一些不好說的事情,可又怕你認為我在想別的男人。」

  「是我的錯,不該隨便猜測你。」

  「沒關係呀,你坦誠地說,我不在意的,你誤會一次,我就解釋一次。多簡單的道理!」

  面對我的笑容,科林避開的目光又轉了過來,他揚起右臂將我摟入懷中,臉頰深深埋在我的頸項間。

  「我和他聊了伊芙琳的事情。」他在我耳邊輕輕地出聲。

  我攀著他的背脊,笑著回應:「嗯,講清楚了嗎?問明白了嗎?他是不是值得託付一生的人?」

  「他是。」

  「那真是太好了。」

  -

  出院這天先是去了爸媽家裡,蒙多和我已經搬出去了,現在只有希里亞還住在這。

  科林陪我一塊去的,並留在老家吃了晚飯。對於做父母的人來講,孩子結婚了兩年了,但一點動靜都沒有,那可能不太放心。

  蒙多結婚沒多久就讓嫂子懷孕了,而我這邊一點消息都沒有,而且上週還直接受傷中毒住院。足以可見,我不可能懷孕,或者近期根本就沒有這個計劃。

  都是成年人了,也是有家室的了,所以這個問題還是被我媽媽提了出來。我避重就輕地說自己想再與科林過二人世界,孩子並不是我們所追求的唯一。

  媽媽也是明白我脾氣的,適當地提點就足夠,所以沒有多說什麼了,爸爸則是直接擺臉色。

  「趁著我和你媽都還跑得動,還能給你們帶帶孩子,有了孩子怎麼了,一樣也可以二人世界啊。」

  「爸爸,這個燉肉很好吃哦,你多吃點。」我笑眯眯地將那盤燉肉推到他面前。

  「……」

  希里亞哈哈笑:「爸爸,你看,姐姐讓你多吃飯少說話哦!」

  爸爸瞪了她一眼:「你也是!下次別帶你姐往山裡跑了!上次艾德里安知道她出事,那表情,我還以為魔王又復活了!」

  科林:「咳咳——」突然嗆了一下。

  我放下餐具,拍了拍他的背,他的耳朵有點紅。

  不等爸爸再發表什麼意見,我又急忙打岔。

  「對了,我看到家裡還有一本小時候的相冊,忽然很想再看看,今天帶回城堡,下次再送過來吧?」

  媽媽笑著點頭:「好哦,可以讓科林多看看你小時候,很可愛的。」

  雖然被催生孩子了,但晚餐的氣氛還是可以的,在我和希里亞的配合下順利地攔截了爸爸的各種牢騷和暗示。

  乘坐馬車回去,科林一直在思考事情,我也不吵他,只是靠在他肩頭哼著小調。

  科林忽然問道:「很高興嗎。」

  「當然了,痊癒回家還不高興嗎~最近一週真是辛苦了,親愛的!」愉快地說著,我揚起下巴親了親他的側臉。

  他沒有再說了,我就一路保持著好心情回到家進了臥室,甚至洗完澡。

  頭髮剪短以後特別方便擦乾,三兩下就弄好了,這可能是唯一的安慰吧。我盤腿坐在床上翻著相冊,有些照片是真的特別搞笑,我把蒙多推到糞坑裡去了,我記得那次爸爸罰站我很久。

  一頁頁地翻著,我時不時笑出聲,忽的,身側的床鋪凹陷下去,帶著濕氣的科林坐了過來。

  一顆顆的透明水珠灑落在相冊上,我擦掉以後抬頭望過去,發現他也在認真地看著照片,還用手指點了點其中一張。那是我用媽媽的化妝盒塗抹了大紅唇的一張,太搞笑了,我親了親少年的手背,問道:「要重新開始看嗎?」

  「要。」

  「遵命。」

  我又將相冊從頭開始翻弄起,他看得認真,還會問我當時是怎麼回事,儼然勤學好問的乖寶寶模樣。

  「你看,我從小時候起就挺大一隻了,十二歲之前都和蒙多差不多高呢!」我特別自豪地說著,對比之下,希里亞真是小小一隻。

  科林難得臉上帶了絲笑意,「因為是小熊。」

  「哈哈,熊要咬你了。」這麼說著,我張嘴隔著睡袍咬了他肩膀一下。

  科林伸手過來揉亂我還有些濕的髮,嬉鬧了好一陣才將這相冊給看完,竟是到夜裡十一點多了。將相冊擺放好,我赤腳跳下床去關燈,然後摸索著躺下去,「晚安!」說完還親了他一下,這才乖乖蓋好毯子。

  「阿蘭。」

  「呃?怎麼啦?睡不著嗎?」

  「……不是要繼續醫院的事情嗎。」

  「啊——」

  像是被他提醒了一樣,我先是腦子一懵,然後有些結巴地安慰他,「那件事順其自然就好了。你,你不用在意爸媽的話,生孩子並不是生命的全部,有愛就好,真的不用考慮到這裡。就算一輩子沒有孩子,我也不介意。」

  身旁有了些動靜,昏暗的房間裡,我仔細辨認著,看到科林坐起身的輪廓,我也爬著坐直了身體。

  「科林,你不用勉強自己。」

  「我沒有勉強。」

  「可是你都想著生孩子了。」

  「我不是說生孩子。」

  「那是?」

  他沉默了,呼吸聲變得有些重,我抬起手想觸碰他,顯然,他在黑暗中比我看得清楚。精準地扣住了我的手腕,他用力將我拉過去,然後吻細細密密地落在了我的手指、手背、手腕和掌心,順著這條胳膊一路蔓延開。我以為自己聽到了雷聲,而這實際上是我的心跳。

  因為他而混亂。

  「不是為了生孩子,而是我想要你,如果你願意,我會進行到最後。」

  「我願意!請務必讓我和你進行到最後,我、我沒什麼經驗,如果哪裡不舒服,或者姿勢要唔……」

  「你真煩。」

  被他堵住嘴狠狠地親了一通,他才嗔怪地說了一句,小小聲宛如抱怨,可語調又軟綿綿的沒有戾氣,很是勾動我的心。

  「阿蘭,你想在上面嗎?」

  「呃……啊,好……我會不會太重了!為什麼我在上面?我可以嗎?」

  我感覺自己緊張得不行,像是溺水的人,徒勞地抓住救生員。

  「不會,你很輕。」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9 09:32 AM

第四十四章 指甲有點長了

  當我產生出這種指甲有點長了的心態時,我正呆愣地坐在床上,剛剛醒來將窗簾拉開,陽光爭先恐後地湧進來,瞬間讓昏暗的空間變得明亮,混合著梔子花的香氣,風讓房內帶著些微妙的氣息消散了。

  我恍惚地看著還在睡的科林,他彷彿累及,在這樣明媚的光芒中都沒有甦醒的跡象,睡得特別安穩,感覺捏他鼻子都不會醒過來。昨晚其實洗過澡,但後來又失控了,不知道是他還是我,然後連同床鋪都變得亂七八糟。

  索性就這樣相擁到天明,我看了看鐘錶,居然十一點多了,我倆完全地睡過頭了。

  應該洗了澡去做飯,腦子裡是這麼想的,但我又爬上床坐好了。

  我盯著科林,他的胳膊放在了毯子外面,而他沒被遮住的皮膚上痕跡斑斑,有淺紅、有深紅、甚至還有一些淡淡的淤青,這些人為製造出來的印記帶著強烈的暗示,而且像是某種記號,宣示著這個人是我的了。我沉沉地看著,然後伸出手去輕輕地觸碰了一下。

  我記得,昨晚好像還有抓咬的觸感,我不知道我怎麼這麼瘋狂,看來科林以前一直防備我是對的,我簡直是一頭餓了一個冬季的熊,從冬眠中甦醒過來就對著美食一頓享用。

  牙印存在於科林的頸項間、鎖骨上、肩頭、手腕,或輕或重,這個時候我又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狗,還是熊。

  這還是沒被遮住的,如果拉開毯子。事實上我也這麼做了,我想看看到底還有多少痕跡,我好給他塗抹一點藥。

  然後我驚愣地瞪大眼,望著他的背部,除了以前出征時的傷疤,以及自己自殘弄出來的傷痕,剩下的一條條清晰的鮮紅爪印,都在控訴著我昨晚的暴行。

  我是魔獸?爪子特別厲害的那種?

  我到底對他做了什麼!當時腦子都要融化了,根本就沒有想到別的,所以就放任自己抓傷他了,這簡直像是蜘蛛網。

  平常為了做家務,我並不會留很長的指甲,但住院的時候稍微長長了一些,我沒注意到,就抓傷他了。這應該很疼吧,他卻完全沒有怪我,在靠近腰側的那一條血痕,已經連皮都刮掉了一點,滲透出零星的血絲,現在都癒合成了小小的血痂,一顆顆地猶如紅色的小痣。

  懷著一種微妙、愧疚、自責,但又滿足的復雜心情,我去拿來了醫藥箱。我說過要好好保護他,結果自己把他弄傷,這算什麼事。反觀自己,完完整整,沒有一點皮外傷,他有很小心地不讓自己弄傷我,甚至連義肢也不敢戴,就怕那些物體讓我不舒適。

  剛用棉簽沾了藥水給他消毒,科林發出一聲微弱的咕噥聲,睫毛顫動著,他睜開了那一隻左眼,含著水光的眼眸像浸泡過的翡翠。

  我拿著棉簽,有些懊悔,又有些無顏面對他,喉嚨像堵了一團刺,直到他目光迷離地停留在我臉上時,我才扯出一個歉疚的笑。

  「早、早安,我給你……」

  毫無預兆的,他用右臂撐起身體,忽然湊過來吻了吻我,本該只是淺吻,我也因為懊惱的情緒沒有大方接受。他卻像不知足一樣,開始用舌尖去描繪我的唇形,然後探入進去,加深了這個早安吻。

  手裡的棉簽掉落在被子上,我努力拿穩藥水瓶,這才不至於被他的進攻給弄亂。

  好像科林終於頭腦清醒過來了,結束這個吻,他平復了呼吸,微微挺直了背脊,然後臉頰發熱的不與我對視。

  其實是我該感到羞恥吧,我將掉落的棉簽拿走,愧疚地說:「對不起,我實在是太過亢奮了,昨晚弄傷了你,很疼吧。」

  像是才被我提醒一樣,科林微微擰著眉梢,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於是,我看到他的臉更加紅了,像是被紅色的顏料給浸透。

  「真的抱歉!我貪得無厭又總是沒輕沒重的,又抓又咬……」

  「別說了……」

  他含糊出口的話顯得沒有一點脾氣,比起怒火,更多的是窘迫與羞惱。他掀開圍在腰間的毯子又看了看,這會兒真是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難道我在你腿上也……」

  「何止腿上。」

  「我看看!」

  「笨蛋,不要看。」

  我著急地要去扯毯子,科林一隻手捂得嚴嚴實實的,雖然昨晚是發生了,可現在,在如此耀眼的白天中,我與他都感到了不同程度的羞恥。

  夜晚的包容,是白天所不能比擬的。

  「我先去清洗。」

  科林這麼說著,也不拿義肢,而是將折疊枴杖抻直,但他用了枴杖,就沒法將毯子圍在腰間。而我又直勾勾地看著他,理解了他目光中的含義,我低著頭轉過了身。

  「對不起,我真的不想弄傷你,我有罪。」

  垂頭喪氣地說著,忽的,去而復返的人來到我面前,他勾起我的下巴重重地吻了一下。

  「不用自責,我並不討厭。」

  「那、你喜歡這樣,被我粗暴地對待?」

  「……輕點吧,我有在你身上留下這些印記嗎。」

  「對、對不起!但,你可以的。」

  「……笨蛋。」

  哎,我總是過度去理解他的話語,不討厭不代表喜歡,只是他在安慰我而已。科林去了浴室,看著他遍佈痕跡的後背,我忽然萌生出一股念頭。

  「科林,我和你一起洗澡吧!」我湊到浴室門口,探頭看著放水的他。

  科林的面容微不可聞地抽搐了一下,他壓下無語的表情,耐心地拒絕道:「不用。」

  「我想和你一起洗澡,我保證不會對你做什麼,你的傷口也要小心點!」我再次鄭重說道,絕對是沒有任何奇怪的心思,是很坦蕩的。

  科林板著臉說:「但我一定會做什麼,你想今天都不出門了嗎。」

  「……」

  我默默地退出去了,看來他只是皮外傷,身體狀況還是很好的。

  當科林穿著浴袍出來時,我已經坐在陽光鋪滿的陽台上,用報紙鋪墊著剪指甲了。不但要剪得短短的,還要修剪的弧度圓潤,沒有棱角。

  面前的光芒被擋住,我看到科林背對著太陽低頭看我。

  我開心地搬來小板凳讓他坐好,然後伸出指頭戳了戳他的胳膊,「你感受一下,還有被指甲硌到的感覺嗎?」

  「你是要把指甲都拔掉麼。」他捉過我的手指細細地觀看,似乎覺得太短了。

  「這樣就不會弄傷你了。」

  「這樣的話,你幫忙把我的指甲也都剪了吧。」

  「好啊!」

  科林的指甲一直都是我剪的,我當然知道他不方便,所以每次都會主動去找他,一般他都是默許的。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要求,他也不介意自己是不是殘疾,大方地將手和腳擺過來。

  我覺得科林的每一處都好好看,給他修理完手指甲時,我托著他的腳踝,凝眸望著掌心裡的腳趾,白皙又乾淨,剛剛沐浴過還殘留著濕氣。根根青色的血管浮於皮膚下,而在我握著的踝骨處,赫然印著我的牙印。

  科林:「……」

  我:「……呃,我挺厲害的。」我應該是狗熊。

  他的腳踝也很好看啊,纖細的,骨節凸出,握在手裡涼涼的,像是捧著一塊玉。腳背弓起,腳趾分明,指蓋透出淺淺的粉,是我見過最漂亮的腳。

  手掌裡的腳掙扎了一下,我下意識地握緊,「別動,我要剪指甲的。」

  科林顯得不太自然,他沉著聲音警告道:「不准親上去。」

  我心頭一驚,嘀咕著,「呃,你怎麼知道我有點想。」

  咬在骨頭的地方一定很疼,腳踝那一圈的牙印還挺明顯。給他剪了指甲,我開始拿過藥塗抹。越擦越覺得自己過分,明明是很珍重他的,但從昨晚的行為來看,倒像是他怕弄傷我,而我放肆地欺負他。

  我為此消沉了一個中午。

  我覺得自己克制不住情慾,這是很嚴肅的事情,我不想每一次的事情都弄得奇奇怪怪的。

  在工作間做訂單上的連衣裙時,由於心神不寧,直接把裙擺給縫合了,簡直粗心大意。這麼低級的錯誤是不應該犯的,我拿過錐針挑線頭,想著拆開。

  科林無聲無息地在我旁邊坐下,搞得我嚇一跳。

  「怎、怎麼了?」我放下拆了一半的裙子看著他。

  科林悶悶不樂,始終皺著眉,一眼看過去就知道他心情不佳。明明直到塗完藥,他都還是好好的。

  「阿蘭,你是不是後悔了。」

  「啊?」

  「昨晚也是我提出來的事情,你那麼容易順著我的意思,是不是勉強了。」

  我立即撲過去抱住他,「沒有!我的後悔和這個沒有關係,我只是覺得自己傷害到你了,你看你滿身的傷,這完全就是我弄的,我很懊惱啊。」

  被我熱切的懷抱給打斷了壞情緒,科林目光閃爍地望著我。

  「只是這樣?」

  「我發誓,只是這樣。所以,你以後不要縱容我這樣傷害你好不好?」

  「可是你當時很高興。」科林有些猶豫,但還是勉強自己問了出來,「不舒服嗎?」

  「就是太過舒適,所以才會腦子發熱地傷到你。」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9 09:39 AM

第四十五章 狡猾

  可能是心血來潮,我忽然想去儲物室裡看看他以往的東西。那些物品並沒有丟棄,而是一併帶了回來,雖然幾年沒有派上用場了。

  我在儲物室裡看到了科林以前出征討伐魔王時的各種物品,燈光下這些用具都蒙上了一些灰塵,看著像是被時光遺忘在角落裡的過期品。

  有些護具上面滿是缺口與磨損,看著很破舊,還有縫補的痕跡,我送他的刀鞘早已不在,可是卻意外發現了當時鑲嵌在刀鞘上的光明寶石,花掉了我攢了好幾年的錢,拜託爸爸找關係才買到的。

  光明寶石也灰撲撲的,就算擦掉了灰塵也不再閃耀,上面布滿了細碎的紋路,像是經歷過了一場浩劫,強撐著沒有從內部瓦解崩裂。

  我忽然覺得這顆光明寶石就像科林。

  透過這塊寶石,我都難以想像他當時遇見了什麼危機,那樣的場面絕對不是一個小鎮裁縫能預見的。幸好他活著回來了,就算缺少了很多,但他還活著。

  這一刻,我是如此慶幸,一種深深地劫後餘生的感覺。

  我聽到外面科林在呼喚我的聲音,我回應著說自己在地下儲藏室,不一會兒,我就聽到了特殊的腳步聲。義肢那條腿發出來的聲音還是有些微的區別的,我總能辨認出他的聲音。

  科林出現在門口,地下室裡許久不透氣的灰塵與黴味讓他有些不適應地聳動了下鼻子,但還是向著我在的地方走了過來。

  對於自己的過往經歷,他好像覺得沒什麼可以述說與回憶的,就僅僅只是把那當做一份工作,一份使命,完成以後就與他牽扯不大了。我發現他很少吹牛耶,怎麼這麼謙虛呢,太可愛了,太低調了。

  「怎麼在這裡。」他的目光掃過我手裡的寶石,輕聲問。

  「你看。」

  「光明寶石麼,我有點印象了,當時是鑲嵌在一把刀鞘上的……呃,你送的?你之前說送過我刀鞘。」說道一半,他的眼眸微微睜大,顯得很是詫異。

  我笑著點頭,「你之前說刀鞘不見了,可今天我過來看看,居然發現了寶石。」

  不知道科林想到了什麼,他神情裡的驚訝逐漸被溫柔代替,他伸手揉了揉我的短髮,居然在我額頭淺淺吻了一下,發出了一個無奈的嘆息,還有幾分笑意藏在裡面。

  我眼睛亮閃閃地望著他,「有故事,是不是?」

  「刀鞘丟失前,我將光明寶石給摳下來了,因為它有防護的作用。當時我重傷與夥伴分散墜入了河流,是寶石的結界讓我避開了食人獸的襲擊,我帶著寶石爬上岸,被好心的牧羊人救起。」

  「這樣想想,原來曾經就被你保護過。」

  他說得雲淡風輕,我卻聽得心驚膽戰,一下子抱著他就不想撒手了。科林的笑聲在頭頂響起,他順著我的髮頂,「怎麼反而不高興了,因為丟了刀鞘?我不知道那是你的啊,我們把寶石放去臥室吧,好不好?」

  我將臉埋進他懷裡,悶悶地說:「不是刀鞘的事情,我只是在想,如果能和你一起出征就好了,可是我除了做衣服這些,什麼都不會。」

  「是啊,會拖後腿的。」

  面對他的實誠,我有些窘迫,可我聽出來了他的調侃意思,忍不住笑著用額頭撞了撞他的胸膛,「被勇者大人嫌棄了。」

  這之後,科林耐著性子地對我講了一些他還記得的出征事情,比如這個破損的盾牌,以及矮人打造的寶劍,遇到海妖,隊伍裡的弓箭手又被海妖強行帶走,要她當老婆,於是大家又去救人……

  驚心動魄又互相扶持的路途顯得很有趣,經歷了生死的同伴情誼,為什麼現在都不聯繫了呢。

  「因為討伐了魔王以後就各自分別了,我們都只是平凡的人,有的加官封爵,有的告老還鄉,比如我。」

  「科林,你有後悔回來嗎?」

  這個問題讓他的眼神黯淡了下去,隨即他點點頭,望著我的眼睛回答,「在傷了伊芙琳的時候,我很後悔我回來了,但現在,我很慶幸我回來了。」

  「因為這裡還有我在等你,我知道!」

  「你知道有什麼用,我又不知道。」

  「現在想想,國王馬上讓你結第二次婚,還是撮合了我和你,或者說極大地方便了我。」

  「如果沒有徵婚,你還會出現在我眼前嗎?」

  我試著想了想那個未來的可能,然後點頭,「我就會想別的方法接近你。」

  聽到這個答案,他好似放心了。

  因為在儲藏室發現了一把劍,也想過過癮的我嘗試著拿起來,雙臂抬起劍,發現這把通體紅色的劍根本不是想像中那樣輕巧,過於沉重,大概有十公斤往上,掄起來不會阻礙速度嗎?

  「你的劍都這麼重嗎?」我雙手伸不直,手臂往下一搭,劍尖杵在地上,居然將地磚劈開了幾分。我驚訝於這把劍的鋒利。

  看到我沒有傷到自己,科林便縮回了想要幫忙的右手,轉而從武器架上挑選了一把小巧輕便的匕首,他遞到我面前,「你玩這個,小心點。」

  「哦,我看看。」我的注意力被轉移,歡喜地接過,然後將匕首拔出來一看,一道微茫映照在臉上,這邊緣看著相當鋒利的樣子。

  科林拽了根自己的頭髮,說道:「阿蘭,橫著拿。」

  我照著他的樣子橫過手臂,他將指尖的髮絲鬆開,我就驚愣地看著輕飄飄落下的髮絲被鋒銳的匕首一分為二。斷成兩截的髮絲躺在地板上,讓我不由得抖了抖。

  「很銳利,你玩的時候要小心。」

  「我、我還是不玩了。」

  「這麼膽小?怎麼和我去討伐魔王呢。」

  知道他在取笑我,我也不惱,而是將匕首小心地又套起來放回去。科林已經將我隨便放下的劍給拿起,他拿得很輕鬆的樣子,畢竟他都能單手扛起我。

  「真帥,親愛的。」我崇拜地望著他。

  被我這樣直白地誇獎,他也很好地適應了下來,將劍放了回去,他戳了下我的額頭,「還有什麼想看的。」

  我搖頭:「沒有了,我想和你去外面曬太陽!」

  於是他拉著我走出了儲藏室,主屋外的草坪就像地毯一樣,踩上去都是軟綿綿的舒適感。以前幻想著能和科林什麼也不做的在這裡走一走,現在就很輕易地實現了。我覺得人生實在是過於圓滿了,忍不住有些感動。

  沐浴著秋後的暖陽,我和他坐在亭子裡,他就算不說話,我也能這樣與他待一天,但我害怕他感到無聊。在我想著說些什麼時,忽然肩頭一沉,原來是他靠在我肩膀上睡著了。

  什麼啊,他比我還放鬆呢。

  忍不住內心翻湧起柔軟甜蜜的情緒,我略微側過臉頰,親了親他的額頭,可能是因為太舒適了,我也依靠著他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覺得身上癢癢的,我睜開眼,窗外的夕陽斜照進來,撐在我身上的少年鍍上了一層淡薄的金色。融在暖陽中的人抬起那隻綠眸,牢牢地鎖住了我,濃鬱的情愫在他眸中凝聚,燃起了幽幽的火焰。

  我心思一動,清醒了些後,撐起身體湊過去碰碰他的嘴唇。科林順勢將事情自然地繼續下去了,我有些疑惑。

  在親吻的間隙,我問他,「不是在院子嗎?怎麼就回房了。」

  「我抱你回來的。」

  「然後我就被你鬧醒了。」

  「我沒想動靜那麼大,但既然你醒了,更好。」

  「現在是要親熱一下?可是還是白天,我覺得這種事晚上會更好。」

  「你會在意這些?那我把窗簾拉上?」

  「哈哈哈,你真可愛,請務必繼續到最後。」我忍不住捏捏他的臉。

  還以為他會為了吵醒我而感到愧疚,結果聽這語調,還挺高興的。我努力克制著自己,不想又咬他,上次剪了指甲效果好了很多,不會再出現那種爪痕了。

  「我一定不能再弄傷你了。」我如此堅定地說著,「指甲觸碰到你身上都撓不到。」

  「但你還可以咬我。」

  「……」

  「阿蘭,要給你拔牙嗎?」

  「那,我以後要戴假牙了,然後和你親熱的時候就摘了牙套,你不能嫌棄我哦。」

  科林被我逗笑,他深深地吻了過來。

  「咬也沒關係。」

  「你好狡猾,我真的會忍不住去咬的,你要嚴厲地拒絕我!」

  「阿蘭,是你太狡猾了,一直都是你。」

  不知道是我把科林帶歪了,還是他終於有了世俗的慾望,我們從白天折騰到入夜。但是這一次可以一起泡澡了,我感到很激動,彷彿先前的疲倦一掃而空,我還可以有期待!

  科林趴在浴缸邊緣,我則在他的對面,悄悄伸手出戳了戳他的胳膊,「我來給你搓澡吧?」

  「那這個澡還洗得好嗎?」

  「我現在可是只想洗澡,你不要小看我的自制力。」

  科林懶懶地回頭睨我一眼,「你沒有自制力,至少在我面前,想不想親我?」

  他說得對,我已經撲過去親他了,浴缸裡的水嘩啦撲出一大片,濕氣與熱氣在浴室裡充盈。

  恍惚間我想著,到底是誰狡猾呢,在很久以前他就知道用自己的安全與離婚來威脅我。現在還會時不時誘惑我一下,我覺得,還是科林更狡猾。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9 09:44 AM

第四十六章 珍惜

  從裁縫店出來,我看著自然而然跟在我後面的巡邏士兵,倒也沒有覺得被監視而不自在。街上的熟人與我打招呼,似乎也接受了我的帶刀尾巴們。

  如果科林不在我身旁,那麼巡邏士兵就一定會代替他完成守衛任務。他讓我不用在意這些士兵,當做透明的就行了,更不需要時時刻刻想著邀請他們去裁縫店裡做客,或者休息,甚至給他們買些小零食。

  我表示知道了,但在刮風下雨的時候,我還是會讓他們在裁縫店的外屋等雨停的。

  只是這樣的保護還不足夠,科林讓菲爾斯從王都寄送來了守護石,小小的一塊,據說價值連城,串起來可以當成項鏈戴在脖子上。

  對比起女神的恩澤,守護石能撐出一個結界來抵禦一切外界的攻擊,就算是曾經遇到的那種魔獸,都能固若金湯。而手鐲的效用是為了抵抗魔王的氣息,我不得不說,分工很明確。

  我基本上是個不戴飾品的人,在與科林結婚前也沒怎麼戴珠寶,耳飾、項鏈、手環都沒有,再這麼下去會不會變成貨架呀。

  回了家,我看到科林坐在沙發上睡著了,手裡壓著一本烹飪的書,那是我之前看過的。秋季了,現在這樣睡,還是怕他著涼。

  將他手裡的書拿走,我去房間拿了毯子過來,剛給他蓋上,那隻綠意盎然的眼眸就睜開了,瞳孔裡倒映出我小心翼翼的模樣。我順手拂過他的金髮,俯身在他損毀的右臉上親了親,低聲說,「抱歉,我吵醒你了。」

  「你回來了。」

  從他的喉嚨裡發出有些倦怠嘶啞的聲音,清了清嗓子,他伸出手臂將我一拉,猝不及防地,我一下子跌到他腿上,將我圈在懷裡,他慢吞吞地說道:「我想吃點心。」

  「哪種呢?布丁、餅乾、蛋糕還是派?」

  「都好。」

  怎麼這樣軟乎乎的,他沒有挑剔地說著,將下巴抵在我的肩膀處,像是一隻撒嬌的大型犬。他可從不會這樣,就算是親熱的時候也不會,要麼進攻要麼放縱。我把這歸結於他剛剛睡醒的緣故,又或者看了烹飪書嘴饞了,總之他這個樣子我也好喜歡,感覺心動得不行。

  「烤小熊餅乾給你。」

  「好。」

  好軟啊,他現在為什麼這麼溫順,我一顆心因為他此刻的柔軟而顫動不已。我嘗試著叫了一聲,「科林?」

  「嗯……」回應的尾音拉長,帶著一絲氣流噴灑在我的脖頸處。

  右臂輕輕環在我的腰間,他居然還隔著衣服捏我的小肚子,我想著吸氣收腹,不讓他覺得這是肥肉。他卻像不滿意我的小動作,捏的動作改成了撓癢癢,我哈哈笑著放鬆了身體,一下子繃緊的肚子又氣球一樣放出來。

  他便繼續捏啊捏,我哭笑不得,只得問他,「手感還好嗎?」

  「像蛋糕。」

  「可惜不能吃的。」

  「可以吃。」

  可能自己都沒反應過來這話的含義有些讓人臉紅心跳,我和科林都沉默了幾秒,隨即他輕咳一聲,彷彿從這黏糊糊的狀態恢復了些,但依舊沒有鬆開我。

  我全身心地靠在他懷裡,感覺自己都軟成一攤泥了,懶洋洋的不想動,「都是軟肉,真的好玩嗎?」

  科林嘲諷地笑了聲,「就像你咬我一樣,你說好玩嗎。」

  那還是很好玩的,心裡馬上認同了他的小趣味,我還像模像樣地點點頭。

  「好了,我去給你做餅乾吧。」說著,我撐著身體要從他懷裡起身,但被胳膊固定住,根本動不了。我輕輕撓了他手背一下,笑著說:「你這樣摟著,我不能去做餅乾了。」

  「那就先不吃了。」

  「真的嗎?可我想餵飽你。」

  「我現在想你陪我睡午覺。」

  「啊,又要白天……」

  「不、不是這個意思。」

  是我自作多情想太多,而且還很急色似的,我感到有些窘,科林卻在我耳邊笑開了,譏諷的意味過於重。原來他只是想這樣靜靜地和我待著,什麼也不做都可以。

  沙發還是很寬大的,科林擁著我重新躺下,他睡在外側,而我躺在他的懷中。看來他是真的沒睡夠,所以拉著我黏糊了一下又倒頭睡,明明昨晚我們都乖乖睡覺,可沒有消耗他。

  看我在他懷裡動來動去的,他拍拍我的背,像是哄小孩一樣,「你要給自己唱搖籃曲嗎。」

  「你要我陪你睡,應該是你唱給我聽呀。」

  「不會,我給你數羊吧。」

  「你確定不會你先睡著了。」

  科林不管不顧地先數起來了,並且他蜷縮起來,將擁著我的姿勢變為了,他腦袋湊在我的胸口。我感覺自己抱了一條大型犬,滿腔愛意地摟住他,將毯子給蓋好,我開始自己給自己唱搖籃曲。

  結果是他睡著了,我醒著,並且還挺亢奮。

  這麼近距離地相擁而眠,我睡不著,稍微推開一點點的距離,我低頭看著懷裡人的恬靜睡顏。伸出手開始摸他的眼睫毛,然後點點鼻尖,又刮蹭一下唇瓣,或者拉起他的金髮纏繞在指尖。那段時間很枯燥的髮絲現在猶如綢緞一般順滑,護理得真不錯,親一個。

  我玩得很高興,一點都不覺得無聊,我能盯著他一整天,怎麼也玩不夠。

  摸索到他的脖頸處,我找到了他的喉結,戳一下,又勾畫一圈,然後像摸小狗一樣撓了撓他的下巴。最近刮鬍子還挺勤快的,很光滑的下頜,沒有鬍渣紮手。我克制著自己搖曳的心情,在他額頭吻了下,然後又搜尋著,在他眼皮親了親,接著是鼻尖,壞心眼地舔一下他的唇,再含著輕咬一下。

  我的愛人真的太可愛了,我覺得自己泡在了蜜罐中,嘗不夠。但我此刻很平靜,沒有那種火山噴發一樣的情慾,想要急切地擁有他,我只想著用這種輕輕的觸碰,一點點地確認他的存在,我是很珍惜他的。

  再一次用手指去碰碰他的唇角,突然,他張嘴,很不客氣地將我的手指頭給叼住,齒尖磨了磨我的指甲,但沒有用力,宛如被小狗給含著。我嚇了一跳,對上他睜開的眼睛,心虛得不得了。

  科林鬆開嘴,瞥了眼牆上的掛鐘,「你就這樣玩了我一個多小時?」

  「挺、挺好玩的。」

  「難怪我做夢有熊在捉弄我。」

  「噫?」

  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取笑我,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傻笑,科林打了個哈欠,然後撐著身體坐起來,我也跟著他起身。像是在回饋我剛剛的行為那般,他馬上將我給壓在沙發上捉弄了一通,好一會兒才被放開,我摸著自己被吸吮出印記的脖子,心跳很快。

  「還給你。」

  「那你可以再還多一點。」我小聲咕噥。

  科林被我的話弄得一愣,隨即笑了,屈起手指刮了刮我的鼻樑,「不要。」

  哪能用這麼可愛的語氣拒絕呢,好調皮。

  結果這一耽誤,是連著晚飯一起做餅乾了,夜裡拉著他去院子散散步,我敲著他左邊的鋼鐵義肢,「換了這種的,會不會很重。」

  「重量有控制,你要玩嗎。」

  在我略為震驚的目光中,科林熟練地單臂拆了自己的鋼鐵左小腿,然後遞過來給我。雙手接過,居然真的不是很沉,而且腳趾的關節還挺靈活,比第一批送來的技術又進步了。

  不過我還是老老實實地將腿給他安裝回去了,草坪的庭院裡安裝了小彩燈,夜裡在這裡看星星或者乘涼都是很舒服的。只是現在秋天了,稍微顯得有些冷,我下次得在亭子裡弄一個火爐,周圍掛上擋風的帷幔。

  我還在幻想著季節冷了以後怎麼佈置亭子,科林咳嗽了一聲,將我的注意力吸引過去了。

  「怎麼了?」

  「我想了想,關於孩子的事情。」

  「科林,是想要孩子了嗎?」

  「並不是很急,但我想要知道你的想法。」

  我知道了,這是想要尊重我的意思來打配合麼,我的勇者真的很溫柔,很為別人著想啊。

  望著他有點在意的神色,我伸手撫摸他的臉,「我也不著急哦,我還想和你二人世界。」

  「真的嗎。」

  「當然了。」

  「可是你還比我大幾歲,菲爾斯說年紀再大一些對孕婦不好,我不想你承擔風險。」

  「這倒是真的,年輕一些生孩子確實身體機能更好。」想了想,我似乎明白了他的擔憂,「所以,雖然你覺得不著急要小孩,但是考慮到我的年紀,想著越早越好是嗎?」

  「是的,只是,我覺得現在的自己還不太具備一個父親所需要的條件。我不是指身體上的,而是心理。」

  「這樣哦,那我和你想的一樣,我還想和你二人世界!而且,我也只比你大三歲而已,說得好像大你十歲一樣。明明等到二十七八歲也行的,況且,你也才二十,就算冬天過了,也才二十一。」

  「好的,我懂了,那麼就再等一等。」

  「真的嗎?這樣就算協商好了?」

  科林伸手將我攬入懷裡,「你不是一直說慢慢來比較好嗎,我和你達成一致就行了,過幾年再要孩子,或者不要,都可以。」

  「那我還是想要一個小勇者的。」

  「我想要小阿蘭。」

  「男女都要!女孩子也可以是勇者,男孩也能是小阿蘭。」

  被我逗得笑了笑,科林重重地嗯了聲。

  「科林,我忽然想聽你叫我一聲姐姐,可以嗎?」

  「想都別想。」

  「真的不和姐姐撒嬌一下嗎?」

  「阿蘭,你有點調皮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9 09:52 AM

第四十七章 愛你

  「專心點。」

  在科林說出這句話時,他的氣息就浮動在我臉邊,我很難集中注意力,他一靠近,我就滿腦子湊近他的熱切念頭,哪裡想練習呢,只想黏著他親親抱抱。

  對比起我的三心二意,科林托著我的手臂很專注,他的目光筆直地望向前方,似乎沒注意到我的小心思。我努力地不讓自己胡思亂想,將手臂繃直,讓綁在手腕處的精巧袖箭能夠對準五米外的靶心。

  自從之前翻過他的儲藏室以後,他也來了興致,找出了最適合讓我訓練的袖箭,機關很小巧,裡面有彈簧,綁在了手腕上能隱藏在袖子裡。只要扣動一個觸發點,就能發射出鐵製的飛針。

  針頭很鋒利尖銳,如果是力量設置大一點的袖箭,就可以輕易射穿骨頭,射擊的範圍也會更遠,可對於新手的我來說,不需要力量這樣強悍的。科林找工匠改良成了適合我用的版本,可以發射三支針,容量變大了,甚至還能連發。

  科林帶著我找感覺,讓我能夠對準靶心,此刻光是聞著他身上的梔子香,我就神魂顛倒的,哪裡有心思去對准靶心呢。雖然也覺得這樣不應該,會惹他不高興的,專心點,必須集中注意力。

  驀地,他從我身旁退開了,板著臉,一副嚴師的模樣。

  「我讓你分心了。」他用肯定的語氣這樣說道。

  我放下右臂,如犯錯被老師抓住的學生,低著頭說:「抱歉,你一靠近,我就滿腦子暈乎乎的。」

  「你該有點自制力。」

  「我會努力的!」

  「那你現在憑借自己的能力,打中紅心給我看看。」

  「呃,如果打中了我要獎勵。」

  「好的,我會吻你的。」

  「……」

  有種被他料到了的害羞感,我嘿嘿笑兩聲,他說的每句話我都有認真聽,怎麼可能會隨便忘記,他教導給我的事情,我也會努力去完成。我只是因為他的靠近而暈乎乎,又不是上課真的什麼都不聽,靜下心來後,我回想著他的話,開始擺正姿勢。

  袖箭脫手發出急促的風聲,一連三發全部進入了紅心的範圍,我高興地原地跳起來,然後馬上跑向科林,眼睛亮閃閃地望著他。科林似乎有些愣住了,他以為分心的我頂多只能打中一個,沒想到全中了。

  在一瞬的失神後,他笑了出來,竟是伸手將我摟抱入懷中,我連忙丟下袖箭,雙手抱緊他,在他胸口蹭啊蹭。

  「阿蘭真厲害。」

  「你誇我了!我可能有天賦?」

  「下次練練移動的靶子吧。」

  「好啊好啊,我都打中了,抱抱只是利息,你是不是還要親親我。」

  根本不能賴賬的科林這次笑出聲了,無奈又輕柔地在我唇上碰了碰,然後被我墊腳摟住脖頸,將這個獎勵給加深。

  現在科林教我一些防身的本領,而我會教他做甜點,和我一樣,作為學生的那一方時不時就會走神。

  我努力地教他攪拌麵粉和牛奶,他卻忽然拿起麵粉在我鼻尖上點了一下,我驚愣地瞪圓眼睛,他好玩地又在我臉上留下一道白色印記。

  「專心點呀。」我用圍裙擦了擦臉上的粉末,突然體會到了他教導我時的無奈。

  「你跟我學習的時候也總是有小動作。」

  「……」

  八成是報復我了,前面幾個步驟就弄得磕磕絆絆的,我用搟麵杖將發酵的麵團壓平,我一邊做一邊講解。科林卻從後面將我摟抱住,貼著我的背,將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懶洋洋的,又帶著點壞心眼的捉弄。

  「外面又下雪了,阿蘭。」

  「等我們做好了餅乾就去打雪仗?」

  「現在去。」

  「確定嗎,那等會可沒有小熊餅乾等著你吃。」

  科林埋在我脖頸間,側臉親了親我的耳後,含著笑聲說:「小熊餅乾,我在吃。」

  「科林,是你先撩撥我的哦!」

  「你來反擊試試。」

  我當即就放下了手裡的活,轉身將他推搡到牆面,急不可耐地墊腳去親他。為了讓我不那樣辛苦,科林還體貼地彎彎腰,將自己送到我面前。明明是餅乾課堂,半路發展成了親熱教學,右臂從我膝彎繞過,一把將我抱起,我一下子比他高出一大截,為了平衡,下意識地攬住了他的脖子。

  「打雪仗,還是要我?」他仰頭望著我。

  按照我的德行來講,這是沒得選的,答案一定是要他,只是這一次我強忍著這股衝動,笑嘻嘻地說:「打雪仗。」

  科林不高興了,癟嘴了,眼裡的火苗也熄滅了下去。

  「你玩膩我了。」

  「怎麼會,一輩子都不會膩的。冬雪一年一次,我想和你打雪仗!」

  大概是為了懲罰我不選他,將我抱到被雪覆蓋的院子後,他將我輕輕放在雪地上,然後拿起一團雪糊在了我的臉上。

  他這麼幼稚的嗎,今天的科林是和波特一個等級的。

  「噗——呸呸。」冰涼的觸感刺激得我渾身一抖,還有少許雪跑進了嘴巴裡。

  我抹開臉上的雪渣,科林已經又開始團雪球了,我撲過去就撈起一團雪快速揉成球,然後往他身上砸。「你居然偷襲我,你還往我臉上打,我都捨不得打你臉。」

  「那我給你打臉,來。」

  我才跑到他面前,科林居然將臉伸過來了,手裡揚起的雪球忽然就下不去手,我憐惜地湊過去親了親他的臉。才剛分開一些,我對上他笑意深深的綠眸。

  「這是你自己錯失機會了。」說完,他將右手上的雪球又糊我臉上了,雖然力道不重,可真的很冰。

  我倒一點脾氣都沒有,只要他開心就好了,「科林,我這次真的真的不會留情了。」

  院子裡的新雪被我們踩得亂糟糟的,氣溫極低的季節,心口卻在發燙,暖融融的。科林在躲避我的雪球時,居然不小心跑掉了義肢,逗得我捧腹大笑,然後被他用雪球塞了嘴巴,我將他撲在雪地上壓著打。

  捶了他胸口好幾次後,我發現身下的人沒有動靜了,將他臉上的雪給拂開,就連眼睫毛上也有細碎的雪花,不等我擦去就融成了水珠。

  我親了親他的眼睫毛,突然發現他沒有呼吸了,驚駭之中,我伸手去摸他的鼻息。

  「科林?」

  「科林!」

  我嚇得慌了神,不知道他是怎麼回事,難道是魔王的魔氣嗎?可是已經很久沒有發作過了,而且手鐲也沒有任何反應。

  明明剛剛還玩得那麼開心,怎麼轉眼就,我激動地眼淚都跑出來了。我還想去聽聽他的心跳,當我把耳朵貼過去時,我聽到了強有力的心跳聲,忽的,他的手掌搭在我的背上。

  他在整我。

  意識到這一點時,我有點氣,可更多的是一種失而復得的慶幸。科林像是有些慌,大概沒想到我這麼容易上當。

  「笨蛋,笨蛋科林。」

  「是,我是笨蛋,別哭了。」

  兩個人狼狽地坐在雪地裡,科林一邊說著抱歉一邊湊過來親掉我眼角的淚水,然後將我抱入懷中,我覺得不解氣,還是給了他胸口幾拳。

  怎麼可以這樣嚇我,就算你和別人在一起了,也不會讓我這樣難受。

  「阿蘭,和我在一起後你好像哭了好幾次,受傷了好幾次。我是你的災星嗎。」

  「不,你是我的太陽。」

  我的回應讓科林笑了出來,開懷大笑的那種,我好像看到了曾經那個無憂無慮的少年,愛著伊芙琳的少年,沒有現在的陰鬱,也沒有現在的復雜。

  「從今往後,我也只是阿蘭的太陽。」

  ……

  我和科林收到了伊芙琳結婚的請帖,選在了團聚日前一天舉辦婚禮,伊芙琳說不需要多麼盛大,親朋好友到場就行了。我不禁想起了當年她和科林那場隆重的婚禮,現在想想都還會唏噓不已。

  伊芙琳還是挺想我們過去的,當然,主要還是看科林是什麼想法,好似所有人都在遷就他。大家都好溫柔呢。

  我看著手裡的請帖,望著幫我拆線的科林,最近他都會給我打下手裁剪衣服了,我不會把勇者大人培養成一個小裁縫吧,想想也挺可愛耶。

  「所以,你會去嗎?」我問。

  「去。」

  科林將柔軟的碎花布料從機針下面拿出來,他用牙咬斷了線頭,嘴角邊還黏了一條細細的線,我笑著伸手拈起,他順勢親了親我的指尖。

  「為什麼不去。」

  「你不會看到伊芙琳結婚,然後拿起寶劍將醫生給哢嚓了吧。」我形象地比試著。

  科林笑了笑,「我只會哢嚓掉想打你主意的人。」

  「那你放心吧,我很安全!」

  他從軟凳上起身,拎起碎花布料一抖開,我才發現這是他做的一件短裙,不過因為布料計算的時候差了些,裙擺太短了。

  「真的好短呢,你故意的。」我看著這個長度的裙子,我自己都從來沒做過這麼短的。

  科林被我打趣地臉頰一紅,他想將裙子藏在背後,「沒想到做出來更短了,既然你不喜歡……」

  「誰說我不喜歡,我現在就穿給你看,大不了以後在家給你一個人穿。」

  「搞得我像色狼一樣。」

  科林小聲嘀咕著,而我快速地將短裙給套上了,和我預估的沒有錯,這個長度,裙擺剛剛蓋住臀部,但一走動就會暴露。

  「別穿了。」

  「我親愛的給我做的小裙裙,我一定要穿。」

  「你不是嫌棄太短了麼。」

  「其實還可以補救的,裁布加長裙身就行了,做成蛋糕裙那樣一層層的也好看。」

  科林聽著點點頭,拿起筆記了下來,等到處理完了裙子的事情,他才說道,「伊芙琳的婚禮,我要去的,但你不用多想。如果你不想去,我也不會去。」

  「哈哈,我當然要去,那你只能陪我了。」

  「嗯。」

  「科林,我發現一個問題,現在還是冬天,你卻給我做了春天的裙子。」

  「那就春天穿,等春天了,我給你做鮮花環。」

  「真想馬上就到春天呢,想和你一起過春天!愛你,好愛你。」

  我撲到他懷中蹭,回應我的是一個炙熱的擁抱,還有他溫柔的話語,「夏天,秋天,冬天,以後都要一起。」

  「好呀,一直在一起,現在你相不相信我愛你?」

  「我信,我再也不會懷疑了。」

  「那就親親我吧,科林。」

  順從地捧起我的臉,我欣喜地與他對視,一開始只是彼此追逐著輕啄試探,漸漸地就變成了難捨難分的熱吻。

  不知道是誰先笑出了聲,我倆又抱成一團。

  我一定會好好托舉起我的太陽。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9 10:30 AM

番外‧科林篇

  金髮少年頹廢地窩在昏暗的房間裡,這裡是連光與風都進不來的地方,雜亂無章而又憋悶,沒有人會喜歡在這種充斥著絕望的空間裡待著。

  不能與摯愛攜手一生,失去了他想呵護的花,好像生活也沒有了什麼意思。守護了國家,卻連自己的家都守不住,他還是失敗的。

  菲爾斯闖進科林的房間時,他已經像個木偶一樣呆坐了好幾個小時,如果沒有人來,他可能會一直這樣坐著,不吃不喝,把自己當成一件遺留物品。

  所有人都看好的愛情,卻連半年都沒有堅持住,看起來過錯方是科林,他沒有控制住自己,傷害了心愛的人。

  家暴的流言傳得有鼻子有眼,菲爾斯都覺得有些諷刺了,國王得知了勇者的情況很是掛心,要麼還是將勇者給接回王都吧,離開這個傷心之地。

  國王讓菲爾斯傳達了兩個指令,要麼科林立馬再娶一個妻子,現在的勇者還不能獨自生活,作為一個孤兒,他是渴望擁有家庭的,有一個人能支撐著他,才不會讓他失控。要麼將十二星辰的隊長全都派遣過來,將勇者強行帶去王都,給與他更奢華的住所,以及更嚴密的守衛,畢竟誰也不想魔王再死灰復燃對不對。

  二選一的情況,科林渾渾噩噩地選擇了馬上結婚,再在自己的家鄉找一個妻子。

  菲爾斯覺得,這傢伙就是不想離開這片土地。沒什麼特別的,畢竟伊芙琳還在這裡,他看得出來這兩人是互相愛著的,也看得出來是真過不下去了。至少,其中有一個人是步調亂了的,畢竟如今凱旋的科林與曾經的燦爛少年還是有差別的,笑容幾乎從他臉上消失,綠色的眼睛裡時而空洞時而凝起厲色,陰沉寡言,壓迫感逼人。

  是科林的改變讓伊芙琳難以接受,她或許更愛那個溫柔的,活潑的少年。

  但不管怎麼樣,她確實被傷害了,而且離婚也是事實。

  菲爾斯也不知道科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學會自殘的,身上本就坑坑窪窪留下許多討伐魔王的傷疤,現在看起來情況更糟糕了。

  選出來的第二任妻子會不會當晚就嚇哭啊,他好愁呢,感覺開更多的錢,也比不上命重要吧?

  「好了,今天是你選妻的重要日子,拜託你給我點面子。」將科林強行從地上拽起來,菲爾斯像個保姆一樣將他擦洗換衣,然後勉強弄得能見人。

  科林自己什麼想法都沒有,像個幽靈一樣進了會場,他根本不在意場下的那些候選女人。反正不是為了錢就是為了名譽,他甚至想要冷笑,這些人難道不知道他連伊芙琳都傷害到了嗎,不害怕嗎?他只要動動手指,她們就會連哭喊的機會都沒有,悄無聲息地死掉,就算在城堡裡腐爛,可能都無所謂,國王不會治他罪的。

  內心冒出的扭曲念頭也就這麼一瞬,少年坐在了內屋,菲爾斯問的問題一針見血,有的女人軟弱一些,當場紅著眼睛跑走。科林覺得根本沒必要這樣問清楚,反正都是各取所需,就算第二次結婚了,他也無動於衷。

  那些像是面試一樣的女人說著冠冕堂皇的理由,甚至不知羞恥地說著愛他,太可笑了。實在是太可笑了,愛?愛有什麼用呢,他還不是沒有與伊芙琳走下去。

  終於,科林聽到了一個女聲在激動地念著伊芙琳的名字。

  這是科林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見到阿蘭‧庫爾貝。一個膽大妄為,企圖利用伊芙琳的名字來混進城堡裡的卑鄙無恥的老鼠。

  她怎麼敢?

  胸口膨脹的暴虐與怒火交織著,卻因為她那雙亮閃閃的深棕色眼眸而被詭異地撫慰,他應該爆發,應該當場就給她一點顏色瞧瞧。很平凡的一張面容,他絕對記不住,那些點綴在臉上的雀斑多麼可笑。

  這個女人憑什麼將愛情說得那樣偉大,好像只要擁有愛,什麼困難都不足為懼。如果是這樣,為什麼他與伊芙琳不能走到最後?

  為什麼?

  沒有人可以給科林答案,他卻想要從這個女人身上得到回答,想要將她腦子裡愚昧的愛情給污染。他根本不認識這樣的傢伙,卻被她痴痴地念著,愛著,多麼神奇又好笑。

  他想看看,這個女人所謂的愛能走多遠。

  那一瞬間在內心裡充斥的情緒讓他做出了決定,促使著他選擇了阿蘭‧庫爾貝。

  第二場的婚姻簡單的彷彿喝水一樣,沒有舉辦婚禮,辦理了手續就結束了。他卻冷靜下來了,覺得自己像個白痴,他何必要與一個根本不認識的女人來慪氣,為什麼要她證明愛,這與他根本沒有關係。

  別人的愛與恨,和他沒有一點關係。他也不該再將無辜的人給牽連進來了,大不了就去王都吧,遠遠地離開這裡,將一切傷心的事情都埋葬在過去。本就是囚禁魔氣的牢籠,他不該再將自己當做需要愛的人類。

  可是別的地方都沒有伊芙琳,沒有他從小到大的依戀與港灣。

  科林想了很多,分裂的感情與良知讓他將阿蘭的行李都丟出去了,他可以明天就去辦理離婚手續。不應該再讓錯誤延續下去,連伊芙琳都不能接受的自己,還會值得誰來付出。

  就讓他自己腐爛算了。

  根本就沒承認過阿蘭‧庫爾貝是他的第二任妻子,而且科林在領證後就沒見她面了,很快就忘記了對方的模樣。只模糊記得不是伊芙琳那種嬌小的樣子,臉上還有雀斑,多麼可憐的記憶點。

  哦,她還有一雙炙熱如火焰的棕色眼睛,這是給他印象最深刻的地方。像是怎麼也撲不滅的火種,一點就燃,能引到他身上。

  他討厭那雙眼睛,那雙看到他就點亮的眼眸,一旦對視上,裡面就只會有他殘疾的身軀,彷彿再也裝不下去其他人。

  猶如一個幽靈在自己的地盤上走動著,科林聽到了細碎的聲響,他起初真的以為是老鼠或者混進來的小動物。萬萬想不到的是在地下室那裡抓到了第二任妻子,本該被他無情趕走的傢伙。

  果然是老鼠,還是大隻的那種。

  面對著那雙熱情的眼眸,科林怒意磅礡,他揭開了右臉的面具,撕扯開了自己的衣衫,甚至讓她捲起自己殘缺左腿的褲腳。情緒失控地讓她看清楚現在的勇者是怎樣一個恐怖滲人的存在,傻瓜才會趨之若鶩。

  這樣揭露自己的缺憾,科林不是想要得到她的憐惜與愛意,不是想要看到她的眼淚!為什麼都不會感到恐懼,為什麼這個女人總是以意外的姿態停留在他的視線裡。

  她說不要離婚,不愛她也沒關係。

  科林真的不能理解,也許這個女人是個瘋子,寧願留在這樣沒有生機的地獄。

  這是他不能理解的人,科林給了自己一耳光,好像傷害自己就能讓更狂躁的情緒得到緩解,並且剛剛他也控制不住地傷到了她。

  理智告訴科林,不該容忍這個人,應該一意孤行地推開她。但一種摧毀欲與好奇又驅使著他鬆了口,不再要求馬上離婚。

  她就像得到了恩賜一樣留了下來,科林提醒她戴上手鐲,這是因為伊芙琳出事以後才讓人從外界找來的,十二星辰隊長裡面出動了三人才找到。可惜伊芙琳沒能享受到這份保護,內心酸楚,科林將自己關在房裡,根本不與這位新上任的妻子有過多的交流。

  但這人頑強的像沙漠裡的仙人掌,給一點水就能燦爛的。她能一天到晚都在城堡裡做家務活,也會定時定點地出去外面,但黃昏時一定會回來給他做晚飯。

  科林從未對她有過好奇,除了知道她是個女人,其餘的消息根本不去瞭解的。哦,她念出過伊芙琳的名字,但伊芙琳的交際圈他很清楚,沒有這麼一個人,多半是從哪裡打聽到伊芙琳的消息,然後利用她的名字來上位。

  狡猾的傢伙。

  起初科林以為她是為了名利而來,但城堡裡值錢的東西她都沒有拿,每天勤勤懇懇地做著家務活,照顧他。甚至還用自己的錢來補貼家用,他根本不需要啊。

  她一定有病。

  她將臥房門推開,她將厚重的窗簾拉開,她將窗戶打開,讓光照進來,讓風吹進來,讓外面隔絕的世界與他聯繫起來。她將自己的房間全部弄開了,她真是堂而皇之地進入了他的世界。

  科林站在走廊的欄桿處望著一樓大廳裡擦著家具的女人,今天也這麼無聊而普通,就是那雙眼睛,一旦鎖住了他,就會煥發出不一樣的光彩,亮得驚人,帶著灼灼熱度。那兩顆眼珠子怎麼能那樣燦爛,根本關不住她滿腔的熱情。

  他會盡量避免與她對視,尤其在心虛,以及心神不定的時候。那雙眼好似一面鏡子,能夠照射出他所有的醜陋心思與自卑敏感。

  真正拉近關係的事件說來可笑,導火索居然是因為她偷拿自己不要的衣服。那上面殘留了他的氣味,那個傢伙會藏起來,然後抱著嗅,多麼病態。

  他感到被冒犯,心底裡又滋生出一絲奇異的滿足感,好像他是被人迫切需要的。只是這微不足道的滿足感,根本不能緩解他羞惱的情緒,將衣服燒了,而對方說出了讓他理智崩掉的話。

  這是伊芙琳說過的,在她疲倦的,無力的,無助的時候,她紅著眼眶,說以前的科林不是這樣的。

  以前的他不會這樣敏感自卑,不會這樣患得患失。越想用力留住,越是不得其法,將人推得越來越遠。

  以前以前都是以前,那個科林已經死了,與魔王同歸於盡了。人怎麼能一生都不改變,怎麼能在經歷了嚴酷的生死較量後還初心不改。

  而他為什麼不能像曾經一樣……

  他可真沒用啊。

  科林管控不住身體裡的魔氣,在失控的時候失手打傷了她。盡管已經第一時間偏移了位置,卻還是讓魔法貫穿了她的肩頭,觸目驚心的一幕,腦子裡彷彿閃現出傷了伊芙琳的鏡頭,科林胸口堵住,情緒翻湧。

  他才注意到她根本沒有戴女神的恩澤,如果戴了,他起碼會控制住身上的魔氣,也不至於失控到亂用魔法。他陷入暴躁又自責的糾結情緒中,很想痛罵這個女人一頓,可她滿身鮮血的模樣,又如何還能去怪罪。

  懊惱混合著憤怒,他罵她不聽話。不管是讓她滾,還是讓她不要靠近魔氣發作的自己,她都不聽,總是像頭莽撞的熊那樣撲過來,抱著他,陪著他。

  這是愛嗎,如果這個女人呈現出的才是愛,那他與伊芙琳又算什麼?

  曾經每一次的發作,他都將自己反鎖在屋子裡,不會讓伊芙琳接近。他一點都不想傷害到伊芙琳,不想看到她失望的眼神,心碎的模樣。可還是沒有保護住,而這樣的傷害他還持續帶給了這個女人,並且變本加厲。

  他好沒用啊,這次應該要離婚了吧。

  將人送去了醫院後,科林把自己反鎖在了臥室,混亂一片的漆黑房間裡,一絲風都透不進來,好像這樣才能給他一些安全感。

  靠在牆角,卻會忽然想起那個女人擁抱自己的力度與熱度,原來擁抱可以那樣緊,那樣密不可分。隔著衣料皮膚骨頭,都能感受到她胸腔內激烈的心跳,在沒有手鐲的防護下,她不管不顧地衝過來了。

  那個女人抱著他說她在這裡。

  這是科林很想從伊芙琳嘴裡聽到的話,為什麼是從別的女人口中說出來的。

  科林咬緊牙關,一拳重重砸在了地板上,他發現自己貪戀這個女人的擁抱,貪戀她專注而炙熱的目光。他竟然貪圖這個無恥的女人,他有了不想她離婚的荒誕念頭。

  所以在夜裡去看望這個女人時,他才會帶著女神的恩澤。

  科林將手鐲套上了她的手腕,就像將戒指戴入伊芙琳的手指一樣。他的手忽然有些微微發顫,但完美地隱藏住了眼裡的神色,沒有被這個女人給察覺出來。

  在那以後他去試著瞭解她了,也好好地記住了她的全名,阿蘭‧庫爾貝。原來比自己大三歲,難怪有著姐姐的包容嗎。但他才不會將自己放入需要被照顧的弟弟角色,她每天出去都是在經營裁縫鋪。家裡排行第二,有哥哥有嫂子有妹妹,家庭氛圍很好。

  稍微,在意她了。

  他沒有給阿蘭‧庫爾貝一個像樣的婚禮,沒有婚紗,更沒有戒指,伊芙琳有的,她都沒有。可她從來不說要,她甚至連他的愛都不奢求,那這些身外物要來又有什麼意義呢。阿蘭‧庫爾貝一點都不物質,一個眼神都能讓她歡快起來,好哄的過分。

  在醫院裡撞見伊芙琳是意外,但足夠震撼,科林靜靜地站在外面聽了很久。

  他知道的,再也沒有可能了,伊芙琳是來了斷的。她將自己託付給了阿蘭‧庫爾貝,一股怒火從心底燃起,燒得他怒不可遏。然而他更憤怒的是,他完全懂得伊芙琳的選擇,她放下了,她不再需要他了。

  從小到大的依戀與愛慕,那些一點一滴拼湊起來的美好全部被打碎,再也沒有可能了,一絲一毫的希望都沒有了。

  而早在選擇離婚的時候,他就應該清楚的,他被放棄了,他也不想再拖累伊芙琳了。

  哦,這裡還有個眼巴巴的大傻子,別人不要的垃圾,她甘之如飴。

  在這以後科林還是控制不住脾氣,盡管在醫院時對阿蘭的脾氣好了些,但還是會說出讓她滾之類的言語。對方完全不在意,甚至還能笑嘻嘻地遵照,然後下一次繼續在他面前晃來晃去,與其說是老鼠,現在進化成了搖尾巴的狗。但某種固執與衝勁又像熊,充滿了力量的感覺。

  好頑強,並且精神很強大,幾乎很難動搖。

  阿蘭不准科林自殘,正常人都不會准許親近之人做這種事的,伊芙琳也會阻止他。通常被伊芙琳說了,他會克制,會忍耐,但現在的阿蘭算什麼。

  科林覺得對方侵入了自己的生活,打亂了他的頹廢,阻撓了他的消極與廢人生活,還要給他洗澡,將他的隱私全部都窺探得一乾二淨,包容他所有的扭曲與壞脾氣。

  不管是壞的,還是好的,她都接納了。在她的面前,好像不用為自己的殘缺而感到自卑,因為她眼裡的自己,是完整的,甚至美好的。

  她像是一束照進地下室的光芒,耀眼到有些刺目,讓人排斥,又讓人忍不住想佔有。

  不知不覺,科林發現自己居然與阿蘭結婚了半年,期間也磕磕碰碰的。上一段婚姻出現過的問題,在這一次裡依舊出現,但因為面對的人不一樣,所以導致的結果也是不同的。阿蘭是完全包容的,她並不會追憶過去那個科林,她愛著的,看著的,是現在這個,殘缺的,敏感的,陰沉的,不那麼好的科林。她沒有任何怨言地接受了好與壞,她的愛太寬容了。

  魔王的氣息斷斷續續地發作過幾回,每一次她都在,趕不走罵不聽,撲過來就是抱著,一遍遍地哄著,安撫著,兩個人都狼狽又辛苦。

  而科林也終究是接受了,可他又痛苦了,愛情是可以轉移的嗎,那麼他已經不愛伊芙琳了嗎?過去的那些都是沒有意義的嗎?曾經的誓言與約定就作廢了嗎?

  可以肯定的是他依然沒有忘記伊芙琳,他依舊深深眷戀著,懷念著。可他的心裡已經映照出了阿蘭的身影,這也是無法否認的事實,並且這個人隨著時間正在一點一點地侵佔更大的空間。

  他不能再全心全意地愛著伊芙琳了,他被干擾了,為什麼不能做到如阿蘭這樣堅定。

  科林認為自己是不忠的,到底是什麼不忠,他無法解析出來。已經與伊芙琳離婚了,那麼他愛上新的妻子,這並不過分吧,於情於理都不該是錯的。

  阿蘭她不夠好嗎,他對她越看越順眼,他甚至慢慢地做出了改變。一個人為另一個人做出了改變,這不就像當初他為了配得上伊芙琳而做出的變化嗎。

  愛如果可以轉移,那阿蘭對自己的愛能持續多久?她也會愛上別人嗎,只要出現另一個對她好的男人,科林覺得那個來家裡的園丁就挺不錯的,但是他不喜歡。

  他甚至覺得那個年輕的園丁在勾引阿蘭,原來她也會在別的男人面前笑得那麼開心。他感到生氣,感到被背叛,那個口口聲聲,不知羞恥的傢伙,說著愛自己,卻和別的男人說說笑笑。

  是不是這個女人其實只想要他的身體,算了,他可能想太多,毀了容又殘疾的自己還有什麼可圖的。為了名利財富才是現實的,他這身體自己都嫌棄,不完整還破破爛爛,甚至不能雙手擁抱她。

  然而事實相反,對於金錢只是足夠用就好,不會視如糞土,但也真的沒讓阿蘭過於在意。她所熱衷的,還真的是科林本身。

  那種黏糊的視線,熱情的目光,大膽的示愛,身體上越來越得寸進尺的碰觸,一有機會就親熱過來的行為,無一不在告訴科林,她很渴望他。

  科林覺得她真的有點病。

  不過少年還是為自己的思慮與嫉妒以及猜疑感到不恥,偶爾覺得人家很煩,還有點病,卻又看不慣她與別的男人有多餘的接觸,連笑一笑,都會牽扯到自己敏感的神經。男人妒忌起來並不比女人差,可是沒有給予她同等的愛,又憑什麼限制她。

  那麼,這樣妒忌的他是愛著阿蘭的嗎。

  科林回答不上來,他只是越來越在意這個女人,越來越在意她的想法、她的行為,目光越來越多的傾注在她身上。她明明就在眼前,卻還總覺得她會離開,就像伊芙琳那樣,是可以將他交付給別人的。

  但阿蘭從來不會不耐煩,她會一遍遍地安撫他反復無常的情緒,照顧他脆弱的,敏感的心態。抱著他,寵著他,無限地寬容他,越是無私不求回報的愛意,越是讓科林害怕,他覺得無法堅定說愛她的自己很糟糕,享受著她的付出,又暗自擔憂她哪一天抽離,再次丟下這樣自私的自己。

  這不公平,如果他能放伊芙琳離開,也該給阿蘭同等的自由與選擇的權利。只要她說離開,他會乖乖地做到,收斂所有的佔有欲,然後一個人老老實實地度過餘生,不會再結婚了。

  曾經還敢用離婚來威脅阿蘭,現在科林卻害怕用這種伎倆,萬一哪一次她答應了呢。

  流竄的魔獸傷到了伊芙琳,科林的魔氣發作了,他知道自己控制不住的,所以讓菲爾斯聯絡阿蘭,將還沒回家的她給攔在城鎮裡。

  他害怕自己發作傷到她,並且,他還需要去對付魔獸。為了伊芙琳,也為了她的安全,她也挺愛到處跑的,而且她的家人很多,難保不會在外面遇上,一定要盡早將隱患拔除了。

  在圍剿魔獸的時候,科林真的沒有料到會有一隻漏網的,那種會追蹤氣味的魔獸有些小聰明,並且報復心極強。科林馬上就想到了那頭魔獸會去追擊阿蘭,他有過慶幸,這樣在醫院裡的伊芙琳是安全的。

  這一刻,他發現自己狡詐的和魔獸沒什麼區別,他唾棄自己。

  可是在所有復雜的心緒過去後,他立即回城追擊魔獸,一定要將阿蘭給救下。

  如果,如果晚了……

  他不能想像阿蘭被殺的畫面,他是如此害怕那一幕真的發生。以至於在真正地救下她時,他還感到恐懼盤繞在心間,以及心裡聚集起了對自己的憤怒,這份衝動的怒意無法平息,在他的胸口裡橫衝直撞,面對她的溫柔與善解人意,他只會越加覺得自己像個虛偽的小丑。

  這樣的自己算什麼勇者,根本配不上她這份無私的愛。

  反復無常的情緒,不斷自我懷疑的動搖感,以及無法忘懷的舊愛,這些感情快把科林給逼瘋了,好像陷入了死胡同。沒有人要逼他,可他卻不能原諒這樣三心二意的自己,不斷地給自己施加莫須有的壓力,彷彿有層層鎖鏈扣住了他,矛盾得很。

  他的人生道路上,伊芙琳成為了過去,他本該漆黑的前方出現一抹光,那是阿蘭站立的地方。可是帶著還未能割捨掉的感情去奔向她,真的可以嗎。

  阿蘭說:可以,做自己就好,我好愛你,我最愛你了。

  他幾乎要融化在這個女人的柔情蜜意裡,再也不願意放下她,不能讓她離開,想要將她牢牢地嵌入生命裡,纏住她,拖住她。不管是用身體,還是用一切的名利財富。

  科林知道伊芙琳有了新的對象,他將安排在她身邊的巡邏兵都撤了,因為以後會有別的人去保護她。那麼他也不需要這樣處處留心了,那些虧欠,那些愧疚,那些愛戀都該結束的。

  一年不行,兩年不行,那麼三年、四年,他會放下的,他會只屬於阿蘭。

  現在的科林,只是阿蘭一個人的。過去是他不能割捨的,但未來,一定是與阿蘭一起創造的,這樣想著,他好像又有了走下去的動力。

  他想給她更好的自己,可以幫助她一起做家務,能夠生活自理,一個積極向上的,不會自暴自棄的科林。

  想要做得更好,才能配得上阿蘭,不管是精神狀態,還是身體。這頭小熊很莽撞地闖入他的生命中,以極其強韌的姿態留駐在心間,他再也沒辦法將她趕出去。

  阿蘭說他是自己的太陽,這讓科林覺得自己好像不是那樣不堪入目了,他值得更好的。他重新燃起對生活的期待,不可以再渾渾噩噩,瞻前顧後,他也絕對不要辜負她,餘生也只要為阿蘭負責就夠了。

  今後,他會好好地活著,為了自己也為了她。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9 11:04 AM

番外‧如果沒有他

  阿蘭二十六歲生日時舉辦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生日宴會,是科林與她一起佈置的,菲爾斯與他的夫人也來了。

  當然,也有科林不那麼歡迎的人,喬伊,以及一個他不熟悉的小女孩。這個孩子是喬伊自己帶過來的,看起來很照顧的樣子。

  宴會當晚大家都和樂融融的,科林默默望著與親人笑談的阿蘭,還沒看夠,沉靜專注的目光被阻擋,他不悅地望著喬伊。

  輕佻散漫的青年抱著那個很少說話的小女孩,他笑眯眯地說:「嗨~」

  科林冷淡回應,「我沒空應付你。」

  「有空偷偷摸摸地盯著阿蘭,沒空和我聊一聊。」

  不管過了幾年他還是這麼煩,科林索性嘲諷道:「聽說你與未婚妻鬧崩了,解除了婚約,真遺憾。」

  「……」喬伊罕見地被科林給反擊到,他無語了片刻,唇邊的笑容又掛起來,「勇者大人可真關心我的私生活,真讓人感動。」

  「一定是你花心,才讓對方忍無可忍吧。」

  面對科林接二連三的刺激,喬伊的笑容變得有些酸苦,「我會收斂點去追回來的,她從來不說,我以為她像你家阿蘭那樣不在意啊。」

  科林面容抽搐一瞬,「別把我和你相提並論。」

  「為什麼,某種情況來說,勇者大人比我還狡猾吧。心裡愛著兩個人,我雖然花心,可是從來只愛未婚妻啊。」

  「阿蘭很好,但不是所有人都像她這樣。相反,如果給了你這樣的愛,你就不該再拈花惹草。你愛你的未婚妻,然後你在外面養情人,瞎玩。」

  「就像你放不下伊芙琳,我也很難收心不去玩。」科林真是受夠了喬伊這樣挖自己的傷疤,他認為自己與喬伊是完全不一樣的,但歸根結底,人家也沒罵錯。在以前他的確對阿蘭不好,而且心裡還有伊芙琳。過去是不能否認與抹殺的,所以他才想在現在,在未來給予阿蘭最好的自己。

  注意到了喬伊懷裡的小女孩,他也不想當著孩子的面說這種話題,乾脆閉了嘴拒絕再回應。

  喬伊卻來了興致,笑著說:「勇者大人~這個孩子叫璐璐,是我一個情人的女兒。」

  「……」科林想把這傢伙給丟出去。

  「重點不是我這裡,而是你哦。我特意把小妹妹帶過來的,她有一項很特殊的能力,下個月就要被引薦給國王了,先來給你瞧瞧。」

  科林:「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璐璐能夠造夢,神奇吧,家族裡只有她有這項能力。可以滿足你的要求,給你編織一個故事完整的夢境。」

  「給你一個機會,你想再重溫與伊芙琳的過去,還是看一看和阿蘭的未來。這一切都是虛幻的,但能過過癮不是嗎。」

  如果說一開始還不明白喬伊過來招惹他的行為,現在科林倒是明白了。

  「你在替阿蘭試探我麼。」

  「我這明明是為了讓勇者大人爽一下,我不會給阿蘭說的。」

  「說了也沒關係,因為在她的認知裡,我選擇了伊芙琳,她覺得這很正常。不會嫉妒不會難過,就像吃飯一樣簡單。」

  「……她好懂事呢,比我的未婚妻懂事多了,不如勇者大人割愛讓給我吧。」

  科林真想抬手給他一記魔法光箭嘗嘗,但這個孩子的造夢,他也想試試。

  「需要多久,會有什麼副作用嗎。」

  「半個小時足夠,沒有任何不良反應,當然,自己因為夢而引起的壞心情與璐璐的能力無關。」

  喬伊將一臉嚴肅狀的璐璐給放下,對方竟是無奈地看著他,一本正經地說道:「喬伊哥哥,這個忙我幫了以後,你要與我媽媽斬斷聯繫,不要再騷擾她了。拜你所賜,她已經離婚,如今她需要努力適應新生活。」

  沒想到小小的女孩會說出這麼成熟穩重的話,饒是臉皮厚得堪比城牆,喬伊也在科林看垃圾的眼神裡不好意思了起來。

  科林對著小女孩笑了笑,並保證道:「你放心,如果這個哥哥不能做到,勇者哥哥替你教訓他。」璐璐望向這個戴著半截面具的金髮青年,她聽過很多關於勇者的傳言,也沒有放下警惕性,只說,「謝謝勇者哥哥,聽說你這是第二次婚姻了。」

  「是的,哥哥以前做的不夠好。」

  「那現在呢。」

  「依然不夠好,但在努力,與哥哥的妻子一起。」

  小孩子的眼眸很純粹,被盯著的時候也會讓人感到一絲壓力,璐璐眨了眨眼,問道:「勇者哥哥想要什麼夢境故事。」

  喬伊故意說,「可以重溫舊夢哦,回到過去身體健全的時候,再看看伊芙琳。」

  不為所動的科林沉思了一會兒,他又一次看向了遠處的阿蘭,那邊也似有所覺地望了過來。熱情的女人朝他揮舞著手臂,笑得很開懷。

  科林不禁笑了,心中有些微酸澀,又被滿滿的幸福給充斥,低下頭,他輕輕說,「讓我做一個,阿蘭的世界裡沒有我的夢吧。」

  如果沒有他,她會不會更快樂,她還會這樣去愛別人嗎。

  墜入夢境中後,科林睜開眼,自己身處在熱鬧的街頭。他擁有著健全的四肢,能跑能跳,綠茵鎮上的街巷映入眼簾,他先是一愣,然後開始漫無目的地跑起來,感受著風在極速奔跑下產生的力道。

  他看到了伊芙琳的花店,甚至看到了在門前給花修剪枝椏的伊芙琳,疾跑的步伐突兀地停下了。

  隔著一條街道,他望向那纖細秀美的少女,一顆心微微顫動。

  一個完整的自己,與曾經的她。那些糾結的過往,分分合合的從前,她的等待,她的失望,她的淚水彷彿成為凝固的傷疤,留在了心底,漸漸地褪了色。

  這是沒有勇者的世界,她還是那樣美好,任何傷害都沒發生過。

  伊芙琳好似有所感應,她抬起頭看向街道對面,一個陌生的俊俏少年站在街頭,眼神溫和地看著這邊。兩個人只是眼神對上,然後又錯開了,雖然人很帥氣,但也沒有更多吸引她的注意了。

  科林笑了笑,他又開始跑起來,這一次,他目標明確地跑去了記憶中的地方,那是阿蘭的裁縫店。

  他迫不及待地想讓阿蘭看到一個完完整整的自己,他可以雙手去擁抱她了。

  店裡的大門是敞開著的,裡面的陳設看得清清楚楚,還有背對著門邊整理著工作台的女人。

  科林無端地生出一絲害怕,但更多的是期待。他甚至忘記了這個夢境裡的自己是不存在的,這樣貿然跑過去,他根本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反應。

  在他的預設中,阿蘭會欣喜若狂,或激動不已,但沒有哪一個是現在這樣。

  科林看到店內的隔間走出來一個青年,沒錯,他不是顧客,而是直接從裡面的小房間走出來的,什麼人能隨意進出店鋪的裡間呢?在腦子裡意識到的時候,科林遍體生寒,他眼睜睜地看到那個高大的青年從後面摟抱住了阿蘭,就像最平常不過的熱戀情侶。

  胸腔裡的怒火猶如火山噴發,他當就冷靜不了了,暴怒地衝了過去,嘶吼道:「你們在做什麼!」

  親密依偎的男女因為這不速之客的打擾而受到驚嚇,阿蘭瞧見有客人來了,她拍了拍青年的手背,「有生意了,不可以再搗亂。」

  聽到了阿蘭熟悉的聲音,科林的態度登時軟化了下來,他剛才實在是太粗俗了,不應該再被情緒給控制。

  科林看到青年不滿地瞪了他一眼,但那位青年忍耐著沒有發作,而是聽話地親了親阿蘭的臉頰,這才走到了一邊的縫紉機前坐下,將她剩餘的工作做完。

  這個男人親了阿蘭,科林咬緊了牙,那一瞬充斥起來的怒意差點讓他又高聲叫出來。

  「你好,請問先生是來訂製衣服的嗎?」阿蘭整理了下衣服,對於先前科林的壞脾氣沒有任何抱怨,臉上掛著和藹可親的笑容。

  但這樣的笑容她會對任何來上門的顧客展現,這不是獨屬於科林的,她棕色的眼眸裡沒有閃閃發亮的愛意,沒有熱情,沒有專注。她像看最平常的事物一樣,溫和又博愛,一種禮貌,一種生疏。

  好似全身的血液都凍結住,科林終於想起,這只是個夢境,而且還是他自己要求的,創造一個沒有勇者科林的世界。

  他的目光將阿蘭從頭到腳地看了一遍,發現她的手指上戴著戒指,而同樣做衣服的青年手上也有一枚男士的。

  「你結婚了?」科林愕然問著。

  阿蘭禮貌回應:「是的。」

  她的丈夫不悅地反擊道:「所以這與先生有什麼關係呢,你是來訂製衣服,還是打聽夫妻隱私?」

  「噓,伯德,不可以這樣。先生要是訂製衣服的話,這邊看面料。」阿蘭嗔怪地看了丈夫一眼,但她根本沒有生氣,反而很寵溺。安撫了丈夫後,這才又客氣地望向科林。

  伯德,伯德,這個名字好熟悉。科林有些想起來了,是不是阿蘭將城堡的花園交給了一個老園丁打理,對方有個年輕高大的徒弟就叫伯德。

  越看越像,真是想不到這個人能在夢境裡成為這麼大的威脅,直接將他給替代了。

  阿蘭的丈夫應該是科林‧艾德里安,而不是什麼見鬼的伯德!

  科林幾乎要咆哮起來,但他努力咬著牙關忍住了,雙手握成拳頭,他緊繃得像是一根拉緊的弦,一點風吹草動就能抖個不停。

  科林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快氣瘋了,但不能對阿蘭大吼大叫,最終隱忍著說,「我訂製外套。」

  他究竟是哪根神經沒搭對,要看一看沒有自己的世界。沒有他的話,阿蘭會愛上別人,與別人結婚,是理所當然的吧。

  「好的,先選面料吧?」

  「嗯。」選面料時科林一直在看阿蘭,她就走在自己前面,盡職地介紹著每一款面料的材質與作用。

  科林有些艱難地說:「你給我推薦一款吧。」

  「好的,那就這款吧,垂墜感很好,而且上身以後很舒適,秋季還防靜電,清洗了也不會起皺起球。」

  科林還是目不轉睛地望著她,然後點點頭,不管她推薦給自己什麼面料,他都會答應的。「大概什麼時候要呢?」

  「不著急,你慢慢做。」

  「好的,那我給先生測量一下尺寸吧。」

  「好。」在量身形時,阿蘭從頭到尾都很疏離,保持著一個舒適的距離,沒有任何對他的期待與渴望,公事公辦到讓科林又想暴躁發脾氣。

  在測量腰圍的時候,他幾乎控制不住想要去雙手擁抱她。

  「阿蘭,這件裙子做好了,下午要和爸爸去釣魚,今晚給你做魚吃。」伯德忽然出聲。

  科林聽著這話,心裡忍不住冷笑,和爸爸釣魚的權利是他的,不是這個伯德的。

  「已經到約定的時間了?」還在給科林測量尺寸的阿蘭有些驚訝,她看著關掉縫紉機的丈夫。

  伯德把裙子套在了工作台上,一邊收拾一邊說:「是啊,捨不得我?要給你一個吻嗎?」

  科林已經要翻白眼了,這個野男人能不能走開?

  「嗯,捨不得,不過我期待你釣回來大魚加餐,親一個!」

  科林:……阿蘭這麼說著時,伯德已經換好了外出的衣服,並且走過來親吻了熱情的妻子,甚至暗含警告地看了科林一眼。

  科林當時就冷了臉色,他不斷地在心裡告誡著自己,這是一個虛擬的夢境,並且是他自己選的,一定要沉住氣,現實裡不會是這樣。

  阿蘭不會再愛上別人,他才是她的唯一愛人。如果不這樣反復開導,他可能會當場衝出去毆打伯德。

  「好了先生,測量完畢。」將軟尺掛在了脖子上,阿蘭就要退開,忽的,科林拽住了她的手腕。

  受到驚嚇的阿蘭還沒來得及掙脫,她就被對方給擁吻住了。

  「啪——」這個吻根本沒有持續多久,科林也沒有多用力地去牽制她,所以等到女人反應過來後,已經惱怒至極地掄起手臂給了他重重一巴掌,一點水分不摻。

  「請你自重!」這一耳光讓科林的臉紅腫了起來,火辣辣的感覺是如此的清晰,像是有密密麻麻的小針在戳刺皮膚。他不可思議地望著阿蘭,對方顯然還在慍怒中。

  「如果我的丈夫在這裡,你一定會被揍得更厲害。你的生意我不接了,請你出去,我不想看見你。」

  科林幾乎沒有任何辯駁的機會,他被掃地出門了。

  他竟然被阿蘭掃地出門了。站在門口,他捂著自己被打的臉久久回不過神,他忽然委屈至極,又憤怒到頂點,但各種情緒交織後,他才知道,如果不被她愛著,現在與未來似乎都沒有什麼可期待的。

  他要為了誰變得更好,又要怎麼一個人熬過漫長的四季與淒涼的黑夜。

  這就是阿蘭不曾來到生命中的現實,不被她愛著護著,那一份珍重的感情她給了別人。而且她也很幸福,不是科林也可以。

  照耀黑暗的光芒沒有了,如果不曾感受到她的熱度,他又怎麼會知道寒夜傷人。這一瞬間湧起的萬念俱灰感讓科林不適應地蹲在了牆角邊,他已經很久沒有被這樣無助痛苦的情緒給吞沒,好像又回到了當初心力交瘁不得其法的日子。

  不能挽回的伊芙琳,不能得到的阿蘭,都成了刻骨銘心的痛。他不想挽回曾經了,他只想擁有現在。

  「你怎麼了?」熟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科林驚愕地抬頭,他看到了伊芙琳。

  少女懷裡抱著一束包裝好的鮮花,她是過來給裁縫店的老闆娘送貨的,因為她的丈夫想給她一個小驚喜。只是過來時看到了蹲在巷子旁的少年,發現對方很痛苦的樣子。

  「吃壞肚子了?」伊芙琳關切地看著他。

  科林愣了很久才反應過來,他壓低著嗓子,含糊地說:「我沒事。」

  「真的?那我走了。」出於善良才會來問一問,既然臉色好了,伊芙琳也決定不耽誤時間了。

  「你、可不可以陪陪我。」

  「那就三分鐘吧,我要給裁縫店的老闆娘送花,不能耽誤太久。」

  科林看了一眼她懷裡芳香撲鼻的花,他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身上也沒有那股熟悉的梔子花香了。

  好像什麼都沒變,又好像什麼都不一樣了。

  「你看起來要哭了,堅強點。」伊芙琳笑著打氣,作為曾經的青梅竹馬,她的鼓勵帶著安定人心的作用。這副溫柔甜美的笑容與記憶中一樣,甚至更靈動,可是科林卻發現這不是他所期待的了。

  「我愛的人和別人結婚了。」

  「這樣麼,請節哀,如果她過得很幸福的話,你應該感到高興才對。」

  「我不高興,我很憤怒。」

  「我覺得你需要管理好自己的情緒,她又不是物品,能夠搶來搶去。承認吧,大方地祝福她,體面的道別,然後自己好好過,或者再找一個。」

  這的確是伊芙琳能說出來的安慰話,很有能量,明明是個外形像花兒一樣嬌柔的人。

  但如果換作阿蘭,一定會抱著他說一堆不害臊的話,他忽然很想念她的懷抱,很想念。

  他一點都不想要這個夢境了,可是看著這樣不會為自己而難過的阿蘭,他又有些不捨。科林清楚地知道這只是一個夢,但他就是難受得動不了。

  只待三分鐘的伊芙琳說走就走,不過走之前,給他送了一朵小花,算是鼓勵。

  夕陽斜照,隱在餘暉顧不到的角落,科林看到伯德拎著一條釣來的大魚,和阿蘭嘻嘻哈哈地手牽手回去了,她的懷裡還抱著那捧鮮花。

  很平凡,也很幸福。這就是沒有他的世界。

  當科林從夢中清醒時,他已經出了一身冷汗,猛地睜開眼,揮舞著的右手被溫暖的雙手給握住。

  失神的眼睛看清楚阿蘭的面容,那懸在心口的石頭重重落下,他一頭栽進對方的懷中,手臂擁住暖熱的軀體,渾身還在發顫。

  阿蘭抱著疲態盡顯,又格外脆弱的勇者,她感到很不解,但還是摟住了對方,一下下輕輕地安慰。

  「我在這裡哦,科林,你做噩夢了嗎?」

  科林感覺自己都沒力氣說話,這個夢太消耗他的情緒了,他只是點點頭,現在只想感受阿蘭的溫度與真實。

  阿蘭摟著他,望向一旁嬉笑的喬伊與吃著糖果的冷漠小女孩,「你倆一直在這嗎?科林怎麼了?」

  喬伊抱起璐璐,認真地說:「勇者大人在椅子上睡著,估計是做噩夢了,阿蘭要好好安慰一下脆弱的勇者哦。」

  慫恿的人吐了吐舌頭,抱著娃跑路,丟下被搞亂了心態的科林,以及負責收拾順毛的阿蘭。

  科林一連叫了好幾遍阿蘭的名字,不厭其煩的女人只得一遍遍地回應,用著不一樣的語調,或高或低,但都很溫柔,這是獨屬於科林的。

  「阿蘭,家裡那個園丁,叫伯德的結婚了沒有。」

  「說來奇怪,好像還沒有呢,你怎麼忽然問起伯德了?」

  「明天給他介紹吧。」

  「啊,呃,好的,我可以讓媽媽幫忙,你怎麼怪怪的。」

  「我夢到他和你結婚了,你對我很冷漠,你還打我。」

  「哈哈,這算什麼噩夢,我怎麼捨得打你。」

  「是噩夢,你真的打我。」

  「好的好的,是噩夢,但永遠不會成真,我最愛你了!」

  「你為什麼從來不問我愛不愛你。」

  「我愛你就夠了啊!我們去吃小熊餅乾吧?」

  「……嗯。」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29 11:24 AM

番外‧以後

  春日照得人暖融融的,我坐在搖椅上,虛著眸光帶些睏倦地望著庭院裡的景色。

  又是一年春季,而我的肚子已經很大了,像是揣了個西瓜。

  是在去年懷上的這個寶寶,會在今年五月出生,醫生說我狀態很好,繼續保持就行了。

  裁縫店暫時讓媽媽幫忙看著,偶爾我會去瞧瞧。

  上個月園丁伯德與我們介紹的蔬菜店家的大女兒結婚了,婚禮的時候科林還去了,沒想到能請動勇者去主持婚禮,一家人都受寵若驚的。

  其實我也沒能想到科林對於這件事如此上心,我去年生日的時候他做了個噩夢,說我和伯德結婚了,然後還給了他一巴掌,這件事他居然能念叨一個月。

  我當時只覺得很好笑,現在想想,我好像又做錯了,他應該很驚慌,是真的覺得受到了威脅,認為我會離開他,所以才會那樣認真地去執行,也會時不時地與我翻翻根本不存在的舊賬,然後又把自己給弄得不愉快,對自己產生一種厭惡感,到了夜裡就蹭到我懷裡抱得緊緊的。

  原來不一定噩夢的內容需要是伊芙琳才能讓他感到不安,換成我也足夠了。夢裡的我也足夠牽動他的神經了。

  忽的,一條薄毯蓋在了我的身上,我抬頭一看,科林對上我的眼睛,「我以為你睡著了。」

  「沒有,猜猜我剛剛在想什麼。」我愉快地說。

  科林找來凳子在我身旁坐下,他拉過我的手握在掌心裡,「在想我。」

  「答對了,我的勇者大人好聰明。」我笑嘻嘻地撓了撓他的掌心,一貫冰涼的手掌竟是熱乎乎的。

  科林:「如果沒答對,我會生氣。」

  我:「但你永遠都是對的。」

  聽到我這樣說,他平淡的面容有了一絲笑意,然後傾身過來吻了吻我的額頭。

  我肚子越來越大以後就不太喜歡平躺,喜歡側躺著,科林就會從後面抱著我,將臉埋在我的背後。就算不做什麼也可以,就這樣抱著就夠了。

  不管是被他正面摟入懷裡,還是背對著擁抱,我都很喜歡。

  我笑眯眯地抓起他的右手,輕輕地放在自己的肚皮上,隔著孕婦裙,也能感受到身體的熱度。孕婦的體溫總是要比常人高一些,我確實算反應不大的了,能吃能喝也不忌口,甚至粗心大意些也沒關係,而同樣懷孕的伊芙琳就一直在醫院調養。

  對比起來,我可真是熊啊。

  雖然伊芙琳第二次的婚姻也結得挺早的,但她是和我差不多時候懷的孕,之前一直在調養身體。那一次的魔氣發作使得她流產,似乎讓她有些難懷,竟是過了幾年才成功。

  這件事也是科林後來從醫生那裡得知的,倒不是醫生故意要讓他難堪,只是就事論事。

  他與伊芙琳的第一個孩子沒有了,我現在作為孕婦,才能感受到一些為人母的感覺,雖然不是很強烈,但也知道,如果失去了,也是割肉一樣的難捨與痛苦。

  我啊,真的覺得我的勇者很強大。他經歷了那麼多,還能從低谷中爬起來。

  現在伊芙琳已經完全不在意過去了,她甚至能對著科林聊天說笑,只要她不覺得不舒服,我也是鼓勵科林去看望她的。這麼些年了,就算不能成為相伴一生的伴侶,曾經相濡以沫的親情、友情還是可以存在的吧。

  醫生和我的看法是一樣的。

  「我好像比伊芙琳早一個月懷孕,我現在九個月,她八個月,聽媽媽說,她最近一直在醫院,睡也睡不著,很辛苦的。」

  「她會沒事的,醫生也在陪她。」

  科林說著,摸了下我的肚皮,他將耳朵貼上去,像是想聽胎動。第一次胎動的時候,我和他像兩個傻瓜,寶寶動一下,他就笑一笑,好像能賴在我肚皮上一整天,就只為了等那個小傢伙動一動。

  「阿蘭,這個孩子會不會覺得我不夠好。」

  「怎麼會!這可是我的寶寶,怎麼會覺得爸爸不夠好。你是世界上最好的,我愛你,這個孩子也會愛你。」

  「……」

  看到我如此肯定的表明,科林那股沒來由的擔心化為泡影,他安心地摟著我的肚皮,好似在汲取一些能量。

  「對,我是你的丈夫,也會是最好的爸爸,還是一個很厲害的勇者。」

  「這就對了嘛,科林,我有點睏了。」

  「我陪你午睡。」

  「你會給我唱搖籃曲嗎。」

  「你教我。」

  在這個午後,我躺在床上,教著我的丈夫唱搖籃曲,而他學得很認真,因為以後他會經常唱的。

  -

  命運可能太湊巧了,我生產的時候,聽到護士在說伊芙琳的羊水也破了,她提前生了。我和她幾乎是一前一後被推進不同的產房。

  我甚至都能想像到科林和醫生站在外面等待的焦急與窘迫。

  我的孩子是中午出生的,一個很健康的女寶寶,也沒陣痛太久,就很順暢地出來了。

  女兒的名字叫溫妮‧艾德里安,她有著軟嫩嫩的淡金色頭髮,雖然這會兒皺巴巴的,也還沒有睜開眼睛,但我覺得應該是一雙綠色眼眸,會像科林一樣漂亮。

  我躺在床上,看著科林在護士的指導下用一條胳膊抱穩了柔軟的溫妮,我平緩了呼吸,笑著問,「感覺怎麼樣。」

  科林望著懷裡的孩子,又看了看我,我發現他的眼眶裡有著水光,許久,他顫著聲道:「阿蘭,謝謝你,她的嘴巴很像你。」

  「是麼,那以後也會和我一樣說愛你哦。不過我覺得更像你呢,金色的頭髮,眼睛一定也是綠色的。」

  護士又熟練地將孩子給抱回去,說道:「要我說,爸爸媽媽都像,好了,我還要帶著孩子去檢查登記一下。勇者大人可以與夫人再說說話,半個小時,她還需要休息。」

  人都離開後,科林坐在了床邊。他像是想握我的手,又害怕碰到我紮針的手背,我動了動手指,勾住他的小拇指。

  我說:「親親我。」

  科林柔軟了神色,在我唇角邊貼了貼,甚至不敢用力。

  我滿足地傻笑,雖說生產的過程很順利,但還是要費力氣的,我感到有點累,但睡之前,還是擔心地問:「聽說伊芙琳也被推進產房了,她還好嗎。」

  科林愣了下,隨即有點不悅,「你這麼有空,還念著她。」

  「可是我覺得你會在意,不用擔心我,看了我以後,你可以去看看她。」

  科林的臉色變了又變,最終無奈地憋著氣,硬邦邦地說:「或許只是你關心伊芙琳,不用強塞給我。我雖然也擔心,但這不是我可以去想的,只有你是我的妻子。」

  「可是……」

  「她會沒事的,你好好休息,我一直在這裡。」

  後來他確實一直都在陪著我,一心一意,也沒有任何委屈或是忍耐的樣子。好在護士的消息是靈通的,夜裡時詢問了護士,說伊芙琳難產到了晚上八點多,終於生了,是一個男寶寶,看著挺小一隻的,沒有溫妮那麼大隻,重量上完全是溫妮取勝。

  護士在科林的面前比劃著我們的女兒與伊芙琳兒子的大小,我和科林都忍不住笑出來,像是熊寶寶和兔寶寶呢。

  第三天我出院了,我與科林一起去探望了伊芙琳。她還要住院觀察,起碼要一週,懷孕到生產耗費了她大量的精力,盡管醫生很是照顧,她也顯得虛弱。

  我抱著溫妮,和醫生懷裡的兒子碰了碰面,兩個小傢伙都已經睜開眼睛了。那是個黑髮藍眸的男寶寶,取名叫諾亞,模樣有幾分像漂亮媽媽。

  科林與伊芙琳兩個人面對面,一開始顯得有些客氣,科林似乎還沒找到要怎麼與她相處的方式。但過得一會兒了,他就放開了點,平靜地詢問伊芙琳的身體狀況。

  在最後離開的時候,科林被醫生詢問,要不要抱一抱諾亞。科林滿臉錯愕,他先是眼神一動,然後馬上看向我,那眼裡有著小心翼翼的征詢。彷彿只要我不同意,他就不會伸手。但我不會不同意的,他知道我從不會委屈他的心情,卻還是看向我,想著尊重我的意見。

  與溫妮比起來,諾亞就顯得瘦小了,藍色的眼睛很亮,像面鏡子,白天都在睡。與溫妮那燦爛又手舞足蹈的模樣相差很遠,這是個很溫和的孩子。

  科林抱了抱那個小傢伙,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我希望他是開心的,不會想到過去失去的那個孩子,不再為了曾經而難受。

  出院後回到了城堡,兩個人出去,三個人回來。媽媽還擔心我不能應付過來,想搬過來照顧我和孩子,可看著認真準備,努力適應改變的勇者,家裡人也就沒有過來晃悠的想法了。

  因為他們相信現在的科林足夠照顧好我與溫妮。

  溫妮出生一個月後,喬伊帶了好幾個星辰隊長從王都過來了,目的是為了檢驗溫妮有沒有攜帶魔王的魔氣。因為科林好幾年沒有爆發,有的人擔心魔氣是否轉移了宿主。我不太懂這方面的事情,但是科林安慰我說沒關係,溫妮一定不會有事。

  我問他,「如果溫妮身體裡也有魔氣呢?」

  「我們依然是她的父母,那個時候我們需要將她帶去王都,直到她能控制住魔氣,她一定會比我優秀。你願意和我去那邊住幾年嗎?」科林斟酌著告訴我,顯然他也不是很有把握。

  他看上去比我還要不安定,害怕我不願意與他去王都,也害怕女兒被自己給拖累。我一掃心頭陰霾,回應他的擁抱,笑著說:「溫妮是我們的女兒,她足夠強大!是身心的強大,一定不會有事。如果真的要去王都,你要陪我和溫妮逛街,要給我們母女買好吃的好玩的。」

  我和科林已經做好了各種準備,不論發生了什麼都會一起面對。慶幸的是,溫妮的身體裡並沒有魔氣轉移的跡象,並且現在的科林已經能很好地壓制住體內的魔氣。

  喬伊調侃這是愛情的奇跡,順便問了下,他是真的沒有追回自己的未婚妻。

  因為魔氣這件事,讓科林覺得對待女兒要更嚴謹一點,如果溫妮願意,他會將她當做勇者來培養,讓她以後有能力來選擇更寬廣的未來。不管是去王都闖蕩,還是探險未知,又或者就待在小鎮過平靜的生活都可以。

  溫妮是個精神頭很充足的孩子,不論是與較為文靜的諾亞相比,還是同一批出生的嬰兒比,她都顯得過分快活。白天神采奕奕,晚上在我和科林中間睡得香甜,幾乎不會中途醒來,過於省心。

  甚至科林帶孩子散步時遇到了同樣散步的醫生,對方也帶著兒子諾亞,兩個人奶爸相互交流著近期養娃心得,然後彼此震驚。

  醫生驚訝於怎麼會有小孩這麼省心,白天可可愛愛,晚上安安靜靜。與他白天睡覺,晚上不睡的夜貓子兒子是兩個極端,並且諾亞身體素質不太好,熱不得冷不得,皮膚也很敏感,不知道接觸了什麼就會起紅疙瘩,時不時就生病進醫院檢查。反觀溫妮,就算丟去垃圾桶裡,還能對你嘻嘻笑。

  幽默的醫生問科林,可不可以交換著帶兩天,科林的回答是做夢。

  在教育溫妮這方面,我負責性格的培養,而科林承擔了她的學習任務。好在這個小傢伙對於魔法與劍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能跟著自家爸爸瞎折騰,是一個強悍樂觀的小姑娘。

  這天,我在草坪上鋪了毯子,將茶點都一一擺放好,然後才看向跟著爸爸做揮劍動作的溫妮。五歲的她已經能夠舉起那把我都嫌沉的紅色長劍,一開始是從沒有開刃的劍接觸的,然後發現她天賦異稟,科林嘗試著給她加量,現在還會帶著她去林子裡狩獵試試,全程觀察她追捕小動物。如果實在搞不定,他才會出手,並且還會一邊嚴肅地教導一邊要求她改正不好的地方。

  「可以休息啦,已經一個小時了。」我沖著那邊大喊,向著他們揮手。

  父女倆默契地放下劍,一前一後地往我這邊走過來,但走到一半時,溫妮就加快了速度,甚至小短腿跑了起來。科林也加快了步伐,最終是溫妮先跑過來撲到了我懷裡,親親我的臉。

  「耶!我第一個撲到媽媽懷裡,爸爸你太慢了。」像是炫耀一樣,溫妮壞笑著看向自家板著臉的爸爸。

  「難為你的小短腿跑這麼快,今天下午的揮劍練習要再加半小時。」

  「爸爸,你過分了。」

  科林被她嘟嘴的樣子逗笑了,他伸展右臂將我和溫妮一起攬入懷中。就這樣,我摟著女兒靠在他懷中,一家三口都沐浴在春天和煦的陽光下。

  溫妮將一塊餅乾掰成兩半,一半送到我嘴裡,另一半她本想塞到自己嘴裡,但是聽到了科林的咳嗽聲。看著科林那有些渴望的眼神,她嘿嘿一笑,將那一半又掰了一部分。

  「媽媽吃最大的,然後我和爸爸再分另一半。我做得對不對?」

  我揉著她柔軟的金髮,「你真聰明,不過最大的那一個你和爸爸都可以吃哦,不一定最大的要給媽媽。」

  溫妮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她塞了滿嘴的糕點,然後含糊地問:「我可以送給諾亞這些點心嗎?」

  科林哼了聲,擺出嚴父態度,「你為什麼不自己做了去送。」

  溫妮:「那算了吧,爸爸,為什麼諾亞不學劍術和魔法呢?」

  科林:「因為他的爸爸是醫生,不是勇者。」

  溫妮:「爸爸你好驕傲哦。」

  我:「哈哈哈,因為你爸爸是最厲害的啊,溫妮你喜歡和諾亞玩嗎?」

  溫妮:「還行吧,不過他跑兩步就喘氣,看來我得努力點,才能不讓他以後上學被欺負。」

  科林:「那你得努力了,你還要保護媽媽。」

  溫妮:「我還要保護爸爸!」

  總是會維持著嚴父形象的科林在女兒的回應中軟化下來,他一直很努力地去做一個不會讓女兒覺得失望的爸爸,不想流露出太多的軟弱。只有在夜深人靜時,才會在我面前顯露出一些對於育兒問題的無措與擔憂,我知道,他想給女兒最好的。

  他一直都在努力。

  我靠在科林的肩頭,輕聲說:「我和女兒都會一直愛你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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