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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4-6 07:11 PM

漠小蘭 -【男主他老是那樣絕情】《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doki520 於 2024-4-13 09:07 PM 編輯

【書名】:男主他老是那樣絕情

【作者】:漠小蘭

【內容簡介】:

  穿進宮鬥小說,角色出場三章就要領盒飯。

  看過這本《絕情帝王愛上我》的顧儀掐指一算,還有三天。

  顧美人死於三天後,

  生死時速三十六個時辰。

  好不容易熬過原地去世的劇情,顧儀要靠保住主線劇情,狗頭保命,才能在男女主角認愛要做一生一世一雙人,散盡六宮之時,出宮做一個快快樂樂的富婆!

  可惜,絕情帝王最終絕情地拒絕了她的請求。

  「卿卿,昔年說愛我,原來都是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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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4-6 07:12 PM

第1章 第一回合

  更鼓敲過三聲,鐺鐺鐺。

  秀怡殿西偏殿裡的顧美人有點慌,望著青紗繡花床帳,睡不著。

  原裝顧美人,早不知去向,而顧儀變成顧美人已經三天了。

  若說是沒奇緣可偏偏都姓顧,千里因緣網線牽。

  顧儀一覺起來就在秀怡殿。

  顧美人,一個連具體名字都不知道的邊緣炮灰小配角,這三天穿來,顧儀整日都在學宮規,直到她聽到了絕情帝王蕭衍的名字,聽到了大幕朝。她才幡然醒悟,原來這是穿書了。

  按照宮鬥小說進度,要死了,死於第三章。

  看過這本《絕情帝王愛上我》的顧儀掐指一算,還有三天。

  顧美人卒於住進秀怡殿的第六天,她還有三天可以活了。

  生死時速三十六個時辰,顧儀睡不著,有點慌。

  顧儀使勁想了很久才想起來顧美人究竟是怎麼死的。

  是被絕情帝王蕭衍賜死的。

  顧美人是這屆選秀才剛剛嶄露頭角的美人,品級雖不高,但也從眾多秀女中脫穎而出,並且顧美人膚白貌美,本應該有個光明的未來。

  可惜,她拿到了小配角劇本,在第三章強行碰瓷女主角,被絕情帝王賜死。

  顧儀輾轉反側,心想,只要不去碰瓷女主角,她應該就不會死。

  至於宮鬥,她連站隊都不用細想,書裡安排得明明白白。

  想到這裡,顧儀漸漸就不那麼慌了。

  卯時三刻,秀怡殿宮人忙碌地伺候梳洗,準備早膳。

  秀怡殿主殿住著的是王貴人,她雖只是個貴人,可能坐上一殿之主,全仰仗父兄叔伯皆是朝中棟梁。加之,大穆朝如今還沒有皇后,妃子倒是有四個,只是餘下的都是貴人,才人,美人之流。

  於是王貴人坐穩了秀怡殿,但是鬧心的是,上月新封的秀女中,往她秀怡殿裡住進了兩個,一個顧美人,一個齊美人。

  剛住進來的時候,兩個美人就給王貴人請過安。

  齊美人長得竹竿似的,又高又瘦,一看就不是受寵的料,家世也不顯,不足為懼。

  顧美人,卻真是個美人,生得好,還有一把好嗓子,說話輕輕柔柔的。

  心煩。

  王貴人梳洗過後,便對宮人道:「請兩位美人過來用早膳,莫要別人說本宮苛待了她們。」

  她的侍婢黃鸝便出門差了個小丫鬟去偏殿叫人。

  黃鸝回來後,在王貴人身前蹲福,道:「貴人,到點兒了,今日給高公公打點多少?」

  王貴人瞧著銅鏡裡頭上戴的金步搖,漫不經心道:「又到翻玉牌的日子了呀,今天還是照給一片金葉子罷。」

  黃鸝:「宮裡進新人了,貴人不怕那些狐媚子可勁打點,水漲船高。」

  王貴人哼了一聲,「統共就封了八個美人,還個個都是小門小戶,窮酸模樣。」

  黃鸝笑道:「貴人說得是,她們估計連高公公是誰都不知道罷。」

  高貴公公,御前第一紅人,每逢翻牌的日子,各宮娘娘都會表示表示,那翻牌的時候,高公公便會在御前舌燦蓮花,變通一番,雖不是次次都能選中,但幾次裡也總有那麼一次。

  若是不給表示的,那被選中的次數就是沒有。

  顧儀這邊剛剛梳洗完,她的貼身宮婢桃夾就說:「主子,今天是六月十五,是翻牌的日子,主子要打點一二嗎?」

  顧儀秒懂,「是說打點給高貴公公?」

  高貴公公,絕情帝王身邊的大宦官,大幕朝第一奸宦,在後宮每逢節令搜刮民脂民膏。

  桃夾點頭,「主子聰慧,正是!」

  顧儀搖頭道:「大可不必。」

  且不說絕情帝王作為男主角,已經有了官配,根本沒有攻略的必要,再說,絕情帝王之所以絕情,在於他遇見煩心的人事,唯有一個殺字解決。

  殺狗官,殺奸臣,殺亂黨,殺宮侍,連他自己的妃嬪都殺。

  顧儀就想保命,怕他怕得要死。

  並且,顧美人本身很窮。

  三天下來,顧儀已經找到了顧美人私藏的香囊,裡裡外外拆遍,只在夾層裡翻到一顆金子打的花生。

  是真窮。

  桃夾聽後心中不無失望,卻不敢表現在面上。

  這個顧美人,太窮,果然是跟錯人了。

  前些天被派來服侍顧美人,不似別的美人,顧美人都沒有打賞。

  真的太窮了,沒錢打點高公公。

  桃夾只能在心中默默地嘆了一口氣,回身卻見王貴人派來的宮婢到了偏殿門口。

  「貴人請二位美人到殿中用早膳。」

  顧儀立刻精神抖擻地站了起來,伸手扶了扶頭上插的銅步搖。

  「謝貴人恩典,這就去。」畢竟寄人籬下,態度首先就要端正。

  並且,王貴人她爹是朝中重臣,在朝臣死的死,病的病,流亡的流亡的大幕朝一直苟到了小說的結尾,這種人家出來的女兒,可以團結一下。

  秀怡殿裡,齊美人已經到了。

  齊美人見到她,點了點頭,說:「你來了。」然後就不說話了。

  經過三天的相處,顧儀懂了,齊美人就是個寡言的性格。

  她笑了笑,微笑著和同事打招呼,「齊美人今日的唇色桃花似的,甚美!」

  齊美人羞澀地笑了笑。

  兩人坐在殿裡擺開的案幾前,等了約莫一柱香的時間。

  王貴人終於來了。

  兩位美人起身,福身道:「問貴人安。」

  王貴人「嗯」了一聲,「都坐下罷。」

  宮人開始擺膳。

  待到王貴人吃過第一口,顧儀身邊的桃夾才敢往顧儀碗裡夾菜,並且只敢夾擺在面前的菜。

  全是燒餅,豆沙餡的,肉餡的,芝麻餡的。

  顧儀學著其餘人的模樣,矜持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咽下。

  說實話,管飽是管飽,但有點乾。

  她抬頭想以眼神暗示一下桃夾,給她端杯茶,目光卻在空中與王貴人相接。

  王貴人望著顧儀,見她身上一襲水色青衣,停下竹著,說:「顧美人身上的衣料舊了,本宮恰有相同成色的布料,不若賞給顧美人,穿在身上,想來,定是不差。」

  顧儀放下手中竹著,給主管送上一波讚美,「謝貴人恩典,貴人無愧出身名門,慷慨體恤,我愧不敢受。」

  王貴人眉頭微蹙,這個顧美人,什麼時候這麼滑頭了。

  「不過區區一匹布,顧美人何須推拒。」她轉頭看黃鸝,「去,命人去取來。」

  半刻過後,一個宮婢即刻抱了一匹布來,成色尚好的水青色綢緞。

  顧儀想起了書中劇情,心中一跳,繼續保持著禮貌的職場微笑。

  王貴人看了一眼綢緞,果然驚道:「這匹布久未打理,竟落了灰。」王貴人輕笑一聲,豐腴的面上露出一個淺淺的梨渦,「只能勞煩顧美人走一遭,送去浣衣局。」

  一個宮中美人去下等宮婢出入的浣衣局,實屬折辱了。

  書中的顧美人,雖是領命而去,但是心中憤懣。

  然而,顧儀不這麼想,上級讓你跑腿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她笑眯眯地,「謝貴人賞賜,我速速前去。」

  說罷,真抱了那匹綢緞,福身而去。

  這個顧美人這般能屈能伸?

  王貴人疑惑了,她扭頭去看齊美人,卻見齊美人坐在凳子上坐得筆直,更像一根竹竿了。

  王貴人頓覺無趣,揮手道:「我乏了,都散了罷。」

  顧儀腳步飛快地往浣衣局走,桃夾個子小,腿短,一路小跑地跟著她。

  「美人慢些走,讓奴婢抱著綢緞罷!」

  顧儀仍舊走得飛快,若不是腳底的木屐有些拌蒜,她都能跑起來,「不必,我快些去,留下綢緞便回去。」

  她要避開女主角啊!得速戰速決,情節一直在線,她得確保萬無一失,不能遇上女主角。

  原書裡,顧美人憤懣,失意,不甘了好一會兒才磨磨唧唧地去了浣衣局,遇到了女主角。

  而她要靠與時間賽跑,完美避開遇上女主角的時間線。

  顧儀走得更快了,宮廷庭院多廊腰縵回,浣衣局在西面一角。

  一路健步如飛,走到浣衣局門口,背上都走出了汗。

  她隨便指點了一個小宮婢,「勞煩清洗此綢緞,洗好後送到秀怡殿偏殿。」

  小宮婢認出她頭飾的品級,屈膝道:「美人折煞奴婢了,何來勞煩,奴婢洗好便送去秀怡殿給美人。」

  顧儀見她面容清秀,警覺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宮婢答:「奴婢初彤。」

  不是女主角。

  顧儀笑了笑,「好,初彤,此事將交由你了,之後你送來秀怡殿給我。」

  初彤福身,接過綢緞。「是,美人。」

  顧儀心中大石落地,再不耽誤,轉身就走。

  一路上也沒有遇到別的出眾的小宮婢。

  穩了。

  顧儀成功避開了與女主角的相遇。

  當天晚上,睡得香甜。

  中間又隔了一日,浣衣局的小宮婢才將水青色綢緞捧了來。

  她懸著的小心肝,落到了實處。

  過了今晚,這搬進秀怡殿的第六日就算是平安渡過了。

  偏離劇情,就徹底穩了,不會死了。

  顧儀點了晚膳加餐,吃點墊底,打算今夜就不睡,熬到第二天黎明,迎接新生。

  許是見過她吃燒餅,膳房今夜送來的宵夜,還是燒餅。

  一口一個的大小,顧儀先嘗了一個,芝麻味濃郁,好吃。

  她於是又吃了第二個。

  窗外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

  殿外忽然傳來一聲高揚的叫喊:「皇上駕到。」

  顧儀嚇得一抖,燒餅吞下喉嚨的時候,卡住了。

  她怎麼吞也吞不下去,急忙去喝水的時候,茶水壺也空了。

  此時屋中偏偏一個人都沒有!

  她劇烈地咳嗽了幾聲,燒餅還是卡在喉嚨,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她只覺呼吸愈發困難,她張開嘴欲吐可眼前白光一閃,她就沒了知覺。

  顧儀一覺醒來,人還是躺在秀怡殿西偏殿裡的木榻上。

  她摸了摸喉嚨,奇怪的是,不疼。

  桃夾撩開了床帳,「美人醒了嗎?」

  她點點頭,任由桃夾伺候她洗漱。

  皇上昨天來秀怡殿了嗎,是翻到了王貴人的牌子?

  現在人呢?還在秀怡殿嗎?要不要想個辦法避一避不去秀怡殿用早膳了?

  不過,話說回來,若是皇帝在,王貴人應該也不會召她們用早膳罷……

  顧儀正想得入神,頭皮一緊,卻見桃夾往她梳好的髮髻上,插了一個銅步搖。

  桃夾笑嘻嘻地開口問道:「主子,今天是六月十五,是翻牌的日子,主子要打點一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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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4-6 07:13 PM

第2章 第二回合

  顧儀懷疑自己聽錯,不死心地問:「今天是什麼日子?」

  桃夾不明所以,仍舊一字一句地重複道:「今天是六月十五。」

  顧儀怔愣地張開了嘴……

  難道她真的被燒餅噎死了,這是重頭再來……

  被燒餅噎死的宮妃,她是不是大幕朝第一人……

  可是,如果死了,她不會要一直重來罷……

  這是什麼恐怖的宮鬥小說!

  明明她都避開了死亡導火索女主角,怎麼還會被燒餅噎死?

  顧美人三章之內必死無疑嗎!

  桃夾見她面色煞白,忙問道:「美人,你是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

  她哪裡都不舒服!

  顧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回身卻見王貴人派來的宮婢已經到了偏殿門口。

  「貴人請二位美人到殿中用早膳。」

  顧儀等了片刻,才站了起來,「謝貴人恩典,這就去。」

  重來就重來,她這一次就試一試走回原本的情節線,去和女主見一面,且看可行不可行!

  顧儀臉上帶著微笑,走進了秀怡殿正殿。

  齊美人已經到了,見到她,點了點頭,說:「你來了。」

  顧儀笑道:「齊美人今日的唇色桃花似的,甚美!」

  齊美人仍舊羞澀地笑了笑。

  王貴人仍舊姍姍來遲。

  擺上來的早膳,在顧儀面前的還是燒餅。

  她這次卻沒有動筷子。

  桃夾只好硬著頭皮給她舀了一勺稍遠一些的銀耳羹。

  顧儀喝過一口羹湯,耳邊聽王貴人道:「顧美人身上的衣料舊了,本宮恰有相同成色的布料,不若賞給顧美人,穿在身上,想來,定是不差。」

  顧儀放下手中竹著,「謝貴人恩典。」

  半刻過後,一個宮婢即刻抱了一匹布來,還是那一匹成色尚好的水青色綢緞。

  王貴人看了一眼綢緞,說:「這匹布久未打理,竟落了灰。只能勞煩顧美人走一遭,送去浣衣局。」

  顧儀沒有廢話,答了一個「好」字。

  這一次,她慢悠悠地走去了浣衣局,甚至中途還停下來賞了一會兒景致。

  夏日荷塘,開滿了粉嫩的荷花苞。

  桃夾跟在她身後,「美人還是奴婢來捧綢緞罷。」

  顧儀笑笑,「王貴人既讓我送去,便是讓我捧,你跟著我便是。」

  桃夾低聲問:「美人,不氣悶?」

  顧儀搖頭,「王貴人是一殿之主,品級在我之上,有何氣悶的。」

  桃夾點頭,「美人通透!」

  原書中,顧美人憤懣了許久才去浣衣局遇上了女主角趙婉,於是顧儀在御花園中多站了好一會兒,左右無事,只盯著一盆白菊發呆。

  桃夾見狀,忙道:「美人若是喜歡此菊,今日奴婢便差園中花匠送一些來秀怡殿供美人觀賞。」

  顧儀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巳時一刻。

  顧儀終於磨磨蹭蹭地走到了浣衣局門口。

  浣衣局大門是道拱門,她在門口站了站。

  片刻過後,一道人影走了過來。

  是個身著宮裝的少女,即便宮婢宮裝上身是死亡芭比粉,襦裙是青蔥色,她仍舊穿出了柔柳扶風的飄逸感。

  頭髮烏黑,膚白若雪,一雙眼睛水波瀲灩。

  確認過眼神,應該是女主!

  要是這都不是女主,顧儀只能說,浣衣局裡藏龍臥虎。

  顧儀試探性地叫住了她,「你過來,我有匹綢緞交予你。」

  趙婉見到浣衣局外立著個有品級的宮中美人,有些驚訝,盈盈一拜道:「美人,吩咐便是。」

  顧儀將綢緞捧給了她,「你洗好後送到秀怡殿偏殿。」又問,「你叫什麼名字?」

  趙婉:「奴婢婉兒。」

  顧儀:「可是趙婉?」

  趙婉面露驚訝,「美人為何知我姓趙?」

  穩了,就是女主角!

  顧儀微微笑,「我猜的。」

  趙婉:「……」她攏了攏手中的綢緞,福身道,「既如此,奴婢告退了。」

  恰在此時,趙婉腰間的香囊隨著她蹲福落到地上,一塊白玉摔了出來。

  就是那麼恰恰好。顧儀心中呵呵,細看了一眼地上的玉佩,是塊兔子形制的白玉,造型質樸,卻品相不凡。

  趙婉立刻慌張地把玉佩撿了起來,塞進了腰間裹帶之中。

  在原書中,顧美人受了王貴人的氣,內心憤懣,見到這個浣衣局的小宮婢身藏美玉,便懷疑她是偷竊他人之物,一頓騷操作,竟然沒收了女主角的白兔玉佩。

  顧儀現在身臨其境思索,顧美人,大概……其實是……因為太窮罷……

  趙婉從不將玉佩示於人前,藏在腰間香囊的夾層裡,睡覺都從不離身。

  怎地今日就忽然跌落了,她看了一眼香囊,那絲帶似乎是被剪過……

  她還不及細想,抬眼正對上美人探尋的目光。

  美人眉睫彎彎,眼含笑意……

  似乎是個頂溫柔的美人。

  趙婉拜道:「奴婢方才失態了,還請美人責罰。」

  顧儀哪裡敢罰她,又不是嫌命長。

  「無礙,你的貼身之物當小心收好才是。」

  趙婉稱是。

  顧儀自覺她和女主應該是結下了善緣,施施然走了。

  僅僅過了一天,第二天午後,六月十六,未時三刻。

  趙婉捧了洗好的水青色綢緞找上門來。

  顧儀驚訝道:「這麼快就好了?」上一回初彤小宮婢可是等到第三日傍晚才拿來的。

  趙婉垂眉斂目,「美人宅心仁厚,奴婢便先替美人浣衣。」

  看看看,這結下的都是善緣啊!

  顧儀喜道:「如此甚好。」

  桃夾上前捧過綢緞,細細一聞,尚有餘香。

  趙婉走後,顧儀謹慎地在秀怡殿偏殿裡又宅了一日。

  宮中花匠送來了數盆白菊,她就提筆隨意描畫,倒也不算無聊。

  桃夾一面磨墨,一面問:「美人畫的是石頭嗎?」

  顧儀乾笑兩聲,菊花也能看成石頭,「嗯,是的。」

  第三日晚,月亮升上枝頭,六月十七,仍舊是個圓盤似的滿月。

  顧儀數著時辰,等待天亮,這一次她乖覺地沒有點夜宵,只在房間靜坐。

  桃夾就站在她身旁不遠處。

  轟隆隆。

  天空滾過一道驚雷,大雨驟降。

  等了好一會兒,顧儀聽到了外面傳來一聲叫喊:「皇上駕到。」

  顧儀下意識地望向了窗外的月亮,圓盤剛剛越過院中的槐樹頂。

  正殿前隱隱約約,傳來的是王貴人的聲音。

  等到人聲漸消,顧儀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應該是穩了。

  夜漸深,雨越下越大,外面起了風。

  一陣狂風將窗欞吹開,發出咚一聲大響,風吹熄了屋中的燭火。

  顧儀虎軀一震,站了起來。

  桃夾道:「風太大了,奴婢去關窗,再點燭台,美人且等等。」

  房間驟然變暗,黑暗裡,站著的顧儀被起身的桃夾往旁處撞了撞。

  顧儀扶住碰觸到的物件穩住身形,好像是擺在這裡的書架。

  然後,就聽見「啪」一聲巨響。

  一盆白菊從書架上跌落,砸中了顧儀的腦袋。

  那書架足有二人高,顧儀被砸得頭破血流,腦袋木木的。

  劇痛之中,她又再次看見了那一道白光。

  早晨天光剛亮,顧儀就睜開了眼睛,床帳外站著模糊的一個剪影,桃夾。

  桃夾察覺到榻上的美人醒了,正要伸手去掀開床帳,就見顧儀翻身坐起,問她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桃夾怔愣片刻,答道:「回主子,今日是六月十五!」又補充道,「今日恰是翻牌的日子,主子要打點一二嗎?」

  爆炸吧,六月十五!

  顧儀只覺自己氣都快喘不勻了,她氣得倒回了榻上。

  什麼鬼穿書,不走原劇情不行,走原劇情也不行。

  不走是死,走也是死。

  還不讓真死,一遍又一遍重刷,這誰頂得住!

  垃圾小說,垃圾穿書!

  老子不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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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回合

  桃夾見顧儀在榻上左右翻滾,緊張問道:「美人,怎麼了,可是腹中疼痛,身體不適?」

  顧儀停下了動作,可憐巴巴地苦笑了幾聲:「哈哈哈。」

  嚇得桃夾退後了一小步,「美人,這是魘著了?」

  夢魘,噩夢,這不就是噩夢!

  顧儀看到桃夾受驚的神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你先出去,容我一個人靜靜,若是王貴人來傳我早膳,就說我昨夜受了涼,身子不適……」

  「是,主子……」桃夾退出了寢殿,合上了木門。

  到底是哪個地方沒有走對……

  顧儀靜下心來,樂觀的情緒漸漸壓倒了悲觀。

  應該有破局之法罷……

  她第一次沒有見到女主角,吃燒餅噎死了。

  第二次見到了女主角,被花盆砸死了。

  她總結了上兩回經驗……

  難道是好感度沒有刷夠……

  她難道要和女主角拜個把子,讓女主光環照耀自己……

  顧儀這廂正忙於分析破局之法。

  那廂,貼身侍婢桃夾用顧儀的說辭,婉拒了王貴人派來的小宮婢。

  小宮婢興衝衝地跑回秀怡殿正殿,在黃鸝身旁附耳低語了幾句。

  黃鸝聽後,冷笑一聲:「怎麼,顧美人才來幾天,就這樣拿喬,不把我們貴人放在眼裡了。」

  轉身就進到殿中添油加醋地回稟了王貴人。

  王貴人挑眉輕笑,「顧美人身嬌體弱……闔該多走動走動。讓她今日替本宮去浣衣局走一遭罷。」

  黃鸝福身而去。

  顧儀人在殿中坐,鍋從天上來,仍舊收到了那一匹落灰的水青色綢緞。

  劇情,真是倔強啊,呵呵。

  她算了算時辰,踩著點又去了浣衣局。

  顧儀再次如期遇見了趙婉。

  這一回她下定決心要把趙婉的好感度刷滿。

  顧儀早早地把宮婢桃夾支開了。

  她要和女主角一對一,心連心,好好地談一談。

  顧儀將綢緞捧給了她,「你洗好後送到秀怡殿偏殿……你叫什麼名字?」

  趙婉:「奴婢婉兒。」

  顧儀:「可是趙婉?」

  趙婉面露驚訝,「美人為何知我姓趙?」

  顧儀嘆了一口氣,四十五度仰天,擺出了個悲傷的小表情,「我見你長得像一個故人……」她停頓了片刻,又道,「你……是趙桀夫子的何人?」

  趙婉心中一跳,蹲福道:「美人,可否隨奴婢借一步說話……」

  有戲!

  顧儀摸出小手絹,假意擦了一下眼角,跟隨趙婉走到了浣衣局旁側的林蔭小道上。

  趙婉走了一小會兒,才停下來。

  此處背靠一座白石假山,避過旁人,很是僻靜,趙婉拜道:「美人,為何會識得趙桀夫子?」

  顧儀結合劇情胡說八道:「我幼時曾隨家父往濟州行,我因年幼體弱,在濟州滄郡的別院養病,扮作男童,進了學堂,見過趙桀夫子,仰夫子風骨,印象甚為深刻。」她越往下說,語調越發悲傷,「未曾想,趙家遭此大變,我……原以為夫子的後人都散盡了……你……究竟是什麼人?」

  趙婉思索片刻,趙家在濟州滄郡確實辦過幾年學堂,也常有當地鄉紳家的幼童來念書,又看這顧美人年紀似乎也相當,當下便信了一半,只說:「奴婢確是趙家人,家父與趙桀夫子是表親……」

  行吧……明明是你爹非說是你家表親……

  顧儀也不指望女主角立刻就對她敞開心扉,「原來如此……」她微笑道,「趙夫子與我有啟蒙之恩,你既是趙家人,若是在宮中需要照拂一二,我定當鼎力相助。」

  趙婉盈盈一拜,「謝美人恩典。」

  顧儀不敢操之過急,「既如此,那此際我便先回秀怡殿了。」

  趙婉:「恭送美人。」

  跨番交友好難!

  顧儀笑了笑,只得慢吞吞地走了,女主角卻沒有對她輓留。

  過了一天,趙婉來送綢緞。

  顧儀留住她,到偏殿中寒暄。她特地準備了女主角愛吃的柿子餅,專程讓膳房做的。

  「你的差事辦得不錯,這一盒柿子餅,你提回去罷,我吃著不錯,看你喜不喜歡?」

  趙婉不敢收,「這都是奴婢分內之事,美人言重了。」

  顧儀堅持不懈,「賞你的便是你的。拿去罷。」

  趙婉終於收下。

  到了第三天傍晚,顧儀為了萬無一失,去浣衣局附近蹲守,打算偶遇女主角,讓自己沐浴在主角關懷之下。

  亥時一刻,月明星稀,清風微拂。

  趙婉驚訝地看見顧儀舉著一盞白紙糊燈籠,從花園石徑信步走來。

  「問美人安。」

  顧儀露出個微笑,「你也來逛花園?」天啊,終於等到你,還好沒放棄!

  趙婉臉上微熱,「此園林恰好在處所與浣衣局之間,無人時,奴婢常來賞花。」

  懂得,皇帝也在這裡和你偶遇了好多次,劇情誠不欺我!

  顧儀笑道:「我也來賞花,你與我同行,可好?」

  趙婉:「是,美人。」

  兩人在園中慢慢行,顧儀看著手中的燈籠輕輕搖晃。

  「我幼時在家,父親總是忙於公務,母親算好時辰,總回提一盞燈,在家門外等他。我母親說,父親即便晚歸見到那盞燭光,一日的疲憊就散去了。」

  趙婉心念微動,一股苦澀漫上心頭,緩緩道:「難怪美人心性溫軟,想來定是府中恩愛和睦,是掌上明珠。」

  顧儀輕笑了兩聲,「你想來也是罷,趙家書香門第,君子有義,女子有禮,才養出了你這樣的性子。」

  趙婉愣住,臉上一紅,「美人謬讚了……」

  顧儀見好就收。

  兩人並肩徐行,走到了花園石徑的盡頭。

  分別前,顧儀最後一搏,「這深宮之中,難得知心好友,我見你如見故人,若是不棄,我願引你為好友,我雖有品級,可不過美人之流,你不必以為是攀附於我。我……是真心願與你為友……」

  趙婉看著她的面目,沉思片刻,拜道:「如若不棄,奴婢願意。」

  顧儀挑眉,「奴婢?」

  趙婉反應過來,低聲囁嚅:「趙婉願意。」

  顧儀喜道:「那我們後會有期。」

  趙婉頷首。

  兩人在湖邊岔路依依惜別。

  顧儀覺得這把肯定穩了。

  女主光環照耀我!

  細想起來,女主角真的不錯,書中的趙婉,出身名門,性情溫柔善良,但內裡極為堅強,有原則,不然絕情帝王也不可能愛上她。

  顧儀腳步輕快,往秀怡殿的方向行去。

  天空滾過一道驚雷,映得身旁湖面青光一閃。

  顧儀轉頭去看,隔著粼粼湖面,湖邊竹影橫斜,她窺見了一隊人馬。

  為首的男人身形挺拔,著明黃色。

  後面跟著一長串宮人。

  是皇帝。

  顧儀頓住腳步,打算閃到另一條道上去避開絕情帝王。

  她轉身往右轉,腳底卻忽然一滑,她往下一看,這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個極其突兀的石頭。

  她下意識地往左閃避,可下落的姿勢卻並未減緩。

  顧儀悲劇地頭朝下地摘到了湖裡,額頭重重地磕到了湖邊的怪石。

  她的眼前又又又閃現了那一道熟悉的白光。

  服了!

  顧儀再次睜開眼睛,恰巧看見替她撩開床帳的宮女桃夾。

  「美人醒了?」

  顧儀生無可戀,「今日是六月十五?」

  桃夾點頭,「回主子,正是六月十五?」她停頓了片刻,「今日是翻牌的日子,主子要打點一二嗎?」

  顧儀躺在榻上一動不動,萬念俱灰。

  這真的是死亡循環嗎……她要一直這麼無限循環嗎?

  真的沒有破解之法嗎?

  傳說中的蝴蝶效應不起作用嗎,每一個選擇的岔路口,微小的抉擇就會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可是,無論她怎麼選,結局都是她死了,死於非命。

  是哪一個地方選錯了嗎……

  桃夾見她沒反應,以為她是將將醒來,神思睏倦,於是又重複道:「今日是六月十五,恰是翻牌的日子,主子要打點一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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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書中工具人,罷了

  身處六月十五生死時速的第一個選擇岔路口,顧儀一個捶床,坐了起來,「打點!」

  這一次要推翻從前,反其道而行之。

  管她什麼絕情帝王,死了就重來!

  顧儀摸出了枕頭下的香囊,摸了半天,才把那顆指甲蓋大小的金花生摸了出來。

  「送去給高貴公公。」

  桃夾見她頭髮凌亂,目露凶光,不敢接,只顫微微地問:「真的嗎,美人?」

  顧儀點頭,「真的。」

  桃夾這才伸手接過,小心翼翼地塞進腰包裡。

  顧儀梳洗畢,王貴人宮裡的小宮婢來請她去吃早膳。

  顧儀應下,出門前對桃夾說:「我不愛吃燒餅。」

  桃夾很迷茫。

  顧儀又毫無懸念地走了一遍早膳流程,吃罷,捧著王貴人賞給她的綢緞要去浣衣局,她催促桃夾道:「你去打點一二,不必跟著我去浣衣局了。」

  桃夾腰包裡揣著那一顆金花生,腳步匆匆地往御花園旁的角房而去。

  依照顧美人的品級,桃夾自然見不到高公公,她能見到的是陸公公,高公公的徒弟,陸朝,平日裡負責御花園分管,統領御花園內大小事務。

  桃夾從前和他打過交道,算是個熟臉。

  陸朝接過桃夾遞來的金花生,笑眯眯道:「桃夾妹妹,跟了新進的美人,又想起咱家來了。」

  「陸哥哥乃是高公公身前第一得力人,桃夾如何能忘。」

  陸朝掂了掂手中分量,不算沉,「看在桃夾妹妹的面子,咱家走這一遭罷。不過師傅那裡,咱家可說不上話。」

  桃夾乖覺地福身,「謝過陸哥哥了。」

  陸朝打發走了桃夾,在御花園裡先轉了一圈兒,檢驗完掃灑差事,就往前殿走去,他只猶豫了短短片刻,決定還是不私了這金花生。

  這麼小的物件,他不稀罕。

  萬一,顧美人真是個有大前程的人兒呢……

  今上雖不好風月,可新進的美人,其中說不定真出了個有福氣的人兒呢……

  他貓著腰走到了天祿閣旁,繞過幾根紅漆柱子,探頭往偏閣裡瞧,剛剛撤下杯盞在此稍稍歇腳的侍從認出了他。

  「小陸子來尋高公公?」

  陸朝連忙打千,「正是,我師傅呢?」

  那侍從眼風往右瞄,小心地做了個刀抹脖子的小動作,「高公公且忙呢,你在這裡等等罷。」

  陸朝稱謝,在偏閣坐了下來。

  天祿閣中凄厲的喊叫隱隱約約傳來。

  「皇上,饒命啊,冤枉……」

  陸朝眼觀鼻鼻觀心地坐著,聰耳不聞,如同老僧入定。

  等了約莫半個時辰,才見高貴公公跨進了偏閣。

  高貴面白無須,年紀四十左右,身著藍衣,大襟交領,下裳分幅。在胸前、兩肩都繡著龍首魚尾的飛魚。

  從一品宦官,大幕朝獨一份的殊榮。

  陸朝立刻從凳子上起身,替他倒了一杯茶,「師傅,喝水,累了罷……」

  高貴是真累,接過水杯一口氣喝乾,連什麼茶味都還沒嘗出來。

  陸朝立刻又給他倒了一杯茶,諂媚地給他捶肩。

  至於,師傅為何這麼累,這麼渴,隔壁為何傳來慘叫,這類事情,陸朝通通不問。

  等看到高貴公公氣順了,陸朝才把兜裡今天收到的物件擺了出來。

  一塊金元寶,幾片金葉子,還有一顆小小的金花生。

  高貴掃了一眼,「元寶還是宮貴人給的?金葉子有誰?王貴人,田貴人?」

  陸朝:「師傅英明,元寶確實是宮貴人給的,金葉子是王貴人,田貴人,還有新進的周美人?」

  高貴捻起那指甲蓋大小的金花生,眉心蹙緊,「這是何人?」

  「是新進的顧美人,住在秀怡殿偏殿……聽說是個美人……」

  高貴看了陸朝一眼,「嗯」了一聲,「今兒個皇上心情不好,這牌子翻不翻還不好說,若是今日不翻牌,就得到明日或者後日了。王貴人近來一直沒選上,咱家猜,下一回該是她了。」

  陸朝點頭稱是,「師傅,若是沒事,那我……」

  高貴嘖了一聲,「知道你小子呆不住了,滾罷……」

  陸朝立刻腳底抹油地跑了。

  皇上今日心情不好,他可不敢多呆啊。

  與天祿閣隔著重重青瓦屋檐的一角,便是浣衣局。

  顧儀見到了趙婉。

  這一次就不搞那麼虛的了。

  等到那白兔玉佩掉落在地的時候,顧儀先她一步地把玉佩撿了起來。

  又是到了考驗演技的時候了!

  顧儀雙目圓睜若銅鈴,眼神中竭力傳達出不信,茫然,驚喜和震驚的種種情緒。

  「這玉佩是你的……」

  趙婉見她神色古怪,心中一沉,「是……是奴婢的。」

  顧儀按照原劇本,讀詞:「你一個小小的浣衣局宮婢為何會有此玉?」

  趙婉輕咬紅唇,囁嚅道:「是……奴婢家中祖傳之物,因而帶入了宮中,求美人還給奴婢……」

  顧儀把玩著那白兔玉佩,「原是這樣……」頓了頓,又說,「如此美玉,容我賞玩幾日。」

  扇女主耳光,污衊竊玉……

  她……真的做不出來。

  只能迂迴地完善劇情。

  趙婉怔愣,「美人…… 」

  顧儀:「你兩日後,將綢緞捧來,我便將此玉還你。」

  趙婉見她滿臉鄭重,有些摸不清虛實,只能蹲福道:「是,美人。」

  顧儀將白玉收入腰間,「兩日後,不可早也不可晚。」說罷轉身就走。

  顧儀並沒有直接回秀怡殿,她轉過浣衣局,撿了一條石徑穿過御花園,走得不快不慢,一路走,一路在腦海中整理了一番劇情和思緒。

  要怎麼做才能活過三天……

  似乎總有一隻無形的手要把她的存在清零,三日後清零。

  她想得入神,並沒有注意到狹窄的石徑上款款走來一個倩影。

  宮貴人看見落單的顧美人,頓住了腳步。

  選秀的時候,她跟著淑妃,見過這個新封的顧美人。

  其父不過從五品知州,還不是京官,皇帝登基兩年,權柄愈盛,封的美人大多是名不見經傳的微末出身。

  見顧美人埋頭走,不看前路,宮貴人身後的大丫鬟春芽輕咳了一聲。

  顧儀聞聲抬頭,看到一個著杏衣,水青襦裙的宮裝麗人,柳眉丹鳳眼,頭上簪著杏花,六鈿。

  是個品級比她高的貴人。

  她屈膝福身道:「問貴人安。」

  宮貴人抬手,「起來吧,你是秀怡殿裡的顧美人?」

  顧儀點頭,「正是……不知貴人是?」

  「摘芳殿宮月琴。」

  顧儀細看了宮貴人一眼,柔美的摘芳殿殿主,推動男女主角感情線的工具人。

  受寵過一段時間,卻在女主崛起以後被絕情帝王拋之腦後。

  為她點一個蠟。

  「見過宮貴人。」

  宮貴人問:「你的宮婢呢,為何只你一人?」

  顧儀答:「我去浣衣局,便沒帶宮婢。」

  一個美人跑去下等宮婢的浣衣局做什麼?

  宮貴人疑惑了半刻,想到秀怡殿王貴人的品格。

  這個顧美人生得美,又住在秀怡殿裡,戳了王秀的眼。

  她想到這裡,微笑起來,「原是這類小事,勞動顧美人了。」她扭頭看身後的宮婢,「將今日新得的絹花賞顧美人一朵。」

  宮婢將捧著的一盒絹花遞上前,宮貴人問:「顧美人喜歡哪一朵?」

  這種突如其來的賞賜搞不好就是最後殺她的利器,比如燒餅,比如白菊。

  可是,她不能推辭宮貴人的美意。

  顧儀抬眼看那絹花,柔軟的一小團,她就選了最小的那一團,「多謝貴人恩典。」

  宮貴人領著一串侍婢走了。

  顧儀把絹花放進了腰包。

  宮貴人作為工具人,在書中推進了男女主角感情的升溫。

  風光一時,而結局卻不好。

  顧儀嘆了一口氣,同是書中工具人罷了,唉。

  顧美人也是個工具人。

  她最大的作用應該就是促成了男女主角第一次相遇。

  等等,難道這就是她來來回回反覆去世的根本原因?

  顧儀瞬間醍醐灌頂,她無法相信自己竟然到現在才想到這一點。

  皇帝第一次見到趙婉,是在秀怡殿。

  那一天,天空下著大雨,趙婉被顧美人罰跪。

  趙婉在雨中跪得凄婉,眼淚合著雨水在她蒼白如紙的臉上滑落,苦苦哀求顧美人。

  可惜顧美人無動於衷,還冷冷地呵斥。

  這一切都恰恰被翻了秀怡殿高貴人牌子的皇帝窺見。

  皇帝說宮中容不得她,顧美人就下線了。

  那麼,問題來了,男女主角如何才能在她不死的前提下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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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4-6 07:15 PM

第5章 這就有點離譜

  申時三刻,敬事房的總管武公公捧著玉牌等在天祿閣來。

  高公公邁步出來,掃了一眼盤上的玉牌,打頭的是端、敬、德、淑四妃,因宮中嬪位無人,也無婕妤,其後是宮貴人、田貴人、王貴人。

  高公公公伸手,將王貴人的玉牌,移到了田貴人之前。

  第二排便是新進的美人。

  高公公將秀怡殿顧美人移到了第一位。

  「行了,你進去罷。」

  武公公低眉順目地站著,一句話也不多說,捧著玉牌入閣。

  不過短短半刻,人就退了出來。

  他朝高公公搖了搖頭。

  果然,今天沒有翻牌子。

  高公公:「那你明日再來。」

  隔天清晨,王貴人雖沒有召二位美人去殿中用早膳,照規矩,兩人用過早膳仍舊要去正殿給一殿之主的王貴人請安。

  可惜,二位美人今天坐了冷板凳,等了一個時辰,宮婢才說王貴人不適,就不出來見了。

  顧儀心裡著急,本來想今日和王貴人寒暄幾句,順便想一想明天晚上到底該怎麼辦,可惜王貴人卻沒有出來見她。

  顧儀走得心事重重,一張臉寫滿了焦慮,

  回到西偏殿,靜下心來,顧儀結合先前兩回經驗又細緻地回顧了一遍劇情。

  她第一次將綢緞託付給了一個小宮婢,女主因此沒有到秀怡殿,因此沒見到男主。

  她第二次沒有奪玉,女主提前來秀怡殿交差,因此沒見到男主。

  她第三次同樣沒有奪玉,光顧著刷好感度了,女主提前來秀怡殿交差,因此沒見到男主。

  這一次,若是女主如期來交差,她真的要站在瓢潑的大雨中才能見到皇帝嗎?

  若是皇帝來時,她派趙婉去正殿送綢緞,且不說趙婉能不能進去見到皇帝?如果真進去了,這麼一個大美人送皇帝面前,王貴人隔天也可能會把她弄死吧。

  她好難啊,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皇帝能不能在別的地方遇上女主呢?比如御花園?

  她記得女主說過,她喜歡下職以後去那裡閒逛,上一回皇帝也從花園穿過,雖然隔了湖,也不是不可能啊。

  書裡,男女主角不是偶遇了很多次嗎!

  想到這裡,顧儀覺得自己又行了。

  天色擦黑,她就又去了上一回圍堵女主角的小道。

  可是這一回她一直等到月明之時,女主角都未出現,四周徒留寂寥。

  顧儀提著一盞白紙糊燈籠走到石徑盡頭,往宮門的方向遙遙可望。

  要不她想個辦法……跑吧?

  她的腳步不自覺地就朝宮門的方向而去。硬闖肯定是不行的,但這會兒先看一看方位,明天想想辦法?

  此刻夜已略沉,侍衛二三結伴而行,顧儀不敢走得太近。

  算了,想想罷了。

  出宮這一會兒應該是不可能的。

  她正準備轉身,卻見宮門夾道前走來一個身影,侍衛紛紛避讓。

  畫棟飛甍間是一條長長的夾道。

  顧儀只見此一人寂寥地走來,身著湛藍長袍,飛魚補子。

  大幕朝第一奸宦,高貴公公。

  顧儀提著燈籠,躲在狹窄的宮道拐角處,身後就是通往花園的石徑。

  她不敢就這樣唐突地去與高公公攀談。

  可是夜深宮禁,她得趕在宮正司落鑰前回去。

  要是這會兒不與他說話,就再沒有說話的機會了。

  拼了!反正死了就重來!

  顧儀原地站定,等在原處。

  來人越走越近,頭戴帷帽,黑紗遮擋了面目。

  身形挺拔,步速不疾不徐,胸前飛魚圖騰,龍目圓瞪,威嚴懾人。

  顧儀有點慫了,往後退了幾步。

  地上的枯枝被她踩住,發出噼啪聲響,在惶惶寂夜中,格外清脆。

  蕭衍剛過拐角,循聲望去,看見了花園拐角處一個提著燈籠的宮婢。

  他抬眼掃過她的發簪,不是宮婢,可具體什麼品級,他也想不起來。

  顧儀慌忙地屈膝,「問高公公安。」從一品,遠在美人之上。

  蕭衍沒有作聲,這個女人他沒見過,料想應該是新進的美人。

  可畫冊與真人相差甚遠,他還沒見過宮中新進的美人,不知是圓是扁,姓張姓王。

  顧儀見眼前的高公公沒有作聲,卻停下了腳步,立刻又福身道:「我是秀怡殿的顧美人。」等了片刻,小聲補充道,「就是送金花生那個。」

  蕭衍素知高貴為人,聽後暗自冷笑了一聲。

  送金花生的顧美人。

  他抬腳就走。

  從顧儀身前走過,她立刻又一蹲福,「恭送高公公!」

  她跪得匆忙,燈籠隨風一揚,當中的燭台歪斜,將外面罩著的箔紙燒了起來。

  「啊……這……」

  顧儀怕被火燒到,下意識地就把燈籠甩了出去。

  火光飛濺,有一星火光與烏紗輕觸,竟然點著了面前高貴公公的帷帽。

  點背真的不能怨社會。

  蕭衍利落地摘下了帷帽,腳下皮靴狠踩了幾下火星和一旁滾落的圓燈籠。

  周遭驟然暗了下來。

  但顧儀還是看清了眼前高貴公公的臉。黑夜憧憧,他的雙眸若兩點飛星映人,眉目此刻微蹙,隱含凌厲。

  大幕朝第一奸宦這麼帥……這就有點離譜……

  顧儀只敢看他這麼一眼,飛速埋低了頭,「高……高公公,我不是故意的。您沒事吧?」

  蕭衍起了殺念。他手中的短刀已經從袖口落到了他的掌中,遮掩在寬袍大袖之下。

  顧儀埋著頭抖抖索索低從袖中掏出一張白帕子,「高公公,你滿臉黑灰,不辨面目,要不擦一下?」

  蕭衍思考瞬息,收回短刀,抬腳就走。

  顧儀見他走遠,腿一軟就蹲到了地上,後背冷汗涔涔。

  那個人絕對不是高貴。

  書中的高貴是個中年人,面白無須,細長小眼睛。

  方才那個人是個青年,眼睛是桃花眼,並且,他的額角有一道細長的淺色疤痕。

  書中有一章寫過蕭衍扮作高貴殺人。

  雖然不是開篇之處,但蕭衍肯定是有扮作高貴的可能。

  由此,顧儀猜那個人就是絕情帝王,蕭衍。

  顧儀蹲了一會兒,氣才喘勻。

  還是回家洗洗睡了吧。

  第三日清晨,顧儀起了個大早。

  天邊的朝霞橙紅艷麗,映紅了半空。

  顧儀照常去正殿王貴人處坐了一會兒冷板凳,然後就回到西偏殿,畫表格。

  桃夾立在一旁磨墨,見顧儀畫了滿紙的四四方方的格子,還填滿了一些稀奇古怪的符號。

  「美人,這是在畫什麼?」

  顧儀將袖口卷上,「隨心隨性小作。」我這是在復盤。

  她將這三天三十六個時辰,她已知的宮中人物,時間,地點一一對應起來。將隨機選擇和必然事件標注出來。

  比如第一天,桃夾會或者不會去打賞高公公的徒弟。

  王貴人一定會賞她綢緞。

  她在某個時間點一定會遇見女主角。

  宮貴人一定會出現在花園某處。

  第二天,女主角可能或者不可能來交差。

  女主角不太可能經過花園。

  皇帝會不會一定扮作高貴經過宮門御花園。

  第三天,皇帝會經過湖畔,一定來到秀怡殿。

  她要找一找這其中的因果邏輯。

  可是她偏安秀怡殿小小一隅,再怎麼神通,也不能保證男女主角一定會相見。

  況且,保證男女主角相見,她就能活過三天,也是一個巨大的假設。

  顧儀盯著這張簡化的Excel表,覺得自己實在是太難了。

  午時正,敬事房總管武公公又硬著頭皮端著玉牌來到了天祿閣前。

  閣內傳來皇帝的聲音:「進來罷。」

  武公公將手中托盤高舉於頂,邁著小碎步,穩穩當當地將玉牌捧到了蕭衍面前。

  蕭衍看向盤中的玉牌,端、敬、德妃牌在首位,淑妃緊隨其後,照舊掛著紅簽。

  然後是宮貴人,王貴人,等貴人。

  蕭衍問:「上次是誰?」

  武公公:「上回是摘芳殿的宮貴人。」

  該王家人了,蕭衍手指伸向秀怡殿王貴人。

  秀怡殿……

  他頓住了動作,目光掃向下一排新封的美人。

  秀怡殿顧美人排在第二位。

  她昨夜該是看清了自己的面目,卻佯裝沒有。

  雖有些蠢笨,但似乎蠢得有度。

  「顧家,似乎是撫州知州?」

  這個真不知道了……

  武公公求助的目光立刻望向立在一旁當柱樁的高公公。

  高貴公公:「陛下好記性,顧美人的父親是撫州知州,從五品……原是青州府衙通判,兩年前才調任撫州。」

  蕭衍輕笑道:「是嗎……」他將秀怡殿顧美人的玉牌背面朝上翻了過來。

  這個顧美人,是新進的美人中被翻牌的第一人。

  武公公端著玉牌退了出來,即刻將秀怡殿顧美人的名號通報尚儀局。

  未時正,秀怡殿西偏殿,尚儀局的宮婢和教養嬤嬤魚貫而入。

  顧儀懵了,桃夾喜道:「恭喜美人,賀喜美人。」

  教養嬤嬤將托盤中的絲帛卷軸遞給兩個宮婢。

  顧儀見宮婢一人執卷軸一頭,一副惟妙惟肖的生理健康衛生圖片在她眼前徐徐展開。

  靜默了半晌,教養嬤嬤臉上的微笑恰恰好,多一分媚俗,少一分清冷,「顧美人,看懂了嗎?」

  顧儀張了張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任由身邊的兩個宮婢把她脫得精光,在浴桶中洗了好幾遍。

  花瓣堆滿了浴桶,顧儀被濃郁的花香熏得打了一個噴嚏。

  皇帝這是翻了她的牌子?為……為什麼?

  因為昨夜的偶遇?

  那女主角是不是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在她這裡見到皇帝。

  桃夾見她出神,以為她是緊張,勸道:「主子,這是新封的美人裡面的獨一份,主子以後有大福氣呢!」

  顧儀看她雀躍的神色,不忍潑她冷水。

  能活過今晚再說罷。

  因為被翻了牌子,顧儀就沒有吃晚膳,怕吃多了行狀不雅。

  她身披華服,空著肚子,只盼著女主角能夠踩著點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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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4-6 07:15 PM

第6章 求求女主角快來!ball……

  戌時一刻,趙婉捧著洗好的水青色綢緞出了浣衣局的大門,幾個浣衣局小宮婢望著她的背影竊竊私語:「聽說前日裡她得罪了新封的美人。」

  「可不是嗎,美人說讓她今日去送錦緞,不定怎麼切磨她呢!」

  趙婉心中記掛著白兔玉佩,將這風言風語拋之腦後,腳下不停,卻被從浣衣局追出來的季嬤嬤叫住:「阿婉,等等。」

  季嬤嬤素來待她親厚,趙婉立時定住腳步,「季嬤嬤何事?」

  季嬤嬤見她手捧綢緞,「這是要去何處?」

  趙婉:「去秀怡殿。」

  季嬤嬤微微蹙眉,「秀怡殿的王貴人今日心情不甚好,已經罰了好幾個尚膳的宮婢,你……小心些才是。」

  趙婉:「是,我不過是去秀怡殿西偏殿處顧美人處,應是碰不上的。」

  季嬤嬤頷首,「我叫住你是有一樁差事同你說。」

  「嬤嬤請說。」

  「司制司掌制二人,其中一人滿二十五歲,出宮了,就缺了掌制一人,你善女紅,有巧思,我便向司制司舉薦了你。」

  司制司掌制已是八品的女官了,比毫無官階的浣衣局宮婢強上數倍。

  趙婉福身道:「嬤嬤大恩。」

  季嬤嬤知道趙婉在浣衣局屢屢遭人排擠,語重心長道:「你樣貌好,心思敏捷,遭小人嫉妒,司制司是個好去處,我雖舉薦了你,可過幾日仍要按規制遴選,各司各院都有被舉薦的,你這幾日勤加練習才是。」

  趙婉拜道:「趙婉謝過嬤嬤。」

  天邊滾過一道驚雷。

  季嬤嬤抬手將趙婉扶起來,「你為人通透,嬤嬤信你將來定有大福氣,快,起來,拿把傘速去秀怡殿,莫要誤了顧美人的差事。」

  轟隆隆幾聲雷響,大雨瓢潑而下。

  顧儀緊張地站到窗邊,透過三交六椀綢絹菱花紋看外面的雨影。

  這雨下得真大。

  有男女主角初次相遇的內味兒了。

  求求女主角快來!信女願意半年不喝奶茶!求求了!

  桃夾見她離窗戶太近,連聲勸道:「主子,莫要沾了窗外雨污。今日特意梳得流雲髻配上這藕荷色對襟長衫,碧色羅裙甚美。」說著,又往她手裡塞了一把同色團扇,「若是美人嫌落雨關窗,憋悶得很,可以用小扇,輕輕扇扇。」

  顧儀接過團扇,輕輕扇了扇,今日層層疊疊確實穿了不少。尤其裡衣裡還有一層薄紗。

  曼妙是曼妙,可不透氣啊……

  顧儀給自己打著扇,就聽外面一聲長喝:「皇上駕到。」

  媽耶,他來了,他來了,絕情帝王他來了!

  顧儀不禁腰背挺直,站如青松。

  蕭衍穿過雨簾,腳步極快,跟在他身後掌傘扇的宮侍一路小跑,唯恐雨落在皇帝身上。

  蕭衍走進秀怡殿西偏殿,顧儀領著宮婢跪了一地。

  她以額貼地,是個五體投地的拜服大禮。

  「起來吧。」蕭衍道。

  他的聲音意外的清朗,落地有聲,不像顧儀想象中的陰冷。

  顧儀一點一點地抬頭仰望這個書中的絕情帝王。

  首先看到的就是他的明黃色常服,上列十二章。

  顧儀數著日、月、星辰逐級往上,胸前描摹的是飛天金龍。

  面前的帝王頭戴金翼蟬冠,落下的幾縷黑髮如墨,眉如鴉羽,長睫下是一雙桃花眼,暗褐色眼珠若琉璃剔透。

  本應眼中風流,可他額角鬢角一道淺疤,目光更是殊無歡喜,無波無瀾,看自己就像在看一個尋常物件。

  昨夜暗中只覺他光芒照人,可今日在燈下細看,顧儀才真實地感受到這的確是一個無情的帝王。

  他的氣勢沉沉如廣廈將傾,生殺予奪,全在一個帝王的一念之間。

  顧儀脖子後面起了一層冷汗,吞吞吐吐道:「問……問皇上金安!」

  蕭衍細看了眼前的顧美人一眼,她的臉色微白,氣息因緊張而加快,她在怕他,可卻在瞬也不瞬地看他。

  杏眼中的瞳仁若黑漆點墨,一動不動。

  直視帝目,已是不敬。

  顧家送來的也是個草包?還是個只拿得出手一顆金花生的草包……

  他頓覺無趣,抬手道:「你起來。」

  顧儀剛才太緊張了,即便皇帝叫起了也忘了要站起來。

  她這會兒才終於站了起來。

  高貴公公帶著一眾宮人退到了殿外。

  殿中一時之間就只剩下了顧儀和蕭衍二人。

  女主角怎麼還沒到,是不是在來的路上?

  顧儀分神去聽窗外的動靜。

  天邊又滾過一道驚雷,轟隆作響。

  蕭衍見顧儀呆若木雞地立在原地,展開臂膀不悅道:「今日沒有尚儀局的教養嬤嬤教過你?」

  不是還送了一顆金花生,怎麼這麼不長眼?

  顧儀聞言,見他手臂招展,旋即反應過來,「是……臣妾的疏忽……」又小聲補充道,「今日嬤嬤來教過的。」她伸手摘下了蕭衍腰間玉帶,替他脫下身上的常服。

  肩膀處的綢緞觸手冰涼,顧儀打算拖一拖時間,「陛下淋了雨,泡個熱湯浴,會好受些,也防風寒。」她踮起腳伸手取下了他頭上的金翼蟬冠。

  蕭衍怔愣片刻,鼻尖聞到了她袖口處散開的熏香……仿佛杏花春雨的味道。

  顧儀立刻將蕭衍的沉默當作默認,到殿門口喚了宮婢進來備浴湯。

  因為今夜下雨,宮人早早地就備下了熱水。

  不到一柱香的時間,蕭衍就在隔間泡上了熱湯。

  顧儀等得心急如焚。

  女主啊,你可要爭氣啊!快點來啊!

  等到隔間水聲漸歇,宮人為蕭衍遞上了換洗的衣物。

  他只著素衣從屏風處轉出來,因為剛沐浴過的緣故,臉頰有些粉撲撲的,大大削弱了凌厲的氣勢。面目如玉,長髮僅用青絲帶綁住,青色紗褲緊貼腿部矯健的線條。

  恰在此時,殿門外傳來,些微喧鬧。

  顧儀側耳聽到了女主角的聲音。

  媽耶,女主她來了,她來了,她終於來了!

  顧儀不敢再看蕭衍,只肅穆了神色,走到殿門口,拉開殿門,斥道:「何人喧鬧?」

  幾個宮婢接連撲通跪下,「美人息怒,是浣衣局的宮婢來送綢緞,奴婢這就打發她回去!」

  顧儀:「且慢!」不能讓她走!

  她抬眼就看見趙婉撐著傘,站在雨中,左手將綢緞緊緊攏在懷裡,她招手道:「你上來。」

  幾個宮婢面露難色,「美人,陛下尚在殿中……」

  顧儀不聞不問,沉聲對趙婉道:「你上來!」

  趙婉只得疾步上前,她沒有料到皇帝會在此處。此時她的後背已滿是泥污雨水。

  如此面君,實在是不雅不敬。

  並且,她還沒有見阿衍的準備。

  趙婉抬頭卻見顧美人笑得溫婉:「你的衣物濕了,懷中綢緞卻分毫未沾雨露,你來殿中,我著人予你一套新的宮服。」

  趙婉急道:「奴婢何可面君……」

  話音未落,眼前的顧美人伸手捉住了她的大袖,低頭貼耳道,「你的玉佩還要不要了?」轉身朝偏殿而去。

  趙婉只得跟上。

  蕭衍盤腿坐在殿中的矮塌之上,見到一個濕漉漉的宮婢被顧儀帶進了殿中。

  他眸光一閃,這個顧美人是何意?

  顧儀看見蕭衍的目光落在伏地跪下的趙婉身上。

  此時的趙婉自雨中而來,玉面微濕,細白鵝頸低垂,更有我見猶憐之態。

  顧儀腦海中如同萬千煙火次第炸開,男女主角終於初遇了,撒花!

  要是這把再不行,老子直播吃玉佩!

  蕭衍只看了趙婉一眼,卻不叫起,扭頭看向顧儀,慢悠悠道:「美人,這是何意?」

  顧儀輕搖團扇,「臣妾是覺著此小宮娥忠心,將錦緞護得滴水不漏,遂將她引來,著人予她一套新宮服。」

  蕭衍:「美人,如此厚愛一個宮婢,倒是好性情!」

  他暗褐色的眼珠冷冰冰地望過來,顧儀頓覺無所遁形,心虛地又搖了搖手中團扇,「陛下英明!」

  一個宮侍躬身而入,當真將一套簇新的浣衣局新衣擺到了趙婉身前。

  趙婉拜道:「謝美人恩典……謝陛下恩典。」

  蕭衍心中冷笑,「此際既得了賞,便走罷!」

  可……這就讓女主走,真的好嗎?沒有對手戲嗎?

  這麼敷衍,她會不會又去世了啊……

  可顧儀聽蕭衍語調冷清,真的不敢插話。

  趙婉聞言,心中沉沉一落。

  阿衍沒有認出她來……

  她胸中霎時又酸又澀,以額觸地,「奴婢告退。」

  顧婉看著女主角踉蹌而出,略顯蕭索的背影消失在了雨中。

  行吧,反正我已經盡力了這一回。

  蕭衍看眼前的顧美人滿臉失望地看著那宮婢離去。

  眉睫一眨,像一把小扇投下悲傷的暗影。

  這個顧美人,甫入宮闈,喜怒哀樂都掛在臉上,是真的如此簡單若一張白紙,還是心思詭秘,百轉難測……

  蕭衍側躺到矮塌之上,單手扶額,輕笑道:「美人,竟如此失望嗎?」

  顧儀看他青絲如瀑,落在竹榻上,強行轉開了眼神,「臣妾不失望。只是有些害怕。」

  蕭衍「哦」了一聲,「美人怕什麼?」

  顧儀信手拈來,「怕雨太大,被雷劈。」她可以死於燒餅,死於白菊,死於墜湖。被雷劈也不是不可能。

  蕭衍蹙眉,這個顧美人究竟是怎麼回事?什麼路數?

  「美人與朕在一起,不快活?為何想著無稽之談?」

  顧儀見他表情微沉,立刻狗腿地上前,輕輕為他打扇,露齒一笑道:「臣妾見了陛下自然快活,只是快樂如此之巨,有些患得患失罷了。」

  嘔。

  蕭衍眉睫垂下,「難道教養嬤嬤今天沒教你,笑不露齒嗎?」

  顧儀立刻用團扇擋住了半張臉,「陛下教誨,臣妾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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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4-6 07:16 PM

第7章 穩了

  啪。

  殿中燭台忽然爆出燈花,仙鶴燭台頭頂的燭火滅了。

  殿內頓時暗了幾分,周遭靜得可聞針落,殿外一絲宮人不知什麼時候合上了殿門和軒窗。

  窗外方才還可看到的幾道剪影消失不見。

  最近的燭台就在矮塌之後,燈火將蕭衍身前投下的人影照得綿長,蓋住了顧儀眼前的亮光。

  顧儀侷促地從矮塌上站了起來,「臣妾去……去挑燈芯。」

  隨著她起身,蕭衍也站了起來。

  「不勞美人費心。」

  顧儀面前風過,轉眼蕭衍就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她的臉頰緊緊挨著他的頸窩,溫熱,帶著些微沐浴後的水汽。

  顧儀不自在地挪了挪,觸到的是交領處光滑的絲緞。

  顧儀後背落到床榻上時,心跳更是加快,喉頭髮緊,不禁咽了一口水。

  「陛……陛下……」

  這……進度是不是有點快……

  蕭衍見她粉唇微張,眸色暗了暗,伸手去解她對襟長衫中間松松系著的絲帶。

  顧儀抖如篩糠,不禁閉上了眼睛。

  蕭衍停下了手中動作。

  她在害怕。

  砰砰砰。

  殿門被驟然敲響。

  「求陛下去看看貴人,貴人……不好了……嗚嗚……」後面的話音漸低。

  顧儀猛地睜開眼,而蕭衍已經離開了床榻,走到殿門前,拉開了門。

  秀怡殿正殿來的宮婢槐花,掙開身後宮侍的束縛,將頭磕得咚咚作響。

  「求陛下去看看王貴人,貴人夜中忽然胸中疼痛,求陛下憐惜……」

  蕭衍心中冷笑,面上卻說:「那朕就去看看王貴人。」

  早有伶俐的宮侍見他衣衫單薄,給他遞上備下的常服,幾個宮婢替他穿上。

  顧儀整理了有些皺的袖袍,還未來得及走到殿門口。蕭衍已經邁步去了王貴人的正殿。

  桃夾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美人,陛下是不是不會回來了?」

  顧儀卻問:「現在什麼時辰了?」

  桃夾:「已過亥時。二更鼓已經響過了。」

  還有不到一個小時,她就安全地度過了三天。

  顧儀在殿門口來回踱步。

  桃夾又問:「美人,現在怎麼辦啊?是否要去正殿將陛下請回來?」

  她搖頭,「既然王貴人能將陛下請過去,那必然有手段能留住他,尊卑有序,我也不能貿然去正殿。」

  更何況她的心思完全不在此處!

  還有不到半個時辰了。

  顧儀頓時睡意全無,「你將殿門合上,殿中燭火點亮,我在矮塌上坐一會兒。」

  等待的時候,光陰總是漫長。顧儀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好讓桃夾搬來小幾,隨手拿了字帖臨摹。

  寫了幾個字,心就漸漸靜下來了。

  鐺,鐺,鐺。

  三更鼓敲響。

  顧儀手一抖,狼毫一偏,拉出個長長的一撇。

  穩了嗎,這是?喜悅來得如此突然,

  我是真的熬過了劇情?

  她放下筆,從矮塌上站了起來,看了看自己,全須全尾。

  是真穩了!

  她笑道:「桃夾,上一杯酒來!」慶祝一下!

  桃夾勸了一句:「美人,夜這樣深了,還是早些安寢罷。」

  顧儀催促道:「快去,快去,喝了酒我這一覺睡得更好。」

  桃夾還是給她倒了小半杯花釀,心中想道,美人或許是見陛下離去,有些傷情罷。

  顧儀一飲而盡,脫了繁複的衣裳,倒頭就睡。

  卯時三刻,秀怡殿正殿裡的王貴人仍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她撩開輕紗,「黃鸝,陛下此際尚在?」

  黃鸝應聲答道:「回貴人,陛下卯時便往前殿去了。」

  王貴人皺眉,「陛下是不是惱我了?」

  黃鸝寬慰她道,「陛下拋下顧美人來瞧貴人,怎麼會是惱了貴人。」

  「那他為何只來看我一眼,就去讀什麼奏疏?」

  黃鸝:「貴人心口疼,陛下憐惜貴人,容貴人安睡。」

  王貴人氣惱地甩下輕紗床帳,「從前宮氏那個小賤人每次都愛使這招,可這招損人一千,自傷八百,有什麼好用的!」

  黃鸝:「陛下都來看您了,自然是把貴人放在了心上,貴人不就是想求這一分看重。」

  王貴人扭過頭,悶悶地說:「顧氏生得美,又住在我殿裡,若是此時不壓她一頭,以後還不得翻上天去。」

  「貴人說得極是!」

  天光透過窗欞照入,王貴人索性起身,「今日是不是該去淑妃那裡坐一坐了?」

  宮中無後,四妃協理後宮,並且淑妃的爹是自己爹的上峰。

  黃鸝默數了日子,「貴人是有一陣子沒去采薇殿了。」

  天光已是大亮。

  桃夾見顧儀仍舊沒有要起的意思,無奈走到她的榻前,低聲道:「美人,已近巳時了,再過一會兒,就誤了早膳的時間了。」

  顧儀睜開眼睛,「今天是什麼日子?」

  桃夾愣了片刻,「美人,今日是六月十八。」

  穩了!

  顧儀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精神抖擻地坐了起來。

  從今天起,她就是脫離了劇情,嶄新的顧美人。

  在大幕朝後宮,做一個籍籍無名,低調行事的美人,就可以了。

  等熬到男主為女主散盡六宮,要做一生一世一雙人之時,顧儀就可以出宮了。

  出宮以後,買個小院,找幾個忠僕,做一個快樂的富婆。

  豈不美哉!

  桃夾見顧儀坐起來後,又在發呆,以為她是對昨夜之事耿耿於懷,「過幾日,陛下興許還會翻美人的牌子。」

  昨夜尚還歷歷在目。

  不會,蕭衍應該不會再翻她牌子了。

  他本就是一個孤高驕矜又絕情的帝王。

  昨夜她的種種行為皆為怠慢,再者,顧家也不是什麼制衡朝堂的大家世族。

  蕭衍不會再翻她牌子了。

  顧儀和桃夾也說不清楚,「嗯」了一聲,「快去提早膳罷。」

  桃夾領命而去,回來的路上見到正殿門庭冷落,只稀稀拉拉站著兩個守殿門的宮婢。

  一問才知,王貴人去采薇殿了。

  采薇殿內,此刻的淑妃身著藍衣碧裙,袖口處金絲成線,髮髻間簪十鈿,生得一張芙蓉粉面,如同花開盛極時嬌艷,丹鳳眼旁有一顆淚痣。

  她飲過一口茶,繼續描桌上的丹青。

  語調輕輕柔柔,「王貴人還等在花廳?」

  一旁立著的玉壺答道:「貴人還在呢,喝了一壺茶,坐了一個時辰了。」

  淑妃含笑,「再坐一個時辰,就打發她走罷。」

  玉壺應下。

  玉壺自小就跟著淑妃,感情比旁的宮婢深厚,她猶豫片刻,開口問:「娘娘先前不還說選官在即,要約王貴人來嗎?為何今日王貴人來了,娘娘卻不見呢?」

  淑妃笑道: 「為什麼不見呢?」 她將手中狼毫擱入竹根雕筆洗,「因為她是個蠢人罷……前朝此番拔擢官吏,陛下的意思還不明顯嗎……這新封的美人,除開齊雲姓齊,其他的都是些地方官出身,小門旁戶,陛下不想用世家,這就是個姿態。昨夜提點顧美人,那是要立靶子了,顧長通雖只是個從五品的知州,可與青州脫不開關係。到頭來,還不是為了偽朝,要立威,要用新人。真是棄偽求正的,當要嘉獎,若是渾水摸魚的,便要殺之。王貴人呢,想得都是慣來爭寵的那一套,本宮與她說再多,又有何用。」

  玉壺歪頭想了想,「王貴人於夜中將陛下從顧美人那裡召走了,闔宮皆知,顧美人接下來的日子,定是不好過了……」

  淑妃輕笑一聲,「這宮裡的日子,誰的就好過了……」

  王貴人在花廳一直坐到日中,才被采薇殿的宮婢勸退。

  「娘娘今日抄經無瑕見貴人,貴人還是改日再來罷。」

  王貴人憋了一肚子氣,回了秀怡殿。

  忍不住向黃鸝抱怨道:「淑妃又如何,平日裡見了,總端著個冰清玉潔,高高在上的架子,給我甩臉子,今日更是連見都不見了!不過就是仗著自己姓齊,她再怎麼厲害,可也不受寵啊,怎麼不見陛下召她呢!」

  黃鸝立在一旁當木樁,只點頭不說話,王貴人是個急性子,正在氣頭上,撒過氣了就好了,若是尋常宮妃也就罷了,可她偏偏要編排淑妃,此時萬萬不能火上澆油!

  王貴人自說了一通,漸覺無趣,灌下一杯涼茶,手中隨意地擺弄著桌前的妝匣。

  她盯著一支杏紅釵環,怒道:「槐花呢?這支釵,我不是讓她送去司寶司重制,怎麼還是半新不舊地躺在這裡?」

  黃鸝到殿外問過一圈,才曉得槐花一早就出了秀怡殿,說是要去找原先一起進宮的幾個小姐妹敘敘舊,一定趕在王貴人回殿前回到秀怡殿裡當差。

  可是,直到這會兒都不見人影。

  黃鸝只好差了另一個宮婢將釵環送到司寶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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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4-6 07:16 PM

第8章 扯頭花的戰鬥

  顧儀用過早膳,齊美人就差了宮婢來找她,說家裡給她寄了東西,請她去挑一挑。

  齊美人和她同住秀怡殿偏殿,平日裡也互相照拂。

  顧儀整理了衣妝,就去了東偏殿。

  齊美人見到顧儀笑容滿面而來,心裡疑惑,聽聞昨夜皇上將她拋下去瞧王貴人,原本想安慰她兩句。

  可看她目前的模樣,仿佛不需要安慰。

  齊美人素來寡言,此刻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只好將物件在長幾上一一攤開,「你挑,都是不值錢的小玩意。」

  齊父是京官,吏部右侍郎,正三品,是新封美人中家世最高。

  有門路能送些東西進宮。

  桌上的確都是些把玩的玉墜,團扇等物。

  這幾天天熱,顧儀伸手去拿了團扇。

  不料,團扇下竟然還壓著薄薄的一本書冊,上書錦屏記三個大字。

  她剛「咦」了一聲,齊美人眼疾手快地將那薄薄的書本收走了。

  什麼錦屏記,難道是小黃書?

  顧儀看齊美人手忙腳亂了一陣,雙頰通紅。

  因為齊美人比原身顧美人長半歲,顧儀笑得眉眼彎彎,「齊姐姐,錦屏記是什麼?」

  齊美人將書冊藏在身後,一臉窘迫,「沒什麼,就是市面上買到的話本。」

  顧儀:「讓我也看看,我最愛看話本了。平日裡也愛寫!」

  齊美人驚道:「你真的寫話本?」

  顧儀點頭,「當然!」剛穿來的前三天,她天真地以為她可以靠在後宮寫話本廣結善緣,消磨時光。

  誰想到是穿成了炮灰,好氣哦。

  齊美人:「你若把你寫的話本給我看,這錦屏記就借給你。」

  顧儀讓桃夾回去拿來了她寫的手稿。

  齊美人見到一撻手稿,眼睛一亮,兩人換過書冊以後。各坐一角,靜靜地讀了起來。

  錦屏記是一個平淡的故事,就是香閨少女做的一場夢,夢裡遇到了一個書生,後來她醒了遇見這個書生,就故意扔下手帕,最終嫁給了這個書生。

  顧儀後悔將自己寫的話本給齊美人看了。

  齊美人翻完了手中的話本,抬頭愣愣地看向顧儀,臉上似乎有些發白。

  可能三觀衝擊太大……

  顧儀努力輓回,「齊姐姐,其實……這只是初稿……還可以再……」

  齊美人打斷她的話,急道:「後續呢,那慕容仙君真的戀慕那個什麼勞什子劉小姐了嗎,那……那依依怎麼辦?」

  儼然女主粉了。

  柳依依,話本女主角,為了師傅慕容仙君,自封靈根,犧牲自己清白解了他身上的情蠱,沒想到,慕容仙君轉臉不認人去和劉小姐纏綿。

  狗血虐戀。

  顧儀:「還沒寫完,這兩日諸事繁雜。」

  齊美人焦急道:「顧妹妹,有何難處可與我說?這仙俠奇緣一定要寫下去啊。」

  收穫了一枚書粉的顧儀告別了齊美人。

  寫話本什麼的,本來打發時間罷了。

  美人月俸按不算多,平日裡上下打點,也就花了。

  唯一的金花生也發出去保命了。

  寫話本賺點錢?

  顧儀一面想一面下意識地去摸她的腰包,摸到了白兔形制的玉佩。

  對了,女主角的玉佩還在她手上。

  作為推動劇情的重要道具,她得適時地把玉佩還回去。

  這麼一想,為免夜長夢多,顧儀就差桃夾馬不停蹄地去浣衣局把趙婉叫來。

  趙婉很快就來了秀怡殿西偏殿,只是人看上去比昨夜還憔悴了不少,福身道:「問美人安。」

  顧儀將白兔玉佩遞給了她,「我賞玩過了就還給你罷。」

  趙婉面露驚訝,她原本以為她是拿不回玉佩了,昨日顧美人將她召進殿中,沒有將玉佩給她,料想是拿不回來,可今日卻又給她了,那讓她昨夜進殿來面君是為羞辱她?可為何又賜她新衣?

  趙婉猶猶豫豫道:「多謝美人……只是奴婢不懂,美人昨夜為何召奴婢進殿。」

  害,都是為了保命唄。

  顧儀:「我看你容貌不凡,又有忠心,順水推舟送你一程罷了。」

  趙婉叩首道:「謝美人,美人若是不棄,奴婢願意來秀怡殿伺候美人。」

  此言一出,顧儀愣了片刻,才緩緩說:「我這裡實非好去處,昨夜陛下棄我而去,想必就不會再來了。你還是好好準備月末的司制司遴選。」

  書中趙婉在遴選中一鳴驚人,被選為掌制,開啟了後宮升職之路,可別再和她這個卒於第三章的小人物混了。

  趙婉心中更感詫異,顧美人如何得知她要參與司制司的遴選,她在後宮已經這般手眼通天了嗎……這個顧美人是何出身?

  顧儀再勸:「明珠蒙塵,終有閃耀的一日,大浪淘沙,是金子也會發光!我相信你一定有更大的前程!」妹子,乾了這碗雞湯,日後能不能出宮做快樂的富婆全仰仗你了!

  趙婉一時無言,不知如何是好,這個顧美人不願留她,只能拜道:「那……奴婢先告退了……」

  顧儀鼓勵地又看了趙婉一眼,「你去罷。」

  趙婉走後,桃夾氣得臉紅紅道:「幸而主子沒有收下那等攀高枝兒的小人,看她那樣子就是想借主子再去勾引陛下!」

  顧儀安慰她道:「我這不是沒留下她嗎……」說話間,她就仰躺到了軟墊上,「再說,陛下昨夜走了,她即便是要攀高枝兒,找個貴人的去處不是更好。」

  桃夾為難道:「陛下昨夜雖是走了,可主子要不等下一次翻牌,奴婢再使銀子去打點打點?」

  顧儀嘆了一口氣,攤手道:「沒銀子了。」

  主僕二人相顧無言片刻。

  桃夾自我催眠道:「興許美人料錯了呢,萬一陛下昨夜舍美人而去,想著補償美人,又來了呢,或許在御花園也能碰上呢。」

  顧儀欣賞桃夾的樂觀,不忍說破無情的劇情,於是轉了話頭道:「嗯,你說得對。這會兒就不必胡思亂想了,天這麼熱,殿中的冰也快用完了,你今日就去司計司再領些冰回來。」

  桃夾稱是,帶了兩個小宮婢就往司計司去。

  路上正巧碰上了田貴人派來的宮婢碧珠。

  桃夾退了一步,讓碧珠先領。

  司計司的掌計按照貴人規制給碧珠派發了冰。

  輪到桃夾的時候,掌計卻說:「來得不巧,今日的冰恰好發完了。改日再來罷。」

  桃夾不是第一天在皇宮混了,這有沒有冰,幾時有,幾時無,她清清楚楚,桃夾不是吃素的,「司計司如今也見人下菜碟兒了?憑什麼她們領得,我們美人就領不得?」

  掌計算作正八品,有些官威,「秀怡殿顧美人就是這般教養奴僕的?怪不得,怪不得……」一邊說,還一邊輕輕搖頭。

  她的話雖未說盡,但是桃夾還是體會出了其中的言外之意。

  她是在說怪不得美人留不住陛下。

  是可忍,孰不可忍。

  桃夾既跟了顧美人,那忠心就是向著顧美人的。

  她拍案而去,就去扯掌計的頭花。

  掌計哪裡見過這陣仗,人就往後退。

  桃夾撲將上去。

  兩人扭作一團。

  司計司的女官跑了出來,將兩人拉開。

  桃夾還在蹬腿,「都別攔著我,我八歲進宮,打架到現在都沒輸過!」

  掌計:……

  其餘認識桃夾的女官,勸道:「桃夾妹妹,莫嚷了,若是司計聽見了,這事就不能善了了!」

  掌計一聽,立刻轉身進到屋中向司計告狀。

  司計是個不苟言笑的中年婦人,二十五歲放出宮後,又進宮來做了司計。

  桃夾一看來人,立刻哭喪了臉道:「胡嬤嬤,掌計克扣我們美人!」

  司計認識桃夾,她八歲進宮的時候,就跟在她屁股後面做御花園掃灑小宮婢。

  掌計一看,心道不妙。

  司計問道:「掌計為何不給秀怡殿顧美人派冰?」

  掌計支支吾吾,說不出來。

  司計開口道:「去給秀怡殿顧美人取冰來。掌計扣一月月晌。」

  桃夾甜甜一笑:「胡嬤嬤。」

  卻聽司計又道:「桃夾在宮闈打架鬥毆,罰三月月俸,並告知秀怡殿顧美人,另行責罰。」

  桃夾又哭了。

  司計不是玩笑,領著桃夾和送冰的宮娥回了秀怡殿西偏殿。

  顧儀見到憑空多出來的一個人,面露驚訝。

  司計蹲福道:「問美人安,臣婦乃司計司司計,胡顯。」

  顧儀立刻扶她起來,「胡司計快請起,到殿中來所為何事?」

  胡司計便將桃夾鬥毆一事如此這般地說了說。

  萬萬沒想到……

  顧儀震驚地望向桃夾,而桃夾只好埋低了頭。

  胡司計輕咳一聲,「臣婦雖罰了桃夾月俸,還請美人督促桃夾手抄宮規,溫故而知新。」

  顧儀連忙點頭,「司計所言極是。」

  胡司計理了理袖袍,「那臣婦告退了,只是還有一言肺腑斗膽說予美人聽。」

  顧儀:「司計請說。」

  胡司計:「桃夾護主,是個忠心,可是她能在司計司撒野,無非是仗著臣婦,要做個樣子,秀怡殿顧美人,不是任人欺凌的,可宮闈之中,不只司計司一處有捧高踩低的小人,更何況宮中貴人嬪妃眾多,美人也得有低頭的時候,要想過得舒坦些,後宮大多仰仗的皆是一個寵字。美人莫要怪臣婦魯莽直言。」

  顧儀笑道:「司計肺腑之言,我知曉了。」

  胡司計淡笑了一聲,又瞪了桃夾一眼,才轉身離殿。

  桃夾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求美人寬恕。」

  顧儀心中很是感動,可仍舊語重心長地說:「你忠心可嘉,只是莫要再有下一次了,若是犯到別處,胡司計護不住你,而我也護不住你!快,起來吧,去手抄宮規吧。」

  桃夾抬頭,苦哈哈地說:「真要抄啊?」

  顧儀點頭,「對啊。」

  桃夾啜泣兩聲,站了起來,去抄宮規了。

  顧儀默默嘆了一口氣。

  怎麼辦,好像當鹹魚也不太行。

  怎麼著都要熬到男女主角HE,她才能出宮啊!

  眼下,她還是得苟個中流,才能過得舒心。

  先得解一解缺錢的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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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4-6 07:17 PM

第9章 誰是槐花

  是夜,秀怡殿西偏殿筆耕不輟,桃夾抄宮規,顧儀寫話本。

  待到三更過後,顧儀甩了甩酸麻的手臂,看了看自己的大作,很滿意,而身旁的桃夾雞啄米似得,早就打起了瞌睡。

  顧儀把桃夾叫醒,「別在這裡睡了,回榻上去睡,明天一早我得去找齊美人。」

  桃夾迷迷糊糊地點了點頭。

  辰時剛到,顧儀就被幾道大力的拍門聲驚醒。

  「王貴人請秀怡殿顧美人往正殿去!」

  王貴人?找我?

  顧儀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而起。

  桃夾急忙去開殿門,「王貴人請美人所為何事?」

  正殿來的宮婢臉色青白,著實難看,「請美人速去!」

  顧儀匆忙梳洗罷,還是有點摸不清火門,這王貴人這麼急吼吼地要找她,不太可能是用早膳。

  難道是為炫耀?畢竟皇帝舍她而去之後,兩人還沒打過照面。

  秀怡殿正殿裡,哭聲斷斷續續。

  顧儀心中一沉,咋回事?

  王貴人凝眉斥道:「別哭了,再哭就不許進殿來。」

  二等宮婢桂花止住了哭聲,「求貴人給槐花做主啊,她死得太慘了,若非巡邏的侍衛發現,槐花不知要在井裡泡多久……」

  聽到這裡,顧儀拼命回想,槐花是誰?

  小說裡仿佛沒這號人啊!

  王貴人怒瞪顧儀,「顧美人有何要說的嗎?」

  顧儀屈膝拜道:「問貴人安,只是槐花是誰?」

  跪在地上的宮婢桂花立時驚道:「顧美人還是不要揣著明白裝糊塗了!當夜貴人心口痛,去秀怡殿西偏殿請陛下的宮婢就是槐花!」

  顧儀挑眉,「哦,是她,我與她半句話都未說過,自然不知道她是槐花。」

  王貴人冷叱一聲:「你還狡辯!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小人,槐花不過是替我跑腿,竟被你記恨如此!謀她性命,何等陰毒!」

  顧儀:「且慢!」這個鍋我不能背!「槐花是幾時遇害,落到哪口井裡,被哪個侍衛發現,是自盡,他殺,還是意外?貴人不把這樁樁件件查清,就把罪名扣在我的頭上,妾身也太冤了!從前夜到今夜,我都與桃夾相伴,昨日早晨起後,見過齊美人,後又見過司計司的胡司計,之後便在殿裡督促桃夾手抄宮規,哪裡來的時間去謀害一個不知姓名的宮婢?」

  王貴人直起身子,「好一副伶牙俐齒,你自不必親自動手,買凶傷人也可!」

  顧儀嘆氣:「貴人,可是妾身並無錢財買凶啊!」

  桃夾立刻佐證:「正是!美人捉襟見肘,連賞錢都不曾有!」

  顧儀哽了片刻,看了桃夾一眼,雖然你是好意,但能不能委婉一點點。

  王貴人沒料到顧美人這麼不顧顏面,她默然了片刻,只聽下首跪著的桂花又道:「貴人不可輕信顧美人一面之詞啊,槐花伺候貴人多年,可不能白白死了!」

  顧儀的目光落到了這個宮婢身上,「你又是誰,為何在此煽風點火,你當真忠心?還是要看王貴人與妾身相爭?」

  王貴人的目光也落到了桂花身上。

  桂花見狀,立刻磕頭道:「貴人,莫要聽她的讒言,奴婢與槐花同寢同宿,感情深厚,不忍見她死得不明不白!」

  顧儀:「如此甚好,不若將此事交由宮正司秉公查辦,若是到頭來此小宮婢是有意污衊我,交由宮正司查辦便是。」

  王貴人沒料到顧美人竟然這般氣盛,莫非真是冤了她?

  「既如此,便報了宮正司罷。」

  桂花大急道:「貴人!」

  顧儀微笑道:「貴人英明,不若再查一查這個小宮婢,這殿裡最忌諱的就是有人兩面三刀,侍二主,受了他人的指使,要攪得秀怡殿雞犬不寧!」

  桂花驚道:「你好歹毒!」

  王貴人怒道:「閉嘴!」

  接下來,就是王貴人的家事了,顧儀拜道:「既交由宮正司,那妾身就先告退了。」

  回到西偏殿,桃夾附耳道:「美人,真覺得那宮婢是在挑唆貴人與美人?」

  顧儀:「是也不是,待宮正司查辦。我說得不算。」

  桃夾皺眉道:「美人,不怕宮正司假公濟私?宮裡宮婢投井可大可小,若真是自戕,全族都要受牽連,若非自戕,有心人顛倒黑白,害了美人怎麼辦?」

  槐花,似乎頗受王貴人信重,按理說自戕的可能性不大,可是意外和他殺,要靠證據,宮正司掌糾察宮闈、戒令謫罪,大事方可奏聞,一個宮婢的身亡,於宮正司而言不過區區小事,若真是有人有心踩她……

  顧儀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劇情在搞她,亡她之心不是,非要弄掉她這個炮灰,又想起胡司計的話,這後宮說到底仰仗的就是一個寵字。

  宮鬥小說的主題真是頑強啊……

  顧儀只好問:「下一次翻牌是什麼日子?」

  桃夾算了算,「該是明日。按例,陛下每隔五日翻牌,上一次定下的時日是十五,下一次便是二十,即便當日不翻牌,也會順延到隔日。」

  顧儀默默嘆了一口氣,為了以後快樂的富婆之路,還是先狗頭保命罷。

  她將寫好的話本稿整理好,去東偏殿找話不多,愛看書的齊美人。

  齊美人看顧儀進殿,手持一撻手稿,眼睛一亮道:「顧妹妹,是寫完了嗎?」

  顧儀將手稿遞給她,「寫完了,先拿給齊姐姐看看。」

  齊美人一口氣讀罷,大嘆道:「真乃奇文也!」又鼓勵地看向顧儀,「妹妹要接著寫!」

  顧儀有點害羞,什麼奇文,都是套路!

  她嘆了一口氣,「姐姐謬讚了!」

  齊美人疑道:「為何嘆氣?」

  顧儀緩緩道:「其實,妹妹今日來,還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姐姐出出主意?」

  齊美人點頭,示意她說。

  顧儀:「我因囊中羞澀,想要將此手稿賣掉,做些貼補,化名出個話本,姐姐可有門路?」

  齊美人一聽,立刻道:「好主意!我有幾個閨中密友,皆可託付!著人謄寫,萬不會讓人看出是出自你之手……」說話間,就摸出樁匣裡一片金葉子,「若是信我,此乃定金。」

  顧儀知道齊家勢大,此事不難,但沒想到齊美人如此痛快。

  她接過金葉子,謝道:「齊姐姐大恩!賣書所得,皆可分齊姐姐三成。」

  齊美人搖搖頭,「我不缺這些,不必掛懷。」頓了頓,又問,「你想化作何名號?」

  顧儀:「京城笑笑生。」既然是同類型刊物,還是要以前輩為榜樣!

  告別齊美人,顧儀懷揣著金葉子回到西偏殿,裁了半張宣紙畫了個雛形,對桃夾道:「你去司計司取一些棉布,無需華麗,碎布也行,找木匠按照這個形制,做兩個手柄……」只是金葉子,不一定能在高貴公公那裡排上號,她還得走心備上別的禮物。

  桃夾接過圖一看,「美人,這分明是個棒槌?」

  什麼棒槌!又來侮辱我的畫技!

  顧儀只得細細給桃夾講了一遍形制,才放她出門。

  桃夾回來的很快。

  顧儀看著那兩節木製手柄,倒是不差,「木匠做得這樣快?」

  桃夾笑道:「不是現打的,奴婢照美人的意思一說。木匠師傅就將舊幾卸了兩個腿,圓球木頭也是現成的。在按照圖紙,合上就行。不過本人這是要做什麼?」

  顧儀接過布料,摸了摸,也很厚實,「將布料層疊裹在原木上縫好,我們要做兩個捶腳的物件,高公公站的時間頗長,這個物件捶捶腿,放鬆放鬆也是好的!另一個,你也可以給陸朝公公!」就是個簡單的捶腿器。

  桃夾一聽就說,「美人這個好!甚是貼心!」

  顧儀笑道:「若是做得好,回頭我們再多做兩個給自己用。」

  隔天一早,桃夾就懷揣著兩個做好的捶腿棒和一片金葉子送去給陸朝。

  陸朝正要往御花園走,看見桃夾過來,頓足了腳步,要往回走。

  桃夾立刻迎了上去:「陸哥哥!」

  陸朝不好再退,轉回身打千道:「原來是桃夾妹妹,方才眼拙,沒認出來。」

  桃夾倒不計較,只遞出兩把捶腿棒和一片金葉子,「望陸哥哥笑納。」

  陛下上次舍了顧美人而去,分明是不喜歡她,陸朝不去接,只問:「這物件是什麼?」

  桃夾立刻捶腿演示,「這是捶腿的物件,我們美人說,公公每日總是站樁,輕輕捶打,可以松快松快。」說著,又遞給陸朝,「喏,陸哥哥試一試。」

  陸朝好奇地接了過來,用裹著厚厚碎布的那一頭,輕輕敲了敲腿部,似乎是用著不錯……

  桃夾笑眯眯道:「美人特意做了兩個,一個給陸哥哥,一個給高公公。」

  陸朝聽到這裡,內心微動,卻道:「陛下心思,我們做奴才的可捉摸不透。顧美人有沒有承寵的命可不好說。」

  桃夾將金葉子塞進他手裡,「望陸哥哥美言幾句。即便這次不行,我下次還來!」

  陸朝點頭,「那行,看在這棒槌的份上,你先去吧。」

  桃夾:「陸哥哥大恩!」轉身正要走,「你等等。」又被陸朝叫住。

  陸朝壓低了聲音,附耳道:「槐花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桃夾當即變了臉色,後退一大步,「陸哥哥莫要來冤我!」

  陸朝摩挲起手裡的金葉子,笑了笑,「行了,行了,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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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4-6 07:17 PM

第10章 大富豪

  桃夾走後,陸朝將一個捶腿棒收進屋中,才理了理袍角去前殿找高貴公公。

  高貴公公正在天祿閣偏殿歇腳,陸朝進殿,拜道,「師傅!」

  高貴注意到他手裡的東西,「你手裡是個什麼玩意?」

  陸朝擼起袖子,半蹲下,輕輕地敲打高貴的小腿,「怎麼樣師傅,這用著不錯罷?」

  高貴感受了一下,似乎是比玉捶舒坦些,「嗯……尚可。」

  陸朝笑道:「這是秀怡殿顧美人給的,連奴才都給了一個。說是惦記師傅久站,腿腳可以松快松快。」

  高貴挑眉道:「秀怡殿顧美人就給了這個?」就這個棒槌?

  陸朝趕忙掏出荷包裡的金葉子,「還有這個。」

  高貴心道,顧美人長得是不錯,可是留不住人啊。

  陸朝看他神色,就知道師傅不看好秀怡殿顧美人,於是當下也不敢多話。

  高貴又問:「宮正司的差事是不是有一件辦到秀怡殿了?」

  陸朝不敢瞞他,一五一十道:「聽說秀怡殿王貴人的二等宮婢槐花落井死了,王貴人將此事報到宮正司查辦。」

  高貴「嗯」了一聲。

  看來,這個顧美人是著急找靠山吶。

  「行了,你去吧。」

  陸朝躬身一福,就從天祿閣偏殿退了出來。

  出門就碰上端著托盤來的武公公,陸朝彎腰拜了拜,武公公笑著寒暄道:「來見你師傅啊。」

  陸朝笑了笑,「是啊,說了幾句話就不打擾武公公正事了。」

  武公公頷首,舉著托盤,走到了天祿閣前。

  高貴公公先出來看了看托盤,將秀怡殿顧美人的牌子挪到了第三行首位。

  「進去吧。」

  蕭衍望著托盤裡的玉盤,心中想的仍舊是近來官員拔擢之事,他本想隨便點個新進的美人,卻看見秀怡殿顧美人的牌子竟然排在首位。

  他狐疑地看了一眼高貴。

  高貴心領神會,斟酌道:「陛下上次夜中忽然去了王貴人處,是不是要彌補一下顧美人?」

  顧美人,蕭衍一想到她,率先想起來的竟然是她瞬也不瞬看著他的雙眼。

  高貴把她放在首位,難道是她又給高貴打點了金花生?

  上次是第二位,這一次應該是打賞了更貴重的東西……

  一個撫州知州的女兒,出手如此闊綽?

  他的手指輕輕拂過玉牌,將背面翻了過來。

  高貴一驚,其實沒真指望陛下會翻了顧美人的牌子。

  按陛下往日的習慣,雨露均沾,新進的美人還有七個都沒見過呢!

  顧儀再次見到尚儀局的嬤嬤,雖有準備,心中仍不免驚訝。

  她也是真的沒料到皇帝還會再翻她的牌子。

  高貴公公,果然手眼通天!

  桃夾歡欣鼓舞,圍著她轉,「美人,快看,今日新來的香膏,與上日的顏色不同,這個更顯膚白!這黛色的褙子美極!」

  顧儀任由尚儀局的女官伺候她梳洗,心裡卻在排演,一會兒見到蕭衍,她應該說什麼,做什麼,不過既然他又翻了自己的牌子,那在旁人看來,她就是有寵之人,捧高踩低應該就踩不到她頭上來吧。

  酉時剛過,傳膳太監就來了秀怡殿西偏殿說陛下要來此用膳。

  一時之間,殿中更是兵荒馬亂,好在膳食單子是早已定下的,那傳膳太監還是象徵性地問顧儀道:「美人,可有何菜肴想要添上?」

  顧儀看了一眼那單子,已有足足二十四道,她搖頭道:「不必了。」

  半個時辰過後,伴隨高揚的唱聲:「皇上駕到。」

  蕭衍邁進了西偏殿,他今日也穿了一身黛色長袍,上紋五爪金龍,腰纏玉帶。

  顧儀埋頭,看了看她身上的褙子。

  有點尷尬,撞色了。

  顧儀給他行了一個大禮。

  蕭衍:「平身罷。」

  宮人魚貫而入,擺好了案幾和菜肴。

  顧儀見蕭衍撩袍坐下,按照宮規,她作為美人,品級不夠。

  只能側立一旁做一個假笑女孩。

  蕭衍舉箸,看她木訥地杵在一旁,圓眼睛眨了眨,唇角還帶著假笑。

  這個顧美人不會爭寵也就罷了,連服侍也不會,「你……坐下。」

  顧儀聞言,驚訝地看了蕭衍一眼,立刻蹲福道:「謝陛下恩典。」

  蕭衍果然就見她坐下了,提起竹箸,與他的視線相碰,就往他碗裡夾了一塊脆皮鴨肉,「陛下,嘗嘗這個,夏天吃著清爽。」說完,也給自己夾了一塊。

  蕭衍徹底沒脾氣了,這個顧美人給高貴屢次送金銀爭寵,到頭來就這樣……質樸……

  扶不上墻。

  他暗笑兩聲,也不管她了。

  顧儀吃了幾筷子,抬眼就見蕭衍舉箸端盞,一容一止,皆是矜貴。

  她不敢吃太多,但在蕭衍停筷前,也不敢停筷,於是就夾自己面前的一小盤綠油油的青菜吃。

  等到寂靜的用膳過去,宮人撤下杯盞,接連退出殿外。

  好不容易等到皇帝來,顧儀這次主動而乖覺伺候他更衣,先摘下玉帶,又去摘他頭上的烏紗翼蟬帽,不忘奉承,說:「皇上臉小,戴這翼蟬帽好看,不然臉肥嘟嘟的就不好看!」

  蕭衍:……

  宮人早在台前備下了齒梳,顧儀捏著齒梳,「陛下的髮髻散了,臣妾幫陛下束髮。」

  蕭衍怔愣片刻,「不必,拆了髮髻,綁上綢帶即可。」

  顧儀依言行事,一面梳,一面默默感嘆,蕭衍的頭髮真好啊,黑亮,並且柔軟,像狗狗毛一樣。

  蕭衍閉目養神,察覺到身後的動作輕柔。

  平日裡近身伺候的多是宦官,說起來後宮找還沒有嬪妃為他梳發。

  記憶中,仿佛只有幼時才有女子為他梳過發。

  一念至此,蕭衍蹙眉冷聲道:「停下。」

  顧儀不明所以,「是弄疼陛下了嗎?」不過也綁好了就是了。

  蕭衍沒有回話,自顧自地翻起了案頭的幾卷奏疏。

  顧儀懂了,這是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她轉到屏風後面,將書案留給了蕭衍,自己在屏風後面的矮塌下棋。

  她無聊時候畫的大富豪棋。一人分飾兩角,也可以玩。

  桃夾給她找的骰子是玉骰子,扔起來咕嚕嚕轉,手感很好。

  蕭衍讀著奏疏,耳邊不時聽到咕嚕嚕,咕嚕嚕的聲響。

  他深吸一口氣,揉了揉眉心。

  起身去看,這個顧美人究竟是在故弄什麼玄虛!

  他轉過屏風,就看顧儀趴在軟榻上,一手托腮,正在對著一張鬼畫淘符般的宣紙扔骰子。

  一對碧玉的骰子落到瓷盤上發出咕嚕嚕,咕嚕嚕的聲響。

  「你在作甚?」

  顧儀扭頭看見蕭衍站在屏風旁,眉目微眯,立刻坐了起來,露出個討好的笑容,「此乃大富豪,陛下要玩嗎?」

  大富豪?

  蕭衍走近一步,看宣紙上放著兩枚花鈿,一枚銀鈿,一枚金鈿。宣紙上畫著環形的通道,每隔幾格,似乎畫著不同的亭台樓閣。

  她的手旁還疊著一撻裁下來的方框宣紙,上書五十,一百等等。

  「這大富豪怎麼玩?」

  顧儀看他別彆扭扭,眼神分明想玩,卻又要不苟言笑地維持高冷,貼心解釋道:「就是陛下執一鈿,臣妾執一鈿,依骰子走步數,路過場所,皆可購買,若是之後臣妾走到陛下買過的場所便要繳租,誰先輸光銀錢,誰就算輸了。」

  買賣租賃的棋戲,蕭衍坐到了榻上,「那朕就陪你玩一把。」

  顧儀高興道:「好,那陛下執金,臣妾執銀,各有五百兩起步。」

  蕭衍先扔骰子,走到一格,上面似乎畫了一個橘子?

  顧儀解釋說:「這是酒館,陛下可以買下!」

  蕭衍皺眉,「酒館為何要畫一個橘子?」

  顧儀:「臣妾畫的是杯子……」

  蕭衍:……

  又走了幾步,蕭衍走到一處畫有幾根豎條的地方,「這又是什麼?」

  顧儀猶猶豫豫:「陛下,這是大牢,所以陛下這局輪空,不能執骰子,臣妾執兩輪。」

  果然,蕭衍抬眼涼颼颼地看了她一眼:「大膽!天子何可入獄!」

  顧儀咽了一口水,「陛下,遊戲是遊戲,陛下是不是想耍賴?」

  蕭衍冷哼一聲,「你繼續走便是!」

  兩人一盤棋一直下到亥時。

  顧儀贏了。

  她既膽怯又驕傲,但畢竟是屠新手,膽怯還是多於驕傲。

  果然,她就見蕭衍卷起了她的大富豪宣紙,似乎是要沒收。

  顧儀:「陛下……」你這樣是不是有點輸不起,但我其實也可以再畫。

  蕭衍冷聲道:「你的畫技著實堪憂,朕命人重新製作此大富豪。」

  顧儀立刻狗腿道:「陛下英明!」

  蕭衍望著她的眼睛,「這大富豪是從何處而來?」

  顧儀瞎掰:「鄉野趣聞。」

  蕭衍輕笑,目光流轉,「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商賈何可稱大富豪,這鄉野趣聞著實有趣!」

  顧儀聽得頭皮發麻,她可不想捲入封建主義與資本主義的對立辯論,只好「哈哈」一笑道:「陛下聖明!因此,此乃無稽之談,故此只是一個難登大雅之堂的遊戲罷了!」

  蕭衍面色稍霽,神思卻不禁飄向今日奏疏上的「計畝徵銀,折辦於官」,田賦征收,以銀為稅。

  顧儀見他出神,獨自起身去把寢殿的燭火點燃。

  窗外的月色召進殿內,照得木榻之上白晃晃一片。

  不知道今夜王貴人還會不會遣人來。

  她剛把燭火撥亮,蕭衍就進了寢殿。

  兩兩對望,換了地點,氣氛霎時旖旎了起來。

  顧儀有些緊張,深吸了口氣,但她也明白既然已經是皇帝的美人,那麼遲早都要有這麼一天。

  蕭衍的面目在燭火掩映下,更見清朗,他暗褐色的瞳仁光彩熠熠。

  沒有半句廢話,蕭衍抱著她就上了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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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4-6 07:18 PM

第11章 皎皎月華

  卯時正,高貴公公的聲音由殿外傳來,「皇上,該起了。」

  蕭衍醒過來,微微失神,昨夜竟然一夜無夢。

  他扭頭看了一眼身旁之人,隨著他起身,絲背滑落肩頭,露出錦緞一般玉白的肌膚。

  他看過一眼,就轉開了眼神,撩開床帳而去。

  兩個宮人低眉順目,悄無聲息地替他擦身,更衣。

  不過半刻,蕭衍身著明黃朝服,頭戴金冠,往前殿而去,天子臨朝。

  辰時,顧儀掙扎著睜開眼睛,渾身都疼。

  桃夾立在帳外,輕聲問:「美人,醒了嗎?」

  「醒了。」她一開口才發現嗓子啞得厲害。

  我殺蕭衍!

  桃夾立刻讓宮婢把藥碗端進來,「這是陛下賜的安神止痛的良藥,美人若是醒了,快快服下,就會好受些。」

  顧儀摸到了被褥中自己的小衣,胡亂套上,坐了起來。

  桃夾掀簾,將藥碗遞到顧儀身前。

  白瓷碗裡的褐色藥汁業已溫涼。

  桃夾一勺又一勺地喂顧儀喝藥。

  喵的,好苦!

  我殺蕭衍!

  「不必喂了,我自己喝罷。」顧儀霸氣地接過藥碗,胡亂吹了吹,仰頭一飲而盡。

  喝過藥,桃夾歡天喜地地伺候她梳洗。

  「美人,下一次翻牌的時候,再打點些什麼呢?」

  顧儀搖頭,且不說現在沒錢,再說,她既然有寵了,還是美人中的第一人,就沒必要再去搞小動作,「待我將養幾日再說。」

  桃夾點頭,替她梳發,「美人辛苦了。」

  顧儀用過早膳,正殿王貴人就差人來喚她過去。

  顧儀慢吞吞地走。

  哎,真的好想睡會兒回籠覺。

  到了正殿,見到齊美人也在,她松了一口氣。

  王貴人輕輕撥弄自己的纏枝甲套,「顧美人矜貴了,倒讓我們好等!」

  顧儀屈膝道:「請貴人恕罪。」

  王貴人見她眼底青黑,脂粉都蓋不住,更是氣煞,「你不過剛剛承寵,就無法無天了嗎!」

  顧儀再拜:「請貴人恕罪。」

  王貴人滿肚子邪火無處發泄,「你今日姍姍來遲,不恭不敬,罰你手抄宮規十卷!」

  顧儀寵辱不驚,就當練字,「是,貴人。」

  王貴人拂袖而去。

  齊美人上前安慰道:「無事,十卷抄起來也不過一兩日。」

  顧儀點頭,並不放在心上,區區抄經,不算什麼大事。

  兩人並肩往外走。

  齊美人不愛說話,顧儀睏倦,提不起精神說話,就沉默地一起走,直到在岔口處東西分別。

  齊美人憋出一句:「保重身體。」

  顧儀:……

  是不是在內涵我。

  顧儀回到偏殿,倒頭大睡。

  午後,烈日高照,寢殿熱了起來,把顧儀生生熱醒。

  她讓桃夾命人將冰山擺在屋角,一絲絲涼氣才逐漸蔓延開來。

  顧儀起床,站到桌前抄宮規,桃夾給她打扇,緩緩說:「美人,今日我從司制司過,她們在遴選掌制,你猜誰中了?」

  哦,劇情。

  顧儀肯定道:「浣衣局阿婉。」

  桃夾:「美人神機妙算,就是那個小人!來攀附美人不成,卻做了司制司掌制!」

  劇情果然一直在線。

  顧儀覺得自己有必要勸勸桃夾不要隨隨便便和女主作對,「你以後若是見著她,也要客氣些,曉得嗎?」

  桃夾嘟嘴,「奴婢自然曉得。」

  日頭更盛,司制司門口站著的兩個女官皆是汗流浹背,她們在此處已經站了半個時辰了,烈日當頭,層層疊疊的官服著實悶人。

  她們互望了一眼,只見趙婉領了新的掌制宮服,從司制司大門出來。

  兩個女官旋即蹲福道:「掌制。」

  趙婉看著二人通紅的臉頰,「方才的過錯可是反省了?」

  「奴婢知道錯了,不該信口雌黃,污衊掌制。」

  「掌制匠心獨運,非尋常襦裙,奴婢不該說掌制的襦裙乃是抄襲前人之作。」

  趙婉憑藉一襲月華裙在掌制遴選中拔得頭籌,月華裙,裙若其名,腰間的褶襉細密,選秋香色綢緞為底,裙幅共十幅,腰間每褶各用一色,風動若月華,皎皎耀目。

  可此二人卻是不服,今日是她升為掌制的第一天,若是不滅二人心氣,她難掌司制司。況且,其上還有典制,司制二職,若是下不能服眾,上焉能盡忠。

  她的眼神掃過二位女官,「你二人若是誠心悔過,今日之事到此為止,你們回去罷。」

  「謝掌制!」二位女官蹲福後,立刻進了陰涼的樓閣。

  趙婉回到內間換上了掌制的宮服,本欲去浣衣局向季嬤嬤道謝,卻見周典制進入房中。

  她蹲福道:「見過典制。」

  周典制微胖,大熱天裡額頭上已是一層薄汗,「阿婉不必多禮。我來是想同你商量一下新近的綢緞如何制衣。」

  趙婉方才已是看過入庫的冊子,「典制是說宮貴人送來的幾匹綢緞?」

  周典制點頭,「正是,我瞧著都是素色,月白色那一匹就由你制一條月華裙給宮貴人。」

  趙婉原本打算將月華裙進獻給德妃,可宮貴人雖不在妃位,在後宮之中也算得上得寵之人,每月裡皇帝也總會去摘芳殿。

  也有機會。

  趙婉應聲:「阿婉依典制之言行事。」

  *

  顧儀抄了三天宮規,總算抄完了十卷。她派桃夾去正殿給王貴人。

  桃夾前腳剛走,宮正司的女官就來了。

  女官著青色官服,腰懸紅色宮令,年紀四十上下。

  顧儀笑道:「是宮正司的哪位姑姑?」

  女官拜道:「問美人安,臣婦姓沈。」

  顧儀:「原是沈姑姑,沈姑姑請坐。可是為了槐花一事而來?」

  女官頷首,「臣婦身上還有差事,就不坐了。槐花一案已經了結,特來告知美人一聲。」

  顧儀心中微動,「哦?是如何了結?」

  「槐花該是因落雨之後,泥路濕滑,失足跌落水井而亡。」

  顧儀:「原來如此……是何人佐證此乃意外?」

  女官微笑道:「當日發現槐花屍首的恰是禁軍統領,齊闖。他在井邊只看到了槐花一人的足印。」

  顧儀點點頭,「謝沈姑姑告知。」

  女官轉身離殿。

  齊闖,顧儀知道這個名號,書中的男二齊闖最是剛正不阿,那麼看來槐花落井,確實是個意外。

  顧儀略微放下心來,人剛坐下,喝了一口茶,殿門就又進來一個臉生的青年宦官,著雀茶色官服,腰纏素色帶子,是御前伺候的宦官。

  他手捧一個半臂長的托盤,上覆紅布,躬身道:「問美人安,陛下將此物件賜予美人。」

  顧儀不知為何,忽然想起書中蕭衍給宮妃送人頭的情節,膝蓋一軟,蹲福到:「謝陛下隆恩。」

  宦官將托盤輕輕放到案幾上,「美人,可掀開來看看。」

  應該不是人頭吧,顧家只是個小門小戶,祖上應該沒有什麼貪官污吏……吧……

  要是人頭的話,人幹事!

  顧儀鼓起勇氣,轉開臉掀開了紅布。

  紅布下是一個木製的圓盤,打磨光滑,環形一圈印刻格子,格子裡雕刻著立體的亭台樓榭。

  顧儀驚喜道:「是大富豪!」高配版!

  她俯身去看那格子裡佇立的酒館,青瓦白墻,斜插的旌旗竟然真是紅底黑邊的綢布,繡的是個「酒」字。

  往後幾格的監獄處雕刻的是一個栩栩如生的鳥籠。

  盤中放置的棋子,是木雕的兩個小人,一個著襦裙梳髻,一個著長衫戴翼蟬帽。

  皇會玩!

  那宦官見顧儀面色,心中喜道,這差事辦得好!美人定有賞賜。

  他於是多站了一會兒。

  顧儀抬頭和那宦官面面相覷,見他還不挪步,於是笑道:「多謝公公。」

  就沒了?宦官尷尬一笑,「那奴才告退了。」

  等到桃夾從正殿回來,顧儀就拉著她迫不及待地要玩。

  桃夾抵死不從,「奴婢不敢用那木棋,美人還是等陛下來吧……如果要玩,奴婢……奴婢還是用花鈿!」

  好吧。顧儀給了桃夾一枚銀鈿。

  兩人興致勃勃地玩大富豪。

  青年宦官兩手空空地回到前殿,有些喪氣,早知道就不搶這活計了。

  陛下鮮少賞賜後宮,原以為顧美人肯定能給賞。

  哎。

  高貴公公遠遠地就見他慢悠悠地往回走,不禁蹙眉,這個小李子,怎麼回事?還等著他回話呢!

  他重重地咳了一聲,才見小李子抬頭。

  一看是高貴公公等在殿外,小李子立刻三步並作兩步小跑了過去。

  「高公公,是有事使喚小的?」

  高貴拍了拍他的肩膀,「皇上等你回話呢,進去罷。」

  小李子萬萬沒想到,皇上還要回話,登時抖了抖袖袍,躬身而入。

  他垂首跪在玉階前,激動得聲音發顫:「參見皇上,皇上金安!」

  蕭衍看了一眼小李子,「起來回話。」

  小李子垂首站立,耳邊卻聽玉階上的皇上問:「顧美人可有說什麼?」

  小李子默默深吸一口氣,捋直了舌頭,添油加醋說:「顧美人歡喜極了,謝陛下隆恩,還仔細看了那木盤許久,還把兩個木製小人兒放在手中把玩!」

  「是麼……」

  小李子覺察出皇上言語中的笑意,卻不敢抬頭去看。

  「這差事你辦得不錯,賞你五十兩,去罷。」

  小李子心喜如狂,接過高公公遞來的元寶,五十兩雖不是大數目,可是皇上親賞的!

  「謝陛下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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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聖心難測

  小李子退出殿外,一旁立著的高貴公公給蕭衍換了一杯熱茶,見他繼續去翻奏疏,卻看了好一陣,也不翻頁。

  片刻之後,門外傳來幾道女音。

  「這是我們主子特地給陛下熬的羹湯,勞公公通融。」

  蕭衍放下手中書冊。

  這個顧美人好像也不是太蠢。

  懂得順勢而上,知恩圖報。

  他沉聲道:「宣進殿。」

  殿外走進來兩道身影,宮婢春芽端著托盤,上面擺著一個白瓷盅。

  宮貴人隨之進殿,步履緩慢,裙擺搖曳,流轉若盈盈月華。

  她含笑拜道:「陛下金安。」

  耳邊靜了片刻,才聽見皇帝叫起:「平身。」

  宮貴人心中一喜,這月華裙果然妙極!怪不得陛下都看呆了去!

  抬眼卻見皇帝表情無波無瀾。

  宮貴人知道皇帝的性子,軟聲道:「臣妾見陛下日夜操勞政務,遂煮了羹湯,安神滋補,望陛下嘗嘗。」

  蕭衍「嗯」了一聲,「貴人有心。」又喚了一聲,「高貴。」

  高貴公公從春芽手中穩穩地接住了托盤。

  宮貴人今日好不容易見到皇帝,不肯就此離去,柔聲道:「臣妾今日新著彩裙,陛下可是喜歡?」

  蕭衍覺得那裙子確實有些晃眼,就「嗯」了一聲。

  宮貴人喜道:「此乃月華裙,是司制司新制,臣妾得了一條,恰恰暗合了臣妾的閨名。」聲音漸低似呢喃。

  高貴公公連同周圍的宦官都不禁埋低了頭。

  閨名?蕭衍不知道宮貴人的閨名是什麼,只記得她爹的名號。

  想了片刻,就此作罷。

  這幾日,宮正海在官吏拔擢上多是『臣附議』,蕭衍便也耐著性子對宮貴人道:「朕尚還有公務,你先退下罷,改日朕再去看你。」

  宮貴人聞言喜極,笑意盈盈地告了退。「臣妾恭候陛下!」

  高貴公公見時機尚好,正準備喚敬事房的武公公進殿,卻見皇帝的臉色似乎不好了……

  他於是閉上了嘴。

  皇上翻著奏疏,殿內霎時針落可聞。

  等了一會兒,殿外揚聲道:「敬事房總管到。」

  蕭衍:「宣。」

  武公公托著玉盤入殿。

  蕭衍邁步走下玉階,只見盤內玉牌三行排列齊整。

  他的目光徑直落到第三行,打頭的是「春雨閣周美人」,第二位是「連澍殿陳美人」,他依次看過去,秀怡殿顧美人的牌子落在最末。

  怎麼?這個顧美人沒錢了?還是沒有上進心了?

  原以為她有待栽培,或可為地方官魁的恩寵之兆,恰如宮貴人之於新黨。

  蕭衍輕聲一笑,說:「去!」

  這就是今日又不翻牌的意思了。

  武公公頭痛,皇帝即位兩年,宮中無嗣,連個小公主都沒有。

  翻牌子也是五日才翻,還總有那麼一兩次「去」。

  宮中無皇后,妃嬪不爭氣。

  有些老臣已經頗有微詞。

  可陛下卻不當回事。

  武公公心中發急,他作為敬事房總管,也會是文官口誅筆伐的對象。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更何況,宮裡連個能勸一勸的太后都沒有!

  他壯著膽子,打算勸一勸,剛說了半句:「陛下……這……」

  蕭衍卻轉身回了上座。

  武公公只好中途變啞,捧著托盤退出了殿外。

  *

  秀怡殿後的小花園裡,墻角擺著一個火盆,一小簇猩紅火苗飄飄搖搖。

  王貴人將手中紙錢撒盡,「槐花啊,下輩子投個好胎,別生來就做奴才。」

  她說罷就扶著黃鸝的手站了起來,朝殿內走去。

  身後的宮婢待火光燃盡,收走了那小小的火盆。

  王貴人問:「敬事房可傳來了消息?」

  黃鸝:「說是叫『去』。」

  王貴人冷哼一聲,「宮貴人又白費心思了呢,打扮得花枝招展如何,送羹湯又如何,陛下還不是不翻她牌子。我看吶,那月華裙說得再好,也搏不了寵愛。陛下既然叫去,就去罷。誰都討不到好,公平!」

  而摘芳殿宮貴人聽說叫「去」,也沒放在心上,陛下既說了要來看她,今天不來,五日後也會來!

  然而,這一『去』竟然就連『去』了大半月。

  顧儀知道的時候,已經是七月中旬的事情了。

  她慌了。

  顧儀這天一起床,就覺得頭暈目眩,眼前又浮現了那一道熟悉的白光的殘影。

  這鐵定不是貧血,肯定是劇情搞我!

  她急匆匆地派桃夾出門打探消息,才得知皇帝竟然已經快一個月沒踏足後宮了。

  「美人,今日又是翻牌的日子,要不要打點一二?」

  顧儀穩了穩心神,「宮貴人處有沒有新進的宮婢?」

  桃夾歪頭,不明所以,「沒聽說啊,怎麼了美人?」

  媽蛋!明明是宮貴人那個工具人沒有盡職盡責,為什麼是我又要不好了!

  「那司制司的趙婉還在當差?」

  桃夾笑了,「說得是呢,美人還不知道罷,她制了一條月華裙,奉給宮貴人,宮貴人原以為可以討陛下歡喜,可陛下這麼久都未去看她,宮貴人沒給趙婉好臉色呢,罰她半月間做了好些活計。」

  果然,劇情偏離了啊。

  按照原書劇情,宮貴人因為月華裙承寵,宮貴人因此將趙婉收入摘芳殿作貼身宮婢。

  趙婉得以見到蕭衍。

  兩人眉來眼去幾回,蕭衍就記住了趙婉這個宮婢。

  顧儀想哭,但是哭不出來。

  怎麼辦!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摸出了枕頭下的香囊,裡面有齊美人給她的一錠元寶,賣話本的錢。

  她咬牙給了桃夾,「去尋陸朝公公。」她思索片刻,又說,「然後去司制司問一問有沒有做好的月華裙,領一條來。」

  桃夾喜道:「是,美人!」

  這大半個月勸了美人數回,今日終於成了!

  桃夾走後,顧儀在殿中走來走去。

  蕭衍大概是由於近日拔擢官吏之事才不來後宮。

  新黨,舊黨,政權更迭,新帝要讓新人上位。

  前朝估計此刻也是一團亂麻。

  只是,如果蕭衍不來後宮,不能記住趙婉,主線偏離,她是不是又要重新來過?

  這白光有沒有時限,是不是死亡警告?

  還是她想多了?

  從前不都是直接鯊她嗎?

  難道這次是提醒她劇情或可轉圜?

  顧儀只覺死神的鐮刀高懸,白光殘影猶如催命符,一顆心七上八下,念頭幾起幾落,在殿中來回踱步。

  後宮之中的其餘諸人自然也在今日卯足了勁。

  有門路的家中紛紛送來信函,妄圖在官吏拔擢時節吹一吹枕邊風。

  王貴人給了黃鸝兩錠金元寶,「你去了之後,問一問宮月琴打點的什麼,定要壓過她去,若還是不夠,回到殿中,我再予你!萬不能讓那小人翻身,以為殿前穿個破裙子,送碗湯就能勾引陛下!」

  黃鸝收好金元寶,匆匆去尋高貴公公。

  采薇殿中,玉壺為難道:「娘娘今日還要掛紅簽?」

  淑妃對鏡描眉,「掛與不掛,在皇帝那裡無甚區別。」

  玉壺咬唇,說:「雖說如此,但娘娘……丞相大人不是讓娘娘勸慰陛下……」

  淑妃嘆氣,「本宮勸他,他能聽得進去?哪個世家之女不是背負了家門榮耀,一族榮光,如何盤算,他能不清楚?」淑妃冷笑數聲,眼中淚光轉瞬即逝,「可大伯怎麼就不懂了,蕭衡死了……姓齊的,翻不了身了!」

  玉壺撲通跪地,「娘娘息怒。」

  淑妃默然地瞄著眉,臨了,苦澀地一笑,「算了,讓他們今日撤了紅簽罷。」

  巳時剛過,陸朝已經送走三撥人了。

  桃夾匆匆而來,「陸哥哥忙著呢?」

  陸朝苦笑,「桃夾妹妹也忙?」

  桃夾不說廢話,將金元寶塞到陸朝懷裡,「我們美人,陸哥哥是知道的,上次陛下就點了我們美人,還望陸哥哥美言!」

  陸朝心道,皇上不知道是不是鐵了心地要避嫌,才在選官期間不入後宮,誰美言都沒用。

  武公公急得嘴裡都起泡了,還不是沒用!

  桃夾觀他神色,不再多言,深深一福道:「勞煩陸哥哥了!」

  從御花園出來,桃夾順道就去了司制司,趙婉恰在當值。

  桃夾笑嘻嘻地問:「掌制,我們美人差奴婢來問可還有制好的月華裙?」

  趙婉臉上一僵,這顧美人也是來羞辱她嗎?

  宮貴人邀寵無果,這月華裙也跟著受了怪罪。

  「顧美人想要這月華裙?」

  桃夾點頭,「美人喜歡這裙子,傾慕已久,煩勞掌制勻一條給我們美人。」

  顧美人,上一次皇帝翻得就是顧美人的牌子。

  趙婉回身看了一眼各宮的記箋,挑出了一條香色為底的月華裙給她。「此裙該合尺寸。」

  桃夾道完謝,捧著裙子就走。

  午時剛過,敬事房的副總管陶公公就頂著烈日來到了殿前。

  武公公因口舌生瘡,面君不雅,他就領了這差事。

  高貴公公率先出殿,看到淑妃牌子上打眼的紅簽沒了,有些驚訝。然後伸手,將秀怡殿王貴人擺在了第二行首位,摘芳殿宮貴人排在了第二行第二位。

  第三行首位排上春雨閣周美人,他思索片刻,還是將只給了一錠金元寶的秀怡殿顧美人擺在了第二位。

  齊活。「你進去吧。」

  蕭衍看見淑妃的玉牌,笑了一聲。

  齊家這是按捺不住了。

  他的視線卻沒有停留,到了第二排,宮中的幾個貴人皆是新黨,許久未踏入後宮,今夜便是他的姿態。

  他看了一眼宮貴人的玉牌排在第二位。

  他微微蹙眉,將排在首位的玉牌背面翻了過來。

  陶公公心中大石落地,唱道:「秀怡殿……」

  高貴心道果然。

  陶公公一口氣接上:「王貴人!」

  高貴:……

  聖心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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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可用之才

  不過半刻,闔宮皆知。皇帝久未踏足後宮,今日翻得竟然是秀怡殿王貴人的玉牌。

  摘芳殿宮貴人苦等多日,聞言,立時抄起手邊的玉如意,摔個粉碎,「賤人!」

  春芽連聲勸道:「貴人息怒!莫要氣壞了身子!」又勸,「下個月的中秋宮宴才是真真最緊要的,貴人不是說能不能升上分位,中秋可見分曉!」

  宮貴人冷笑兩聲,「我看她還能蹦躂多久!」

  中秋宮宴,她才是贏家!

  而秀怡殿正殿頓時一片熱鬧,顧儀臨窗一瞧,見到宮人成串,就明白了過來。

  不愧是王貴人……他爹!

  新官拔擢,肯定是摸準了蕭衍的心思!

  那她怎麼辦?顧父據說身在撫州,是個地方官,這種前朝拔擢,連火門都摸不到!

  拼爹不行!

  桃夾捧著月華裙回來,恰逢秀怡殿正殿盛況,安慰她,說:「美人,我們靜待五日再作打算!」

  顧儀苦笑一聲,不曉得她還能不能再挺過五天……

  如若不行,桃夾,讓我們六月十五再相逢!

  桃夾見她面露苦笑,乖覺地轉了話題,將手中月華裙獻寶似的遞給顧儀,「美人試試這裙子,穿在美人身上定是好看!」

  顧儀細細一看,裙擺褶皺處多色漸變,搖曳起來,果是光華流轉。

  她左右無事,穿上身試了試。

  銅鏡雖然照得並不清晰,但能分辨出月華裙的光影。

  顧儀走了幾步,桃夾驚嘆道:「美人美極!」若是陛下能看見就好了!

  桃夾眼睛一轉,「待會兒奴婢去打探打探,等陛下來時,美人去巧遇一番?」

  顧儀想了想,搖頭道:「尊卑有別,若是貿然前去,王貴人肯定會想法子整治我們。我們……還是再等五日。」

  暑熱正盛,殿中冰山送來絲絲涼意,王貴人興致勃勃地容宮人打扮過後,就坐在殿中不動。

  她躊躇滿志,心裡將待會兒要說的緊要話反反覆復念叨。

  一直坐到戌時三刻,皇帝終於來了。

  「皇上駕到。」一聲高唱隔窗而來。

  顧儀臨窗而立,看到了蕭衍的影子。

  她頓時開始頭疼了。

  桃夾見顧儀面色越來越差,以為她是心中難過,討她歡心,提議道:「美人,奴婢陪你玩大富豪!還是寫寫字?奴婢替你研墨?」

  顧儀按住劇痛的太陽穴,倒抽了口氣。

  「我去榻上躺躺!你沏壺熱茶來。」

  躺到榻上,那疼痛仿佛輕了些又仿佛沒有。

  顧儀一閉上眼睛,那過於熟悉的白光殘影閃現,嚇得她睜大了眼。

  桃夾扶著她的脖子,喂她喝了一口茶,見她臉色愈白,焦急說:「美人,是不是不舒服?奴婢去請醫政?」

  顧儀搖頭,「容我先緩緩。」要真是劇情歸零,再世華佗都無力迴天!

  顧儀躺在榻上,開始深呼吸放鬆。

  桃夾憂心忡忡地守在塌邊。

  *

  王貴人原本想替皇帝寬衣,可見他入殿之後已經自己摘了頭冠,坐在書房案幾前翻起了奏疏。

  她只得柔聲問道:「陛下渴不渴,臣妾殿裡新來的竹葉茶喝著不錯,要不嘗嘗?」

  蕭衍一目十行地讀奏疏,只「嗯」了一聲。

  王貴人親自去煮了茶,又端到他手邊。

  「陛下請用。」

  隔著氤氳茶煙,王貴人眼露熱切。

  蕭衍問道:「你伯父少子如今出仕?」

  王貴人沒想到皇帝如此開門見山,忙將自家爹信中的內容緩緩道出:「堂弟子伯尚未出仕,雖曾考過禮圍,但因先帝駕崩,未曾廷科。」

  蕭衍又問:「今年三月王子伯為何不考?」

  王貴人並未見過王子伯,靠回憶書信,答說:「堂弟子伯體弱,去年冬生了一場大病,延醫問藥多時,因此才誤了今歲三月廷科……不過堂弟子伯素有才名,陛下若是有意,可令子伯親策於廷,查觀一番……」一番話說完,王貴人自覺信中要點皆是說盡,霎時如釋重負。

  蕭衍「嗯」了一聲,喝了一口茶,難得地淺笑道:「好茶。」復又去看手中卷軸。

  王貴人喜上眉梢,「若是陛下不棄,臣妾可在側撫琴,陪伴陛下。」

  蕭衍側頭看書房中的琴台,「在殿中撫琴亦可。」

  宮人便把琴台挪到書房外的正殿中,由王貴人撫琴。

  焚香過後,王貴人指尖輕撫琴弦。

  琴音婉轉,隔了一段距離,倒是不吵。

  蕭衍手執朱筆批註奏疏,這一撥新進官員皆是從五品,六部員外郎。

  他不想全權任用翰林出身,這麼些年來翰林院中的從學士到庶吉士,齊,柳,吳姓氏居多,若非這三姓,也與這三族有盤根錯節的關係。

  這樣的進士,同進士,可用,但不可皆用。

  王貴人撫琴好幾曲,手指頭都酸了。

  可皇帝仍舊沒有停筆的意思。

  報時的太監附耳高貴道:「高公公,亥時過半了。」

  高貴公公點頭,示意殿中宮人出來,伸手合上了殿門。

  王貴人適才從琴台處起身,正欲說『陛下該安寢了』。

  殿門外卻傳來極快的腳步聲,「咚」一聲響後,又是幾聲拍門的重響。

  「求陛下去看看我們美人,顧美人……她不好了……嗚嗚……」說到後來,嘴巴像是被人捂住了。

  王貴人霎時柳眉倒豎,小賤人!

  她正要出去好好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賤人,卻見皇帝從書房轉了出來。

  她急忙蹲福,「陛下,怪臣妾沒有調教好殿中之人,驚擾陛下了。」

  蕭衍充耳不聞似的,拉開殿門。

  桃夾見到皇帝,眼中含淚,「求陛下去看看美人,美人突發頭疾,求陛下憐惜!」她說罷,一連磕了三個響頭。

  難道顧美人是真不好了?

  蕭衍見她神色愴然,抬腳往顧美人所在的西偏殿而去。

  高貴公公緊隨其後,不忘讚許地看了一眼桃夾,是個人才!

  演得真真的!

  顧儀頭疼欲裂,她即使不閉眼,也覺得那一道白光就近在眼前。

  她疼得死死拽緊了床帳垂下的絲縷飄帶,手背上青筋盡顯,疼得她恨不能即刻原地去世重刷!

  耳邊腳步聲漸近,步伐輕而快,隨著來人越來越近,她的頭疼似乎奇跡般地緩解了一些。

  顧儀這才有些力氣扭頭看是誰。

  蕭衍微微蹙眉,看她的臉色比上次見白了許多,猶疑道:「你真的頭疼?」

  顧儀趴在榻上,虛弱地象徵性地拜了拜,「問陛下安。」

  蕭衍坐到木榻之上,伸手碰觸她的額頭,摸到了一層冷汗。「傳醫政。」

  高貴公公立刻轉身差人去辦。

  這顧美人是真病了?還是……真真是個狠角色?

  身體貼近了蕭衍,顧儀的頭疼仿佛又好了些。

  她腦中靈光一閃,斷斷續續,開口說:「陛下……能來看臣妾,臣妾實在欣喜……只是如此病容被陛下看見,臣妾實在無顏面君……幸而,幸而容裝尚算齊整。」她握住了蕭衍的一隻手,微涼。

  蕭衍一僵,似乎要撒手,她緊緊捏住不放,放柔聲音道:「所幸,今日臣妾新裝,陛下,你看,這臣妾身上的月華裙,陛下喜歡嗎?」

  顧儀一面說,一面目不轉睛地看著蕭衍。

  蕭衍看她目光若水,盈滿了期盼,卻又膽怯。

  他看了一眼那裙子,「甚好。」

  顧儀再接再厲,「陛下喜歡!臣妾心中實在歡喜!明日……若是臣妾頭疾好了,臣妾定要去賞那司制司的掌制趙婉,是她特意為臣妾做了此月華裙!」

  趙婉,蕭衍從前並未聽過此名號。

  賞就賞罷。

  顧儀忽而腦中一輕,頭疼消失了。

  媽耶!

  顧儀肩膀落下,人順勢倒回了木榻,長舒了一口氣,刺激!

  蕭衍看她露出會心一笑,這是真的歡喜?

  顧儀握著蕭衍的手晃了晃,勝利的握手式的。

  感謝你,劇情沒有鯊到我!

  這是在撒嬌?

  她病中情態與往日似乎不大相同,蕭衍低聲勸慰道:「醫政就快到了。」

  話音剛落,一個灰袍中年人背著藥箱就進到了西偏殿,「微臣叩見皇上。」

  蕭衍起身,讓出了塌邊的位置,「顧美人突發頭疾,不知是何緣故。」

  醫政垂首,將絲帕蓋在顧儀手腕上,細細把脈。

  顧儀有點心虛。

  醫政把了半晌,才轉頭對蕭衍道:「顧美人這是氣血有虧,才突發頭疾,臣可開一副安神補氣血的方子,假以時日,定能補氣養血。」

  蕭衍頷首。

  醫政便提筆刷刷地寫起了方子。

  顧儀:行吧。

  醫政走後,高貴公公帶著宮人也退到了殿外。

  蕭衍見顧儀面色似乎好轉了不少,「你的頭還疼嗎?」

  顧儀搖頭,「只是微疼,尚能忍受。」其實不疼了。

  蕭衍嘆了一口氣,「安寢罷。」

  顧儀見他脫下明黃常服,猶豫道:「陛下……不回王貴人處?」

  蕭衍笑了,「你這是在拈酸吃醋?」

  顧儀趕緊搖頭,「臣妾不敢,只是臣妾頭疾……」怕體力跟不上啊。

  蕭衍:「朕也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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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貴人

  殿外人聲漸消,燭火燃盡,殿中漆黑一片。

  顧儀先前驚心動魄了一場,現在反而睡不著了,閉著眼睛假寐。

  蕭衍睡不著,翻了個身,正對顧儀的側臉,見她的睫毛微顫。

  顧儀本打算繼續假寐,可他的呼吸近在咫尺,耳朵好癢!

  「睡不著就睜眼。」蕭衍沒好氣地說。

  顧儀睜開眼睛,乾笑了一聲,扭頭看他,「陛下也睡不著啊。」伸手揉了揉發癢的耳垂。

  蕭衍在暗中看見她亮晶晶,圓溜溜的眼睛,心中想起她今日特意穿了月華裙,繼而聯想到當日宮貴人也穿過此裙,還說是暗合了她的閨名,於是問顧儀道:「你的閨名叫什麼?」莫非也是暗合了此裙?

  鬼知道顧美人的閨名叫什麼啊!書上又沒有寫!

  顧儀權衡片刻,模稜兩可地說:「陛下可以叫我小儀。」

  蕭衍:「小怡?」

  欸,外甥!

  顧儀暗笑。

  蕭衍:「你在笑什麼?是哪個怡字?怡然的怡嗎?」

  顧儀一筆一劃在空中寫,「令儀令色的儀。不是秀怡殿的怡。」

  蕭衍聞言低聲一笑,「令儀令色……顧長通是寄如此厚望予你麼……」

  顧儀心虛地不說話了。

  蕭衍以為她是害羞。等了片刻,卻聽她開口問:「陛下,既然不是秀怡殿的怡,那臣妾可以不住在秀怡殿了嗎?」

  蕭衍挑眉,「哦,為何?」

  藉著窗外的月華,顧儀定睛細看了一眼蕭衍,見他眉目清朗,不似有怒,大膽說:「臣妾有些懼怕王貴人,怕她明日又讓臣妾抄宮規。」

  雖然,她很想跟齊美人住得近些,但王貴人的宮鬥腦她確實有些頂不住了,要是能單獨有個住處,就好了!

  蕭衍看她果然拈酸吃醋為表,還是有些上進心。

  這是在暗示,她不願屈居王貴人殿中。

  「那朕……升你為貴人,給你指一處空著的寢殿?」

  真的假的?

  顧儀直起了身子,「陛下說真的?」

  蕭衍:「天子一言,自然當真。」

  顧儀高興地磕了個頭,只是床榻狹窄,額頭磕到了蕭衍硬邦邦的胸膛上。

  「謝陛下隆恩!」漲月俸了!

  蕭衍把她的腦袋按回了枕頭。

  「你想要個什麼封號。柔嘉維則。令儀令色。柔?嘉?維?」

  顧儀忙道:「貴人何來封號,就稱顧貴人!」必須讓他馬上忘掉小儀,若是顧家人進京述職,名字一對,不對!她就露餡了!

  好在蕭衍沒再繼續追問。

  剛被口頭升了職的顧儀心中激盪了一會兒,又扭頭仔仔細細地打量了蕭衍一眼。

  月光照進帳中,他的眉睫暗如鴉羽,鬢如刀削,而白玉微瑕之處就是他額角橫臥的一道淺疤。

  不能聊這個,還是聊別的。

  關心領導的起居最保險。

  顧儀:「臣妾看陛下眼底有些青黑,近日來可是政務繁忙,還是要注意休憩,多多安睡。」

  蕭衍冷笑一聲,「官官相護,朕如何安睡!」

  說得自然是選官之事,新舊兩黨的風波。

  顧儀決定給他灌碗雞湯,「陛下親萬機,勵精為治,雷霆手段,然也有徐徐圖之之時,陛下天資聰穎,孜孜不倦,假以時日,朝堂盡在天子之手,如陛下之言,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放心,書裡安排得明明白白,雖是絕情帝王,但也是一代帝王!

  蕭衍看她說個不停,嘴唇一張一合,皓齒朱唇。

  顧儀還在即興發揮,蕭衍卻忽然伸手,食指腹覆住她的嘴巴,沉聲道:「噤聲,溜鬚拍馬之輩。」

  行吧。

  顧儀好想翻白眼,但還是要保持微笑。

  後來就……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卯時正,蕭衍起身去上朝。

  顧儀迷迷糊糊地醒了片刻,又翻了個身睡了一個回籠覺。

  一覺醒來,顧儀就被正式升職成了顧貴人,特賜河洛殿偏殿,但因為主殿無人,整個河洛殿只有她一個顧貴人。

  枕邊風真的有效,誠不欺我!

  桃夾領著宮人歡天喜地籌備搬殿事宜。

  今日就搬,馬上搬!

  顧儀不想跟王貴人正面交鋒,麻利地先去了河洛殿,又囑託桃夾轉告齊美人她可以隨時來河洛殿找自己!

  顧美人一夜之間變成了顧貴人。

  摘芳殿宮貴人聽了侍婢的傳話,大笑道:「王秀啊王秀,一報還一報啊,當日假裝有疾騙得陛下舍顧貴人而去,如今顧貴人稱頭疾,又引陛下舍下王秀,到底還是顧貴人厲害,轉眼就成了貴人,還搬進了無主的河洛殿,真是一出好戲!」

  春芽:「奴婢還聽說,昨夜太醫院的醫政確實去了秀怡殿西偏殿替顧貴人診脈,或許顧貴人是真犯了頭疾。」

  宮貴人淺淺一笑,「既如此,我便備些薄禮去河洛殿探訪這個新封的顧貴人。」

  而秀怡殿正殿裡的王貴人則是連聲冷笑,「小賤人,看她能蹦躂幾時?」

  按照往日王貴人的品性,該是怒火沖天地殺上了河洛殿,如今人卻還在秀怡殿裡好端端地坐著,黃鸝不解道:「貴人,不去河洛殿理論理論?」

  王貴人已是按照家書舉薦王子伯,這件大事辦了,因此她不是特別氣惱,再說,顧貴人只是個貴人,顧家又在撫州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能有什麼作為,貴人就頂天了!而自己呢,中秋宮宴過後就該升位了,還是要壓她一頭。

  「河洛殿那種地方,也配我去!」

  *

  河洛殿無主,顧儀的寢殿在東偏殿,書房,花廳就都設在了正殿。河洛殿後有一方小花園,花木扶疏,草木盡處是石砌的圓池子,其中養了幾條金色鯉魚。

  殿內宮人忙進忙出,顧儀怕杵在殿裡礙手礙腳,便站在花園裡喂魚。

  那金鯉魚不過巴掌大小,吃食的時候一擁而上,很是凶悍。

  顧儀賞了一會兒魚,桃夾就來報:「貴人,宮貴人來河洛殿了。」

  宮貴人,來得正好!她正愁如何將劇情拉回主線!

  宮貴人沒有收趙婉做貼身宮婢,其後的許多劇情都無法實現。

  顧儀思索片刻,問:「那個梨花衣裳木架此際在何處,已經搬到寢殿了嗎?」

  桃夾:「還沒有,放在正殿花廳裡呢。」

  「嗯,你將昨日那條月華裙掛上。再引宮貴人去花廳飲茶。」

  桃夾領命而去。

  顧儀在原地站了一小會兒,才緩步去了花廳。

  一進花廳,果見宮貴人的目光落到了梨花木架上。

  顧儀笑道:「宮姐姐來了,今日新遷此殿,事物雜亂,姐姐見笑了。」

  宮貴人淡笑,「無妨,聽說顧妹妹病了,我便來看看。」

  「謝姐姐掛心,昨夜忽發頭疾,照著醫政的方子,喝了藥,已是好些了。」

  宮貴人頷首,「那就好。」

  宮貴人身後站著的春芽拜道:「問顧貴人安。」

  顧儀擺手,「起來罷。」

  坐下後,又問宮貴人,「姐姐可喜歡這花茶?」

  宮貴人放下茶杯,「茶好。」她轉而看向木架上的香色月華裙,「可我看此裙更好。」

  顧儀笑道:「姐姐眼光甚好,陛下也誇此裙呢!因此誇讚,我今日還賞了司制司的掌制。」

  「哦?是嗎?」宮貴人轉回視線。「司制司掌制,匠心獨運,確實不可多得。」

  顧儀又是一笑,「姐姐說得極是,我打算改日就將她召進河洛殿,專司衣裙女紅,一等貼身宮婢,論品級與掌制相比,也是不差。」

  宮貴人頷首,轉了話題。兩人不痛不癢地又聊了一會兒,宮貴人便帶著春芽匆匆而去。

  桃夾欲言又止,一臉不情願,顧儀開口,說:「我是盼著宮貴人能將趙婉收入摘芳殿。」

  桃夾:「為何?」

  顧儀笑笑,「惜才。」

  宮貴人走得急,春芽緊隨身後,「貴人是想去司制司?」

  宮貴人:「捷足先登罷了。」

  春芽皺眉:「只是奴婢覺得顧貴人好生刻意。」

  宮貴人笑了一聲,「她刻意也好,無心也好,趙婉說起來,的確是個可用之人。」

  過了幾日,果然聽說趙婉進了摘芳殿做一等宮婢。

  顧儀心中大石落地。

  此刻正值午後,昨夜下了一場微雨,不算太熱,清風送涼,顧儀就想去喂魚。

  還沒等到桃夾把魚食拿來,殿外傳來一聲:「皇上駕到。」

  顧儀看蕭衍穿著朝服走進殿來,立刻拜道:「皇上金安。」

  「平身。」蕭衍看她穿了皮靴,問:「你要出門?」

  顧儀老實道:「臣妾要去園子裡賞魚。」

  蕭衍下朝後,鬼使神差地就走到了河洛殿。

  「那朕也去看看,這河洛殿還未來過。」

  顧儀立刻吹捧起來,「陛下隆恩,將河洛殿賜予臣妾,此殿甚偉!又有花園池塘,聽說藤架上的葡萄下月就會結果,若是好吃,臣妾定會獻給陛下。」

  蕭衍看她笑靨如花,「嗯」了一聲。

  果是溜鬚拍馬之輩。

  桃夾拿了魚食回來,浩浩蕩蕩一行人就到花園裡去觀魚。

  平日裡,一兩個人圍著池塘,游刃有餘。如今顧儀,蕭衍,再加上桃夾,高貴和四五個隨行宮人,這一方園地就擠了。

  蕭衍一看,池塘中的金色鯉魚也不過數條,已是露出幾分不耐,而身旁的顧儀還在興致勃勃地投食。

  高貴公公察言觀色的本事爐火純青,見到皇帝臉色,即刻提議道:「皇上,不若去御花園中賞魚,聽說新近了百條鯉魚,若是貴人喜歡賞魚,不是更妙,再者,桃園裡也結果兒了,夏日最是可口,賞賞景,不也有趣兒!」

  蕭衍看顧儀停住動作看他,「那……亦可。」

  宮人唱道:「移駕御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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