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漠小蘭 -【男主他老是那樣絕情】《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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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4-6 09:02 PM

第30章 雖遲必到

  兩人對坐,靜默片刻,仍舊生疏得尷尬。

  顧儀笑問:「才人初遷河洛殿,昨夜睡得可好?」

  趙婉:「勞貴人掛記,偏殿一應俱全,妾身睡得極好。」

  顧儀點頭,「如此甚好。才人若是還有別的需要,傳宮婢告知即可,河洛殿裡沒有那麼大的規矩,才人也不必每日都來請安。」

  趙婉垂首:「但聽貴人吩咐。」

  這麼小白花的女主,顧儀有點接受不能!

  她假咳了一聲,「既無事,才人可以回去了,我……」顧儀正打算編個說法,殿外卻傳來一個陌生宮婢的聲音:「問貴人,才人安,德妃娘娘請二位主子去落英宮坐坐,說許久不見,甚為想念。」

  顧儀不禁起身,「好,你速回德妃娘娘,我們隨後就到!」

  德妃,終於要正式出場了。

  原書中,德妃對於趙婉的刁難,始於她從烏山別宮回京,受封婉美人之後,現如今,趙婉是趙才人,住在河洛殿偏殿,因此連帶她也被請去落英宮喝茶,顧儀頓覺頭大。

  宮婢自去回話,趙婉看顧儀微微蹙眉,問:「貴人,與德妃娘娘沒有打過交道?是有些擔心?」

  顧儀:「我與德妃娘娘先前並未私下見過,今日去拜會,也是自然。」

  顧儀略微整理了妝容過後,就和趙婉一道緩步朝落英宮而去。

  落英宮面闊五間,黃琉璃瓦歇山頂,檐下是一道長廊。

  顧儀和趙婉到了正殿門前,就站在廊上等待傳喚。

  正殿門內立著琉璃屏門,屏前一個剔紅孔雀牡丹紋幾,上擺青花折枝花紋八方燭台。

  比之河洛殿,秀怡殿,奢華數倍。

  不愧是德妃,也不愧是柳飄飄她爹!

  此時天氣微冷,秋風卷地,顧儀雙手攏在大袖中,站在殿門外。

  過了好一會兒,還是不見傳喚。

  桃夾附耳道:「早知如此,奴婢就該給貴人備一個手爐。」

  顧儀搖頭,「這裡景致好,你看,前院裡的楓葉紅了,不也好看。」

  趙婉站在顧儀一步之後,聞言,不禁也去看前庭中立著的楓樹。

  楓葉火紅。

  已近深秋了。

  一個身穿絳紫花團上衫的宮婢出了殿門,蹲福道:「德妃娘娘請二位主子進殿。」

  顧儀微笑道,「多謝,煩勞引路。」

  德妃坐在殿中的紫檀圈椅上,聽到了顧貴人的聲音。

  溫柔的一把好嗓子。

  狐狸精!

  她不悅地摩挲起手上的纏枝金甲套。

  顧儀和趙婉進到殿中,朝著上首處的德妃,齊齊拜道:「問德妃娘娘安。」

  德妃看到兩人面目,更是不悅。

  顧貴人,她在中秋宮宴上見過,是個美人。

  可沒想到,那烏山別宮裡受封的趙才人也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皮相。

  難怪!

  她直起身子,柳眉微皺,復又舒展,「二位妹妹,客氣了,何必行如此大禮,起來罷,不過是找你們來,與你們說說話,喝喝茶罷了。」

  德妃轉頭吩咐宮人:「賜座,上茶。」

  宮婢搬了兩個矮凳來,坐下去以後,人頓時就矮了一大截。

  德妃居高臨下地看向趙婉,淡笑道:「這就是新封的趙才人罷,果是好相貌,本宮見了都喜歡呢!」

  開始了,開始了,女一女二的戰鬥開始了!

  顧儀手中捧著一盞熱茶,紋絲不動,力求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趙婉低眉順目,「德妃娘娘謬讚了。」

  德妃又是一聲嬌笑,「若非如此,本宮就更是稱奇了,陛下從前可從來都不恣意提攜宮婢,奴才就是奴才,怎麼做主子!」

  趙婉心中一痛,輕咬朱唇,吐不出半個字來。

  德妃心中滿意,看向顧儀,「顧貴人,說呢?」

  顧貴人什麼都不想說!

  顧儀盡力笑得乖巧,「娘娘有所不知,趙才人本是女官出身,曾是司制司掌制,匠心獨運,月華裙就是才人所制,並不是奴才。依妾身來看,娘娘才當真是珠玉在前,雍容風華,陛下在烏山別宮中,只是瞧著妾身和才人有幾分新鮮罷了。」

  德妃輕笑一聲,「顧貴人口舌這般伶俐。」

  而趙婉卻側臉驚訝地望了顧儀一眼。

  顧儀又笑:「在娘娘面前湊趣兒也是妾身的榮幸。」

  德妃面色稍霽,「今日請你們來,還有一事與你們說道,十月將至,去歲本宮辦了一場捶丸戲,闔宮都樂上一樂,今歲,趁著還未下雪,便想著也辦來解悶,去歲是王貴人,宮貴人替本宮參謀,可二位貴人如今已是婕妤,這種跑腿的差事,本宮也實在不能叨饒了,田貴人呢,又是個藥罐子,本宮就將此差事交給河洛殿的二位了……」

  書中德妃對婉美人委以重任,當然是為了讓她搞砸,在御前出醜,但現在拉上自己,是墊背嗎……

  顧儀正想開口拒絕,卻聽殿外長聲唱道:「皇上駕到。」

  德妃立刻欣喜地起身,去迎:「皇上來了!」

  顧儀和趙婉跟著起身,立到一旁。

  修羅場,雖遲必到。

  女二,男主,女主的情感小漩渦。

  她這個工具人恰恰又出現在這裡……

  德妃拜道:「參見陛下。陛下去了烏山別宮,許久不見,臣妾時時掛念。」

  蕭衍扶她起身:「平身,今日下朝朕看時辰尚早,就來看看你。」

  德妃聞言大喜,「陛下隆恩。臣妾特意備了陛下愛喝的竹葉茶,請陛下品鑒。」

  蕭衍淡笑:「愛妃有心。」

  目光卻看見德妃身後,垂首站著的顧儀。

  看她低眉順目地站著,像個呆子。

  德妃回身一望,「臣妾都忘了,今日二位妹妹也恰在殿中,方才我們一道再說今歲捶丸戲呢。」

  蕭衍徑自落座,挑眉道:「哦,說來聽聽。」

  德妃坐到他身旁,左手金甲套輕輕搭在他的右臂上,笑靨如花,「臣妾是想著宮婕妤,王婕妤既已升位,這些小事就不必總是叨饒她們,今年捶丸戲準備,臣妾就準備交予河洛殿的顧貴人和趙才人。」

  蕭衍笑道:「主意甚好。」

  德妃見皇帝心情好,又笑:「往日裡都是姐姐妹妹湊趣兒玩捶丸戲,可十月的捶丸戲,陛下一定要來捧臣妾的場啊。」

  蕭衍:「朕當然會去捧場。」他的目光掃過,尚還站在一旁的二人身上。

  德妃見狀,問:「趙才人,既是陛下贊好,今歲捶丸戲可得好好籌劃,萬不可出半點差錯。」

  劇情在線了!

  顧儀眼風去瞄趙婉,見她一臉鄭重道:「阿婉定當盡心竭力。」

  蕭衍笑道:「那朕拭目以待。」

  趙婉心中一喜,克制住唇角的笑容,「謝陛下吉言。」

  蕭衍見顧儀眼神看過趙才人,瞄過德妃,卻遲遲落不到自己身上,「顧貴人,如何說呢?」

  顧儀適才抬眼看了看蕭衍,見他頭戴玉冠,桃花眼瞬也不瞬地盯著自己,於是垂下眼,道:「臣妾也定當盡心竭力。」

  德妃側頭細看了一眼皇帝,見他專注地盯著顧貴人。

  她伸手拉了拉他的袖袍,「陛下,既然陛下來陪臣妾了,二位妹妹在落英宮裡也喝過茶了,臣妾就放她們回河洛殿罷。」

  顧儀聞言,暗暗舒了一口氣。

  蕭衍看顧儀肩膀微微沉下,這是松了口氣……這麼著急要走?

  「退下吧。」

  顧儀蹲福:「臣妾告退。」

  趙婉慢了半刻,道:「臣妾告退。」

  走出落英宮,趙婉猶豫問顧儀:「貴人,這籌備捶丸戲,貴人心中可有主意?」

  顧儀回顧書中內容,「我心中沒有,但我知曉你一定有,待到德妃娘娘將《丸經》送來,你按照上面的指示籌備,末了,我們再一同商量。」如何在保證劇情主線的前提下,把鍋都甩掉,甩掉!

  趙婉屈膝一福,「得貴人信重,阿婉感激不盡。」

  顧儀扶她起來,「不必多禮,我信你!」按照劇情,承寵過後,再有一波小坎坷,你很快就要崛起了!進入瘋狂打臉模式!

  *

  「陛下,在想什麼呢?」德妃親手泡了竹葉茶,遞到蕭衍手邊,見他單手支在黃花梨木椅的扶手,似乎是在……發呆?

  德妃見蕭衍眼神轉過來,淡笑道:「朕只是在想……柳丞相為何又稱病不朝?」

  德妃心中一沉,臉上笑道:「阿爹年紀大了,每遇霜寒天氣,腿疾發作,陛下勿要見怪。」

  蕭衍:「拔擢官員甫入六部,柳丞相乃國之棟梁,朕還望他好生將養,早日赴朝。」

  德妃笑意勉強,「臣妾定將陛下的話傳予阿娘。」

  柳放心中雖對新官拔擢亦有不滿,但不敢像齊若唐一再勸諫,只稱病不朝。

  蕭衍今日來無非是想敲打柳家一番,不能學齊家,心太大。

  他品了一口茶,「愛妃茶藝又進益了。」

  德妃:「謝陛下誇讚。」

  蕭衍飲過一盞,起身道:「朕還要迴天祿閣,便不留了。」

  德妃慌忙起身,「陛下一盞茶的功夫,就要走?」

  蕭衍:「朝中事務繁雜,朕改日再來瞧你。」說罷,真朝殿門而去。

  德妃覺得今日的皇帝不同,可又說不出是哪裡不同。

  她一咬牙,從後抱住了蕭衍的腰身。

  蕭衍頓住腳步,笑道:「這是怎麼了?」

  德妃臉漲得通紅,「臣妾失儀了,只是臣妾許久都沒見過陛下了,今日……今日雖不是翻牌的日子……但臣妾希冀陛下能留下……憐惜臣妾……」

  她說罷,卻見面前的皇帝沒有回應。

  等了片刻,德妃心中越發沒底,不禁鬆開了手臂,抬頭道:「陛下……」

  蕭衍轉身,臉上帶著淺笑。

  德妃笑意還未及眼底,卻聽他,說:「朕今日實在太忙,改日再來看你。」

  德妃只好蹲福道:「那臣妾等著陛下,恭送陛下。」

  皇帝走後,德妃緩步走進寢殿,尚儀局送來的烏山別宮彤史就在床頭,寥寥幾筆,猩紅刺目。

  德妃抓起床頭的玉如意猛地摜到地上,上好的青玉霎時摔得粉碎,化作齏粉。

  「都是那幫狐狸精!」

  她今日捨了臉面都沒能留下皇帝,心中又氣又急,委屈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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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4-6 09:02 PM

第31章 佩服,不愧是河洛殿那位……

  殊不知自己已經被劃入「狐狸精」陣營的顧儀回到河洛殿,原以為可以稍作喘息。

  可一下午,整個河洛殿來客絡繹不絕。

  王婕妤前腳走,又有人後腳來,連平日裡沒什麼往來的周美人,陳美人都來河洛殿與顧儀寒暄。

  顧儀心累,還要打疊起精神來應付。

  宮妃來寒暄,話裡面嚼來嚼去,無非就是打探趙才人為何在烏山別宮被皇帝意外地受封才人。

  為何又在河洛殿裡,是不是宮婕妤惹怒了陛下,還是她惹怒了陛下。

  或是宮婕妤靠此婢女搏寵,反而便宜了她。

  諸如此類,云云。

  顧儀笑著打哈哈,「陛下興許憐愛趙才人。旁的,我也不知道,不若去問問陛下。」

  等到送走陳美人,顧儀才有空歇息片刻。

  「晚膳的鍋子什麼時候送來?」

  桃夾:「已經派人去膳房提膳了,想必片刻後就到。」

  顧儀笑道:「好,德妃娘娘送來的丸經,給趙才人了嗎?」

  桃夾點頭,「先前一送來,就派人給了,奴婢看貴人和美人們說話,就沒來回話,趙才人翻過丸經,就去尚功局和工匠所找擅長作捶丸,捶棒的宮人了。」

  顧儀提點桃夾,「你在宮中熟悉人事,籌備捶丸戲這幾日幫襯趙才人。」見桃夾張嘴要辯,顧儀搶白道,「這德妃娘娘的差事,可是河洛殿的差事,出了差子,讓人揪住錯處就不好了。」到時候,大家都是背鍋俠!

  桃夾嘟嘴,「奴婢知道了!」

  「顧貴人,就這樣作甩手掌櫃?」

  是蕭衍的聲音。

  顧儀回身一望,真是蕭衍。

  她飛快掃過殿外的宮人,早已是跪了一地,可沒有傳報,也不知道蕭衍方才在殿外站了多久。

  她蹲福道:「參見皇上。」

  蕭衍抬手,示意她起來,目光落在桌上擺著的兩盞殘茶。

  顧儀解釋道:「陳美人來殿中與臣妾敘舊,剛走不多時。」

  蕭衍「哦」了一聲,撩袍落座。

  顧儀不知道蕭衍這個時辰是為何事而來,難道是去看趙婉,順道過來看看她?

  蕭衍見顧儀呆立不動,「顧貴人許久未回宮,河洛殿連杯茶都不願上了?」

  顧儀回過神來,去看桃夾。

  桃夾立刻蹲福:「陛下恕罪,奴婢立刻差人奉茶來。」

  「陛下恕罪。」顧儀說罷,頓了頓,試探道,「陛下,今日來是有何事吩咐臣妾?」

  蕭衍眉心微蹙,不知她今日口吻為何如此生疏,心中生出幾分不悅,「怎麼,顧貴人,若是朕無事,就來不得河洛殿了?」

  顧儀慫了,乾笑一聲,「陛下,這是什麼話,臣妾整日都盼著陛下來!」

  蕭衍神色稍霽,「油腔滑調。」抬眼卻見她還直挺挺地立在桌前,並未坐下。

  心中驀然想起烏山別宮訓誡她的時候,他緩聲道:「坐下罷。」

  顧儀落座後,恭恭敬敬道:「謝陛下賜座。」

  蕭衍聞言,眉頭一跳,一股道不明的煩躁漫上心頭,抬眼道:「顧儀……」

  顧儀靜待下文,卻一直等不到下文。

  「陛下?」您把話說完啊!

  蕭衍卻說:「你晚膳叫膳了嗎?」

  顧儀點頭,「臣妾今日叫了牛肉鍋。」

  兩人沉默了片刻。

  顧儀摸不準他是不是要去找女主,可蕭衍凝眉默然的表情有點可怕,她猶猶豫豫地開口問:「陛下,要留下來用膳嗎?」

  蕭衍聽她語意勉強,小心翼翼,心中不快愈盛。

  顧儀……朕平日待你如何。

  不過區區訓誡了你一回,你就這樣怕我?

  況且,朕許你的,不是你所求麼。

  蕭衍一聲不吭,起身拂袖而去。

  顧儀茫然了。

  桃夾沏好茶回來,見到人去樓空,「貴人,陛下呢?」

  顧儀:「呵呵。」

  隔了幾天,司賓司就將捶丸戲的宮中庭院輿圖送到了顧儀手裡。

  捶丸,以木棒擊球,進入地面提前挖好的洞穴,和現代的高爾夫球非常相似。

  輿圖選的是御花園一隅,雖沒有《丸經》中所載的山野起伏的地形,卻設置了假山,花木,石徑的蜿蜒曲折路線。

  園中上共建五個球窩,窩旁插旗作標。輿圖上標明了球窩,旗,以及擊丸執棒的大致位置。

  顧儀仔仔細細地看了好幾遍,生怕出了差錯。

  她看罷,問桃夾:「請帖都送往各宮了嗎?趙才人督促工匠所制捶丸都給德妃娘娘過目了嗎?」

  桃夾點頭,「趙才人昨日就將器具都送去了落英宮,德妃娘娘想必已是看過了。」

  顧儀:「待到器具放歸司賓司留待捶丸戲當日使用,你就速帶人去查看一遍,尤其是捶丸之球,每一顆木球都務必要細細稱過重量,確保萬無一失。」

  桃夾皺眉道:「貴人,是怕有人動手腳?」

  顧儀點頭,「正是。德妃娘娘辦捶丸戲本是秋日消遣,一樁好事,各宮為了湊趣兒,計籌打球,皇上亦會親臨,難保有人居心不良,作弊取勝就不好了。」

  桃夾:「貴人英明!那奴婢明日就去!」

  顧儀放下心來,桃夾業務能力沒得說,雖然對外脾氣糙點,但鎮得住場。

  按照書中劇情,此秋日捶丸,女主獨霸片場,拔得頭籌,但德妃要求檢驗捶丸之球,發現女主所用之球比其他球略重,在坡道上擊球更占優勢,在平地上不會被風吹飄,就說她奸佞,作弊,謀寵,又因女主是籌備丸戲之人,更是以公徇私,罪加一等。

  女主被罰在落英宮外長跪兩個時辰,可偏偏又下大雨,生了一場大病。

  實慘。

  後來,才知道這一切都是德妃自導自演。

  而如今,顧儀成了籌備之人,肯定不想做背鍋俠。

  並且,女主此番受不受辱……應該不影響主線劇情……吧……

  桃夾見顧儀凝眉深思,轉而替她沏上一杯茶,轉了話頭,「貴人……明日就是翻牌的日子裡,要不要奴婢去尋高公公?」

  自烏山之行後,桃夾已經和高貴公公說得上話了,不必再找陸朝,這個中間商。

  顧儀聞言,不覺有些頭疼。自蕭衍上次拂袖而去,她到今天都莫名其妙,不懂究竟是為啥。

  況且,蕭衍按照劇情肯定要翻女主的牌啊。

  顧儀搖搖頭,「不了。」她猶豫道,「掛紅簽吧。」

  桃夾算了算日子,「不是……還沒到嗎?」

  顧儀擺了擺手,「就快到了……」

  桃夾只得依言行事。

  天祿閣中,靜若荒墳。

  閣中立著的兩個宮人皆垂頭不語,恨不能生生屏住呼吸。

  高貴公公緩步入閣,將茶盞放在紫檀木長桌上,「陛下,喝口茶吧。」

  這種端茶送水的活計,多是由伺候茶水的宦官來作,可昨天那茶水宮人,打濕了托盤,就被打發出了天祿閣。

  平日裡,皇帝對於下人並不苛責,托盤濕了是個小錯,他可能都不會注意到。

  昨天,卻把人打發了。

  高貴公公用腳趾頭想,都知道皇帝是心情不好。

  他越是沉默,心情就越是不好。

  前朝的事近來也有了進展,高貴公公猜,問題可能是出在後宮。

  但想起後宮,此際能給皇帝添心煩的,那自然就只有河洛殿顧貴人了。

  高貴公公在心裡給顧貴人豎了個大拇指。

  佩服!

  蕭衍尚在批奏疏,看了一眼茶碗,沒有動。

  閣外傳來些微聲響,他不由得皺眉。

  高貴公公立刻道:「奴才這就去看看是什麼動靜!」

  高貴公公出門就看見是德妃娘娘身邊的丫鬟冬草。

  冬草乖巧一福:「高公公,我們娘娘派奴婢來給皇上送道點心,是新烤的柿子餅,勞煩高公公轉交。」

  高貴公公心中為難,又來了!

  這幾日,皇上剛回皇宮,宮妃們成日來送東西。

  可沒看見,皇帝心情不好啊!

  他面上帶笑:「娘娘有心,奴才一定帶到。」

  高貴公公接過托盤,進入閣中。

  卻見皇帝抬頭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托盤,面上似乎隱有期待。

  高貴心中又嘆一口氣,微笑說:「德妃娘娘給陛下送了道點心,是新烤的柿子餅,這時節吃,正甜呢。」

  皇帝果然垂下眼,「放那兒吧。」

  高貴公公將托盤輕輕放到一旁的條案上。

  這幾日,王婕妤送來的絲帕,宮婕妤送來的點心,田貴人送來的筆墨,周美人送來的硯台都堆在這裡。

  顧貴人,明明惹怒了陛下,還不來服個軟。

  佩服!

  但明日就是翻牌子的日子裡,高貴公公暗下決心,即便河洛殿不來送銀錢,他也要把顧貴人的牌子擺在顯眼的位置。

  孰料,隔日敬事房送來的河洛殿顧貴人的玉牌上赫然掛了紅簽。

  老天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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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4-7 02:24 AM

本帖最後由 flclobbas 於 2024-4-12 02:02 PM 編輯

第32章 武公公,保重

  敬事房的武公公打量一眼高貴公公的表情,賠笑道:「高公公,這是有何不妥嗎?」

  高貴公公假咳一聲,「無事,你進去罷。」保重!

  武公公不明所以,但依舊抖了抖衣袍,垂首入閣,「參見陛下。」

  蕭衍幾步跨下長階,速度快得令武公公一怔。

  陛下,這是開竅了?

  蕭衍一眼就看見托盤之上的兩支紅簽。

  采薇殿淑妃,一直掛紅。

  而另一個,位列第三行,玉牌上赫然是河洛殿顧貴人。

  武公公埋頭高懸托盤於頂,久久不見皇帝動作。

  他斗膽抬眼去看,只見皇帝下頷繃緊,面無表情,唯有一雙劍眉若弦,眼中瞳仁暗沉,隱含凌厲。

  他不敢再看,馬上埋低了頭。

  手中卻忽然一輕。

  皇帝伸手掀翻了武公公高舉於頂的梨花木托盤。

  托盤墜地,噼裡啪啦,接連數聲大響,玉牌七零八落地灑了一地。

  武公公膝蓋一軟,跪地長拜:「奴才伺候不周,陛下恕罪,陛下息怒!」

  高貴公公站在閣外,聞聲也是一驚,當即入殿,拜道:「陛下息怒!」

  天祿閣中,一時寂然。

  蕭衍見兩人垂首跪地,戰戰兢兢,忽而笑了一聲,「都起來……」

  武公公不敢去撿四散開來的玉牌,只埋頭捏著托盤邊,弓腰站了起來,「陛下……奴才……先……先告退了。」

  耳邊卻聽皇帝緩緩道:「召,河洛殿趙才人。」

  武公公生生頓住往外退的腳步,應聲道:「奴才遵旨。」

  皇帝自烏山回宮,頭一回翻玉牌仍舊是於烏山別宮新封的趙才人。

  闔宮皆驚。原以為只是皇帝一時興起,在烏山提攜個才人,不算什麼,可回到宮中,竟也有寵!

  顧儀立在窗邊,看尚儀局宮人陸續往河洛殿偏殿而去。

  劇情果然在線……

  桃夾蹙眉,焦慮道:「貴人……這可如何是好?」

  顧儀收回視線,「這不算什麼大事,趙才人有寵,也是好事。」

  桃夾又看一看門外成串的宮婢,「貴人,若是此時不滅她心氣,萬一以後趙才人心大了……」

  顧儀擺手,「我信趙才人不是那種人。」

  說著,起身走了幾步,長舒一口氣。

  「走,桃夾,我們去御花園喂魚。」

  桃夾動了動唇,還欲再勸,可見顧儀微微皺眉,只得旋身去拿魚食,嘴裡嘟囔道:「貴人,天光正好,去御花園走走也好……」

  顧儀換了一身衣服,月白襦裙,外罩竹青嵌毛夾襖,往河洛殿外走行去。

  趙婉走到偏殿門邊,瞧見顧儀走出正殿大門,問繡荷道:「今日白天桃夾去過司賓司了?」

  繡荷點頭道:「桃夾姐姐說去稱捶丸之球的重量,每一顆都稱過,斤兩都錄在了冊子上。」

  趙婉凝眉思考片刻,顧貴人……原是這麼謹慎的人麼……

  尚儀局的宮婢恰來喚道:「才人,熱水備好了,奴婢伺候才人沐浴。」

  趙婉回過神來,走入寢殿,宮婢替她洗過身,又伺候她梳發。

  妝鏡台上擺著尚儀局宮婢送來的一冊書簡。

  趙婉看過一眼,面紅耳赤地轉開眼,雙目微合。

  宮婢不由笑道:「才人,伺候過皇上,還這般害羞。」

  趙婉心中一沉,斂了神色,輕叱道:「多嘴。」

  宮婢不由面色一僵,收斂笑容,「奴婢知錯。」

  戌時三刻。

  月華灑下湖面,倒影波光。

  湖邊觀魚台中已是點上了兩盞黃澄澄的燈籠。

  顧儀手裡握著魚食,有一陣沒一陣地往湖裡拋灑。

  桃夾忍不住勸道:「貴人在這裡,也呆了好幾個時辰了,夜裡風涼,還是回殿吧。」

  顧儀轉身問桃夾,「現在什麼時辰了?」

  桃夾四下一望,看天色已暗,「料想應該過了戌時了……御花園花房有銅漏,要不奴婢去看看?」

  顧儀「嗯」了一聲,「快去快回,我要確切的時辰。」

  桃夾領命轉身而去。

  過了片刻,夜風輕輕吹皺湖面,顧儀冷得抖了抖,於是低頭去系胸前斗篷的絲緞繩結。

  身後似有腳步聲傳來,鞋面輕擦石板,沙沙輕響。

  「這麼快就回來了?」

  顧儀轉頭卻看見了一張全然陌生的臉,準確來說是半張臉。

  是個穿灰袍的青年,瘦削,身量不高,同尋常的太監極為相似,若是落在人堆裡,絕不會讓人多看一眼。

  而他的半張臉此刻卻矇著黑布,露出一雙吊梢眼,陰陰沉沉。

  糟了!

  冷汗立時爬滿顧儀後背,她轉身要跑,卻被那灰袍青年拖住手臂。

  他的手勁駭人,似乎要捏碎顧儀的骨頭。

  顧儀不禁大叫道:「有歹人!有刺……唔……」他伸出另一隻手捂住了她的嘴。

  顧儀霎時聞到一股燈油混合木炭的氣味,轉眼卻見他袖中露出一把短刀,刀尖雪亮,頓時嚇得她肝膽俱裂!

  是什麼人要害她!

  還是劇情要搞她!

  顧儀抬腳就朝他跨下踹去。

  那灰袍人眸光一閃,往旁側避開,手臂微微放鬆了對她的鉗制!

  顧儀發狠地咬了他的手掌一口,門牙用力地咬住了他手心處的一小撮皮肉。

  「嘶……」那人疼得收回了手掌。

  顧儀立時掙脫束縛,兩步躍上觀魚台的憑欄處,那人舉刀朝她猛地刺來,劃過她的月白襦裙。

  顧儀忍住小腿驚痛,傾身跳入湖中。

  「砰」一聲巨響,水花四濺,她拉開嗓門大喊道:「有刺客!來人啊!」

  灰袍人見狀,轉身就跑入了園中燈火不及的暗處。

  桃夾聽到水聲,跑來觀魚台,大驚道:「貴人,落水了!」

  巡邏的侍衛,聽到大叫,匆匆趕來。

  為首的人,正是齊闖。

  他見顧儀落水,抱拳問道:「貴人,可是會水?往岸邊來,臣拉你上來!」

  你剛剛去哪裡了?堂堂御花園都進了賊!

  蕭狗子的大幕朝要完啊!

  顧儀滿心悲憤,狗刨似地,劃水到了岸邊。

  齊闖兩手托住她腋下,提雞仔一樣把她從湖裡拔了出來,他脫下身上大氅,罩在了顧儀身上。

  桃夾驚呼:「貴人,你的腿流了好多血!」

  齊闖低頭一看,她小腿處的月白色的襦裙染成了一闕鮮紅。

  顧儀慢半拍地「啊」了一聲,方才因為害怕緊張而抑制住的痛感忽然鮮明了起來。

  桃夾見她面目愈白,焦急道:「怎麼辦,貴人,奴婢馬上去請醫政,只是這個時辰,等軟轎來,要好些時候,貴人現下肯定是走不動道了,也等不了這麼久!」

  顧儀試著走了兩步,瞬時痛得她五官皺作一團。

  齊闖抱拳道:「微臣送貴人一程,桃夾可速去請醫政,莫要耽誤了傷口!」

  桃夾看了一眼顧儀,「奴婢這就去太醫院!」說完就跑。

  顧儀只好對齊闖道:「勞煩齊都統。」

  齊闖攔腰將顧儀橫抱起來。

  顧儀渾身濕透,縮在大氅裡,卻看天空西面一片通紅。

  猩紅火光竄天,黑煙滾滾而起。

  「談源堂走水了!」

  蕭衍定住腳步,聽宮人疾步上前來報。

  他眉目微蹙,語意冰冷,「劉太妃呢?太妃可還安然無恙?」

  宮人磕頭,說:「喜得佛祖庇佑,太妃娘娘安然無恙。奴才們此際正在撲滅火勢,幸而燒起來的只是佛堂,正堂並未起火。想必不多時都能撲滅。」

  蕭衍:「知道了,你速去派人救火。」

  宮人稱是,疾走而去。

  蕭衍負手立在狹窄的夾道上,等了片刻,兩個黑衣影衛匆匆行來,單膝跪地道:「陛下恕罪,屬下無能,縱火之人甚是狡黠,拋下劉太妃竟自己跑了,屬下們只能先取其重,帶回太妃。」

  蕭衍輕笑,「怎麼,蕭律千里迢迢派個人來營救他母妃,竟然半途而廢?養的都是些什麼廢物!」

  兩個影衛聽他語調寒涼,更是埋低了頭,「屬下無能,請陛下責罰!」

  蕭衍:「你們自去領罰。腦袋先留著,往後將功補過。」

  兩個影衛稱「是」。

  高貴公公見影衛走後,看了看紅墻盡頭的河洛殿,「陛下,河洛殿還去嗎?」

  蕭衍不悅道:「迴回天祿閣……太妃娘娘今夜受驚了,朕待會兒可得去瞧瞧她……」

  高貴公公頷首,「奴才這就派人去知會趙才人一聲。」

  蕭衍轉身就往前殿方向折返。

  走了不多步,卻見道前走來一道頎長身影。

  蕭衍認出了他的甲胄。

  齊闖。

  而他手上還抱著一個裹著大氅的人影。

  蕭衍凝眉細看,心中狠狠一落,快步而去。

  顧儀抬眼看見蕭衍走來,頓時有點想哭。

  蕭狗子,你的御花園藏污納垢,都是些什麼人來往啊。

  蕭衍走到近處,才看出真是顧儀。

  只見她鬢發潮濕,面目煞白地縮在大氅裡,唇色發青。

  顧儀開口喚道:「陛下!今夜臣妾在御花園裡喂魚,遇見了一個歹人,那個歹人蒙了半張臉,就拉住臣妾不放,還捂住了臣妾的嘴巴。說時遲那時快,他袖中忽然露出了一把銀光閃閃的短刀,臣妾一看,就朝他的跨下踢去,又咬住了他的手心,趁他鬆手的時候,跳入湖中,才險險保住了小命!齊都統路過,才救起了臣妾,只是臣妾腿上挨了一刀,齊都統才將臣妾送回河洛殿。」

  她說話間,就掀開了腿間的大氅,露出了染血的裙角。

  精神尚好,可見傷勢不重。

  蕭衍眉心微動,伸手穩穩地抱住了她的腰身,帶到了自己懷裡。「齊闖,退下。」

  齊闖抬頭看見蕭衍的表情,頓時心驚,連忙避開眼神,垂首抱拳:「微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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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4-7 02:25 AM

第33章 你沒有心

  顧儀仰頭去看蕭衍側臉,見他下頷繃緊,面色冷硬,小聲道:「陛下,不信臣妾?」

  蕭衍卻沒有理她,抱著她轉身快步朝河洛殿而去,吩咐匆匆趕來的高貴公公道:「傳醫政。」

  顧儀靠在他懷裡,聽見他的心跳,撲通撲通,略有些快。

  她眨了眨眼,問:「宮裡今夜失火了,與要殺臣妾的賊人有關係嗎?臣妾在他手上聞到了燈油和木炭的味道。臣妾見過他半張臉,若是需要指認,臣妾可以!」

  蕭衍垂目見她雙眼發亮,躍躍欲試,冷聲道:「不必了,用不著你。」

  顧儀「哦」了一聲,又聽蕭衍低聲說:「今夜那賊人不想殺你,若他想殺你,就不會許你可趁之機,跳入湖中。」

  顧儀驚訝道:「那他想做什麼?」

  蕭衍沉聲說:「想來……是想捉了你……回去交差罷……」

  只是為何蕭律的人偏偏選中了顧儀……

  闔宮妃嬪眾多,為何他獨獨挑了顧儀……

  顧儀在腦中回顧了一下書中劇情,發現完全沒有賊人進御花園這一段。

  書中只是蕭律派人來救他媽,可是那人沒救到,只好放火燒了談源堂脫身,完全沒有此人去御花園綁架宮妃的橋段。

  難道真是她點背不能怨社會,就不該去喂魚?

  顧儀嘆了一口氣道:「那臣妾以後再也不去喂魚了。」

  蕭衍聽她話意輕鬆,分明沒有劫後餘生的膽寒,反而一派安然,不禁蹙眉,「顧儀……今夜稍有不慎,你就死了……你不怕麼……你滿腦子想的……就是喂魚?」

  他問出口後,才赫然發現自己胸中滿溢的沉甸甸的感覺,竟是害怕。

  他看見齊闖抱著人影向他行來的時候,他在害怕。

  怕他抱住的人只是個屍體。

  他怕……顧儀死了。

  他怕這個小混蛋死了。

  顧儀分辨出了蕭衍話中的嚴厲,小聲道:「臣妾不是沒死麼,再說,怕有什麼用,人都有一死。」我都死了三回了!這次若是一死,說不定還要重回六月十五,比死還恐怖!

  蕭衍看她表情無所畏懼,輕笑一聲道:「顧儀,你要是不惜命,朕讓顧家全族給你陪葬。」

  顧儀渾身一震,委屈道:「臣妾不是那個意思……」求你放了全族吧。

  河洛殿門已近在眼前,蕭衍邁步而入,徑直去了寢殿。

  趙婉站在偏殿門口望見了皇帝的身影,見他懷中抱著一個人影,頭也不回地進了河洛殿正殿。

  方才高貴公公明明派人來說,談源堂失火,皇帝要去探望劉太妃,故而不能來。

  眼下,為何又來了?

  繡荷見她僵立門口,低聲道:「才人,莫看了,還是早些休息罷。」

  趙婉應了一聲,正欲回身進殿,卻見桃夾帶著兩個青衣白冠醫政,急急奔回入殿。

  是顧貴人……出事了?

  她回身囑咐繡荷,道:「你待會兒去正殿找個宮婢問問,顧貴人是不是病了?」

  她這幾日與顧貴人朝夕相處,覺得她此際應該並非裝病。

  *

  兩個醫政候在正殿之上。

  顧儀在寢殿中換下濕衣,身上只穿了一件妃色山茶肚兜,桃夾垂首拿著絲帕替她擦洗,洗去水污和血跡。

  顧儀滿臉通紅,看向立在一旁的蕭衍,「陛下,是不是迴避一下?」

  蕭衍目光原本落在她腿上猙獰的傷口處,聞言,挑眉道:「又不是沒見過,朕為何要迴避?」

  顧儀:……

  桃夾開口道:「貴人肚兜也濕了,奴婢去拿件新的來!」

  顧儀:……

  半刻過後,醫政躬身進入寢殿。

  顧儀換過中衣,穿著黛青紗褲,用錦被虛蓋住,只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腿上橫臥著一個半尺長的傷口,皮肉翻湧,血跡斑駁。

  兩個醫政躬身屏息,眼神不敢亂瞄,只細細看那傷處,調制了外敷的藥膏。

  桃夾小心翼翼地用棉紗替顧儀敷上。

  頓時痛得她渾身一顫。

  酸爽!

  蕭衍看顧儀額頭登時出了一層薄汗,臉色發僵。

  他問醫政道:「這傷口可有大礙,什麼時候能見好?」

  其中一個年紀較大的醫政拜道:「貴人傷口有些深,需要細細將養七日,按時換藥,應無大礙。」

  蕭衍「嗯」了一聲,揮手示意醫政退下。

  不過片刻,寢殿就只剩下顧儀和蕭衍兩人。

  顧儀痛得頭皮發麻,半死不活地倒在榻上。

  沒有止痛藥,真的好痛!

  蕭衍見她瞪著杏眼,茫然地望著床帳,伸手輕輕蓋住了她的眼睛,「睡一會兒就不疼了。」

  顧儀乖覺地閉上眼,長長的睫毛輕輕掃過他的掌心。

  蕭衍適才起身吹滅了殿中燭火,只留了一盞靠近床帳的橘色宮燈。

  顧儀半天沒聽見動靜,微眯著眼偷看,卻見蕭衍站在榻前,解下了腰間玉帶,她急道:「臣妾腿有疾,恐不能……」

  蕭衍氣得笑了,「你當朕是什麼?」

  顧儀訕笑,「臣妾當陛下是天,是地,是一代明君!」

  蕭衍只著中衣上榻,見顧儀傷的是右腳,他便躺在了顧儀左側,。

  顧儀復又閉上眼睛,想要入睡,可傷口還是一抽一抽地作痛,痛到發木。

  她閉了好一會兒眼睛,還是睡不著。

  蕭衍聽她呼吸紊亂,知她無法安睡,緩聲問道:「真有這麼疼?」

  刀傷,劍傷,他也受過不少。

  也疼。

  可不像她如此小題大做,一身嬌氣。

  顧儀睜開眼睛,苦著臉道:「臣妾真有這麼疼。太疼了!」

  映著一盞橘燈,蕭衍見她睫毛微垂,目光瀲灩,似有水光,好笑道:「顧儀,你疼哭了嗎?」

  顧儀立時驚叫:「陛下,你沒有心!不來安慰我,還要嘲笑我!」

  蕭衍忽略了她口中的「我」,挑眉道:「顧貴人方才言語間都將生死置之度外,如今一個腿傷,顧貴人,就這麼難以忍受嗎?」

  顧儀連日以來心中本就塞滿了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如今被蕭狗子言語嘲諷,加之腿上劇痛,精神霎時崩潰,眨眼之間,眼角真的滾下了潸潸熱淚,「陛下……」

  蕭狗子,你沒有心!

  你知道我過得有多苦麼!

  我都死了三回了!成天提心吊膽!還要在線苦苦維持劇情!

  你竟然還要對我言語嘲諷!

  蕭衍見她真哭了,鼻尖通紅一片,眼淚如珠滾落,不一會兒就浸濕了鬢角烏發。

  他慌忙地用衣袖去擦她的眼角,「朕沒有嘲笑你的意思……你別哭了……若是真這麼疼,朕立刻將醫政叫回來……」

  顧儀痛痛快快地放聲大哭。

  蕭衍真慌了,「你……別哭了……我錯了,你別哭了,好不好……」

  顧儀還沒聽過蕭狗子這麼卑微的語調。

  她一時愣住,真止住了哭,「那陛下……」她抽了抽鼻子,想了片刻,「那……陛下給臣妾講個笑話。」

  講笑話。

  蕭衍搜腸刮肚,只記得昔年在軍中聽過的葷笑話,可都不能在此情此景下跟顧儀講。

  他無奈道:「朕實在不會講笑話。」

  顧儀抹了一把熱淚,「那臣妾講一個罷。」

  蕭衍見她眼角通紅,卻是不哭了,暗暗舒了一口氣,「你講便是。」

  顧儀問:「陛下聽過小狗說是,大狗說沒的故事嗎?」

  蕭衍心中暗笑,雕蟲小技。

  嘴上卻說:「沒。」

  顧儀暗笑。

  蕭狗子,跟我鬥!

  看她面色稍霽,蕭衍翻了一個身,小心地將她圈在懷中。

  顧儀閉上了眼睛,只聽耳邊蕭衍道:「明日,朕就升你為婕妤。」

  顧儀萬萬沒料到,工傷還有這種升職加薪的福利!

  「陛下說話算話?」

  蕭衍:「朕說得話,哪次沒算話。」

  顧儀轉念一想,猶疑道:「是不是……臣妾的爹……他……」立功了?

  蕭衍聞言一怔,顧長通雖在撫州行賦改令,可不過月余罷了,難見奇效。

  他擢升顧儀自然不是為了顧長通。

  見蕭衍沉默,顧儀見好就收,「臣妾謝陛下隆恩。」

  她翻了個身,因腿腳不便,就沒有跪拜,她象徵性地握住蕭衍的右手,和他握了握手。

  感謝!領導!

  蕭衍卻捉住她的手,往前一拉,低頭順勢吻住她的嘴唇。

  這是個格外輕柔的吻,唇上溫軟觸感,若驚鴻落羽,稍縱即逝卻柔情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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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我的書粉

  隔日一早,顧儀被正式擢升為顧婕妤。

  不出半個時辰,六宮都打探到了消息,顧婕妤夜遇賊人墜湖,此封賞乃是撫恤壓驚。

  落英宮中,德妃問道:「醫政如何說?那顧氏真是傷了?」

  冬草答道:「奴婢買通了藥童,藥童親耳聽見胡醫政說,顧氏腿上是刀傷,是真傷了。不定會不會留疤呢。」

  若是身上留了疤,日後還能不能伺候皇帝就另說了。

  德妃柳眉微蹙,「御花園中怎麼會進了賊人?禁軍腦袋不想要了?」

  冬草:「娘娘說得是呢,聽說陛下罰了禁軍齊統領,打了五十大板,今日宮中巡邏的侍衛都翻了倍,就怕那賊人還在宮裡!」

  德妃聞言心有餘悸,嘆道:「顧氏也是運氣不好……賞了就賞了罷。」

  冬草頷首,「娘娘……這……捶丸之球,這幾日尚還沒找到下手的時機……要不趁顧婕妤傷著……奴婢再使人去司賓司調換捶丸之球?」

  德妃煩躁地深吸一口氣,「算了,陛下此際定是心中不悅,本宮……就不欲再起風波了……」

  采薇殿中,淑妃來回踱步,心神不寧。

  玉壺勸道:「娘娘,莫要焦心了,那賊人說不定早就不在宮中了,娘娘莫怕。」

  淑妃卻問:「談源堂燒起來以後,劉太妃是何人帶出來的?」

  玉壺搖頭,「奴婢問了一圈救火的太監,都說沒看見。他們趕到的時候,只是聽說太妃娘娘安然無恙,可具體誰是第一個發現走水的,誰好像都說不清楚。」

  那就是蕭衍的人。

  淑妃心中愈沉,袖中拳頭緊握,追問道:「太妃呢,太妃如今身在何處?可否容妃嬪探望?」

  玉壺:「太妃娘娘好像被移到了屏翠宮,具體讓不讓人去探,奴婢就不曉得了,可宮裡誰又會探太妃呢……」

  劉太妃是慎王蕭律的母妃。

  慎王在青州府領著太子衡的舊部,追封蕭衡為景帝,自己也登基稱帝,這皇宮裡誰還敢去看劉太妃!

  淑妃輕咬粉唇,「本宮……去屏翠宮瞧瞧太妃。」

  玉壺聲音微僵,「娘娘……」還欲再勸,可見淑妃已經朝采薇殿外快步而去。

  玉壺只得跟上。

  屏翠宮是個小宮殿,在西苑西北角,因年久失修,殿門上紅漆剝落,十分頹唐。

  蕭衍穿過庭院,邁步入殿。

  殿中的宮人乖覺地無聲無息地退出殿外,合上了殿門。

  劉太妃正跪在佛龕前,捏著一串碧璽珠翠手串,閉著眼睛,口中念念有詞。

  她身穿慄色夾襖,茶色襦裙,年紀不到四十,鬢角卻已層染白霜。

  「太妃佛心依舊,昨夜受驚了,今日還不忘念佛。」

  劉太妃聞聲,雙肩微微顫抖,緩緩轉過頭來,見蕭衍玉冠高豎,寬袍大袖,金絲紋絡勾勒飛龍吐珠,腰間玉帶上鑲刻五爪龍紋。

  她臉上怨毒的表情一閃而過,復又平靜道:「勞皇帝費心了,還來探望哀家這個老嫗。」

  蕭衍淡笑,「太妃服侍先帝多年,朕自然敬重。」

  劉太妃臉色驟變,「先帝……」她臉上的平靜再也維持不住,「你還有何面目提起先帝……」

  蕭衍展眉一笑,「朕為何不提……慎王成日打著先帝的旗號,他能提,難道朕不能提……」

  劉太妃憤然道:「你豈可與律兒相提並論,你弒父,殺兄!罔顧倫常,夥同異人圍攻京城,你雖登帝,但殺孽太重,必遭萬人唾棄,留千古罵名!」

  蕭衍搖頭失笑,徐徐道:「太妃……怕是看不到朕……是不是遭萬人唾棄,留千古罵名……太妃如今日日服毒,不願拖累慎王,終也是要油盡燈枯,等不到蕭律的人來了……」

  劉太妃最為隱秘的心思被他一語道破,渾身陡然生寒,她服毒多月,原以為避過了蕭衍的耳目,只等身死,可他卻早就知道了,只是冷眼看她去死。昨夜原本是她能夠再見律兒的最後之機,也被他生生斬斷。

  劉太妃不禁羞憤交加,喉頭髮出霍霍輕響,心中恨意噴泄而出,「蕭衍,你殺了蕭虢,蕭衡!還要以哀家脅迫我兒!這天底下姓蕭的,若是都被你殺光,而你身無子嗣,這蕭家的江山,往後究竟姓蕭姓齊,哈哈哈!」 劉太妃自佛前站起,笑音如狂,「不過,即便是姓了齊,也比讓你這個野種生的人即位要好!」

  劉太妃說罷,就瞬也不瞬地注視著蕭衍,等著看他怒不可遏的模樣。

  可眼前的蕭衍早已經不是她記憶中的少年。

  他只是站在原地,眉睫微垂,低聲一笑,「朕是否有嗣,這天下姓張姓王,不勞太妃掛心,不過……朕定讓太妃如願,在你去後,與慎王埋作一處,也算是成全了你們的母子情誼……」

  劉太妃立在原處,目眥盡裂,「蕭衍,你若是傷我律兒……你不得好死……」

  蕭衍微振袖袍,輕笑道:「既看過太妃了,朕就不多留了,太妃保重。」

  他旋身拉開殿門,徒留身後凄厲的叫喊。

  屏翠宮庭前摘種了一棵枇杷樹,往年因疏於打理,從不結果。

  只是今年秋日竟開了花,寬厚的大葉下,掩藏著幾簇白色的細小花骨朵。

  蕭衍停下腳步,賞了一會兒花,待到宮人回到屏翠宮殿中,復又恢復來時的平靜,他才往屏翠宮外而去。

  走到宮門口,高貴公公揖身道:「淑妃娘娘,往屏翠宮這邊來了。」

  蕭衍抬頭一看,見宮道處走來一個著妃色衣裙的人影。

  淑妃行到近前,蹲福道:「臣妾參見皇上。」

  蕭衍淡笑道:「淑妃,不必多禮。」

  淑妃微笑,「臣妾聽聞昨夜談源堂失火,太妃娘娘受驚了,今日特來屏翠宮探望太妃娘娘,未曾想皇上也在此處。「

  蕭衍點頭,「淑妃有心。太妃正在禮佛,你進去罷。」說罷,邁步就走。

  淑妃屈膝道:「恭送皇上。」

  淑妃見皇帝走遠,才囑咐玉壺道:「你守在此處。」獨自邁步進了屏翠宮。

  劉太妃背對著她,跪在殿前青磚之上。

  淑妃對守在殿中的宮人道:「你們先退下。」

  等到宮人走出殿外,淑妃才走近了一些,出聲喚道:「太妃娘娘。」

  等了半刻,劉太妃才轉過頭,眼睛微眯,似乎認了半天,才把她認出來。「是阿殊啊……你如此濃妝艷抹……哀家倒有些認不出你來了。」

  淑妃食指輕撫上她艷麗的雀茶色口脂,「阿殊許久都沒來看太妃娘娘了。太妃娘娘勿怪。」

  劉太妃搖搖頭,又轉回臉,繼續手捧珠串誦佛。

  淑妃站在她身後,卻見她再不回頭,心知她可能不願與她多言,於是轉身欲走。

  劉太妃卻開口低低地,近乎耳語道:「皇帝……他知道哀家服劑母珠了,齊殊,你自己想想如何保全自己罷。」

  淑妃面色頓時一僵,恐懼與不甘攥緊了心房,她蹲福道:「齊殊告退,太妃娘娘保重。」

  劉太妃不再說話,殿上唯有誦佛的聲音。

  齊殊心煩意亂,原以為她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蕭衍如何知道得,什麼時候知道得。

  他若是知道,是不是就能猜到,她恨他。

  恨怎麼死的不是他。

  玉壺見淑妃自屏翠宮出來,一臉煞白,神色凄惶,連聲問道:「娘娘,娘娘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

  淑妃搖頭,「無事。」她暗暗舒了一口氣,心中念頭飛轉,「本宮……本宮去河洛殿瞧瞧新封的顧婕妤。」

  *

  顧儀因為小腿劇痛,尚不能下榻,只能半靠在軟墊上翻話本。

  話本是今天一早齊美人來探望她時,偷偷塞給她的新本子,說是讓她參詳參詳,再搞一下新話本的創作。

  齊美人作為她的忠實書粉,臨走前,還不忘說:「婕妤反正傷了腿,哪裡都不能去,不如寫本子呢!」

  顧儀:……

  但她確實哪裡都去不了!

  顧儀百無聊賴地翻話本,發現此書講的是一個和尚修行的故事,原本沒報多大期望。

  但看著看著,她才發現這原來是後宮顏色文。

  和尚一路降妖除魔,以身飼虎,遇到了形形色色的女妖,皆紛紛收入囊中。

  描寫非常之露骨,用詞非常之辛辣。

  簡直有辱斯文!

  她於是全神貫注地讀了下去。

  桃夾跑進寢殿時,見到的就是雙眼放光,手不釋卷的顧儀。

  她出聲打斷道:「婕妤,宮人來傳,淑妃娘娘來了!馬上就到殿外了!」

  「誰?」顧儀抬頭,還沒回過神來。

  桃夾急道:「采薇殿淑妃娘娘。」

  顧儀將話本塞到枕頭下,「淑妃為何來河洛殿?」她們完全沒有交集啊。

  桃夾搖頭:「許是婕妤傷了,淑妃娘娘來探望?」說話間,低頭捏著衣角,扭扭捏捏說,「奴婢待會兒能不能不近前服侍,奴婢有些懼怕淑妃娘娘。」

  顧儀疑惑了,「為啥?」

  桃夾才吞吞吐吐道:「奴婢年少無知時,得罪過淑妃娘娘,她進宮看先太后時,奴婢……奴婢往她衣裙裡扔過蚱蜢!」

  猛啊!桃夾,原來從小就這麼猛!

  顧儀失笑道:「行吧,你找幾個伶俐的宮婢進來伺候。」

  桃夾立刻去辦,不多時,幾個碧衣宮婢進入寢殿之中。

  恰在此時,宮人傳報道:「淑妃娘娘進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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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賭博的風險

  聽到進殿的足音,顧儀稍微攏了攏肩上的碎發。

  淑妃畢竟是大幕朝第一美人兒,她不能太磕磣。

  顧儀半伏在木榻之上,垂首問安,「見過淑妃娘娘。」隨著來人走近,她聞到一陣濃郁的脂粉香氣。

  淑妃見顧婕妤只著素色中衣,一雙杏眼低垂,臉色倒是不差,白裡透紅。

  她伸手虛扶一把,「顧婕妤身上有傷,何須這些虛禮,快些起來罷。」

  顧儀這才抬頭看了看眼前的淑妃,見她唇色鮮紅,眉目皆是細細瞄過,額前貼著芙蓉金箔花鈿。

  美得濃烈。

  顧儀笑道:「淑妃娘娘來探望妾身,妾身感激不盡。」

  淑妃抿唇微笑,「婕妤太客氣了,本就是姐姐妹妹間,不必太過生分,你傷在何處,可嚴重?」

  顧儀拉開被子,露出包紮後的小腿,纏著數層白紗,「傷在腿上,並無大礙。」

  淑妃「嗯」了一聲,「顧妹妹此番遇襲,皇上定是心疼不已,妹妹還是早些養好傷才是。」

  顧儀覺得有些奇怪,為何淑妃平白無故要提皇帝,若是德妃來提,她姑且可以理解為拈酸吃醋,可淑妃來提,她就覺得……奇怪……

  她於是乾笑了一聲,「妾身定當好好歇息,早日養好傷。」

  淑妃見她一張笑面,開口道:「本宮就來瞧瞧你,不多叨饒……妹妹還是好生休息。」

  她旋身欲去,又忽然停住腳步,「本宮采薇殿中尚有止痛傷藥,回頭差人給妹妹送來,妹妹少吃些苦頭。」

  顧儀頷首,「多謝娘娘。」

  淑妃走後,桃夾才回到寢殿裡,一臉如釋重負。

  顧儀不禁好奇道:「從前你見過的淑妃娘娘,性子如何?」

  桃夾「哼」了一聲,「淑妃娘娘少有美名,都說她性子高傲,仿佛不怎麼把別人放在眼裡,但從前奴婢見到的淑妃娘娘,斯斯文文,寡言少語。」

  聽上去確實是書中的齊殊,名門淑媛,曾於京中風光無兩。

  太子妃的熱門人選。

  可惜,太子衡死了。

  哎。

  顧儀不敢和她牽扯太深,只得小心應付。

  不過她今天來,就是為了看一眼她的腿?

  正胡思亂想間,殿外又傳喚道:「趙才人殿外求見。」

  顧儀招手,吩咐桃夾:「讓她進來。」

  趙婉進入寢殿,盈盈一拜,「問婕妤安。」

  顧儀笑笑,「不必多禮,我正想傳人去叫你來?」

  趙婉:「可是為了捶丸戲的事?」

  顧儀點頭,「我腿傷了,這幾日還得仰仗你,多多勞心。」

  趙婉微笑道:「本就是臣妾分內之事,婕妤放心。」

  顧儀於是拉著她又講了一遍捶丸戲輿圖,確保萬無一失。

  不過趙婉不愧是女主角,方方面面都想得十分周到。

  「捶丸戲上,宮妃眾多,以小籌為計,只打十籌,哪一宮殿若先得十籌數者為勝,婕妤覺得如何?」

  顧儀就想跟女主組隊,聞言立刻道:「好主意!就按你說得辦!」

  女主捶丸開掛,贏下整場,分分鐘的事情,並且宮中捶丸戲,每籌算百兩銀,十籌就是千兩!

  沒了德妃暗算的顧慮,顧儀已經看到了自己一夜暴富的希望!

  見到顧儀過於熱切的眼神,趙婉笑意靦腆,「妾身這幾日就按輿圖去御花園中看場地布置,若是有疑問,再來請示婕妤?」

  顧儀點頭,不忘囑託道:「也不要忘記,將請柬送到落英宮給德妃娘娘過目。」

  趙婉稱是。

  顧儀思考片刻,徐徐道:「你若是沒事,這幾日也可以拿捶棒先練練!我腿傷不便……河洛殿全倚仗你了!」雖然有主角光環,但也要穩紮穩打。

  趙婉心中驚詫,顧貴人似乎真的是極為看重這捶丸戲……

  她幼時常在家中與親眷擊球,球藝倒是不差。

  「婕妤說得是,阿婉這幾日也會花功夫練習。」

  「甚好!」顧儀激動地握住趙婉的雙手,「這幾天若有什麼需要,來人告訴我一聲便是!」

  趙婉稱『是』,目光不由得落到了她的腿上,「婕妤,傷得重嗎?捶丸戲還有五日,婕妤若是需要,可以命工匠制一把手杖,行動方便些。」

  顧儀擺手,「不必掛心,今天辰時,工匠所已派人來送過手杖圖了。醫政說我再過幾日就可以痊愈,況且捶丸是雙手持棒,我量力而行。」

  趙婉目光微閃。

  顧婕妤昨夜受傷,今日就能晉升。

  工匠所一早連手杖圖都能送來。

  大家皆傳,皇帝封她是為安撫,可她覺得遠不止如此。

  趙婉淡笑一聲,「那妾身先告退了,婕妤好生休養。」

  *

  捶丸戲當日,天氣意外得好。

  惠風和暢,暖陽高照。

  顧儀杵著梨花木手杖從寢殿挪到河洛殿外。

  她小腿的傷口已經逐漸結痂了,只是走起來有些跛,傷疤癢起來撓心撓肺。

  轎輦停在殿門外,桃夾扶著她,讓她坐進了轎輦,一路搖搖晃晃地去了御花園。

  此捶丸戲一隅,已經按照先前的輿圖,在場中設球穴,旁邊插上彩旗作為標記。

  用白石粉,畫定了擊球處的基線方格。

  球基和球窩的距離,大多相隔三十步,最遠的六十步。

  有最簡單的直線平地距離擊球,也有在球基和球窩之間設置花木障礙,還有的用土堆砌了上下坡度。

  每人十籌,擊球難度逐級升級。

  以球入窩為勝,勝則得此籌。

  園中單獨設立了一張長木台,擺放捶丸器具。

  顧儀下轎以後,就興致勃勃地前去查看。

  只見台上擺著粗細不一的球桿,行狀不同,攛、杓、朴以及單手棒和鷹嘴棒等等,可在不同地形條件下選用,打出不同的球。

  此時正值秋冬之交,捶丸取木製棒,棒身用牛筋、牛膠加固,棒柄用竹制,全棒副包括十根,中副為八根,小副則在八根以下。

  捶丸戲按照各宮品級,四妃可領全副,因無嬪位,婕妤領中副,其餘貴人,美人,才人之流依次遞減。

  要想擊好球,就須得好棒。

  即便是同宮殿的妃嬪也不可互相借棒。

  顧儀感覺這個尊卑分明的規則本身就不是那麼公平。

  但奈何女主角憑藉青銅的道具都能打出白金的規模。

  她實在是佩服!

  一夜暴富,不再是夢!

  數聲鑼鼓連天響。

  宮侍唱聲道:「皇上駕到!」

  眾人跪拜,顧儀杵著木杖,垂首,蹲福。

  「平身。」

  顧儀抬頭見蕭衍一身黑衣,並未豎冠,頭髮只用絲帶綁住,腰纏紫帶,打扮十分利落。

  德妃滿面笑容地站在他身後半步之處,頭梳芙蓉髮髻,身穿洗朱色長裙。

  「陛下,今日天氣好,這園中規制也好,臣妾就希望今日落英宮能拔得頭籌。」

  蕭衍微笑不語,一旁的宮婕妤湊趣道:「娘娘,去歲就是頭籌,今歲,還不讓一讓妹妹們嗎?」

  德妃捂嘴輕笑,「宮妹妹,說笑了,今歲多了許多新妹妹,指不定臥虎藏龍呢。」

  顧儀心道,那可不!

  耳邊卻聽淑妃開口道:「依臣妾來看,這園中捶丸規制樣樣周全,可見顧妹妹是個善此戲之人,說不定可以拔得頭籌呢。」

  淑妃笑意盈盈地望向顧儀,「顧妹妹說呢?」

  顧儀一頓。

  顧妹妹什麼都不想說!

  蕭衍適才將視線落在顧儀身上,他已經有幾日沒去看她了,見她臉上仿佛又瘦了些,可精神尚好。

  臉上是慣常的假笑。

  顧儀乾笑道:「淑妃娘娘太高看妾身了,妾身不過是參照德妃娘娘給的《丸經》布置,況且妾身傷了腿,這幾日都是河洛殿中的趙才人親手操辦捶丸戲。」

  淑妃「哦」了一聲,挑眉道:「那妹妹確實該賞趙才人才是。」

  顧儀靈光一閃,開口道:「妾身覺得光賞沒有意思,妾身願意給今日贏者加籌,出五十兩,贏者可得。」

  反正女主和她一隊,贏了也拿得回來,她是一殿之主,到時候五五分,還是二八分,都是她說了算!

  再拉幾個入股的,一夜暴富,指日可待!

  顧儀一念至此,露齒一笑,問淑妃:「娘娘意下如何?」

  淑妃面露驚訝,輕笑道:「妹妹這樣信趙才人會贏?既如此,本宮也湊個趣,出一百兩,贏者可得。」

  淑妃此言一出,許多宮妃就磨不開臉面,紛紛表示也要加籌。

  蕭衍見顧儀眼中精光,笑道:「那朕也加籌,五百兩,贏者可得。」

  一時之間,贏者不僅得原本的十籌千兩,還有加籌千兩。

  更重要的是皇帝加籌,此乃聖心!

  顧儀高興得臉都要裂開了,連忙用繡帕矜持地遮住了嘴角,「陛下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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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4-7 02:27 AM

第36章 輸贏之間

  捶丸戲正式開始,顧儀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在把捶丸之球遞給趙婉之前,又讓宮人稱了稱。

  斤兩無誤。

  她於是徹底放下心來,閒閒地杵著手杖站在一邊觀戰。

  最先上場的是落英宮德妃娘娘,德妃不愧是上屆冠軍,開局連贏五籌,在第六籌擊打坡球的時候,不幸失手,留待下一輪再打。

  第二個上場的是淑妃,她好像真的只是做做樣子,連一球都沒有打進。

  等到顧儀上場,她隨便瞎打,竟然還進了三籌。

  王婕妤道:「顧妹妹受了傷,還這樣厲害。」

  顧儀謙虛道:「新手運氣好。」

  蕭衍暗笑,尚有自知之明,他方才觀她擊球,兩手握棒,用力不等,一松一緊,能進球實屬運氣。

  顧儀下場後不久,就輪到蕭衍打了。

  原以為他會按照劇本,來一句「朕只是觀戰亦可」,卻沒想到他不僅來觀賽,還真的上場了。一連輕輕鬆松地進了十籌,拔得場上頭籌。

  顧儀:……

  書裡沒寫蕭衍下場了啊!

  怎麼回事?仗著今天人多,是專門來后妃面前耍帥嗎!

  德妃喜道:「陛下,好生厲害!竟然這麼快拔得頭籌!」

  顧儀抱著最後一絲期望,想著蕭狗子怎麼也不可能來賺后妃的籌錢,卻聽他道:「承讓了,各位。」

  顧儀富豪之夢岌岌可危,她不甘道:「陛下著實厲害!但若是之後的姐姐妹妹也一舉拔下十籌,這籌金如何算呢?」

  蕭衍笑道:「自然平分籌金。」

  場上眼下還沒有上場的只有宮婕妤和趙才人了。

  宮婕妤笑道:「陛下,顧妹妹太高看臣妾了,臣妾最多打兩籌。」

  顧儀原以為她是謙虛,可她說到做到,真只打了兩籌。

  最後壓軸上場的人是趙婉。

  顧儀杵著手杖,屏息以待。

  靠你了,女主!

  蕭衍看顧儀杵著木杖,目不轉睛地看著趙才人,表情十分鄭重。

  他不禁失笑,忘了她是個財迷。

  可宮裡吃喝不愁,她要那麼多銀子做什麼……

  場上的趙婉很快一舉拿下六籌,已經和德妃的成績齊平了。

  她正在準備擊打第七籌。

  宮妃皆驚!

  這個趙才人竟然真是個好手!

  德妃拽緊帕子,牙關輕咬。她轉頭對一旁的皇帝淺笑道:「趙妹妹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

  皇帝聞言,贊道:「確實不錯。」

  德妃心裡愈發不快。

  其餘人聽到,也不由得多看了趙才人幾眼。

  陛下肯定是記住她了!

  而淑妃,因為立在皇帝斜後方,從剛才就一直默默地窺視著皇帝,她知道大部分的時候蕭衍根本沒看場上發揮極好的趙才人。

  他的視線有意無意地,落到的總是顧婕妤身上。

  可這幾日,顧婕妤明明傷了腿,可皇帝除開她遇襲當日瞧過,就再也沒去過河洛殿。

  他究竟是真不在意顧婕妤,還是太過在意了,反而要疏遠她。

  如此想來,蕭律派來的人選中顧婕妤,或許是真有幾分眼力……

  淑妃再細看了一眼顧婕妤,見她眼睛隨著捶丸之球游走,絲毫沒有在意旁人的目光。

  著實有趣。

  一柱香的時間過去,趙婉終於連擊十籌,拔得頭籌!

  劇情誠不欺我!

  顧儀按捺住瘋狂上揚的嘴巴,嘆道:「阿婉,厲害!贏得漂亮!」

  一夜暴富!

  趙婉面色微紅,轉向蕭衍,低聲切切道:「妾身不過僥倖。自不比陛下穩紮穩打。」她最後幾籌,僅僅險險擊中。

  蕭衍露出個和善的笑容,眉睫微彎,一雙桃花眼灼灼,「趙才人,不必妄自菲薄,既然技高一籌,當然該賞。」

  趙婉臉色更紅,垂首盈盈拜道:「謝殿下恩典。」

  宮人端著盛著幾摞白花花的雪花銀的托盤緩步走來,蕭衍又道,「將籌金半數送予河洛殿。」

  這一刻,顧儀與女主終於榮辱與共,趕緊用絲帕遮了遮她過於明顯的笑容。

  趕緊一拜道:「謝殿下恩典。」

  蕭衍沉默片刻,緩緩開口道:「河洛殿趙才人殊麗芳華,擢升為趙美人。」

  趙婉怔愣片刻,心跳如鼓,她跪地長拜道:「謝皇上隆恩。」

  顧儀也愣了。

  這劇情真的接上了……趙婉真的變成了美人……和書中個捶丸戲時的品級一模一樣。

  在場眾人,無不驚詫。

  這趙才人由一宮婢晉為才人也就是上個月的事情,如今又晉美人。

  是不是太快了……

  當真是隆恩浩蕩……

  蕭衍眼風下意識地去窺探顧儀神色,見她只是呆愣片刻,復又面露了然。

  他心中驀地生出幾分不悅。

  「既然捶丸戲已是盡興,朕就不多呆了。」他對高貴道,「移駕天祿閣。」

  高貴公公不解,這才剛剛封了個美人,就要走?

  近日來皇上性情愈發難以捉摸了,口中唱道:「起駕。」

  蕭衍走後,各位妃嬪就開始或真或假地恭喜趙婉了。

  「賀喜趙美人一舉拔得頭籌,得了陛下青眼!」

  「真是羡慕不來呢,趙美人既陪伴陛下去烏山,回宮後,盛寵不衰,又晉了份位。」

  德妃臉上的笑容很是難看,險些要繃不住,「趙妹妹今日出其不意,到讓本宮吃了一驚,沒想到是球戲個中高手。」

  趙婉垂首,「娘娘謬讚了。」

  德妃袖中的雙拳緊握,就是這個狐媚子!皇帝自烏山回宮後才沒留在落英宮!

  「趙美人太過自謙了,陛下既贊妹妹殊麗芳華,日後妹妹定然前程似錦。」她說罷轉身,「本宮也乏了,今日就到此為止。」

  德妃一走,眾妃嬪也就四散開去,各回各殿。

  顧儀杵著手杖往轎輦而去,趙婉卻快步追上了她,「婕妤。」

  顧儀扭頭看到是她,笑道:「何事?」

  趙婉見她步履仍是緩慢,面露擔憂道,「今日婕妤站了半晌,腿腳肯定不適,妾身只說一句話,說過就不叨饒婕妤了。」

  顧儀點頭,示意她說。

  趙婉垂首拜道:「今日捶丸戲,阿婉多有仰仗婕妤,河洛殿所得籌金願盡數奉於婕妤。」

  顧儀震驚了,「這……不太好吧……」一千兩,白花花的銀子,她也沒有那麼貪,二八分就可以了!

  趙婉再拜,「都是阿婉的心意,若是婕妤不肯,阿婉只能在河洛殿外長跪不起。」

  顧儀張了張嘴,她信女主就是這麼倔強。

  她於是不掙扎了,「好的,既是你的心意我就收下了,回頭我看司寶司有何新奇玩意,送你便是。」反正女主到最後還不是天下我有,應有盡有,這一千兩銀於她不過九牛一毛,但對於自己這個要出宮做富婆的人來說,這就是彌足珍貴的啟動資金!

  趙婉見她答應,福身告退。

  顧儀坐到軟轎後,聽桃夾在轎外低聲道:「趙美人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是想給婕妤冠上個欺凌苛待的惡名,好去陛下那裡告婕妤一狀?」

  顧儀:「無妨,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什麼惡名,她才不在乎!

  當日傍晚,皇帝又賞下了全副鑲玉捶棒給趙美人,河洛殿趙美人一時風頭無兩。

  桃夾看顧儀閒來無事又躺在床頭翻書,焦急道:「婕妤腿傷,敬事房連玉牌都給撤了,明日翻牌子,陛下若是又點了趙美人,該如何是好!」

  顧儀慢悠悠地翻著書:「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別操心了!」 肯定會點趙美人!

  男女主角感情線已經開始上加速條了,好麼。

  桃夾看顧儀一臉平靜,不可思議道:「婕妤不心焦嗎?若是皇上真惦記上了趙美人,就把婕妤忘了呢?婕妤從前和皇上那般好,不難受嗎?」

  顧儀放下話本,念了一句台詞:「終究是錯付了啊……」又嘆道,「陛下恩寵,從來都是不由人得。桃夾,陛下既賞了我婕妤之位,那麼我就該知足了。」仔細想想,這份位估計就是蕭狗子給的撫恤罷。

  桃夾眉心蹙緊,「婕妤……還是先好好養傷罷,等婕妤傷好了,奴婢再去求求高公公,看能不能把婕妤的玉牌掛回去……」

  顧儀「嗯」了一聲,又埋頭翻書了。

  隔天午後,天祿閣中,太醫院胡醫政為皇帝慣常請脈後,躬身要退。

  卻被皇帝叫住,「胡醫政,今日可去河洛殿瞧過了?」

  胡醫政:「回稟皇上,臣巳時去看過顧婕妤的傷腿。」

  見皇帝沉默,他繼續道:「顧婕妤的傷處已經結痂了,再養幾日,就可以活動自如了。」他思索片刻,又道,「只是……」

  「只是……什麼?」

  胡醫政如實稟告:「只是,顧婕妤傷好之後,大概會留下一道長疤……」面君不雅,日後大概是不能服侍了……

  蕭衍「嗯」了一聲,冷淡道:「朕知道了,你退下罷。」

  醫政去後,蕭衍又垂首讀奏疏。

  高貴公公適時提醒道:「敬事房總管已經到閣外了,陛下要傳嗎?」

  蕭衍停筆,道:「宣。」

  武公公戰戰兢兢地捧著玉盤入內,自上次皇帝掀翻了玉牌後,他還未曾面聖,是以今日格外小心,唯恐自己哪口氣沒喘對,惹怒了陛下。

  蕭衍走到玉階之下,看那托盤中果真已經撤下了河洛殿顧婕妤的玉牌。

  武公公大氣都不敢出,耳邊只聽叮一聲脆響。

  皇上翻了牌子了。

  他垂首拜道:「奴才告退。」

  一路屏息凝神退到閣外,他才敢抬眼細看。

  翻得是河洛殿趙美人的牌子。

  這個趙美人,武公公這段時日也略有耳聞。

  看來是真要扶搖直上了……

  但他有些不解的是,上一次皇上明明也翻了趙美人的牌子,可他瞧著皇帝是動了大氣。

  哎,聖心著實難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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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4-7 02:27 AM

第37章 不平靜的夜晚

  闔宮皆知,皇帝此一回又翻了河洛殿趙美人的玉牌。

  摘芳殿宮婕妤聽宮人來報,笑嘆道:「趙婉果然好手段,盛寵如斯,比之前段時日的顧婕妤,更盛……果是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顧氏大抵也沒想到,她在烏山別宮捧了趙美人,可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自作自受啊……」

  春芽點頭,「奴婢也可真沒瞧出來,阿婉還有這等功夫。原先在婕妤殿裡時,奴婢只當她猶善女紅,沒想到還擅長球戲,憑藉捶丸戲還真入了陛下的眼。說起來,也不知她家中究竟是何出身?」

  宮婕妤冷嘲道:「宮婢出身,家中還能是簪纓舊族不成!」

  秀怡殿王婕妤聞言,大為驚詫,「那個……趙美人聽說還曾是宮月琴的侍婢,如今住在顧婕妤殿裡,短短半月間被翻了兩次玉牌。」她不屑地笑了兩聲,「一個宮氏,一個顧氏,想必此刻都捶胸頓足了罷。中秋夜宴,宮月琴心機用盡搏寵,又一路伴駕烏山,再說河洛殿那個,從美人到婕妤,不過短短數月……可孰料,半路殺出來個趙美人……」

  黃鸝小聲道:「婕妤說得極是,奴婢聽說,顧婕妤險些讓賊人一刀砍死,如此想來,封她個婕妤,也並不蹊蹺。且說宮婕妤,皇上不都好久沒翻她牌子呢嘛,落英宮的宮婢窺見了彤史送來的冊子,說即便是在烏山別宮的時候,皇上都沒召幸宮婕妤呢。」

  王婕妤心情不由得好了些,譏諷道:「趙美人,只是個美人而已,又不是什麼好出身,我尚還不放進眼裡……」

  而河洛殿偏殿中,再一次迎來了尚儀局的女官。

  繡荷歡喜道:「皇上果然憐惜美人,上一次雖未來成,今夜定是彌補美人!」

  銅鏡前,趙婉黑髮披散在肩頭,宮婢正用齒梳給她豎髻。

  她輕輕地「嗯」了一聲。

  這封賞,這恩寵,來得比她的預期更快,更盛。

  捶丸戲上,她確有一爭之心。

  可皇帝的賞賜來得太過輕易了。

  六宮皆言她於烏山承寵,而今盛寵不衰。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今夜……她會不會真的有寵……

  戌時三刻,天邊湧上半輪冰輝。

  河洛殿偏殿門外宮人高唱道:「皇上駕到。」

  趙婉跪在殿門口,拜道:「參見皇上。」

  皇帝緩步進入河洛殿偏殿,他身後的高貴公公抱著數卷奏疏緊緊相隨。

  「平身。」

  趙婉抬起頭來,迎向他居高臨下的目光,一雙暗褐色琉璃眼中滿是審視。

  她起身低語道:「臣妾伺候陛下拔簪卸冠。」

  「不必,朕尚還有奏疏批閱。」蕭衍說著,抬腳往書房而去。

  獨留趙婉呆立原地。

  高貴公公望了她一眼,出言提醒道:「美人,何不奉茶來?」

  趙婉適才回神,立刻差人去煮茶。

  偏殿中唯聞卷軸開合的沙沙聲響。

  高貴公公用龍紋紙刀略微撥亮了書房中的燭火,繼而退到一旁默立。

  此偏殿距離河洛殿正殿極近,若是由書房裡這扇半面圓軒窗望出去,尚能看見河洛殿正殿後花木扶疏的庭院。

  藤蘿縵繞的葡萄架上已是看不見果實,只余稀稀落落的泛黃葉片聳拉掛著。

  高貴公公側目望見了顧婕妤慣常喂魚的石砌小池塘。

  可惜,此刻清輝灑下,庭院寂寥。

  顧婕妤,傷了腿,估計是不愛喂魚了。

  趙婉托著茶盤,輕手輕腳地走進書房,蹲福道:「請陛下用茶。」

  蕭衍抬頭,「放下吧。」

  趙婉將茶盞擱到他手邊,「臣妾就在書房外,若是皇上有吩咐,喚臣妾一聲即可。」

  蕭衍看她低眉順目,腦中卻在想,原來這才是宮妃應有的模樣,被顧儀忤逆慣了,他都有點忘了本該如此。

  他頷首,緩聲道:「嗯,你先退下罷。」

  趙婉見他眉目舒展,心中一松,淡笑道:「臣妾告退。」

  長夜漫漫。

  鐺鐺兩聲,宮中二更鼓敲過,亥初三刻,人定之時。

  高貴公公望了一眼皇帝,開口勸道:「陛下,該歇了。」

  蕭衍擱下朱筆,「伺候梳洗。」

  高貴公公暗暗舒了一口氣。

  河洛殿偏殿內的隔間響起了水聲。

  宮婢扶著趙婉,坐上木榻,解下了她頭上的釵環花簪。

  等待的光陰漫長。

  燭火輕晃,趙婉一動不動地坐在榻上,只聽自己的心跳一聲快過一聲。

  腳步聲終於傳來,她抬眼見蕭衍著素色深衣,身上隨意披著一件玄色龍袍,緩步邁入寢殿。

  阿衍。

  蕭衍抬手,揮退了殿中伺候的宮婢。

  趙婉眼中光芒閃動,她勉力微笑道:「臣妾服侍陛下就寢。」

  蕭衍看她行到近前,伸手去解他披著的黑袍。

  「你為何猶善捶丸?」

  趙婉手中動作一頓,柔聲道:「臣妾幼時,常與家中親眷球戲……」

  蕭衍避過她的手,徑自坐到榻上,徐徐問:「你姓趙,是哪個趙家?」

  趙婉心中一驚,背心霎時起了一層薄汗,拿出玉佩的念頭一閃而過,終被她壓下,「臣妾家中並非簪纓之家,不過是小商賈,是個……名不見經傳的趙家,臣妾故此……才進宮為婢。」

  蕭衍輕笑一聲,「朕不過隨意問問,美人不必如此拘謹……朕今夜累了,早些安寢罷。」說罷,他脫下黑色外袍,隨意丟到榻下。

  趙婉見他不動,便旋身先吹熄了燭火,才緩步上榻,躺到了裡處。

  寢殿暗沉沉,她的心跳卻仍舊不減。

  可蕭衍只是合衣而眠,躺在外側。

  趙婉僵硬地閉上了眼睛。

  可是,她睡不著,腦中思緒萬千。

  為何皇帝要問她是哪個趙家,是不是他已經知曉了自己的出身……

  她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與皇帝的初遇,再遇,確信自己並未留下任何破綻。

  鐺鐺鐺數聲,三更鼓敲過,趙婉仍舊睡不著。

  她卻忽然察覺身旁一陣風過,皇帝似乎起身離了榻。

  趙婉渾身一僵,猶不敢睜眼。

  等了好一會兒,待到足音漸去,她才慢慢地睜開眼睛。

  夜涼如水,漆黑的寢殿中,除了她自己,再無旁人。

  偏殿外值夜的高貴公公見到皇帝披著黑袍走出殿外,詫異非常!

  這個趙美人就這麼不會伺候!

  這都兩回了!

  可皇帝眼鋒如刀,從他臉上掃過,高貴自覺噤聲。

  眼見皇帝朝河洛殿正殿的方向走去,高貴公公想哭又想笑,他就知道!

  河洛殿正殿外掛著兩盞琉璃宮燈,橘色的光芒灑下。

  蕭衍放輕了腳步,推門入殿。

  殿中侍婢坐在椅子上打瞌睡。

  顧儀不懂約束宮人,這殿裡的奴婢向來如此。

  荒唐。

  他在心中冷笑一聲,穿過廊道,緩步進入寢殿。

  殿內簠式爐熏著暖香,香色床幃落下,紗帳層疊。

  顧儀睡得正好,仰面雙手伸展,胸脯緩緩一起一伏。

  蕭衍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腿上。

  她的小腿裸露在絲被外,藉著窗外的朦朧燈影,他看清了上面覆蓋的一條半掌長的疤痕。

  皮肉微微鼓起,表面已經結痂,暗沉的褐痂如幾縷蛛網糾纏。

  只是痂旁還滿布許多狹小紅點,像是抓痕。

  蕭衍不覺蹙眉,卻見顧儀身形微動。

  傷疤癢得很,即便是睡得迷迷糊糊,顧儀也下意識地伸手去撓。

  只是這一次她沒有撓到,手邊卻忽然觸到了冰涼的……

  什麼玩意!

  頓時嚇得她睜大了眼睛!

  周遭一片黢黑,床榻邊上卻赫然站了一個高大的人影,月下投照的陰影細密地蓋住了一方床榻。

  她只覺渾身血液湧上腦際,一時頭暈目眩,不禁大叫道:「有刺……」『客』字還未脫口,就被一隻冰涼的手捂住了嘴。

  「是朕!不許出聲!」

  是蕭衍的聲音!

  顧儀瞪大眼睛,看清了忽而坐到榻上的人影,見他披頭散髮,眉宇漆黑,卻真是蕭衍!

  她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平復住過快的心跳,伸手拉下他的手掌,用氣音道:「陛下……怎麼來了?」

  媽呀,你想嚇死我,直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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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4-7 02:28 AM

第38章

  顧儀眨了眨眼,眼睛逐漸適應了黑暗,她凝神細看,見蕭衍身上只隨意披著一件玄色常服,內裡著素色中衣,耳邊只聽蕭衍冷聲道:「朕半夜睡不著……來看看你。」

  顧儀一愣,這是什麼意思?

  蕭衍看她呆若木雞地坐在木榻之上,隱含斥責道:「你傷口結痂,不該去撓,如今已是留下了許多抓痕,若是再不慎抓出血來,這傷口又得將養了……」

  顧儀人還沒完全甦醒,眼下只覺荒謬至極,蕭衍大晚上不睡覺,跑來隔壁裝鬼嚇她,還要來訓斥她!

  豈有此理!

  她勉勉強強假笑道:「臣妾受教了。」

  蕭衍看她神色不耐,知曉她定是乍然驚醒,心中不快。

  於是起身道,「既然看過了,你睡吧。」

  顧儀:……我特喵哪裡還睡得著!

  但皇命難違,她於是又躺平了。

  可面前的蕭衍離榻後,站在帳前卻沒有動。

  怎麼回事!

  還要繼續窺視我睡覺麼!

  蕭衍目光微暗,方才因她一番動作,顧儀身上的小衣不知何時解開了幾個繩結,露出內裡的水色絲綢肚兜。暗夜中,依舊可見錦緞光華。露出的一截脖頸細白若雪,肩膀弧線柔滑,夜色下如籠月華。

  他腦中便想起了他們耳鬢廝磨的時光,想來也是月余之久了。

  寂夜尚還深沉,殿中暖香縈繞。

  心中不禁鼓噪,一股熱意騰然而起。

  顧儀剛閉上眼睛,就覺身邊風動。

  她扭頭一看,蕭衍竟然脫下了身上披著的黑袍,躬身進了床榻。

  瞳孔地震!

  「陛下!」

  蕭衍卻從身後抱住了她的腰身,柔軟的唇瓣貼在她耳垂,低語道:「朕小心些,不動你的腿便是……」

  蕭狗子!

  顧儀掙扎著要翻過來,可被蕭衍按住,只覺脖後微涼。

  輕柔的,溫軟觸感像蝴蝶羽翼,輕輕地翩然墜落。

  *

  一覺起來。

  顧儀的傷腿確實沒啥事,但她腰酸背痛,膝蓋都青了。

  蕭衍倒是走得非常瀟灑,不到卯時就往前殿而去。

  趁夜而來,趁夜而走,來去匆匆,如同薄情的恩客。

  桃夾坐在塌邊,不明所以地往她膝蓋上輕抹藥膏,「婕妤是怎麼傷到膝蓋的來著?」

  顧儀咽下一口熱茶,「我是半夜睡相不好,踢到了床柱上。」

  桃夾天真道:「婕妤睡相是有多不好,這得踢了多少下,才能這麼青紫!」

  顧儀差一點被茶水嗆到。

  桃夾,你是不是在內涵我……

  顧儀搖頭道:「疼倒是不那麼疼。」她垂眼一瞧,桃夾抹藥的食指與中指竟有些紅腫,像兩根細長的胡蘿蔔,她驚訝道:「你的手怎麼了?」

  桃夾連忙將手指藏進袖子裡,「婕妤恕罪,奴婢手上……生凍瘡了……」

  顧儀「啊」了一聲,「那你拿河洛殿的牌子速去太醫院領些治凍瘡的藥膏,反正我眼下膝蓋也不疼了!」

  桃夾停了收下動作,囁嚅道:「謝婕妤恩典。」

  待到桃夾走後,顧儀卻左等右等都沒等來安神的湯藥。

  蕭狗子,難道就是這樣售後的麼!

  難道真是隨性而至,連這種大事都忘了!

  她暗自算了算日子,覺得自己應該安全。

  河洛殿偏殿裡,繡荷將一碗褐色藥汁遞到趙婉面前,「美人,皇上心疼美人,賜下一碗安神湯藥,美人,快些用了吧。」

  趙婉見到那藥碗,只覺如同一記耳光,刮到了自己臉上。

  昨夜河洛殿趙美人記了彤史,她今日才得了這碗安神湯藥。

  她接過緩緩咽下,滿嘴苦澀。

  皇帝分明不信她,卻要用她作靶子。

  她於皇帝而言,尚還算個可用之人。

  落英宮中,德妃捏著彤史冊子,將紙邊硬生生捏出了幾道指印。

  冬草屈膝勸道:「娘娘息怒!」

  德妃煩躁地起身,在花廳中來回踱步,「讓你去查烏山別宮的事情,查得怎麼樣了?」

  冬草答道:「奴婢買通了隨行宮婕妤的一個宮婢,她說,趙美人在烏山確實被皇上召到了軒宇閣。還說,她之所以能得皇上青眼,是源於她在烏山上救了宮婕妤,當時山勢甚險,宮婕妤不慎滑倒,趙美人用身體接住了婕妤,不惜自己傷了腿腳……而後,她又給皇上撐傘,總是獻媚……」

  德妃凝眉:「救了宮婕妤?傷了腳?」

  冬草點頭:「正是,奴婢聽說還是齊都統背她下了山……」

  德妃輕撫指尖蔻丹,「原是……這樣……」她臉上露出個冷笑,「你再去打聽打聽,這齊都統……和咱們趙美人可還有別的偶遇?」

  一個獻媚之人,想來當然不會錯過任何時機。

  午時過後,秀怡殿王婕妤來到河洛殿中探望顧儀。

  顧婕妤腳上留疤的事情,她早已聽說了,顧儀她看向顧儀的目光就難得地帶著憐憫。

  王婕妤用絲帕假意地抹了抹眼角,「顧妹妹,好生可憐,竟在御花園中遇到了賊人……」

  顧儀乾笑一聲,「煩勞王姐姐記掛了。」

  王婕妤幽幽一嘆,「顧妹妹本是闔宮第一得寵之人,如今才剛剛傷了腿,就被那等小人,趁虛而入,實在是替妹妹憂心啊。」

  倒也不必。

  顧儀笑道:「姐姐此言差矣。趙美人生得美,既善女紅,又懂球戲,目前雖屈居於河洛殿偏殿,往後的前程可說不定呢……」你還是清醒一點,不要煽風點火,和主角光環作對!

  王婕妤見顧儀一臉雲淡風輕,喝了一口茶,轉而道:「現如今皇帝無嗣,中宮空缺,這後宮之中誰要是能生出皇上的第一個子嗣,那就是皇長子,即便日後恩寵漸銷又如何,妹妹說呢?」

  顧儀聞言,睫毛微顫。

  書中的蕭衍也一直無嗣,書的結尾處停在了他和趙婉一生一世一雙人。

  料想之後他才會讓趙婉生下他的子嗣。

  顧儀淡笑道:「王姐姐,這般肺腑之言,妹妹受教了,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是恩是寵,全憑陛下心意。王姐姐也好,妾身也好,只能靜靜等待。」

  王婕妤怒其不爭,搖頭道:「你才是一殿之主,收拾個偏殿中的美人又有何難!」

  顧儀眉心微蹙,「確實不難……」她緩緩又道,「可宮裡的規矩也是有的,趙美人並無不敬,妾身也無從置喙。」

  王婕妤見她朽木不可雕也,敗興道:「既如此,也不勸妹妹了,改日再來瞧你。」說罷,真就走了。

  六宮各有心機要忙,這一個白日就這麼吵吵鬧鬧地度過了。

  戌時過後,朱雀宮門大開。

  守門侍衛見身著藍衣飛魚補子官服,頭戴帷帽之人自宮門緩步而出,齊齊跪拜道:「參見高公公。」

  高公公出宮皆覆黑紗帷帽,眾人習以為常。牽馬的宮人早早地就等在朱雀門外,只見高公公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黑馬一路疾馳入城,直到城西的一間茶肆前方才停駐。

  茶肆店門緊閉,唯有巷道之中半開的側門可供出入。

  漆黑甬道中,微弱的光芒自門縫透出,如一柄快刀斜照,初露刀刃鋒芒。

  蕭衍翻身下馬,推門而入。

  兩個身著黑衣的影衛跪地拜道:「賊人業已擒獲,如何發落?」

  蕭衍掀開黑紗帷帽,細看了一眼屋中椅上癱坐的灰袍人。

  他的面目稀鬆平常,即便曾在宮中匆匆見過,也不會記起這個人來。

  袍服上滿是鞭痕,血跡蜿蜒。

  蕭衍揮手,兩個影衛退出了屋外。

  他走近灰袍人,抿唇輕笑,如話家常,「你潛伏在宮中多久了?」

  灰袍人滿臉血污,只是冷笑,自是不答。

  蕭衍又笑:「談源堂走水,你卻仍救不出太妃,窩囊至極……」

  灰袍人抬眼惡狠狠地看他。

  蕭衍忽而朝前一步,伸手緊緊捏住他的下頷骨。

  只聽咔嗒一聲。

  灰袍人渾身一顫,目露痛苦,額角滲出豆大汗珠,卻仍舊不言。

  蕭衍「嗯」了一聲,鬆開了他的下巴,「你把自己毒啞了?還是你本就是啞的?」

  說話間,撩袍坐到了灰袍人面前的竹椅上,「這等手段倒不像是蕭律了……」

  沉吟片刻,蕭衍眉睫微彎,單手托腮,笑道:「那……你是齊家人,還是柳家人?」

  灰袍人垂眸不言。

  蕭衍起身,拔出一旁放置的的長劍,徑直繞到灰袍人身後。

  長劍觸地,劃出了刺耳的聲響。

  灰袍人渾身一僵,緊緊地閉上了眼前,可負在椅後的雙手驀地一松。

  蕭衍竟然舉劍斬斷了縛住他雙手的繩結。

  「朕許你生機,若是你能自己走出這間屋子,朕就放了你。」

  灰袍人聽他語意輕快,如同貓捉老鼠般逗弄,心下發狠,立時俯身摸出靴中短刀。

  這是他留給自己的最後一搏。

  蕭衍笑了一聲,看他撲將過來,閃身避過,只抬劍輕輕地戲弄般地劃過他的側頸,細小血珠頓時湧出。

  灰袍人渾身一顫,撫住脖頸,朝門扉處撲去。

  蕭衍卻忽而抬腳死死踩住了他的袍腳。

  灰袍人趔趄撲地。

  蕭衍手持長劍,猛地扎入了他的膝下小腿處。

  血光四濺。

  灰袍人抖如落葉。

  蕭衍卻問:「疼嗎?」

  話音剛落,他抬手拔出長劍,朝著血肉翻湧的傷處,又是一扎。

  灰袍人疼得嘴巴大張,卻發不出一丁點聲音,只是蜷縮在地,瑟瑟發顫。

  蕭衍直起身,喚道:「進來。」

  兩個暗衛進門,見他藍衣前襟滿是血污,立刻低頭問道:「如何處置?」

  蕭衍一雙暗褐色琉璃眼微眯,想了片刻,才道:「砍下他的頭顱,送去給太妃娘娘,讓她也好有個念想。」

  「微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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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亥時過後。

  顧儀梳洗罷,上榻準備歇息。

  她看了一眼自己腿上的傷口,輕輕摸了摸,傷疤處的皮肉仍舊鼓鼓的,軟綿綿的。

  紅褐交加,樣子著實不好看。

  胡醫政雖然給她開了除疤的藥膏,但她覺得這疤肯定是留定了。

  但好在傷在腿上,平日裡人也看不到。

  只是按照宮規,她身上有疤,面君不雅,以後好像就不能侍寢了……

  顧儀心中隱隱有種大石落地的釋然感。

  官配都開始走感情線了。

  她不能再放任自己對蕭狗子產生什麼不該有的妄念。

  她要熬到劇情終點,開開心心地出宮做一個快快樂樂的富婆!

  抬眼卻見桃夾手捧一個烏漆托盤,進入寢殿。

  笑眯眯道: 「司飾司給婕妤送來了一對刺繡手套。」

  手套?

  顧儀伸頭去看,只見托盤上果然擺著一對茶色絲緞手套,緞上簡單繡著兩株白梅,看上去十分光滑,可並未分指,只在收口處系著月色綢帶。

  要是不跟她說這是手套,她都以為是兩個袋子。

  她帶上試了試,讓桃夾幫她系上收口處的綢帶,真像是手上罩了一個半圓布袋。

  隨時可以伸出圓手……

  這是什麼稀奇古怪的審美!

  桃夾見狀,也不禁笑道:「好奇怪的手套!」她眼珠一轉,恍然大悟,「怕是……防著婕妤這幾日撓傷口特意做的吧,沒想到太醫院這樣精心,還囑咐司飾司做這個!」

  顧儀心中微動,強壓下揚起的嘴角,順勢躺到榻上,「既然是太醫院一番心意,今夜就戴著睡吧。」

  見顧儀躺好,桃夾吹滅了殿中燭火,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顧儀戴著手套,半天睡不著,透過青紗床帳,瞪著雕花木窗,胡思亂想。

  捫心自問,蕭狗子對她真心不錯。

  她即便以後出了宮,可能……還是會……偶爾想他得。

  但不知道蕭狗子到那時候,和女主一生一世一雙人以後,還會不會想起他曾經寵幸過的後宮。

  顧儀兩隻圓手疊在胸前,慢慢地翻了個身,開始悲傷地腦補。

  某一天當蕭狗子垂垂老矣,忽然想起他年輕時,曾經寵幸過的一個婕妤。

  彼時窗外霜雪漫天,他默默地想,可能自己也有那麼幾個瞬間真正地喜歡過她吧……

  顧儀嘆了一口氣,這樣就可以了……

  腦補完蕭衍苦情戲的顧儀很快就睡著了。

  隔天一早,十一月的第一天,京城驟然落雪,冬日的第一場雪。

  天地之間,銀裝素裹。

  積雪落到黃瓦紅墻之上,深淺不一,白灰交錯。

  盈盈飛雪撲簌簌落下,天色卻依舊白雲萬里。

  顧儀披著黛藍嵌毛斗篷,捧著手爐出門看雪。

  桃夾執傘,跟在身後。

  顧儀留心看了看她的手指,見那紅腫仿佛消散了些。

  她腿腳不便,因而走得不遠,只沿著河洛殿外的朱紅宮墻徐徐走。

  桃夾湊趣道:「等冬日裡積雪厚了,婕妤就可以堆雪人兒了,還可以讓人奉些冰雕來玩。」

  顧儀點頭,心裡卻還惦記著小肥羊,「現在季節到了吧,可以吃羊肉鍋了吧?」

  桃夾嘻嘻笑道:「奴婢今日就去膳房問問,看能不能進個羊肉鍋子來?」

  顧儀心花怒放,「這雪也看得差不多了,我們還是回殿吧,你也好早去問問。」

  兩人甫一回到河洛殿,桃夾就往膳房而去。

  顧儀百無聊賴地等小肥羊的間隙,索性翻書,看得還是那一本風月和尚集。

  蕭衍來得無聲無息,宮人被他抬手示意噤聲,因而沒有通報。

  顧儀坐在扶手椅上,腳邊擺著炭爐,正讀到興高采烈處,書本就被人從後人抽走了。

  顧儀一驚,回身看,果然是蕭衍。

  他今日並未豎冠,只用黑綢帶綁著頭髮,身上穿著一件朱紅金絲龍相常服,領口壓著潔白雪襟,玄色窄袖,腰纏玉帶。

  兩道劍眉,一身英氣。

  怎麼回事,今天這麼帥!

  然而,蕭衍此刻眉眼蹙緊,正一目十行地讀過他手中的薄薄書冊。

  顧儀心中咯噔,訕笑道:「參見陛下,陛下今日甚是俊美!」

  蕭衍無法相信他讀到的內容,抬頭看顧儀,道:「你平日裡就讀此書?」

  顧儀乾巴巴地又笑了兩聲,可憐兮兮地說:「臣妾不是傷了腿麼,此話本讀來打發時間罷了,當不得真!」

  蕭衍忍住撕書的衝動,將那書冊順勢扔到了一旁的桌上,批了她一句「玩物喪志」。

  顧儀假笑道:「臣妾謹遵陛下教誨。」頓了頓,積極汲取了上一回的教訓,問,「陛下飲茶嗎?臣妾這就讓人奉茶來。」

  蕭衍擺手道:「不必,朕來帶你出宮看看。」

  顧儀驚詫道:「出宮,去哪裡?」

  蕭衍徐徐道:「京城往西也有一處臨山而建的園子,冬日賞雪,也是美的。」

  聞言,顧儀適才模模糊糊地想起來,在烏山別宮之時,蕭衍似乎是提到了要帶她去這個園子賞雪。

  她眨眨眼,「是今日去?同誰去?」

  這是書裡沒有的情節。

  蕭衍笑了一聲,「就今日去,顧婕妤陪朕去。」

  只有我去?

  顧儀心裡微動,謝恩的話卻沒說出口。

  蕭衍看她一臉不可置信,沉聲道:「就去一日,今夜就回來。」

  顧儀點頭,「臣妾……收拾一下。」

  桃夾不在,她這會兒也不想叫別人,起身拿了一件早晨看雪時的斗篷。

  想著可能要上山,便也伸手拿了梨木手杖。

  蕭衍卻說:「不用拿手杖。」

  顧儀「哦」了一聲,就放下了。

  出了河洛殿才知道,門口已經停了一輛寶頂紅漆車輦。

  蕭衍先把她抱上了車輦。

  顧儀坐到車中軟墊上,訥訥道:「臣妾謝過陛下。」

  車輦一路出了宮門,往西而行。

  顧儀微卷起車簾朝外望,出城過後,雪好像下得更急了。

  「陛下,這園子遠嗎?」

  蕭衍靠在車壁上,看她好奇地張望,「就快到了。」

  顧儀點點頭,又趴迴車窗去看外面的雪景。

  蕭衍出聲問道:「你很喜歡出宮嗎?」

  顧儀扭頭看蕭衍,見他面目含笑,頷首道:「臣妾喜歡宮外,自由自在。宮裡的景都賞完了。」

  蕭衍又問:「撫州的景可是和京中不同?」

  顧儀心中一跳,搪塞道:「一南一北自然不同。」

  好在蕭衍沒有繼續追問怎麼個不同。

  風雪稍停,前路逐漸顯現出一個白墻黑瓦的小院,依山而建,很是清幽,可看那規制不像是皇室園林。

  蕭衍見她面露疑惑,笑道:「這是朕從前做王爺時的別院。」

  顧儀「嗯」了一聲,「原來如此。」

  難怪他今日出門,也沒有帶多少宮人。

  顧儀見他先下了車輦,背對他,停在車前沒有動。

  顧儀:「陛下?」讓讓,好嗎……

  蕭衍望向峰頂,「此際雪景正好,往山上去。」

  話音剛落,一旁的侍從就遞上了一襲黑裘。

  怎麼上山?

  顧儀仰頭看那山勢甚高,自己腿腳不便。

  她剛準備開口,就聽蕭衍道:「你上來,朕背你。」

  顧儀不敢動。

  蕭衍扭頭,眉心微蹙,不耐煩道:「快些。」

  顧儀人尚還站在馬車前沿轅座處,只需微微躬身就趴到了蕭衍背上。

  蕭衍伸手拖住了她的雙腿,宮人將黑裘披在了顧儀身上。

  遠望去,就像是蕭衍背了一個圓滾滾的毛球。

  黑裘比她身上的斗篷厚實多了。

  顧儀臉頰貼在蕭衍的肩膀上,金絲勾勒的紋路碰到她的臉,微涼。

  「陛下隆恩。」

  蕭衍並未回話,抬腳往山上走。

  山間滿是積雪,可蕭衍步伐穩健。

  顧儀仰頭看枝頭臥雪,碧雪相映,當真很美。

  蕭衍似乎總是個說話算話的人。

  他說要來看雪,她本以為只是一句玩話。

  可下雪的第一天就真的帶她來了。

  想起來,蕭衍唯一說話不算話的一次,就是在烏山別宮時說過的決不會讓她躍過宮婕妤去。

  顧儀吸了吸鼻子,又趴回了蕭衍頸窩處。

  鼻尖除了松雪的清冽,還有蕭衍發間檀香的味道。

  她的嘴角不禁上揚,可揚到一半又生生克制住了。

  此情此景下,她鬼使神差地問:「陛下往後,也會背趙美人上山嗎?」

  趙美人……

  蕭衍不解道:「朕為何要背趙美人上山?」

  那是因為你們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啊!

  雖然蕭狗子有點狗,但殺伐果決,心性堅定,往後若是再情有獨鐘。

  突然有點羡慕女主,是怎麼回事……

  顧儀想到這裡,飛快地自省道,不能這樣!我不能CP粉轉唯粉!

  顧儀乾笑一聲,「臣妾……只是隨便問問……」

  蕭衍好笑道:「那你怎麼不問德妃,淑妃,宮婕妤,王婕妤……」

  顧儀只好問:「那陛下會背德妃,淑妃,宮婕妤,王婕妤上山嗎?」

  蕭衍冷笑,「朕是馱夫嗎?」

  顧儀:……

  她順勢把臉又貼回蕭衍寬厚的肩膀上,輕輕地吸了一口氣。

  蕭衍呼吸輕緩,落雪墜在枝頭,聲音細細碎碎。

  越往山上行,積雪越深,厚一尺,足一踏,咯吱咯吱。

  顧儀裹緊了背上的毛裘,溫溫熱熱,蕭衍又把她托高了些,她貼著蕭衍的後背,耳邊似乎能聽到他稍快的心跳,撲通撲通,與她的心跳韻律相合。

  這段書裡沒有的劇情,仿佛就是無端偷來的好時光。

  心中如有一個花骨朵破冰而出,重見天日,奢望冬日裡生出的一點點暖陽。

  顧儀吸吸鼻子,鼓起勇氣道:「臣妾以後鶴發雞皮時,還是會記起今日來的,陛下對臣妾的好,臣妾都會記住的!」即便以後出宮做了富婆,我也不會忘了你的!

  蕭衍聞言微怔,嘴角輕揚,卻冷聲道:「顧儀,你最好都記住!」

  他沉默了片刻,唯聞周遭雪花溫柔地飄落。

  他低聲道:「好好待朕。」

  這種近乎脆弱的祈求的語調,令顧儀心折,胸中酸澀滿溢。

  怎麼辦,我好像要轉唯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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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4-7 02:29 AM

第40章

  宮墻之上,日光漸淡,飄飛白雪層染晚霞金輝,漫天飛雪若金箔紛紛墜落。

  繡荷見趙美人已在窗邊立了多時,不由得出聲道:「美人,還在賞雪麼,仔細眼睛,還是莫要賞久了……」

  趙婉午時便見到寶頂車輦離去,如今已近酉時。

  顧婕妤和陛下去了何處?

  她心緒難寧,敬事房雖是撤下了顧婕妤的玉牌,可顧婕妤卻並非如後宮諸人以為的被皇帝棄之敝履。

  若真是棄之敝履,為何會有朱頂寶駕,恩寵不衰。

  當日,陛下夜中離去,是不是也去尋了顧婕妤……

  趙婉不敢深想,手中不禁摩挲起腰包之中的白兔玉佩。

  她是不是該將自己的一切皆向阿衍和盤托出……

  若是說了,他是不是就不會再疑心她……就會對她另眼相待……

  繡荷見趙婉愁眉不展,只得又出聲勸道:「萬壽節在即,美人總能再見到陛下的……各宮近日都在備禮,美人可想好了萬壽節之時,給陛下送什麼?」

  趙婉聞言,思索片刻。

  是了,還有萬壽節。

  還有機會。

  她心中已然有了主意,正準備吩咐繡荷去辦差事,不過,她旋即想到繡荷年齡尚小,又甫來宮中,怕她出了差錯,於是執傘,與她一同前去司制司。

  一主一僕行過御花園時,恰巧看見德妃娘娘踏雪而來,似乎也是在賞雪。

  德妃望見了趙婉,原本的笑臉由冷凜代替。

  趙婉心中一顫,蹲福道:「問德妃娘娘安。」

  德妃默然地看她屈膝蹲福,等了許久才道:「趙美人,不必多禮,起來罷。」

  趙婉恭敬起身。

  德妃見她臉上雖只是略施粉黛,卻恰如清水出芙蓉,不由心中更恨。

  「趙美人果真如陛下所說殊麗芳華,由雪中走來,望之更是楚楚可人。」

  趙婉聽出她語意刻薄,只能埋首道:「娘娘謬讚。」

  德妃輕笑一聲,「顧婕妤身上留了疤,往後不能伺候了,依本宮看啊,這日後的榮寵都得落在趙美人身上了。」

  趙婉再拜:「娘娘多慮了,妾身……妾身並無爭寵之心。」

  德妃冷笑道:「你既入了宮,何談無爭寵之心……」她左右一望,「在本宮面前,如此信口雌黃,來人啊,掌嘴。」

  東草聞言上前,一記響亮的耳光刮在趙婉臉上。

  她雪白的面頰立時浮現出了紅印。

  繡荷嚇得跪到雪中,磕頭道:「求德妃娘娘寬宥美人!」

  德妃見她生生受了一巴掌,內心怒意稍歇,「往後啊,可得學機靈點,撒謊,假意的話就莫要與本宮說了。」她扭頭對隨行的宮人道,「本宮乏了,回落英宮吧。」

  德妃走遠後,繡荷才從雪地立爬起來,摸出絲帕輕撫趙婉的臉頰,「美人,疼嗎?奴婢去太醫院取些傷藥來?」

  趙婉拂開她的手,「不疼,我們去司制司。」

  繡荷瞪大眼睛,「美人,不回去歇歇?」

  趙婉搖頭。

  萬壽節,她一定要真的得到聖寵,才能在這後宮立足。

  不然白擔個虛名,作個靶子,早晚人為刀俎。

  兩人沿著狹窄的宮道往司制司處,迎面走來三兩侍衛巡邏。

  齊闖一眼就認出了趙婉。

  她的左邊面臉頰上還留有薄紅指印。

  趙婉也看見了齊闖,兩人目光甫一交錯,趙婉出聲喚道:「齊都統。」

  齊闖怔愣片刻,停住腳步。

  他身側的侍衛瞄了一眼,腳步不停地往前走。

  齊闖抱拳:「問趙美人安。」

  趙婉柔聲道:「齊都統,不必多禮。」

  齊闖直起身,「趙美人,有何吩咐?」

  趙婉淡笑道:「無事,只是乍見都統,見是故人,才不禁出口輕呼。」

  齊闖眉心微蹙,目光掃過她的臉頰,露出幾許不忍,「趙美人受了輕傷,還是小心敷抹才好……」

  趙婉聞言,輕撫臉頰,「我知道了。」

  齊闖說罷,抬腿欲走,趙婉卻出聲問道:「齊都統可知當日挾持顧婕妤的賊人是否業已伏誅?」

  齊闖:「微臣不知。」

  趙婉淡笑,「既如此,就不留都統了……」

  待到齊闖走遠,繡荷跟在趙婉身後,悄悄地回頭再看了一眼那齊都統的背影,方才觀他與美人二人情狀,似是熟識,卻又有幾分生疏。

  繡荷只得把疑問揣在心中,亦步亦趨地往司制司而去。

  到了司制司處所,聞聽趙美人吩咐,繡荷才知道她是要作三尺高的木樁,並且要作整整十二支,每一支皆雕刻枝上紅梅。

  趙美人如今正得聖寵,司制司很快就應下了這差事。

  繡荷問道:「美人用梅花樁,是為了萬壽節?是想作何表演?」

  趙婉頷首,「當然是要一飛沖天。」

  她要讓阿衍知道,當日中秋宮宴上跳飛天舞的人是她。

  *

  萬壽節在即,不只後宮諸位宮妃暗暗較勁,前朝也趁此時機,間或溜鬚拍馬,以諂媚見用,間或直言進諫,以仕名聞達。

  參皇帝的摺子時而有之,說得最多的,就是中宮無後,皇室子嗣艱難。

  柳放,齊若唐等老臣不僅自己寫摺子,還授意親信的總督巡撫程奏皇帝。

  大談國本,國祚之大事。

  德妃柳氏,淑妃齊氏皆為立後之熱門人選。

  但亦有文臣上表,折衷另立中宮人選。

  十一月二日,萬壽節前四日,「有人」匿名檢舉吏部右侍郎齊霍貪污,私自授受田地,私產,遍布地方州府各處,皆是歷屆考滿之時,地方官吏贈予齊霍的「禮物」。

  並有田契,齊霍私人書信等佐證。

  舉朝皆驚。

  驚得倒不是這「禮物」之豐,而是齊霍是齊若唐的少子。

  皇帝顯是要辦齊家。

  齊霍身著三品紵絲蟒服,除冠跌足,長跪於大殿玉階之前,推說是家中下人受人矇蔽,背著他收下這許多財物。

  宮正海率領新黨,對此口誅筆伐,說他言行不一,難以自解。

  朝堂之上,兩撥人吵來吵去,吵了足有整整三日。

  萬壽節前一日,蕭衍以萬壽節為由,罷朝五日,勒令齊霍停官,閉門思過,以正不臣之心。

  *

  河洛殿中,顧儀還在臨時抱佛腳,提筆往書冊上寫寫畫畫。

  桃夾望著那一掌厚的書簡,猶疑道:「婕妤真送這書冊給陛下,賀萬壽節嗎?」

  顧儀點頭,「對的,我女紅不行,不會撫琴,只能另闢蹊徑,此真言之冊乃是我的一番心意。」是我為蕭狗子灌下的心靈雞湯。

  桃夾歪頭道:「奴婢不明白,貴人雖不獻藝,可繡個荷包,讓陛下可以常常佩戴於身,不好嗎?」

  顧儀搖頭,「我繡技不堪入目!」這不堪入目還是蕭衍蓋過章的,「況且,皇上的物件哪一樣,不是司制司,司飾司,司寶司精雕細琢,我繡得荷包就不拿出去獻醜了……」

  她說罷,落下手中最後一筆,輕輕吹了吹未乾的墨跡。

  桃夾湊得近了些,細看她筆下的「真言之冊」,見她在潔白的書頁中央只寫下『如願以償』四個大字。

  更看不懂了。

  *

  蕭衍下朝後就回到天祿閣換下朝服,稍作歇息。

  高貴公公長身微躬,將托盤中的卷軸往前一遞,「今夜萬壽節晚宴,已一切準備妥當,陛下,要過目嗎?」

  蕭衍接過卷軸看過一眼,卷中記載的無非是賓客,座次,菜肴,以及今日獻藝。

  高貴見蕭衍眉心微蹙,頓時心中一跳,果然耳邊就聽他問:「今日獻藝者,河洛殿報得只有趙美人?」

  高貴心說,你想問顧婕妤就直說!

  面上卻眯眼一笑,「回稟皇上,正是!顧婕妤腿傷將好,跳舞不大行,可她又說自己無才無藝,只能給陛下親做了個禮物,獻給陛下。」

  蕭衍聞言,神色稍霽,「嗯」了一聲,「那……是何禮物?呈上來……」

  高貴為難道:「顧婕妤說,此禮物需要她當面講解給陛下如何使用,因而沒有提前呈來。」

  蕭衍「嗯」了一聲,眉梢舒展,「既然這樣,朕就勉為其難先去看一看。」

  高貴面上恭敬:「喳。」

  卻在心裡給河洛殿顧婕妤豎了一個大拇指。

  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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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4-7 02:30 AM

第41章 飛天舞續篇

  河洛殿中,顧儀聽到宮人唱道:「皇上駕到。」

  她慌慌張張地把「真言之冊」放進了一方梨花木錦盒裡。

  萬萬沒想到蕭衍來得這樣快!

  她疾步迎到殿門口,見到蕭衍已經邁步入殿,連忙蹲福道:「臣妾問陛下金安,祝陛下生辰快樂!」

  蕭衍見她今日打扮鮮妍,一襲流朱長裙,頭戴花簪,戴碧玉步搖,三顆寶珠流蘇輕晃。

  語含笑意道:「平身。」

  顧儀敏銳地感覺到,蕭衍心情好像不錯!

  畢竟是壽星。

  她笑了笑,「陛下是來收禮物的麼,臣妾苦心製作多日,終於趕在今日寫完了!」

  蕭衍撩袍徑自坐到廳中顧儀慣愛坐的扶手椅上,「哦,拿來給朕瞧瞧?」

  「臣妾遵命。」顧儀獻寶似地將錦盒捧了來,「陛下請看。」

  蕭衍接過,掀開盒蓋,見到一本書冊,封面是『真言之冊』四個大字。

  又在故弄玄虛。

  他挑眉問道:「真言之冊,四字何解?」

  顧儀輕了輕嗓,「臣妾幼時聽過一個鄉野趣聞,說西域以西有個人,編撰了一本真言之冊,若是執冊人,心中有疑問,皆可手捧此書,誠心發問,然後翻書,得到的那一書頁上的批註,就是此問的解答。」

  蕭衍笑了一聲,「顧婕妤的鄉野趣聞委實頗多啊……」

  顧儀「呵呵」一笑,「陛下,不妨試試,就知道準不準了?」

  蕭衍拿出書冊,問:「今歲冬是否會有雪患?」

  顧儀聽他提問,緊張地看他修長的手指翻過書冊,停在一頁。

  她伸長了脖子,問:「陛下,上面寫著什麼?」

  蕭衍嘴角輕揚,「飄風不終朝,驟雪不終日。」

  顧儀笑道:「陛下,你看,就是準得!」她運氣也太好了吧!

  蕭衍失笑道:「顧儀,你該不會整本書冊盡是溢美之辭?諂媚之言?」說著,就要去翻閱書冊。

  顧儀被他說中,倒是不慌,只伸手急急按住了他翻書的手,「陛下,此乃真言之冊,須得心中確有疑問之時,才可翻閱,平日裡隨意翻閱,不準得!」雞湯要在關鍵時候喝下,才能管用!

  蕭衍見她說得煞有其事,更覺好笑,「好吧……既然是顧婕妤一番心意,朕就笑納了。」

  而一旁面無表情圍觀了全程的高貴公公心裡冷哼道,真是一個敢講,一個敢信啊!

  顧婕妤,才是大幕朝真正溜鬚拍馬第一人!

  連他都望塵莫及。

  酉時正,皇帝設萬壽宴於寶華廳中。

  因冬日霜寒,廳中四角熏著暖爐,宮人將福橘擺在爐旁,滿室飄散清甜果香。

  顧儀坐在西側一角,臨青玉甪端熏爐最近。

  六宮皆知,河洛殿顧婕妤的玉牌被敬事房撤了,眾人目光掠過她時,有的隱含同情,有的卻是嘲諷,有的飄飄然忽略而去。

  原本再受寵又如何,不能侍寢,不能有子,紅顏易老,美人遲暮,才是真正難熬。

  顧儀本人卻全無察覺,手裡捧著福橘,專注地望向比她坐得稍高一些的淑妃娘娘。

  淑妃臉上的脂粉很厚,玉面顯得更白。她雖竭力保持淡笑,眼中仍然透出幾抹無奈。

  畢竟齊霍被罰閉門思過,齊家臉上無光。

  德妃坐在她身側,臉色卻是愈發紅潤了,更顯春風得意。

  顧儀舉盞,喝了一口熱茶,目光轉向一旁的王婕妤,自上次王婕妤來河洛殿看過她後,兩人還沒打過照面。

  王婕妤主動開口寒暄道:「聽聞我堂弟王子伯,為計畝徵銀之事,前些日子去了撫州,不知顧婕妤可有聽說?」

  顧儀搖頭,老實說:「不曾,家中鮮有書信往來,因而並不知曉。」

  顧家確實從來沒給她寄過信,不知道是官階問題,還是生性謹慎。

  王婕妤頷首,「聽說撫州似乎比京中暖一些,這個冬天才十一月就這樣冷了。」

  顧儀頷首,「說得是啊,我每日睡覺都要捧著熱水袋子。」

  王婕妤一笑,轉過了目光,去看另一側的宮婕妤。

  見她著一襲牡丹鼠色新裙,打扮得花枝招展。

  王婕妤不屑地翻了一個白眼。

  顧儀順著她的視線也望向宮婕妤。

  心中不禁幽幽一嘆,哎,今天宮婕妤要倒霉了……

  為她點一個蠟。

  鼓樂霎時齊奏,青紗舞姬旋舞入場。

  皇帝高坐玉階之上,看階前十數舞姬翩翩起舞。

  半刻之後,輕快的鼓點驟變。

  旋律轉而向上,一張一馳,收斂有度。

  朱輪托舉著十二根木樁由宮人徐徐推入寶華廳。

  廳中青磚之上豎立起十二根三尺木樁,樁身雕刻紅梅纏枝。

  梅花樁……

  這是從前中秋宮宴上見過的飛天舞?

  眾人見狀,無不將目光投向臉色發僵,坐在廳中的宮婕妤。

  當日宮婕妤憑藉一舞受了封賞,今日……難道不是宮婕妤跳飛天舞嗎?

  誰……還能跳飛天舞?

  顧儀凝視寶華廳朱漆正門,見到一道倩影緩步入殿。

  她來了,她來了,女主她終於來打臉了……

  趙婉身穿霓裳,腰細如枝,裙擺搖曳生輝。

  她足尖輕點,躍上木樁。

  靈動翩然,勝似飛天。

  宮婕妤緊緊捏住繡帕,面色猶不敢信。

  其餘人則皆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場中的趙美人。

  樂聲停下之際,滿場寂然,似乎久久沉浸於方才的炫舞飛天,無法自拔。

  趙婉輕盈落地,叩拜道:「趙婉參見陛下,祝陛下萬壽無疆。」她的聲音發顫猶帶微喘。

  蕭衍冕冠旒珠下的面目流露出幾分興味,「你的飛天舞甚妙……只是朕覺得格外熟悉,不知是何緣故?」

  話音剛落,宮婕妤搶白道:「陛下竟忘了麼,臣妾中秋宴飲時,也跳過此舞。陛下,還賞了臣妾月餅呢……」

  蕭衍倒像真不記得似的,「是嗎?」

  王婕妤見到宮婕妤臉上露出的焦急,心中瞬息之間明白了過來。

  好一出偷梁換柱!

  她捏著絲帕輕聲一笑,「陛下英明……趙美人這舞姿,臣妾也瞧著眼熟,不光動作眼熟,連那身段都眼熟……」王婕妤還狀似吃驚地倒抽了一口涼氣,看向宮婕妤,「宮姐姐,該不會當日中秋晚宴上,跳舞得也是趙美人吧……」

  賤人!

  宮婕妤笑道:「王妹妹,這般無稽之談,是方才飲多了桃花醉?」

  還裝呢!

  王婕妤見她臉上帶笑,轉而問仍舊跪在地上的趙婉,「趙美人,你說呢,今日寶華廳中眾人都給你做個見證。」

  趙婉跪在地上,面若桃花,雙頰薄粉,她貝齒輕咬嘴唇,露出一個猶疑的表情,卻沒有回話。

  只余沉默。

  可此時無聲勝有聲。

  宮婕妤眉心微蹙,正欲開口,卻聽上首處的德妃開口道:「怎麼了,今日好好的萬壽節,非要弄出這等勾心鬥角的戲碼。趙美人若是不願說,就罷了。」她轉而看向皇帝,甜甜一笑,「陛下說呢?這後頭還有好些節目呢……」

  德妃一言既出,宮婕妤暗舒了一口氣。

  這闔宮之內,該不會有人忤逆德妃的意思。

  她抬眼細看,皇帝也是一副無可無不可的模樣。

  這一遭便是輕輕過去了……

  「柳姐姐,此言差矣……」

  德妃聞言一驚,循聲望去。

  竟然是淑妃,這個慣不愛出風頭的淑妃。

  淑妃輕笑一聲,又道:「趙美人,是否替宮婕妤中秋獻舞,她自不願意說,可在座的都看在眼中,是與不是,還能分辨不出嗎?」

  她美目流轉,視線落到趙婉身上,堪堪停留片刻,又忽然看向了顧儀。

  「趙美人既住在河洛殿中,想來與顧婕妤更是情似姐妹,這不便於眾人所說之言,未必沒有告訴顧婕妤……」她輕聲一笑,「顧婕妤,說呢?」

  顧婕妤仍舊什麼都不想說!

  只想做一個安安靜靜的吃瓜群眾!

  顧儀見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轉向自己,緊張地放下了手裡捏著的半個福橘。

  「回稟淑妃娘娘,趙美人確實未曾與妾身提及今日飛天舞。」求求了,不要來搞我!

  淑妃眉睫微展,嬌笑道:「那依顧妹妹看,這中秋宮宴上跳飛天舞之人是宮婕妤,還是趙美人?」

  淑妃說罷,宮婕妤和趙美人兩道視線齊齊投來,幾要將顧儀看穿。

  顧儀避過兩人目光,臉上笑嘻嘻,「妾身愚鈍,當日中秋晚宴時,坐得太遠,實在是……沒有看清……故此,並不能準確說出究竟是何人……」

  趙婉聞言怔住,嘴唇微張,卻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淑妃失望地嘆了一口氣,「既然如此……」

  眼看此事將要作罷,顧儀心中焦急,再看了一眼趙婉,見她仍舊沒有絲毫自辯的意思。

  沒辦法了!這段劇情在書中是由趙婉自己抖包袱。

  可眼下的趙婉貌似不想抖包袱,為了保住主線劇情,只能靠她了!

  顧儀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道:「不過……淑妃娘娘要是真想知道,妾身倒有一個辦法。」

  淑妃柳眉微動,興致盎然道:「顧妹妹,是何辦法?」

  蕭衍的目光冷冷清清地朝她望來。

  顧儀思量片刻,緩緩開口道:「臣妾曾聽司制司的宮人說,這梅花樁外表雖看上去毫無差別,但內裡大有乾坤。因為其中的三根梅花樁,被踩踏的次數最多,因而樁中其實是銅柱,外罩梨花木。旁人看不出區別,但只有舞者上樁,能夠看到樁上鑲嵌的銅花印,若是當日的舞者,就能說出當日梅花樁上哪三根木樁上嵌有銅花印……並且知道此銅花印究竟是何種花式……」

  顧儀說完,全場鴉雀無聲。

  她低調地略微埋低了頭。

  女主啊,苟富貴,勿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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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4-7 02:31 AM

第42章 兩個貴人

  趙婉心中驚疑不定,面露驚詫地望向顧儀。

  她……怎麼會知道……

  當真是司制司宮人告訴她的……

  宮婕妤急道:「陛下,中秋宮宴都是數月以前的事了,臣妾……臣妾如何記得?」

  王婕妤豈可放過如此大好的機會,嬌笑一聲,立刻出聲問道:「趙美人,你可還記得?」

  趙婉伏地長拜,緩緩說:「臣妾記得……」

  方才她見皇帝神色冷淡,因而不敢說,徒惹他不快,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說。

  宮婕妤羞憤難當,雙拳在裙後握緊。

  賤人!

  淑妃低聲一笑,扭頭去看皇帝,「陛下,這出飛天舞可比當日中秋宴上的飛天舞還要精彩,陛下覺得呢?」

  蕭衍聞言不答,目光只淡淡掃過宮婕妤,望向伏地的趙婉。

  「賜紙筆予宮婕妤,趙美人,二人寫下當日梅花樁銅花印形制。」又吩咐道,「高貴,你親去司制司,問詢當日中秋宴飲上推舉梅花樁的宮人,將梅花樁輿圖速速領回。」

  高貴公公應聲而去。

  此事由他親辦,即便二人想使法子也沒辦法!

  劇情步上了正軌。

  顧儀努力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刻意忽視了宮婕妤投來的怨毒目光。

  主角光環,爾等不可戰勝。

  她又捏起了吃了一半的福橘,耳邊卻聽蕭衍徐徐道:「顧婕妤,見微知著,連一個小小的梅花樁都能了如指掌,這宮中還有什麼事情能逃過顧婕妤的眼睛?」

  又來酸我!

  顧婕妤朝著蕭衍的上首位,垂首道:「臣妾也是機緣巧合下偶然聽說,陛下,謬讚了!」

  蕭衍轉過眼神,心中煩躁。

  他不喜歡顧儀學得後宮之中這般勾心鬥角。

  也不喜歡顧儀總是偏袒趙美人。

  仿佛總是在有意無意地將趙婉推向高位。

  他可以這麼做,但顧儀不可以。

  趙美人,宮婕妤提筆寫罷,宮人將寫好的宣紙呈上高台,蕭衍看過一眼。

  恰在此時,腳程極快的高貴公公也回到了寶華廳中。

  司制司本就不遠,當日的梅花樁雖早就用了別的用途,但草圖留底尚在。

  不過半會兒的功夫,宮人就找了來。

  高貴公公手捧草圖卷軸,疾步上前。

  廳中眾人目光緊緊跟隨高公公。

  蕭衍接過卷軸,緩緩攤開。

  冷聲一笑,「大膽宮氏!」

  宮婕妤立刻從椅子跪到地上,以額貼地。

  事到如今,她再無可辨,只能求道:「陛下恕罪!」

  寶華廳中人聲寂然,唯有燈燭噼啪爆出數聲輕響。

  蕭衍冕冠旒珠下的表情,並無多大波瀾,如話家常道:「宮氏其心不正,罰三月月俸,降為貴人。」

  此懲罰不可謂不重。

  宮婕妤身形輕晃,只能再拜道:「謝陛下。」

  蕭衍轉而看向跪在廳中的趙婉,一字一頓說:「趙美人受苦了,當日飛天舞驚艷,今日亦然……朕心甚悅,今日擢趙氏升為貴人。」

  轉眼之間,趙氏與宮氏,同為貴人,平起平坐。

  在座眾人心中不由大驚。

  須知,趙婉由才人晉為美人,也就是半月前捶丸戲時的事情。

  這恩寵來得太快,果真是天恩浩蕩。

  趙婉胸中心跳如鼓,再拜道:「謝陛下隆恩。」

  宮婕妤跪在地上,恨得心中發苦,拽緊了手中絲帕。

  這品級一升一降過後,樂伶復又彈唱。

  一時之間,歌舞升平,仿佛剛才一場鬧劇雁過無痕。

  王婕妤面露微笑,舉盞遞到顧儀面前,「來,顧妹妹,姐姐敬你一杯。」

  顧儀不是很想喝下這杯酒,卻只能舉酌和她碰了碰,乾笑一聲。

  想做個好人,怎麼這麼難!

  淑妃眉睫低垂,聽身旁德妃不鹹不淡道:「齊姐姐,今日好生奇怪,非要替趙氏出風頭!」

  齊霍獲罪被罰閉門思過,淑妃今日卻仍舊不見潰敗神色。

  淑妃抿唇微笑,「何來風頭,不過是公道。」

  德妃心中暗恨,她原本就想收拾趙婉,豈料淑妃橫插一腳。

  德妃自小就活在淑妃的陰影下。

  齊殊,京城名姝,自幼就有才名,及笄之後,就是太子妃的熱門人選。

  柳氏與齊氏齊名,兩人年齡相仿,家世相近,世人就偏愛將她與齊殊相較。

  說她美不過齊殊,才不過齊殊。

  什麼都比不過齊殊。

  可太子衡一死,齊殊又如何。

  到頭來,還不是和她平起平坐!

  誰又壓過誰了!

  並且陛下不喜歡她!

  德妃想到這裡,面色稍霽,轉過頭去看蕭衍。

  卻見他的目光停留在了趙婉身上。

  狐狸精!

  蕭衍派人去查了眼前趙婉的出身,卻得到了頗有些意外的收穫。

  她入宮為婢所報州府籍貫,查無此人。

  著實……有趣。

  一個浣衣局的宮婢,是受了什麼人的庇護,冒名頂替入了宮?

  他移開目光,視線下意識地落到了顧儀身上。

  只見她的雙頰已有些泛紅,一雙杏眼水光粼粼。

  而一旁的王婕妤又與她對飲了一杯……

  蕭衍長眉微不可察地輕蹙。

  胡鬧。

  亥時正,天空飛雪。

  寶華廳中最後一曲奏罷,宴飲畢。

  桃夾見顧儀眼露迷茫,連忙給她披了一件山吹色厚斗篷,又在她脖子上掛好手爐的綢帶,

  「婕妤裹好斗篷,拿著手爐,外面下雪了,可冷了,奴婢扶著婕妤慢慢往回走。」

  顧儀捧著熱烘烘的手爐,渾身罩在斗篷的細絨裡,感嘆道:「桃夾,你對我最好!我帶你出宮!」和我一起做富婆!

  桃夾一愣,「出宮?婕妤醉了,奴婢不出宮,奴婢帶婕妤回河洛殿。」

  桃夾一路攙著顧儀走出寶華廳前廊,繞過月亮門,往河洛殿去而去。

  甬道兩側朱墻高豎,地下青磚鋪上了一層細細密密的落雪。

  顧儀踩到雪上,凍得跺了跺腳。

  她兀自停下腳步,仰頭看天。漫天飄飄揚揚的潔白雪花紛紛落下,溫柔地落在她的睫毛上,額頭上,凝結成一顆又一顆晶瑩的小水珠。

  她不禁嘆道:「真美啊……」低笑了一聲,「不過……沒有西山的雪美啊……」

  「是嗎?」背後傳來的是蕭衍的聲音。

  顧儀回頭,見蕭衍一身玄衣龍袍,自雪中走來,眉梢處仿佛帶著笑意。

  她蹲福道:「參見陛下。」

  蕭衍見她蹲得搖搖晃晃,伸手扶住了她,低頭見她錦靴已沾染雪漬。

  顧儀感覺身上一輕,就被蕭衍打橫抱了起來,朝河洛殿而去。

  顧儀腦袋暈乎乎的,直到回到河洛殿裡,才呆愣道:「謝陛下。」

  蕭衍回身看高貴和桃夾還立在殿中,便揮手示意他們退下,徑直抱著顧儀進了寢殿。

  顧儀坐到榻上,就見蕭衍伸手替她除靴,還摸了摸她凍得冰寒的雙腳。

  她眼睛一眨,驚詫道:「陛下,還會伺候人呢?」

  蕭衍看她目光水波瀲灩,雙頰薄粉,連脖子都微微發紅,確實醉得不輕。

  他自己摘下頭冠,坐到了顧儀身旁,取下她脖子上掛著的手爐,又替她脫了斗篷,見她熟稔地伸腳,雙腳裹著雪白羅襪落在紫金鏤空銅爐蓋上。

  他好笑道:「不燙嗎?」

  顧儀飛快地搖頭,「不燙。」

  醉了之後,感官似乎會更加遲鈍一些。

  蕭衍將她的雙腳從爐蓋上挪了下來,輕叱道:「不成體統。」

  沒料到此時的顧儀竟然冷哼了一聲,「陛下,來這裡做什麼,不是撤了臣妾的玉牌嗎?」

  蕭衍見她言行大膽,更覺好笑,「朕是君,朕自然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顧儀眨了眨眼,想了片刻,又問:「那臣妾往後還能喝到安神湯嗎?沒了牌子,是不是就喝不上了?」

  蕭衍聞言一怔,才問她道:「你想喝那安神湯嗎?」

  顧儀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想喝……」又低聲囁嚅說,「臣妾害怕……」

  蕭衍皺眉道:「怕什麼?」

  顧儀歪頭想了一會兒,笑道:「臣妾怕……安不了神……」

  蕭衍:……

  他為何要與一個醉酒的人認真說道……

  顧儀挨著銅爐坐了一小會兒,就覺得渾身熱了起來,便動手去解胸前的系帶,想把夾襖脫掉。

  蕭衍眸色微暗,伸手去替她解,很快地剝下了她的夾襖。

  顧儀卻忽然停下手中動作,拉緊了中衣的領口,「陛下作甚……臣妾可不會跳舞!」

  蕭衍輕聲一笑,攬過她的腰肢,讓她坐到自己腿上。

  顧儀甫一坐下,就像被燙到了一般,彈了起來。

  蕭衍用力按住她的腰肢,附耳道:「卿卿不會跳舞……朕教你……」

  顧儀:……

  *

  卯時未至。

  顧儀睡得迷迷糊糊間,只覺耳旁一陣風過。

  她微眯著雙眼,見蕭衍已經穿戴整齊,「朕走了……」

  她抬頭去看雕花木窗,只見窗外仍舊漆黑一片。

  她於是又閉上了眼。

  等到顧儀一覺睡醒,桃夾立在帳旁,出聲問道:「婕妤醒了嗎?奴婢讓人把溫好的湯藥端上來?」

  顧儀昨夜醉酒,頭還有些疼,嗓音沙啞道:「嗯,端上來罷。」

  接過藥碗,顧儀咕嚕咕嚕地喝藥,桃夾欣喜道:「陛下沒忘了婕妤,真是太好了!」

  她等到顧儀喝完藥,接過她手上的空碗,又道:「奴婢辰時自司計司門外過,見到御前伺候的幾位公公,似乎是領一些出行之用的器具,同上次去烏山別宮時的準備差不多。奴婢猜,陛下是不是又要出門了?」

  蕭衍出宮?

  顧儀回憶了一遍劇情,想到了春日南巡,可如今分明還是冬日,或許春日南巡已經開始籌備了?

  「御前的事情,就不要去打聽了,若是真要出行,到時候也就知道了。」

  桃夾點頭,「奴婢曉得了……」頓了頓,說,「對了,方才婕妤還在安睡之時,趙貴人來請安了,說等婕妤醒了,她再來謝恩。婕妤要去喚她來嗎?」

  萬壽宴後,劇情又被修正了,女主的升級劇情在線。

  才人,美人,如今是貴人,等到春日南巡之後,她更是會連越兩級,升為婉嬪,雖然到目前為止,這個『婉』的封號,還沒賜下,不知道到時候,是不是會修正還原。

  顧儀想了一陣,索性決定道:「容我先梳洗一番,午時再叫她來。」

  桃夾愣住,猶猶豫豫說:「可是,婕妤,現在已經是未時了……」

  顧儀:……

  她假咳一聲,「伺候梳洗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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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4-7 02:31 AM

第43章 博古

  半個時辰以後,趙婉再次踏進了河洛殿正殿。

  顧儀穿著雨過天晴色嵌毛夾襖,細白絨毛於領上攏過一圈,烏發如綢,唇上輕點妃色香膏。

  望之溫婉,似乎近日來更見鮮妍。

  她福身盈盈拜道:「阿婉參見婕妤。」

  顧儀抬手,「不必多禮,趙貴人新晉貴人,還未賀喜你呢!」她將手邊的一個巴掌大小的錦盒遞給趙婉,「這是司寶司新制的小物件,贈予趙貴人賞玩。」

  趙婉雙手捧過,見那盒蓋已是掀開,裡面躺著一支白玉簪,簪頭是玉兔報月的形制。

  趙婉笑道:「妾身十分喜愛。謝婕妤賞賜。」

  「你喜歡就好。」顧儀欣慰地點點頭。

  趙婉合上錦蓋,「阿婉自入河洛殿來,多受婕妤照拂,捶丸戲上如是,昨夜萬壽夜宴亦如是。阿婉無以為報,往後但憑婕妤差遣。」

  顧儀聞言心中一喜,這是不是說明她終於把女主的好感度刷夠了?

  她抿嘴淡笑,「你我之間,何來差遣,共棲一殿,理應相互照拂。」

  趙婉垂眸片刻,想起她與顧婕妤的初遇,「從前阿婉與婕妤有些齟齬,現在想來是阿婉誤會了婕妤……」

  顧儀有點心虛,她應該是指那白兔玉佩的事情吧。

  「從前舊事莫再提了……」都是劇情要求!

  趙婉又笑一聲,卻抬頭問:「婕妤如今還好奇那一塊白兔玉佩嗎?妾身可將玉佩緣故細細講予婕妤聽……」或許,顧婕妤可以為自己所用……

  這……大可不必……吧……

  這種風花雪月的辛酸往事,還是留給男主吧……

  說好的感情線推進關鍵道具,說給她聽,沒用啊!

  顧儀緩緩搖頭道:「我早已忘了此事了……往事不必再提……」

  趙婉心中失望,臉上淺笑,略微頷首,又坐了一盞茶的時間,才終於離開了正殿。

  桃夾招呼宮婢進花廳收拾茶盞。

  幾個小宮婢走後,顧儀見桃夾欲言又止地站在一旁,索性開口道:「你有什麼話就痛快說!」

  桃夾「撲哧」一笑,「婕妤英明,奴婢今日有個不情之請,想求婕妤恩典。」

  「哦?」顧儀頗有些驚訝,桃夾平日里幾乎沒什麼額外請求,「你說來聽聽,若是可以,我一定滿足你!」

  桃夾笑了笑,頰邊現出兩個淺淺的梨渦,「奴婢聽說司計司明日要出宮采買物件,奴婢想著,好久沒有還家瞧瞧,於是明日想跟胡司計一道出宮。就短短一日間,當日往返,奴婢可以去家中瞧瞧。」

  顧儀第一次聽桃夾說起家裡的事情,不免好奇道:「你家是京中人士?家中還有幾口人?」

  桃夾低聲答說:「奴婢父母早已經不在了,家中只有一個弟弟,比奴婢小幾歲。」

  顧儀想到桃夾曾提起過的八歲入宮,已經腦補出了她幼年艱辛,為了幼弟進宮的苦情遭遇,不禁柔聲道:「那你弟弟如今作何差事,可曾念學?」

  桃夾又是一笑,「回婕妤,奴婢弟弟愚鈍,不曾念學,當個學徒做小營生罷了。」

  顧儀點頭,起身去寶匣裡取了一錠元寶,如今她已是有一千兩白銀的人兒了!

  「這是賞你的,可以換些碎角銀錢,銅錢串子,給你弟弟。」

  桃夾拜道:「謝婕妤賞賜,但奴婢有銀錢貼補,不需要。」

  顧儀堅持,「賞你的就是賞你的!」

  桃夾才訥訥地雙手接過。

  顧儀眼珠一轉,「你出宮,可方便幫我承兌銀票,我想將銀子兌成銀票。」可以出宮時方便攜帶!

  桃夾皺眉道:「婕妤,是想兌賞賜的官銀,可宮中賞的銀子都有印子,一般票號都不兌的。」

  「什麼?」顧儀驚了,難道這錢,只能生扛出去?

  桃夾怔愣片刻,揣測道:「莫非婕妤是想貼補撫州顧家?那……銀票確實方便一些。京中票號管的嚴,不過出了京,外地的票號,或許沒那麼多講究……」

  顧儀只得作罷,「行,我知道了……」失望!

  *

  酉時過後,黃昏將至,天際擦黑。

  齊闖脫下身上鎧甲,下值出了宮門。

  齊府在玄武門以東,不足百里之內。

  齊家一品在官者,齊若唐,二品在官者數人,因而齊宅高墻深院,廳堂面闊,五間九架。

  府外門上掛著兩支紅燈籠,業已點燃,兩蔟猩紅,隨夜風輕揚。

  齊闖走到朱漆門前,尚不及邁步跨過二級石階,便聽身後傳來一聲輕呼:「齊小將軍。」

  齊闖身形一頓,右手撫上腰間劍鞘,扭頭只見看黑黢黢的牆影下走出來一個男人,身長六尺,精瘦乾癟,虯須覆面。

  他眼睛微眯,冷聲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男人輕笑一聲,反問道:「我怎麼不能在這裡?」

  說話間,他走近了兩步,停在齊闖身前,「難道齊小將軍要叫人來捉我,還是要趁夜稟報宮裡坐著的那位?」

  齊闖後退一步,「博古,你是我爹的徒弟,尚有同門之義,此一回我不傷你,但你不該來這裡。你既跟了蕭律南下,就不該再回京城。」

  博古冷笑道:「回來又如何,蕭衍有本事,來殺了我便是。」

  齊闖眉心蹙攏,不耐道:「你來究竟所為何事?」

  博古壓低聲說:「我在南邊聽說齊威大將軍要卸甲歸田,不知是否確有其事?」

  齊闖嗤笑一聲,「無可奉告。」

  博古沉吟片刻,「師傅他……尚在府中?」

  齊闖搖頭,硬聲說:「不在,即便是在,他也不會見你!」

  博古低頭,譏笑一聲。「既如此,我走便是。」他停頓片刻,咬牙切齒道,「不過……若是師傅以為這樣就能保住齊家,就太天真了!這姓蕭的一家子可都是瘋子!」

  齊威卸甲歸田,為保齊家,要洗清太子餘黨的嫌疑。

  可這經年之恩,百般糾葛如何洗得清!

  蕭衍,蕭律,一北一南,分庭抗禮。

  蕭衍的兵馬再多,也不過是于代的烏合之眾。

  蕭律如今在青州府招兵買馬。

  早晚都要打起來!

  博古滿臉譏諷,齊闖面色愈暗。

  「齊家如何,何須你置喙,你快滾罷!」

  博古看他一雙鷹眼凌厲,挑釁道:「齊闖,你現如今也不過是蕭衍的一條狗了。往日的情分,都是白費!」

  齊闖握拳,直朝博古面門而去。

  博古險險避過,大笑數聲,手臂動若疾風,大掌猛地擒住齊闖脆弱喉頭,將他摜在高墻之下,鐵鉗一般緊緊地固住他的脖頸。

  齊闖臉色青白,右手正欲拔出腰間長劍,卻聽博古厲聲道:「蕭衍如今捉著蕭律他媽不放,劉太妃一死,還有什麼牽制!我們早晚兵戎相見,誰勝誰負,到時便知分曉!」

  說罷撒開了手,轉身就走。

  巷道愈靜,夜色愈沉。

  齊闖急急喘息了片刻,見他背影走遠,消失不見,才轉身進了府門。

  齊家之危,何須外人提醒。

  齊霍被貶,齊家已是戰戰兢兢。

  權臣向來如此,如履薄冰,如臨深淵。

  *

  隔天一早,博古從歇腳的客棧出來,一路往南而去。

  京城南面流淌一條長河,稱祁水,往東奔流而入海。

  博古沿著祁水河岸往東行了半刻,走到一片鬱郁蔥蔥的林地。

  草木繁盛,皆為常綠松柏。

  他尋到了林中一棵頂天立地的孤松。

  松後泥土地上插著半柄斷劍,唯有鐵劍嵌珠石柄劍首露在土外,早已鏽跡斑斑。

  可劍柄前堆砌的數個潔白鵝卵石上,已經擺上了一簇含著朝露的小花。

  博古不認識那花。

  青色葉片如柳似竹,灼灼紅花,生在枝條頂端,數朵花瓣相依相偎,猶似桃花,卻不是桃花。

  他想不明白,何人會來此獻花。

  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只摸出懷中的一小壺溫酒。

  「今晨,我讓店小二燙了一壺酒,此際尚還溫熱,我敬殿下一杯。」

  說著,他飲一口烈酒,再隨風輕灑於劍柄之上。

  蕭衡卻並不埋骨此處。

  此處只有一柄蕭衡的斷劍。

  蕭衡身中百箭而亡,身死落水。

  博古找了三個日夜都不見屍首。

  有人說早就被急流衝走了。也有人說屍首是蕭衍找到了,喂了草原養的鷹鳩。

  博古只能在祁水邊上立了此劍冢。

  清晨霜風卷地,博古默立半刻,飲完杯中之物,旋身離去。

  此時不過巳時,天邊的慘白日光將將升起不久。

  皇帝將要南巡的消息就在六宮傳開了。

  皇帝欽點河洛殿趙美人,顧婕妤伴駕。

  女主伴駕南巡是劇情,可帶上她是怎麼回事,並且時間線也不對啊!

  三人行,必有男女主和我嗎?

  顧儀心中哭笑不得,嘴上卻問殿中的高貴公公道:「陛下此行,為何不等春日再行?」

  劇情明明說好是春日南巡啊,冬天出行,不是萬里冰霜嗎!

  如果劇情提前,會不會有崩壞的可能?

  高貴公公端著和藹的笑容,「咱家可不敢胡亂揣測,顧婕妤還是早些想想該準備什麼行裝吧,南方雖也是冬日,可要暖些,此行一路,到了南地,說不定就開春了。」

  皇帝此番冬日行,是要先行撫州,再折返渠城,借道南下,可照皇帝的意思,是想親自告訴顧婕妤,因而高貴公公就不多那麼一嘴了。

  眼看還有半月就要啟程,顧儀連忙宣來了河洛殿中的宮婢們,開始籌備出行事宜。

  高貴公公回到天祿閣,自然回稟了皇帝。

  蕭衍頷首,並不多言。

  計畝徵銀,已在撫州推行了數月,成效在幾個州衙門中間,算佳。

  撫州地方小,人也少,王子伯帶著戶部諸人先行撫州,與顧長通一道先行丈量土地之策,遇到的阻力尚小。

  顧長通是個長袖善舞之人,雖在撫州為官僅僅只過兩載,但頗得地方豪紳信重,也算得上是有才幹的地方官。

  他此番南下,先取道撫州,旨在查驗稅改制辦法。

  帶上顧儀也是嘉獎顧家有功。

  到了明年三年考滿之期,如若一切順利,那麼顧長通想要入京也未嘗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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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ki520 發表於 2024-4-7 02:32 AM

第44章 掉馬的風險

  南巡伴駕的消息傳來,采薇殿更是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

  宮貴人,昨日一夜之間從婕妤跌到貴人的份位上。

  她心中本就暗恨趙婉,如今聽聞趙婉伴駕,心頭更是如同墜入滾燙的油鍋,火星四濺,噼裡啪啦!

  她實在是太不甘心了!

  春芽見她氣得粉面煞白,連忙給她遞了一杯果茶,「主子,莫要氣壞了身子,喝口茶潤潤喉。」

  宮貴人喝過一口熱茶,到底心氣難平!「隨我去落英宮拜會德妃娘娘。」

  昨夜,她就看出來德妃不喜趙婉。

  此番南巡,或有轉機。

  落英宮中,德妃聞聽南巡伴駕的名單,一連摔了兩個瓷盞。

  殿中伺候的宮婢大氣也不敢出。

  「河洛殿……呵呵……」

  她原以為皇帝只是不好風月,又顧忌柳家身份,她因而時常勸慰自己,他心中是有自己的,可如今看來他……仿佛只是真的不喜歡自己……

  德妃氣急敗壞地摔了一通東西,金玉墜地之聲,即便是立在落英宮外的長廊上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春芽小聲附耳宮貴人道:「貴人,娘娘好像在發脾氣……」

  就是要發脾氣才好……

  宮貴人嘴角微勾,德妃和她們不一樣。

  德妃妒忌的從來都不是權勢。

  宮貴人立在長廊,等了許久,才見一個粉衣宮婢從落英宮出來,「娘娘請貴人進殿。」

  宮貴人整肅衣裙,緩步而入。

  「問娘娘安。」

  德妃見到來人,想到她也是河洛殿的『手下敗將』,冷聲問道:「宮貴人,今日為何有閒情逸致來落英宮?」

  宮貴人聽她語含嘲弄,不疾不徐道:「妾身罪過,本應常來落英宮拜會娘娘。」

  德妃冷哼一聲,並不接話。

  宮貴人又道:「陛下南巡在即,妾身特來與娘娘分憂……」

  德妃柳眉輕皺,「你來與本宮分憂……你尚且難以自保,何談與本宮分憂,笑話!」

  宮貴人聞言,不惱,徐徐說:「妾身願微娘娘效犬馬之勞,只盼娘娘庇佑。」

  德妃細細打量了宮貴人一眼。

  這是想報昨夜之仇?即便甘願為她驅策,也要雪恥報仇?

  德妃輕笑一聲,「你想要作什麼,本宮可不知道,但你若是真做得稱本宮心意,自然可得庇佑。」

  宮貴人心中微定,蹲身一福,「既如此,妾身便先告退了。」

  德妃頷首。

  隨她去罷!

  天色漸暗,冬日更添霜寒,空中飄起了碎屑似的雪粒。

  繡荷撐著油紙傘,行在趙婉身後,口中勸道:「貴人走慢些,雪天石板路上濕滑得很,小心些才是。」

  趙婉腳步不停,她得趕在醫政下值前,盡快走到太醫院。

  一路疾行,太醫院的朱漆大門依稀可見。

  繡荷瞪大眼,看燈火暗處走來一人,不禁出聲喚道:「桃夾姐姐。」

  趙婉定睛一看,從太醫院大門出來的,果然是顧婕妤身邊的桃夾。

  桃夾將收雙手攏入寬袍大袖,蹲福道:「問趙貴人安。」

  趙婉:「起來罷。」又問,「你為何來太醫院,可是顧婕妤傷口不好了?」

  桃夾搖頭:「貴人莫急,婕妤傷口好著呢,奴婢來是取一些安神助眠的藥材,南巡一路舟車勞頓,怕婕妤睡得不好。」

  趙婉點頭,「原來如此。」

  桃夾蹲福,淺笑道:「不耽誤貴人差事,奴婢先告退了。」

  趙婉立在原地看桃夾走遠,才邁步進了太醫院。

  院中庭內有兩個青衣女醫官,正在收白日裡鋪開的藥材,抬眼望見趙婉,立即拜道:「問貴人安,貴人有何事?」

  趙婉問:「太醫院徐院判可在院中?」

  兩個女醫官面面相覷,沉默半刻,其中一個才答:「貴人許是不知,數月以前,鐘院使就將徐院判打發去了宮外藥庫藥局。不知現下貴人尋徐院判所為何事?」

  趙婉心中一跳,憂慮橫生,「二位可知為何徐院判被打發去了藥局?」

  兩個女醫官齊齊搖頭,「這具體是何緣故就不曉得了,徐院判在院中多年,或許是自請尋個清閒去處,也未可知。」

  趙婉勉力笑道:「知道了,多謝二位相告。」說罷,就離開了太醫院。

  繡荷舉著傘,亦步亦趨跟在身後,疑惑道:「貴人尋那什麼徐院判是想取藥?還是瞧病?尋別的醫政不可以嗎?」

  趙婉思慮片刻,只說:「徐院判從前給我開過方子,今日來也是湊巧一問,改日來找別人便是。」

  繡荷點點頭,問:「要不奴婢明天來問問,和桃夾姐姐一樣,取些安神助眠的藥,貴人南下好用。」

  趙婉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一主一僕往河洛殿的方向而去。

  皇宮已被黑幕籠罩,空中飄飛的雪粒越下越密,繡荷只聽身後風動,她轉頭一看,黑黢黢的石徑盡頭,像有一道黑影一閃而過。

  她頓時想起前段時日,顧婕妤御花園遇刺的事情來,驚道:「貴人,奴婢方才好像看見有人跟著我們!」

  趙婉往後一看,燈影微末處,假山石雕虛影憧憧,什麼都看不真切。

  她不由催促繡荷道:「走快些!往前走。」

  二人步伐愈急,石板路上結了霜雪,急急拐過彎時,趙婉腳下猛地一滑,人便朝前撲去。卻忽然落入一個寬厚的懷抱。

  她的額頭貼在來人胸前的甲胄上,冰冰涼涼。

  抬頭一看,竟是齊闖。

  齊闖托住她的雙臂,伸手將她扶起來,「貴人,沒事吧?」

  趙婉抬眼看他,只見他面色恭敬。

  「謝齊都統,方才是我不小心。」

  繡荷卻急道:「齊都統,後面仿佛有人跟著奴婢和貴人!」

  齊闖眉目一皺,對他身後的侍衛道:「你們速去查看!」

  兩個帶刀侍衛朝前路而去。

  趙婉放下心來,「多謝齊都統。」

  齊闖正欲行,卻聽她開口問道:「此去南巡,不知齊都統是否也會伴駕?」

  齊闖怔愣片刻,如實答:「微臣亦會伴駕。」說罷,就抱拳告退。

  趙婉回頭看他背影走遠,才轉回視線,「走罷,還是早些回殿。」

  半月之間一晃而過,河洛殿無波無瀾地整飭箱籠,行李,準備南下。

  出發當日,斷斷續續下了好幾天的雪停了。

  雪後初霽,一輪暖烘烘的紅日撥開雲霧。

  顧儀再一次坐上了馬車。

  她直到上了車才聽說,他們南巡的第一站竟是要去撫州。

  撫州?

  是她知道的那個撫州嗎?

  顧家所在的撫州嗎?

  掉馬的風險是不是分分鐘就到眼前?

  顧儀驚訝地嘴唇微張,整個人愣愣地怔在原地,而桃夾還在笑嘻嘻地繼續道:「高公公還說,這歸寧省親的殊榮從前可是沒有過的,婕妤進京已有好些時日了,此番能夠還家,確是榮寵非常了……聽說快馬先行撫州,早早地就去報備顧大人了……顧大人,顧夫人見到婕妤定是歡喜……婕妤家中可還有其他兄弟姐妹?想來也會萬分高興吧!」

  這種書裡沒有任何細節的死亡問題,顧儀不敢隨便答。

  她竭力保持著震驚,茫然,欣喜,無措的一系列表情。

  桃夾果然道:「婕妤心中也定是歡喜極了!」

  顧儀笑了一聲:「正是!」誰來救救孩子吧!

  所幸此去撫州路程不近,需要車行大半個月。

  在到達撫州之前,她必須要做好功課。

  她想了想整個南巡隊伍中,對顧家知之甚多的無外乎蕭衍和高貴公公兩人了。

  可蕭衍生性素來多疑,心眼多如牛毛,心機深若大海,她只怕偷雞不成蝕把米,能斗膽試一試,套一套話的只是高貴公公了。

  顧儀想到這裡,內心稍定。

  此番出巡,車隊扮作商隊,蕭衍稱黃公子,她和趙婉一個是儀夫人,一個是婉夫人。

  車隊停在了往南的第一處驛站裡,稍作整飭。

  顧儀梳洗之後,換上了蔥色夾襖和紫色襦裙,沒有梳繁瑣的宮中髮飾,只盤了個單髮髻。

  她著急地先去尋高貴公公。

  高貴公公也換上了一身管家常穿的青色長袍,還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幾本小冊子,坐在房間裡裝模作樣地盤點箱籠,但其實這些瑣事根本不必他幹。

  不過顧儀就覺得高貴公公幹一行,愛一行,幹什麼都全情投入,不愧是大幕朝第一宦官!

  她立在房門口,假咳一聲,出聲喚道:「高管家。」

  高貴聞聲,眼中一亮,抬頭看到來人,滿臉堆笑道:「儀夫人。」

  顧儀進到房中,坐定,「我來是想問一問高管家,這到了撫州以後是何章程,接待此一行的人家究竟是何安排。」

  高貴讚許地看一眼顧儀,心中暗道,不愧是顧婕妤,這就演上了,是個人才!

  「儀夫人,無須擔心,此去撫州,招待我們公子的人家,雖家中清貧,但也是個懂規矩之人。絕不敢怠慢了我們公子。」

  這不是廢話!揣著腦袋上班,誰敢怠慢!

  顧儀斟酌片刻,又問:「我們此一行,連同僕役隨從,人員眾多,這招待我們的人家,家中是否已騰出了地方?」

  高貴暗笑,這是變著法兒得打聽家裡的事,「這撫州人家,家中宅院招待公子,二位夫人定是夠了,隨從僕役隨意找個臨近的院子安置也可,那家裡做主得不過是老爺夫人,大姑娘不在家,小公子正念學,哪裡怕騰不出地方招待呢……」

  果然還有個弟弟……

  雖然不知道叫什麼,但叫他一聲弟弟,難道他敢不應!

  顧儀怕露出馬腳,不敢一次問太多,打算徐徐圖之,於是她讚許道:「高管家,果是周全。」

  高貴呵呵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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